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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黑煤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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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瞎子-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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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5 02:04:38 | 只看该作者
21楼 黑煤面子说:
第十二回
晓丽领着我慢步在太原那熙熙攘攘车流滚滚的五一路上,路边有老太太高声叫卖:“油条、稀饭、豆腐脑儿!香喷喷的千层饼儿!稀饭里,还有甜掉牙的大红枣儿……”我说:“晓丽啊!我这肚子正缺油水,你也该饿了,咱们吃点儿油条吧。”晓丽说:“算了吧,快到家了,还是回去吃吧,俺妈炸的油条好吃。”我笑道:“嘻嘻!……太原离家一百多里,甚会儿才能回去啊?还是先喂喂肚子吧。”黑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笑道:“呵呵!瞧你这没出息的松包样子,好象八辈子没吃过似的,咱们坐飞机,几分钟就回去了。”我因肚子饿而不耐烦道:“坐甚球的飞机啊?咱们那穷山沟恐怕连飞在空中的老母鸡都难落脚的。”晓丽笑道:“对呀!咱们还是去吃点儿好了。”
我们坐在一家路边摊位旁的小凳子上,热腾腾的油条和豆腐脑被端了上来。我拿根儿油条迫不及待塞嘴里,那油条不亚于牛皮条子的坚韧,还有一股难闻的脚汗味儿。我破口大骂:“他爹个蛋包子的!你卖的这唤甚他娘东西?”卖油条的老太太忽然变成晓丽妈冷笑道:“哼哼!哼哼……俺这油条本来就不是给你这瞎鬼吃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哼哼……哼哼……”我气愤地大叫:“你这玩意儿,人能吃吗?”晓丽妈冷笑:“哼哼!哼哼……人都能吃,瞎鬼却是吃不得的,眼红吗?谁叫你瞎透眼呢?哼哼!哼哼……老娘就是不让你吃,莫非你能咬掉老娘的耳朵片子?”人都能吃,就是我不能吃,这跟“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说法有何区别呢?腹内空虚,本就心烦意乱,又受此大辱,怎能忍耐?我疯狂地喊叫着,摔碎了汤碗子,折断了竹筷子,踩烂了小凳子,推倒了饭桌子,搬塌了布棚子,打扣了水筒子,浇灭了火炉子,踹翻了油锅子。这晓丽妈可不干了,她操起舀水的大铁瓢子,砸向我的后脑勺子,啪的一声惊醒了我的恶梦。“日头老高了,放羊的都走了,你小子还在这里做美梦呢,快起来吃饭吧。”原来是晓丽在我后脑勺上拍了一下子。
我揉着眼翻过身,晓丽疯了似的狂笑起来:“哈哈!……哈哈……真是笑死人啦!哈哈!……”我被她莫名其妙的非常举动搞得彻底清醒了,自己也情不自禁大笑起来——我嘴里竟然叼着一只穿了好几天没洗的尼龙袜子。
大门外,正准备上地干活儿的男女老少听见晓丽的笑声,好奇地跑来看热闹,晓丽连说带笑地说明了事情的真相,于是人群哄堂大笑。被窝里无比尴尬的我伸手拖来枕边的裤子,蜷缩起身体穿上,坐起来穿了那只粘满自己口水的袜子,又从枕头下拽出另一只穿上,边穿上衣边大叫:“你们真奇怪!无非咬了一只袜子,有甚可笑的?听说人家日本鬼子还经常喝自己的尿呢!”人群继续哄笑,黑蛋妈笑着大声说:“这孩儿崽子!是不是故意出洋相来逗人家女孩儿呀?”我忙大声辩解:“昨天喝多了,吐空了肚子饿得慌,梦见吃油条……”人群七嘴八舌:“嘻嘻!……哈哈!……呵呵!哎哟哟!……啊呀呀!喔哟哟……你看这孩儿还害羞了,啧啧啧啧,还挺会诡辩……俺可不相信能梦见那样的梦啊……小小年纪鬼点子就这么多……”看来不妙啊!自认为无比聪明的我深知继续辩解只会越描越黑,于是我下地穿鞋丢下他们向晓丽家跑去。
