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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花厂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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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7-2 18:36:36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楼主 断线的木偶说:
我一直不能甄别,我师傅作为葡萄种植的一代宗师,他到底是智慧闪烁的,还是传统迂腐的。在跟我讲述果树的种植时,他总是用最愚笨的方法,笨到不可理喻。
比如,师傅会说,当果子挂果成功,进入硬核期,再向软化着色期进展的这个阶段,附梢会疯狂生长,那是因为果树进入了营养生长阶段,也就是它开始不管果子,只管自己树体的生长。这个时候我们的工作,就是要摘除所有能参与营养生长的枝条,也就是附梢,让果树的养分,再次集中到果子上来,顺利进入到生殖生长。
野蛮生长的附梢,爬满了几乎整个棚架,像天幕,葡萄架下暗无天日。我们需要摘除所有的附梢,拨开天幕。重现旭日,这是一项巨大的工程。
在摘除附梢的时候,你需要以轻柔的动作,拈花一笑般,询问一下果树的感受,然后再确定摘除第二个附梢时,需不需要更换手法。有时候果树不愿意回答,你就要留意他们的表情,你需要从表情上判断,自己下手的力度是不是刚刚好。
当然,这一段的描述只是比如,有点夸张,有点像做小保健按摩的感觉了,但是至少,我师傅在讲述的时候,传达出来的表情信息是这样的。
除了聊种植技术,我也会跟我师傅聊点别的。我们说到怀旧的话题,这几年,我会更多地回顾从前。在解释这件事的时候,我师傅就显得十分睿智。
我师傅跟我说,怀旧,代表一个人开始衰老,说明你老了。人的大脑,就好比一个移动硬盘,年轻的时候,我们不停地往里面储存东西,好的坏的,有用的还是垃圾的,一股脑往里装。直到有一天你发现内存满了,那就是你老了。
我说,被你这一说,好像有点道理。
我师傅说,当你发现装不下的时候,就开始把那些旧的翻出来,需要把那些没用的,或者垃圾信息清除一点,这样才能腾出空间,重新装进点新的,这就是怀旧。
前面说这么,只是为了引出怀旧这个话题。这阵子,我总是能回忆起,我在印花厂的那段经历。这些经历,我有可能在之前的文字里说起过,也可能没有,管它呢。我可不愿意在旧硬盘里,去翻找那些陈芝麻烂谷子。
在这件事上,我没必要听我师傅的,虽然睿智,但是跟种植技术无关,他只是我水果种植的师傅。况且,在种植技术的迂腐解答中,我已经作出了太多的让步。
我唯一能记得的,就是我在之前的一篇
水畔的往事中提起过,我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古运河畔的印花厂。
虽然是技工学校毕业,我当时是美术类专业,一同分配进厂的同学里,有的进了设计室,有的进了厂办,而我是分配到了打包车间。对此,我没有任何抱怨,我觉得,多半是因为我人高马大,看上去有力气。后来知道,只是我当时还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一种关系,就叫做关系。
上班的第一天,车间主任就领着我,去师傅那里报到。见到我师傅的时候,我真不敢相信,站在我跟前的,竟是一个个子小小,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小女孩。
我记得我当时说,我不干,我不能叫一个小孩师傅。车间主任还没说话,那女孩说,别耽误我干活,坐到你的工位上去。
我看到车间主任在一边压低眉头,悄悄给我使眼色。当年还没有气场这一说,但是我真被这阵势唬住了,乖乖坐到我的工位上。
所谓的工位,就是一张木板做成的打包台,面对面放着两张凳子,打包用的棉绳挂在上方。
我抬手将棉绳从上面拽下来,将绳头对着自己平铺在桌面上,女孩将一叠五包,或十包已经用塑料袋包装好的桌布,床单之类放在绳子上,我再将绳头递给女孩,女孩接住收紧,再将那一叠提起来在空中转九十度,绳头从下面递给我,我接住再从上面递给她,她接住,收紧打个结,一个包装就算完成了。