晓丽妈边吃饭边问:“呵呵!建民呀!酒彻底醒了吧?昨晚只喝了一小碗碗米汤,饿得肚子咕咕叫吧?”我还在回味那个梦,忍不住笑:“嘻嘻!……真饿得够呛,今天可想吃饭了,饭多不多呀?”晓丽进门笑道:“哈哈!……嗯!真笑死个人了!”晓丽妈责备道:“死闺女!笑甚呢?连说带笑不成材料,咋地越大越没出息了呀?”晓丽仍然笑着说:“呵呵!……你是不知道啊!真能笑死个人呀!我去叫这家伙吃饭,你猜咋回事儿?人家正咬着一只黑乎乎的臭袜子吱吱咕咕打呼噜呢!”晓丽妈笑着问其更具体的情况,我强忍住笑讲了此梦。“噗噗噗噗”——晓丽妈笑得把吃进嘴里的东西吐在自己饭碗里,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哎哟哟!死孩儿,真笑死个人了!害得人把这半碗饭都废了,饿成那样,快吃饭吧。”晓丽笑道:“嘻嘻!还说人家不成材料呢!您老人家可是真成大气候了,呵呵!鼻子嘴巴好象三道喷泉。”
晓丽说笑着给我端来一大碗,我吃了口才知那是山西人所说的“和子饭”。[所谓和子饭的做法是:把小米、面和土豆等一锅煮熟,保留大部分汤,放上调料。]我边狼吞虎咽边问:“驴驹叔去哪里了?咋地没听见他说话呀?”晓丽妈说:“去看你跟海叔了,如果他的腰今儿还不能动,就得抬到公社医院检查检查了。”我边嚼土豆边说:“嗯,昨天晚上我已经跟俊明说过了,去医院的话,叫他也帮我抬抬担架……”
村东边传来手扶拖拉机的突突声,那是白脸三他爹的宝贝来了,我说来得正巧,可以花票子雇宫牛子拉跟海去医院,我们不用抬担架了。晓丽妈说:“恐怕不成啊!就算三小他爹愿意,狗日的八蛾子也可能搅黄的。”
八蛾子乃白脸三的亲八姨,其母十八岁开怀,止于四十八,累计生下八子八女,据说还得了模范母亲之光荣称号。八蛾子经自由恋爱嫁给了本村的康唤光,后来康唤光不幸被公牛顶坏了命根子,胡子逐渐减少,说话声越来越像女儿家,肚肚里有些墨水儿者有时在背地里叫他康“宦官”。康唤光成“宦官”后,八蛾子跟自己的亲姐夫建立了龌龊的非常关系,其枕边风成了随意摆布宫牛子的圣旨。后来,白脸三的母亲喝了点豆腐用的卤水,撇下三个小子找毛主席做主去了。
对于连自己亲姐姐的合法丈夫都要弄上床的女人,不必说她如何自私,况且我曾把人家孩子咬得鲜血淋淋,人家恨我自情有可原,但我深信“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对晓丽妈微笑道:“咱给他票子,他养拖拉机不是为挣钱吗?”晓丽妈说:“哎呀,那可不好说了,咱们试试看吧。”我说:“喔,我这就去跟他说,不成也不算丢人,反正咱给他票子呢。”晓丽妈说:“我去叫你跟海婶儿直接找他吧,这样八蛾子就不会翻你的旧账了。”我感激道:“太好了!我吃完饭就去看看跟海叔,免得叫人家说我溜边儿了……”
我揭起竹门帘,推门进了跟海家,正坐着小凳子吃饭的四鸭子叫我吃她家的和子饭,我说已经在晓丽家吃过了,接着问她跟海叔的腰咋样,四鸭子叹气道:“唉!还跟昨天一球样,看两天再说吧。”我说:“别耽搁了,赶紧去医院吧。”说着,我到了里间。炕上躺着的跟海说:“建民呀!你不要多操心了,我这人皮糙肉厚,应该没啥问题,歇两天就好了。”我劝道:“还是去检查检查吧,我从山神庙前跌到黑浪口,没感觉咋地疼,可现在这腰已经有些歪了。”外间的四鸭子说:“哎哟!原来是这样啊!我说你那肩膀咋一边高一边低呀?那就去看看吧,还得靠这驴驴养活生下的三口子爹娘呢。”我说:“嗯!这就对了嘛,叫三小家的拖拉机送一下吧,我去八蛾子可能捣乱,你跟他说好价,我给他钱。”四鸭子说:“嗯!对对对,我现在就去,别说钱儿的事情,俺咋能叫你掏票子呢?”她说着,撩竹门帘出去了。