我能如此顺从地干一件如此无聊的事,是因为我善良,我不愿意因为我懈怠,让别人受到不公平待遇。车间主任告诉我,这种师徒搭配,我是学徒不计件,但是女孩是师傅,她的工作是要计件的,完不成要扣奖金,甚至减工资。
我从来没叫过女孩师傅,她叫刘莉莉,长得小巧,实际上已经21岁,18岁参加工作,已经是带过好几任徒弟的老师傅了。
我也不能直呼其名,或者叫她莉莉,毕竟是既成事实的师傅,又年纪相仿,我不能显得不尊重,也不能显得暧昧。
刘莉莉好像不太在意这些,我称呼她总是用哎,那啥,她称呼我长脚。
在我们的工作中,总是会有无法避免的身体接触,在棉绳的来回传递中,会不经意就捉住了对方的手,毕竟二十郎当的年纪,这样的接触,有时候会让我耳热心跳。
这时候我会偷偷看一眼刘莉莉,她总是跟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而事实上,确实什么也没有发生。
不管是工作中,还是生活上,从师傅这个角度,刘莉莉还是十分照顾我的。刘莉莉知道我贪玩,碰到加班从来不叫我,她宁可跟别的师傅搭手,分掉一半工时,也不用我留下来陪她。别的师傅就不一样,徒弟不计件,是免费的劳动力,可以不用分工时。
单位没有食堂,大家每天都是自己带中午的饭菜。夏天可以直接吃冷饭菜,到了冬天,大家就提着暖壶,到开水房打来开水,在脸盆里倒上半盆,将带来的饭菜温在开水里,上面覆一层塑料纸,过了十几分钟,就能吃到暖和的饭菜了。
那时候,家境的差别,或者家庭地位,大概能从所带的饭菜体现出来。我的就比较简单,一个铝饭盒,饭菜一起,怕盖子掉了洒出来,我妈特意给我缝了个粗布袋子,每天出门,饭盒用粗布袋子一装,往自行车后座上一夹就出门了。
我父母是经历插队后再回城的,起跑线不同,家底薄。用二美的话来说,我每天的午餐,基本上就是浮皮潦草对付一下。
刘莉莉的午餐,可以说是打包车间工友里最丰盛的,饭菜分开来装,菜多饭少,荤素搭配,且菜色丰富,花样繁多。
开始的几天,我们坐在同一个台板,但是各吃各的。有一天中午刚坐下,刘莉莉把她装菜的饭盒推过来说,哎,你,一起吃点吧,我一个人吃不完。
她的饭盒是不锈钢的,里面还分格子,光亮清洁,饭盒面分别装着番茄炒蛋,还有茭白炒肉片。看一眼自己手里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的铝饭盒,感觉放在一起,都是对她的饭盒的亵渎,我完全不好意思将筷子伸过去。
刘莉莉说,菜我还没动过呢,不脏。我当时想,就算让我吃她剩下来的,我也不会觉得脏,可能还很香呢。
看到我犹豫不决,刘莉莉站起来,将那盒菜端在手里,说,饭盒递过来。
我战战兢兢递过去一点,刘莉莉抓过我手里的筷子,将大半的菜都扒拉到我饭盒里。
菜真的很美味,应该多半的馆子里都做不出这样的味道。从那天开始,我几乎每天都蹭刘莉莉的午餐。
迄今为止,我记忆里的最美味,竟是刘莉莉带的一份午餐。当时并不知道是什么食材,跟笋片炒在一起,小小的,像雏菊一朵朵,咬上去脆脆嫩嫩的,鲜香美味。刘莉莉说,是用鸭胗开花刀,切成的雏菊形状,当时年少鲁莽,竟没有记得花刀的切法,至今不知如何复制这道菜肴。只依稀记得,那是一个冬天,用开水温过的菜,是温热的,就像我现在心底涌起的温暖,无所适从,也无处安放。
有一天我问刘莉莉,你家是土豪吗,天天这样吃菜。刘莉莉悄悄告诉我,她爸是机关食堂的小灶厨师,厨师工资不高,就这点小便利,大家心照不宣。在当时的大环境,顺点边角料回家,还是不用被诟病谴责的,所以菜不用自己买。
后来就有了那场打包车间的技术大比武,说是比武,就是比谁的手脚最麻利,堆包整齐不坍塌。比武分手打和机打两组,就是手工和机器半自动的区分,我跟刘莉莉本来就在手工打包的工位,刘莉莉问我,有没有信心参赛。
我说我是新手,再说我是学徒还没定职,得了名次也是白瞎。
刘莉莉说,如果获胜,对你是有好处的,说不定可以提早定职,这样你就可以提早拿奖金了。
到了今天我也是这个样子,金钱的诱惑从来不能让我就范。
刘莉莉说,你能不能不要这样,你看起来吊儿郎当,但是你头脑灵活,手上的动作又快,我带过的徒弟里,你是做得最好的,实际上只要你肯认真起来,很少有人能比过你。
看到我还在犹豫,刘莉莉说,我可以自己给你一个奖励。
我说,是啥?
刘莉莉说,如果咱俩赢了,我就带你见我爸,让他亲手给你做好吃的。
我说,你爸有啥好见的,大家又不熟,要吃他做的菜,你带来不就行了。
我记得刘莉莉的脸憋得通红,她说,你这人怎么这样。
毕竟蹭了人家那么久的饭,我终于还是同意参赛了,我俩最终竟拿到了手工打包组的冠军。
但是,我并没有领奖,也就是并没有去见她父亲,也许是那个年代的我们,对家长有一种天生的畏惧,也许是当时并没有理解,去见她父亲意味着什么。具体怎么想的,我已经记不起来了。
也有可能,那时候的我觉得,我已经赢了,但是我不要我的战利品,这是何等洒脱,对方一定会高看我一眼,甚至喜欢我。
多年以后,我跟老伴说起这件事,老伴说,从我的角度来讲,我还是比较支持你当时的行为的,但是,你这确实不是人干的事啊。
但是,你真的没有想过跟刘莉莉相处吗?面对老伴的满腹狐疑,我说,我也不知道,后来厂里购置了一台大型煮炼机,我从打包车间调离,去常州培训,回来后,就成了那条生产线的线长。
老伴十分鄙夷地看着我,才当了这么小的官,你就不理人家了?
我说,从常州回来,我才知道刘莉莉家出事了,他爸在机关食堂被煤气罐炸伤了,两条腿都废了,刘莉莉要照顾她爸,只能从厂里辞职了。
老伴说,她没有其他的家人了吗?在当时,辞掉一份工作,那需要多大的决心啊。
我说,我跟她家房东打听了,刘莉莉的母亲早就不在了,她爸一个人带着她。她有一个哥哥,也是一个厨师,在南方沿海打工,他们应该是去投奔她哥哥了。
老伴说,你居然真的去找过她。
我说,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以我当时的能力,以及大环境,我只能找这么远了。
老伴说,如果放到现在,你会找多远。
我在心里说,这个,有谁能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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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23-7-2 18:42:26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沙发 断线的木偶说:
印花厂那些事)发出后,不少读者在后台留言,询问刘莉莉最终何去何从,其实我真的不知道。在我们的人生过往中,太多的不了了之,很多人称之为遗憾,在今天看来,有时候,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
之后要发生的,可能是我们未知的,如果你够仔细,也可以是已知的。看看今天的我,即便成了一个穷困潦倒的果农,我依然觉得,在难得的闲暇中码码字,这也是一种幸福。
或许,刘莉莉当时就看出来,我不会因为金钱的诱惑而妥协,就已经知道了结果,那她的离去,就不算是一种偶然。谁都能知道,面对这样的我,未来,将是怎样的一种不幸。
近期的文字中,我常常提及我的师傅,其实在我的文字里,大家唯一可以确认,并真实存在的,就是我的师傅。我师傅是水果种植的一代宗师,关于他的业绩和能量,在师傅所在地的地方志中,有数页篇幅的记载。
我周边的同行完全不敢相信,我师傅仅仅用一把剪刀,不施药,不追肥,就让我们果园的翠梨,在完全不影响品质的前提下,增产近一倍。
他能有大把的时间来扶持我,是因为他的果园拆迁了,而且,他对我十分宠溺。师傅在种植技术方面,是十分认真严谨的,正是这份认真,让我将对他的调侃,成为一种日常,也让我在繁重的劳动中,感到十分快乐。我是一个能认真做事,却不能好好说话的人。
这段文字不算是检讨,我师傅才大我六岁,算是同龄人,同龄人之间是可以调侃的。
现在说回印花厂。常州的培训结束后,我回到印花厂,担任煮炼线的线长。
煮炼线是一条大型设备,有好几十米长,主要作用,是对全棉坯布进行前处理。全棉坯布从车头经过开幅展平,进入几个加有助剂的加热浸槽,每个加热槽出入口都有轧辊,经过数道浸煮轧干的坯布,再进入中间的蒸箱,然后是清洗和夕林烘干,最后在落布架的摆动中,干净温热的坯布,整整齐齐码放在特制的推车里,这道工序就算完成了。