寒暄告别康根海,返回晓丽家,驴驹叔正坐在炕沿上抽烟。他边抽边说:“建民,跟海的腰好象不太对劲儿,这受苦人,腰出了问题可就惨了,长短把他抬到医院检查检查吧。”我说:“嗯!我也去看了,不用抬,跟海婶儿已经到八蛾子家找白脸三他爹了。”晓丽妈说:“嗯!你已经叫她去找拖拉机,我就不去了。”驴驹叔笑道:“呵呵!你看,还是小子孩儿中用吧,咱家这鬼丫头,叫她去借把锄头都扭扭捏捏。”正在锅台旁刷碗的晓丽撅嘴到:“小子小子!女孩儿咋了?不喜欢女孩儿,你们生俺做甚呢?”驴驹叔沉默,晓丽妈责怪道:“耗子动刀——窝里反了,你这死鬼,你以为别人就不想要小子呀?还不是因为你想当先进才没生第二胎吗?”驴驹叔叹口气弱弱道:“哎!三十无儿半世空,四十没子绝断根,工作有甚球意思?”晓丽妈说:“咱们还不如悄悄生一个呢!你们那该死的单位发现了,咱也认了,不就是罚款、开除公职吗?金窝窝银窝窝,不如咱们这粪窝窝,就算没了工作,咱们种地照样过日子嘛。”晓丽舒展了撅着的嘴,放走了存储在口腔内用来鼓腮帮子的空气,微笑道:“你们要生孩儿啦!要是再生下闺女呢?”晓丽妈笑道:“死孩儿!咋说那些不中听的屁话呀?正月里我叫下庄的愣三狗算过一卦,你们猜咋样?人家说咱命中有三个小子呢!”我笑问:“呵呵!你们基督徒也信那玩意儿呀?”晓丽妈笑了笑,没说什么。晓丽笑道:“这下子可好啦!俺爹不是喜欢舔人家狗蛋的鼻涕吗?生下小弟他就该喝另一种酒了吧?一口鼻涕一口凉拌粉条,肯定喝得嗷嗷香啊!嘻嘻!……”驴驹叔忍不住笑道:“呵呵!你这死娃子,甚时候学会鬼说溜道了?跟建民学的吧?”晓丽妈笑道:“嘻嘻!你这没出息的爹呀,要有个小子,哪怕叫他舔屎尿,他也会乖乖地趴在那里,仔仔细细舔得干干净净呀。”
我们正笑着,四鸭子从敞开的门进来认真地说:“驴驹哥呀!俺可求你来啦!那死鬼的腰恐怕不太好,你能算一个抬担架的吗?”驴驹叔连声道:“好说好说!没问题……”四鸭子感激地笑道:“呵呵!俺家那死鬼,灌猫尿没事找事,实在是麻烦你们了。”晓丽妈笑道:“呵呵!……哪里呀?我难产,不是众人把俺抬到医院,大概俺早就摸揣阎王爷的鼻梁骨去了。”我问:“咋地!拖拉机不行啊?”四鸭子说:“不行呀!我去了八蛾子家,三小他爹正吃饭,我就跟他说了,狗日的八蛾子念开紧箍咒了。”晓丽妈道:“啧啧啧!牛子这人也太窝囊了吧?”四鸭子微笑道:“谁说不是呢?八蛾子说咱们用票子铺出从咱村到公社的路也不拉,狗日的牛子像个蔫儿球似的低着龟头头,连个响屁都没放呀。”驴驹叔叹气道:“唉!甚球玩艺儿?实在活得没人味儿了。”我说:“昨天我跟俊明打过招呼,再叫上黑蛋就够四个人了。”晓丽妈笑道:“呵呵!你能抬担架?不用担架抬自己就该感谢耶稣了。”我笑道:“呵呵!我的力气比黑蛋他们都大,前边有人带路,我就可以像瞎驴拉磨似的跟着走。”驴驹叔道:“你别看这小子瘦得像猴儿,力气可真不小啊!那天俺俩掰手腕,我只跟他打了个平手。”
我们抬着康跟海上了路,俊明个子高些,他和驴驹叔走在前头。四个人抬个活人并不吃力,说笑着,不知不觉已到下庄村。“刘俊明!给老子站住!”白脸三扯开癞蛤蟆嗓子大喊。驴驹叔朗声道:“三小啊!别耍笑了,俺们抬着病人呢!”白脸三叫道:“抬着他妈死人也不行!”他叫唤着扑向刘俊明抡拳便打。俊明抬着担架,没能及时还手,被打了个鼻青脸肿。
我们放下担架,担架上的康跟海气愤地骂道:“甚的些牲口人家传教你这不通人性的儿马崽子了?不通点人性,不分个场合,兵子、俊明,别怕打死地揍狗日的,打死了他爷子负责。”
俊明和黑蛋同时扑去按倒白脸三,你一拳我一脚发泄心中的怒气,白脸三转眼变成了花脸三。我听自己人没吃亏,呆在一旁骂骂咧咧呐喊助威。驴驹叔大声道:“快快快,别胡闹了,抬起病人走咱的路吧。”黑蛋和俊明饶了“花脸三”,我们抬起担架继续前行。耳内嗡的一声,我顿时没了知觉……
“快从担架上褥子里弄些棉花来。”驴驹叔焦急地喊。我已坐在地上,不知被谁扶着,想站起来,却感觉双腿软塌塌的,好象骨髓都被抽去了,热乎乎的液体顺着脖颈子往下流。活动无力的胳膊,左手摸右手,右手摸左手,两手都有三四个指头关节被擦破了皮。“咋回事儿呀?”我有气无力地问。驴驹叔气愤道:“狗日的拿石头打兵子,失手打在你脑袋上了,还在流血呢,别乱动。”这时我才觉着后脑勺有些痛。驴驹叔用打火机点燃棉花,按在我流血的伤口上,疼得我嘶嘶嘶倒吸凉气,眼泪差点儿没流下来。这么一刺激,我清醒了,只觉着天旋地转。昨天喝醉吐得够呛,又经如此折腾,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血总算被止住,扶着我的俊明和黑蛋不停地问候着白脸三家祖宗十八代,我虽没了骂人的力气,意念却把白脸三家祖上的白骨和棺材板子日了千万遍。跟海咬牙切齿道:“他奶奶尖脚的,去狗日的家里等着,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拖到派出所叫杂种凉快凉快。”驴驹叔苦笑道:“哼哼!狗日的牛子还在咱村卖醋,听说三小把自己的亲嫂子都……人家闺女受不了那禽兽做法,早回娘家了,到那活人墓里能等到个球。”跟海骂道:“王八驴球的!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呀!”他骂着,跑到一边儿掏出家伙放水去了。
“哎!你咋地能动了呀?”驴驹叔不解地大声问。跟海迟疑了一下,边继续放水边转过身,在地上画了半个圈儿,诧异道:“哎呀!真他妈怪了,这腰咋不疼了呀?”驴驹叔玩笑:“你狗日的不是装病耍吧?”跟海不好意思道:“装球的病呢!俺可不是拿汤弄水的人呀,可这腰真不疼了,长满脑袋的嘴都说不清了。”驴驹叔笑道:“说不清个狗屁!大概是刚才建民晕倒把你从担架上扣下来,错位的脊梁骨被摔正过来了。”跟海笑道:“嗯!呵呵!有道理,看来咱们是不用去医院了。”我踉踉跄跄站起来放了个水,有气无力道:“哦!这可太巧了,也太好了,回家吧。”
白脸三早已逃之夭夭,他们说我的脸变成了白纸,再三要拿担架抬我,我为逞强而执意不上。康跟海、刘俊明和黑蛋抬起空担架,驴驹叔领着我,我们像当年战败逃跑的国民党似的向后转再向前进——简称转进。
走了半里多地,汗水浸湿了我全身,衣裤都贴在了身上,两条腿也不听指挥,嗓子干得仿佛冒了烟。路旁的小河刷拉拉响,我强打精神道:“驴驹叔,咱们歇一歇吧,我想喝口水。”驴驹叔领我到能喝水的阴凉处,我蹲下去捧着喝那清凉的河水。驴驹叔关切地说:“你流了不少血,可不敢喝太多凉水。”我恋恋不舍站起来,耳轮中嗡嗡直叫,一头栽进了水中。水并不深,一般人跳进去只能过膝。被那凉凉的河水一泡,头晕的感觉减轻了大半。慢慢坐起来,打了两个喷嚏,吐出灌进嘴里的水,那口气总算换过来了。觉着前额有些痛,伸手摸摸,印堂穴处鼓起了杏核似的包。驴驹叔自责道:“唉!我这人真没用,咋就不晓得扶着你呢?”我边揉额头边笑道:“呵呵!这回好了!用凉水这么一泡,脑袋清醒多了。”驴驹叔他们都洗了把脸,然后帮我洗去了身上的血迹。我的衣裳全湿了,穿着难受,只好脱成光膀子。裤子呢?里面还有层短裤,听人说是红色的,脑袋上前有包后有伤,下身只穿红裤头,如此形象一步一摇走在乡间小路,定会给人增添笑料;再说短裤也湿了,脱掉裤子仍会难受,总不能脱成裸体吧?如此看来,还是不脱裤子划算。
回到村里,在街上碰到正要上地干活儿的黑蛋妈,她问我们为何返回来,问我脑袋咋回事儿,问我脸上怎么没血色,驴驹叔叹口气讲了原由。黑蛋妈气愤道:“啧啧……这孩儿可怜的!平白无故挨了龟子儿的石头,送到狗日的八蛾子家叫那狐狸子儿养着。”跟海说:“瞧你说的,牛子的儿惹得事,咋地能算在八蛾子头上?”黑蛋妈不解道:“咦!跟海哥呀!你的腰咋地好了呢?”我懒得说话,他们七嘴八舌讲了过程。黑蛋妈笑道:“呵呵!电视里演这传奇那传奇的,你这也可以算是传奇了。”跟海骂骂咧咧道:“机吧的传奇呢!我好了,这孩儿却平白无故挨了打,你们招呼好他,我就去找狗日的牛子。”黑蛋妈说:“你看看这街上有几个人?大家都在忙着锄庄稼,牛子也早给八蛾子锄山药去了,别再闹事儿了,三短命打了人,咱们最好还是叫公安局来收拾狗日的吧……”
我们一起回到晓丽家,晓丽妈问:“你们咋返回来了呀?”他们再次叙述经过,我为缓解那天旋地转的感觉,蹲在地下,双肘关节拄着双膝,双手擎着脸。晓丽妈仔细看了我的伤口,边给我重新包扎边说:“感谢主!不太要紧,三五天就好了。”驴驹叔说:“啥不太要紧啊?可能是弄断血管儿了,流了总有半碗血,快扶到炕上叫孩儿睡一觉吧。”
我在河边吃过大亏,没敢再逞能,乖乖地让晓丽妈扶着躺在了炕上。晓丽说:“狗日的白脸三真是个流氓,竟把我们宿舍那女孩儿……别说人家名字了,知道的越多她越倒霉……”俊明再次叙述自己跟白脸三打架的过程,恨得是咬牙切齿。我也想发表些可表达自己痛恨白脸三的言论,脑袋却不听指挥,野蛮地将我强行带到了梦乡。