至今还记得,当时的坯布处理,分本白和漂白两种,如果是本白,前部的浸煮槽里,只需要加入片状烧碱,如果是漂白,就要另加双氧水,和从0号~3号不同的漂白剂。
生产线的蒸煮,需要蒸汽加热,整个车间都是热气腾腾,烟雾缭绕,尤其是在炎热的夏季,从室外进入车间,就像一头冲扎桑拿房。久而久之,竟适应了这样的环境,至今为止,我能在40度左右的天气里正常工作,就是得益于这段时间的锤炼。
而寒冷的冬季,就是我们的幸福时光了。所有的坯布经过前道的蒸煮,就只需要清洗,烘干和出布了,那时候整条线的前半段,都不需要看管。
如果碰到夜班,是没有领导监管的,我们只需要留一个人看管,更换装满坯布的推车,其他人就可以休息了。
装坯布的推车宽大结实,从落布架下来的坯布,干净整齐,温热中带有一种微微的碱性味道,我们会脱了外套鞋子,一头扑进那一堆温暖松软中。
在一个冬天的早晨,车间外的铃声骤响,还有十五分钟就要交接班了,我揉一下眼睛,支棱着从推车里起来。在柔软的坯布堆里,我感觉我的手接触到了另外一种柔软。
这时候我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谁呀,把手拿开。
这时候我看到了史湘云的脸。是的,这就是她的原名,一个久远又熟悉的名字。她的脸跟我挨得很近,几乎鼻子顶着鼻子,我是趴着睡的,右手恰好抓在她胸脯上。
完全出乎意料的这一幕,让我在惊讶中迅速抽回手,刚刚支撑了一半的身体,又扑回坯布堆里。史湘云从推车里坐起来,咯咯地笑着。她说,你小小年纪就开始不学好了。
我一脸的不知所措,你是啥时候睡进来的?
史湘云说,这话我问你才对吧,照你这意思,是我主动睡了你呗。
我赶紧说,没有没有,我不是那意思。
史湘云瞪我一眼,那就是你主动的,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怎么就那么坏呢。
我们这条线一共六个人当班。除了史湘云,其他人全部是技校,或者职校分配过来的。史湘云是老员工了,比我们要年长两三岁,已婚,他爱人也是印花厂的,在西侧楼二楼的手印车间工作。
史湘云分配到我们这条线,有点突兀,多少让大家觉得有些意外,甚至有人揣测,她是动用了关系。这条线引进的是当时最新设备,车间里甚至还预留了两条生产线的空位,在当时看来,前景广阔。
但我觉得,动用关系的可能性并不大,我跟史湘云的爱人聊过,他们俩都是从盐城来的,先是作为外包工招收进厂,工作两三年,才因为表现良好转正。在无锡,他们几乎没有熟人,更不用说关系了。
刚开始,可能是有点年龄差,也可能因为,总有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跑到线上来跟她打情骂俏,大家觉得史湘云有点不太正经,就有点格格不入,跟她融入不到一起。
好在史湘云干活挺麻利,谁喊她,她都是先亲切地应一声哎,然后立马跑到你跟前,没有那些老工人的油气。很快,她就跟我们玩成一片了。
我之所以不敢跟史湘云在言语上论高低,并不是说不过她,是我对印花厂已婚女工的英明神武,已经有所耳闻。
机修班有个老员工姓裘,跟大帅哥裘德洛同姓,但是这人长得矮小丑陋,四十来岁,还是个秃顶。虽是其貌不扬,维修技术却极好,只要他到场,全厂没有转动不起来的设备。
技术好,就成了裘师傅骄傲的资本,有时候机器停台需要维修,车间主任都喊不动他,就差了个模样俊俏的女工去公关。
裘师傅说,让摸才去。女工说,修好了机器,咋整都行。
裘师傅的技术杠杠的,机器一转动起来,十来个女工一哄而上,将裘师傅从里到外扒个精光,然后又用布条捆绑起来。那个被遣去公关的俊俏女工觉得不解气,又从机器旁边抓起一坨黑乎乎的废牛油,啪地糊在裘师傅裆部。
据说那天,是裘师傅在厂里第一回求人,他去南长街买了两盒好烟,求锅炉房的师傅提早烧水,给他开了私汤,搓掉两整块沙肥皂,才洗了个大概。后来的几天里,裘师傅走路一直是佝偻着身子,内八字走路。