我坐在自家大门口石板上端着茶缸子喝水,白脸三用他那癞蛤蟆嗓子叫道:“你小子!瞎得球都看不见还想跟晓丽搞对象,撒泡尿尿照着给自己像像面,屙堆屎抹在屄脸上化装化装,看看你那狗模样,能有那个福分吗?”我用嘶哑的声音骂道:“你万代祖奶奶的!老子有没有福分跟你有球相干?”白脸三的癞蛤蟆嗓子继续叫道:“嘿嘿!那小妞老子早看上了,你再跟她搅在一起,老子就拧掉你鼻子。”
我扑向白脸三,蹲他脚下抱住其双腿,用脑袋向他裤裆里使劲儿一拱,狗日的背朝黄土面朝天了。八蛾子那唱过戏的嗓子叫道:“那咿呀呼咦哟哎嘿!你这有人生没人管的牲口东西!居然敢和俺相好的儿子作对,老娘跟你没完。”她猛兽般叫喊着扑来,恶狠狠地拧住了我的鼻子,我却没感觉疼。怪哉!怪哉!透不过气的同时竟闻到一股擦脸油味儿。
“死孩儿别祸害你建民哥了,出了那么多血,叫他好好睡一觉吧。”晓丽妈轻声道。晓丽笑道:“嘻嘻!小时候他小子经常这样祸害我,今天可轮到我报仇了,嘻嘻!”我懒得理睬她,张开嘴巴替鼻子值班儿,企图继续睡觉。“哎哟!妈,这小小好象发烧了,怪不得刚才说那不着边际的胡话呀。”晓丽妈过来,将手放在我额头上,正压住掉进水里磕的那包,我被疼清醒了。“哦!真个是发烧了,还烧得不轻呢!快去叫你锯条哥吧。”
由于锯条哥也上地锄庄稼,二十分钟才叫回来。他边给我体温表边说:“看样子可烧得不轻,恐怕是急性肺炎。”他拿出听诊器,在我胸背部来回挪动了一会儿,长出口气道:“没什么杂音,这就不用太担心了。”过了一会儿,他看了体温表,惊讶地说:“好家伙!咋地能烧到四十度呀?重感冒,赶紧输液吧。”锯条哥开了药单,晓丽拿着跑到地里叫了黑蛋,风风火火去下庄药铺买药了。
二里多路并不远,他俩半小时就回来了。黑蛋进门就呱唧呱唧拍着巴掌连说带笑:“哦!哦!白脸三家的拖拉机翻了!”晓丽妈责备道:“死孩儿!可别瞎胡说呀!”晓丽笑道:“哈哈!不是俺们胡说,狗日的烂拖拉机真翻了,俺们还站住看了看,拖拉机轮子朝了天还在滴溜溜转呢。”黑蛋接着说:“那拖拉机跟前还有一大滩血,大概白脸三他爹死了。”
“谁死了呀?”驴驹叔边进门边问。晓丽妈道:“这俩小鬼说牛子的拖拉机翻了,恐怕真出人命了,主耶稣啊!保佑他们吧!”锯条哥边往输液瓶里灌药水儿边叹息道:“唉!那种人呀,活着不如死了好,他要早死几年,俺六姑也不至于被逼着寻了短见。”晓丽妈说:“你爹这大哥也不知咋当的?对你八姑那牲口做法咋不闻不问呢?”锯条哥无奈地叹息道:“唉!谁说不管呀?我也劝过她,人家叫我们别干涉她的私事儿,实在是叫人哭笑不得……”
发着高烧的我,感觉那土炕像正在崎岖的山路上行驶的老解放车——哆哆嗦嗦摇来晃去。耳朵对声音格外敏感,他们平平常常的说话声,我却觉着仿佛有人在耳边大喊。锯条哥在我手背上扎了针头,用胶布固定好,给我盖好被,我听着他们闲聊,已经开始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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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楼主| 发表于 2023-11-5 03:36:15 | 只看该作者
22楼 黑煤面子说:
本帖最后由 黑煤面子 于 2023-11-5 03:57 编辑

第十三回
再次醒来,感觉好多了,吊针还未被拔去。嘎吱一声,虚掩的门开了,有人急匆匆跑进来,酷似中年妇女的声音结结巴巴道:“驴……驴驹哥呀!八……八蛾子他们在下庄口儿上出事儿了。”
驴驹叔、锯条哥和晓丽妈焦急地询问情况,康唤光声音颤抖道:“没事……没事……”
晓丽妈长出一口气:“好!好!……感谢主耶稣。”康唤光转身甩门出去了。晓丽妈和驴驹叔忙跑出去,边往回 拉康唤光边问咋回事儿,康唤光叫道:“俺家已经死下一口子,你狗日的却幸灾乐祸……”
驴驹叔劝道:“你不是说没事吗?这是误会,快别嚷了。”
康唤光哭道:“八蛾子没事了!死了!呜呜呜!狗日的害死了一条人命,死了也不亏……可俺家这些孩儿没了娘咋办呀?呜呜呜……”
驴驹叔和锯条哥继续劝慰康唤光……晓丽妈抽泣道:“兄弟呀!你是俺家的恩人哪!你放心,俺就算做驴变马,也会帮你照顾好孩子的。这人死不能再生,哭也没甚用,你那肺结核刚好,还是忍住点儿悲痛吧,兄弟你可不能再倒下了——那样孩儿们就更遭罪了!”