除了英明神武的震慑力,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跟史湘云的爱人是认识的。之前我在打包车间工作,他爱人于伟明所在的手印车间,就在打包车间边上,同在二楼,却不是同一栋。两栋楼之间有一座铁制的天桥,手印车间的产品完工,烘干之后,就直接从天桥运送到打包车间,打包完成后,再从滑梯扔下去,进入楼下的仓库。
工作间隙,我会跑到天桥上抽烟,在那里,常常会遇见于伟明。同厂同事,认不认识都会递个烟,于伟明抽的是一块多一盒的中原,我抽三块的白画苑。有时候碰到我,他会从刻意另一个口袋里,掏出跟我一样的烟回递,于伟明是个老实人,说明他不愿意占人便宜。
相互递过烟,就算是朋友了。我无意间抓了朋友妻的胸,让我在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史湘云怎么埋怨,我都不敢回嘴。
按照中国传统审美,史湘云是个标准美人,前胸饱满,细腰丰臀,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厂里一些不太正经的老油子,有事没事都会跑到我们生产线,有一搭没一搭地找史湘云闲聊。
为此,劳资科的蒋科长跟我说了好几回,要我管管,说这样影响不好,既影响工作,也影响生活。
当时我只是个毛头小伙,面对这些老油子,竟一时找不出干预的理由,说影响工作吧,为了让史湘云开心,人家还能主动帮史湘云干点活,说影响生活吧,我还真管不上。
我们能跟史湘云玩在一起,还有个重要原因,就是可以跑到她的宿舍里去喝酒。他们两口子分配到的夫妻宿舍,就在锅炉房西面,原来是个工具间,那时候厂里的宿舍满了,就把那里腾出来,给他们做了宿舍。
宿舍后面是厂区围墙,围墙边上有一块空地,夫妻俩在那里垦了一小片菜地,还种了些鸡冠花,这里既安静,又没人管,关键是独门独院啊。
按照老工人的话说,在集体宿舍,虽然也有夫妻房,但是隔墙有耳,不能由着性子来。在这里多好,无拘无束,畅快淋漓,那才叫一个尽“性”。在当时,真是羡煞了很多人。
常常是下了夜班,跟白班的同事交接完,那时候恰好是清晨。一整夜的劳动,并没有耗尽我们的精气神,年轻的,意气风发的我们,会跑到清明桥农贸市场去买菜回来,线上一共有三个女同事,她们先跑去宿舍楼的公共区,将菜摘洗干净,然后再拿到史湘云的宿舍去。
这一切都需要悄悄进行,宿舍里做菜用的是电炉,被厂里查到是要罚款的。
史湘云的宿舍没有通水,简单的用水需要,可以提着水桶,到就近的锅炉房去打过来,即便是洗碗涮锅的废水,也要拿桶提出去,倒在围墙边的大窨井里。
我们在屋里做菜的时候,女同事就到锅炉房外的厂区大道上放哨,一切进行得悄无声息,紧张刺激。
有时候我做菜,但多半是史湘云做,史湘云很会做菜,除了盐下得有点重,其它都很好。
我们喝的是从厂门口烟酒店零拷的地瓜烧,七毛六一斤,不知道多少度数,上口有点发苦,喝着就顺口了。碰到发工资了,也能买一回粮食酒,也是散酒,一斤一块二,这酒的口感要好很多。
我记得当时的三个女同事都能喝酒,只是平时不喝,碰到值得庆贺的事才喝一些。她们愿意聚在一起,不为了喝酒,菜吃得其实也不多,纯粹是为了热闹,探听男人们酒后的秘密。后来其中一个交了男朋友,就不再参与。
有时候,史湘云的爱人于伟明的下班时间能对上,我们也会一起喝点。有她男人在场,史湘云从不喝酒,菜也不吃,就拿筷子坐在一边,时不时地给于伟明夹菜,爱意绵绵,柔声细语地说,喝点酒好,解乏,觉睡得踏实。
就在那时候,让我突然间有了娶妻结婚的想法,原来有个女人,生活可以这般美好。
看到我发愣,史湘云也给我夹一筷菜。我赶紧说,别别,在家里我喊你嫂子,你伺候好我哥就行。我觉得,吃了史湘云夹的菜,就是分享了她对于伟明的爱,这跟抓了史湘云的胸一样无耻。
那天于伟明心情好,拉着我多喝一杯,其他同事熬不住,都回去了。于伟明跟史湘云说,媳妇,回头别忘了把那目鱼仔和海蜇头给兄弟拿点。
我说,咋,这还给我送礼啊。