七六年秋的某天,全体村民在村里一块宽阔地方举行毛主席追悼会:
“中国人民的英明领袖,马克思主义者,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战略家和理论家,中国共产党、中国人民解放军和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主要缔造者和领导人,诗人,书法家毛泽东同志,于1976年9月9日在北京……”
刚安好的高音喇叭里诵读着悼词,人群中有不少流泪的,还有号啕大哭的.不知谁是真正想念毛主席,不知谁是借别人的灵堂哭自己的凄惶。
“快!快!公牛惊啦!谁家的孩儿啊?快抱走呀!快救人啊!”八蛾子的老母亲声嘶力竭地喊道。
正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诵读悼词的康唤光下意识地转头,居高临下看清了台下的危急情况,连忙将稿子交给旁边的女搭档,跳下两米多高的台子,分人群飞身跑去抱起了孩子。疯狂的公牛见有人扑向自己,以为是用鞭梢上拴了铁疙瘩的皮鞭驯服自己的饲养员,收脚低头快速后退,攒足力气猛扑康唤光。康唤光抱着孩子躲闪不及,被公牛一犄角攉得仰面朝天昏了过去。他虽然已口吐白沫,却仍死死抱着孩子。大家七手八脚,掐人中、抠涌泉……总算将康唤光折腾醒.很遗憾,从此他裤裆里那独眼带王手下的蛋龙蛋虎两位将军便辞了职。
尽管多次求医,两位曾为主子传宗接代立下汗马功劳的将军生性固执,最终还是一意孤行了。
八蛾子也曾企图为此而打官司,康唤光总说:“俺当了干部,为村民们牺牲是理所应当.既然在入党时向毛主席宣誓过‘一心为人民’,说话就该算数。特别是在全国人民悼念毛主席的七六年九月十八号发生的事情,就更不能做那‘拉出来再坐回去’的非君子勾当。”
驴驹叔曾多次主动给他损失费,屡屡遭到康唤光的粗口拒绝。
当年的我自然也被大人将胳膊上包了黑孝,领着参加了那追悼会,但因眼瞎加上幼小而没能亲自感受康唤光舍己救人的完整现场。人们对自己的孩子或亲友讲完这故事后,总要发几句“好人咋就不得好报”之类的牢骚。
有人觉着康唤光太迷信了,那是他们忘记了共产主义本身也是一种信仰,只不过共产主义比基督教或天主教之类更加务实,更能代表百姓的利益;那是他们忘了中国法律规定对共产主义的信仰不属迷信范畴.某跳大神儿者还说:“那并不是他康唤光有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白求恩精神,玉帝我亲眼看到,毛主席他老人家将康唤光从台上推下去了。”这也从另一侧面说明,连玉皇大帝都管毛主席尊称“老人家”。
某人给自己三岁的女儿往胳膊上缝黑孝,由于想念毛主席而导致双手颤抖,哆哆嗦嗦地用针穿透孩子的衣服,不慎将那黑孝和小女孩儿的肉缝在了一起,爱哭的小女孩儿竟未哼一声。这倒也算不了什么,最精彩的是出自那女孩儿小嘴的大人话:“我以为毛爷爷的孝就一定要缝在肉皮上呢!”
有些事情只能是故事了,有些事情今天看来荒唐了,不论如何,我们还是要深情地赞美康唤光那样的铁杆儿共产党员.诚然,那些高举五星红旗贪污受贿的,那些给中国共产党丢尽老脸的,应该由贪官变为宦官。没了贪官,那些秘书兼情人的高级妓女们自然会排着队流着泪,由衷地唱起“思想起奴终身靠呀嘛靠何人”的经典老歌。
虽然八蛾子弟兄多,农忙时节,他们都锄庄稼去了。晓丽家和康唤光有这么一档子事儿,驴驹叔和晓丽妈理当全力帮助康唤光。驴驹叔从街上叫回来晓丽,嘱咐她帮着因劳累而可能打瞌睡的锯条哥看着我的输液瓶,他们夫妻俩跟着康唤光走了。
果不出所料,五六分钟后,锯条哥就打哈欠道:“啊呜!丽丽呀,你给你建民哥看着瓶瓶,老哥躺一会儿,可实在顶不住了,啊呜!”他搬枕头倒在炕上,没过三分钟,喉咙里便吱吱咕咕地拉起了大锯。
晓丽道:“你这小小!发高烧睡着还忘不了鬼叫,知不知道你自己刚才磨叽了些甚鬼话呀?”
我懒洋洋地问:“不知道啊!到底说甚了?是不是骂狗日的白脸三了?”
晓丽微笑道:“嘻嘻!那样才好呢!可你说的是我呀!”
我问:“说你甚了?本大哥总不会无缘无故骂你吧?”
晓丽继续微笑道:“嘻嘻!嗯!倒是没有,只是不停地说我是好女孩儿啥的。俺妈都听见了,她还偷笑呢!弄得人家真是不好意思呀。”
我羞涩地说:“其实,没……没甚事情,大概因为你一直对我非常好吧?”
晓丽笑道:“呵呵!笑笑和黑蛋他们对你也不错嘛,你咋没提人家呢?原来啊,你也是个胆小鬼。”
我笑道:“呵呵!不是胆小,那是小心。这小心的原因吗?主要是怕说出来就一切都没了;其次呢?也怕吓破某人的苦胆。既然你猜到了,我再说,不就成瞿秋白的遗言——《多余的话》了吗?”
晓丽笑道:“你小子!又开始穷跩了。啥叫猜到的?是听到的。不过呢,我经常梦见你用那些鬼话逗得人笑,有时候还笑醒了呢。”
说到这里,锯条哥的呼噜声有变化,我们转移了话题。
一大瓶液体总算打完,那泡尿憋得我小肚子生疼,颤巍巍爬起,下地蹲着穿了鞋,踉踉跄跄站起来,双腿发抖、体如筛糠,锯条哥见状,扶我到了厕所。晓丽妈叫我喝了两碗水,又输了一大瓶液体,来不及吸收,那泡水足足放了二分钟。或许因为肚子里少了那泡尿,降低了腹压,影响了脑供血,系好裤带,突然觉着天旋地转,脚下似乎没了根儿,几乎跌倒,幸亏有锯条哥扶着。
锯条哥将我扶回屋,背起他那已褪色的出诊包回家忙去了。我在炕沿上坐了几分钟,觉着头晕恶心、心慌意乱,只好躺下。晓丽说:“俺妈叫我给你炒几个鸡蛋,不知道能不能炒好。说真的,俺可从来没炒过呀。”
我有气无力地说:“炒甚鸡蛋?就吃你刚才闷好的大米吧。”
晓丽问:“你咋知道我刚才做了大米呢?”
我说:“早就闻见了,快弄来一大碗吧,或许吃饱就不恶心了。”
晓丽说:“那可不行啊!俺妈叫我给你炒鸡蛋,她说炒鸡蛋能补身体,你吃大米占了肚子咋吃鸡蛋呀?”
我无可奈何道:“也好!那你就多炒几个吧,这肚子可彻底空了,咕咕叫啊!恐怕十个鸡蛋都填不饱。”
晓丽道:“好的,咱炒它二十个,够了吧?”她说着,吱吱啦啦炒起了鸡蛋,屋里顿时充满植物油和鸡蛋混合加热产生的香味儿。
鸡蛋已炒好,除盐稍多外,没什么问题。晓丽给我盛了满满一小碗,我狼吞虎咽吃了下去,感觉有了些精神。晓丽说:“还多呢!我再给你盛一碗。”
我吧哒着嘴说:“啊呀!吃饱了,实在吃不下去了,剩下的那点儿你解决掉吧。”
晓丽笑道:“呵呵!你这小子,可真能吹牛,还说能吃十几个呢,顶多也就吃了五六个。哎哟!这半锅鸡蛋可咋办呀?”
我微笑道:“说我吹恐龙也没用了,还是你趁热多吃些吧。”
晓丽笑道:“呵呵!不用你关照,我早吃的不想吃了。我炒的鸡蛋咋这么难吃呀?你是不是也觉着不好吃呢?”
我打了个饱嗝,拍着肚皮说:“那倒不是,绝对不是,你看我这肚子,确实饱了。”
晓丽认真地说:“看你这愁眉苦脸的样子,我心里也那个啥。你现在觉着特难受吗?咋样才能叫你好受一些呢?”
我强打精神笑道:“呵呵!还要咋样呢?有你这话,我就高兴得上天了。”
驴驹叔推门进来,他操起暖瓶到了杯水,边喝边说:“孩儿呀!快给爹弄些吃的来,实在饿得不行了。”晓丽把那些炒鸡蛋盛到大碗里,端给了他爹,又去拿碗盛大米饭。驴驹叔边吃边说:“啊呀呀!啧啧啧……还是俺闺女炒的鸡蛋好吃。你妈炒下的那玩意儿总是缺盐,不知说过多少遍了,还是那个老样子。”
晓丽笑道:“哈哈!这我就放心了。”
驴驹叔问:“说甚呢?前言不搭后语的?”
晓丽道:“我还以为那鸡蛋没炒好,建民哥吃不下去呢!”
我曾在收音机里听那个声音特好听的女播音员说:“若女孩子情愿跟你在一起,而且对你特关心,就是她喜欢上你了。”
我想:“晓丽今天如此关心我,证明我们的关系已超乎寻常。”这么一想,心里热乎乎的,虚弱的身体顿时充满无穷的力量。
八蛾子家小女儿听说白脸三惹了事儿,立即跑到庄稼地里告了大人,牛子说:“狗日的三讨债,连自己嫂子都欺负,死了也活该,叫公安局好好调理调理那牲口东西吧。”
八蛾子笑道:“呵呵!你宫牛子能跟小姨子好,还反对你儿子那个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快去打发你家三活宝跑掉吧,被派出所抓去的话,恐怕把你卖假醋骗来的票票都掏出去也赎不回来了。”
牛子听了八蛾子的圣旨,立即拿摇把发动了拖拉机。八蛾子坐在车斗子里,指挥牛子挂了快三档,扬起一溜尘土,风驰电掣般向下庄村奔去。
转眼间,手扶拖拉机蚂蚱似的一蹦一蹦地飞驰到下庄村口。八蛾子看见了我流下的那滩血,她提高音调大声喊道:“死鬼呀!千万看好,别辇上那晦气的血。鼠才家的拖拉机辇了一回血,他后来就总出事故……”
牛子听了,“嗯”一声,连忙捏转向,企图躲开我的血迹。八蛾子嗷一声尖叫,牛子闷哼一声,拖拉机咣咣当当轮子朝天了。牛子被甩到路边的河里,八蛾子被车斗子扣了起来。
那种机器在翻车时,总会把司机甩下来,一般不会要司机的命,所以牛子没受伤。被摔得昏头转向的牛子从水里爬出来,跑到轮子朝天的拖拉机前,喊了半天八蛾子,没听到半声回应。他忙捡起被甩在地上的扳手,企图翘起拖拉机斗子看个究竟,无奈力不从心,只得跑回下庄村叫人帮忙。大家将八蛾子弄出来时,她满身是血,昏迷不醒,没人敢保证她能活下去,牛子只好求乡亲们和自己的三个儿子抬着八蛾子往医院跑,自己回来通知康唤光。牛子受了惊吓,没说清事情的详细情况,导致康唤光认为老婆死了。
驴驹叔两口子同牛子和康唤光追上担架时,八蛾子已醒过来了。虽伤势很重,但不至丢命。晓丽妈说自己照顾八蛾子方便,叫驴驹叔回来招呼家里,她跟着担架走了。
晚饭后,我哆哆嗦嗦下地穿鞋,准备回家睡觉,驴驹叔说:“孩儿呀!就在咱家睡吧。我不会分身法,想过去照顾你,但让丽丽独自睡着不放心。再说呢,还得喂骡子。你住在这里,我就可以连你们带牲口一起照料了。”
我难为情道:“嘻嘻!不太合适吧?丽丽是女孩儿,咱们这里只有一铺炕,这……”
驴驹叔笑道:“呵呵!……自家人嘛,就别那么讲究了,你们这些孩儿们从小一起玩耍着长大,连母亲的奶子都不分彼此换着吃,还有甚可见外的呀?”