于和伟说,你拿着尝尝,是我们年后从老家带过来的,我们那就出这个,都是自家的不用花钱买。
话说成这样,我就不好推辞了,临走的时候,史湘云还跟我说了,这些东西的具体做法。海蜇用凉水浸泡几回,挤干水分,切片凉拌就可以,目鱼仔是干货,也要浸泡,洗去砂质,切丝,跟白萝卜一起炖煮。
几天以后,有个生产部门的会议,我这个线长竟也受邀参加。这让我十分不爽。别人开会,至少是上班时间,我是下了夜班直接过去,完全占用我的休息时间。
所幸会议不到一小时就结束了,我回到更衣室,打开衣柜的门,看到了在柜子里放着的白画苑香烟。几天前收了史湘云从老家带来的土特产,我想着也没啥回赠,就给她爱人于伟明买了这两条烟。
换好衣服,我在咯吱窝里夹着两条烟,往史湘云的宿舍去了。
宿舍在厂区里面,基本上不用考虑安全问题,那时候的宿舍门,用的都是搭扣锁,出门上锁,睡觉了就把里面的插销插上。我看到史湘云家的门没锁,人应该是在屋里。
尽管大家很熟了,毕竟男女有别,我还是礼貌地敲了敲门。就听到屋里一阵响动,还伴着茶缸或者碗筷摔落的声音。我在门口说:你没事吧史湘云。
史湘云在里面说,我没事,已经睡下了,你,你有事吗?
史湘云的声音显得局促紧张,尽管还在不谙世事的阶段,但我毕竟还是有脑子的。我似乎若有所悟,然后说,那我就不进来了,给于伟明拿了两条烟,我就放窗台上了。
史湘云说,好。
当天夜里,我去上夜班的时候,才知道史湘云出事了。就在上午,她跟劳资科的蒋科长一起,被蒋科长的爱人捉奸当场,就在史湘云的宿舍里。
这时候我才知道,蒋科长的爱人,就是印花厂藤厂长的侄女。
我一直无法忘记,那天夜里,史湘云在指责和唾骂声中,从我身边走过,她突然抬起头,死死盯着我,眼神那么愤恨,又有一些幽怨。
尽管在全厂闹得沸沸扬扬,但是厂方并没有公布,甚至没有过问这件事,蒋科长还是蒋科长,只是史湘云夫妇,第二天并没有来上班,说是他们自己从印花厂辞职了。
我找到蒋科长,告诉他,我甚至都不知道屋里的人是你,你有义务跟史湘云说清楚,不是我干的。
蒋科长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干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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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7-2 19:37:41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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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桑瑞说:回复楼主断线的木偶
这是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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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文采斐然,妙笔生花,引人入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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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都是有头无尾,让人读到酣畅淋漓又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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