正在刷碗的晓丽大概也害羞吧?反正她没发表任何意见。
晚上我带耳塞机听收音机到一、两点,早晨晓丽堵着我的鼻子将我弄醒,然后炒鸡蛋给我吃,我再三说不想吃那鸡蛋了,小丽和驴驹叔说是必须吃够七天。当然不能否认,跟晓丽同睡一铺炕的那七个难忘的夜晚,我作了不少超级美梦,有一个梦还做成了连续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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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5 04:01:36 | 只看该作者
23楼 黑煤面子说:
第十四回
二十天后,八蛾子出院了,她听了晓丽妈的劝告,不再跟牛子鬼混,并且入了基督教。为自己的过错和丈夫的身体祷告,比吃饭还重要。
锄庄稼的农忙季节过去了,黑蛋和俊明为凑热闹而住进了我的光棍儿堂。我们住在一起,有了更多闲扯蛋或商量着惹事生非的机会。
晚饭后,我躺着听录音,黑蛋进门就说:“王八驴球球的!这白脸三呀,真他妈疯了,竟把他八姨捅了两刀。”
我幸灾乐祸道:“哼哼!……哼哼!活该。谁叫她害死人家亲妈呢?”
黑蛋也躺下说:“嗯!听说白脸三吵吵着要八蛾子把大闺女给他,八蛾子不答应,小子就动了刀子。”
我笑道:“嘿嘿!真是天照应啊!咱们趁乱把狗日的拖拉机报销掉好了。”
黑蛋说:“算球了吧,他动刀子,肯定没好下场了。”
我说:“小子仗着几个骚票子,不知球长毛短了。笑笑、晓丽都是和咱们一起耍着长大的啊!既然狗日的已经欺负到这些人头上,咱伙计还会让他舒服吗?当然,你怕那白脸三的话,可以站在一边儿看热闹。”
俊明也来了,他问:“舒舒服服地躺在炕上,合计甚呀?”
黑蛋说:“这家伙说要把白脸三家的拖拉机给报销了,我觉着有些不把握呀。万一被人家逮住可就完蛋了。”
俊明说:“伙计早想找机会收拾那狗娘养的了。”
黑蛋说:“伙计也不是替白脸三说话,恐怕弄不好连自己都进了监狱呀。”
俊明说:“绝对没问题,白脸三已经被民兵们捆起来了,肯定要往公社送了。牛子想用拖拉机拉着八蛾子去医院,可拖拉机没油了,他们用门板抬着八蛾子走了。”
我笑道:“呵呵!这还有甚怕的?咱们半夜里收拾它,球能看见。”
黑蛋说:“那么大铁玩艺儿,咋能报销掉啊?别白日做梦了。”
我摆了摆手,压低声音道:“哼哼!用炮炸狗日的。”
俊明笑道:“呵呵!……还没睡着,咋就开始说梦话了呢?哪儿来的炮?”
我悄声道:“我摸揣见黑蛋家那回买的米米化肥还有不少呢,用那东西和硫磺、木炭不是可以炒炸药吗?这雷管儿和导火线嘛,用二踢脚和小鞭炮那种长捻子,小鞭炮和二踢脚伙计这里都有。”
俊明道:“你还别说,是个好法子。俺家还有熏疥疮剩下的一块硫磺呢。如果真能把狗日的拖拉机报销了,咱也算替笑笑她们报仇了。”
所谓米米化肥是硝酸铵,简称硝铵。它的晶体像米粒,我们称它米米化肥。听开山的人们说“一硝二磺三木炭”,我以为是:一体积的硝铵配二体积的硫磺和三体积的木炭。某些过程可能敏感,故而此处略去几千字。
我们找了个油漆铁桶做好了一枚简易炸弹,黑蛋说天太早,先睡一觉再说,我玩笑道:“呵呵!你们睡吧,伙计不想睡。俊明梦笑笑,你梦肖影,伙计没梦的,睡了也没用。”
俊明好奇地问:“肖影是谁?这小子咋一点儿都没透露过呀?”
黑蛋说:“别听这小子满嘴喷粪,伙计从来没想过那些破烂事情。”
我怪笑道:“嘻嘻!……你那铁嘴钢牙铜屁眼,虽然夹得比老虎钳子还紧,可睡着了总肖姐肖姐的,谁是聋子呀?”
俊明如梦方醒道:“呵呵!……对对对,我也听见过,伙计还以为这家伙叫小姐呢。这肖影是你们学校的吗?”
我起哄道:“没错,这黑蛋呀,只要见了她,就在心里恨起自己爹妈来了,那个恨呀,简直就恨得咬断牙根儿了。”
刘俊明笑问:“不对吧?就算他黑蛋喜欢那女的,跟他爹妈有啥关系?这不是驴唇不对马嘴吗?”
我说:“不懂了吧?人家是黑蛋唇想对肖影嘴,对不上嘴,黑蛋能不着急吗?养鱼靠水,恋爱靠嘴,甜言蜜语火车都拉不完,一张嘴咋能说完呢?黑蛋当然要恨爹妈不多给他弄几张嘴了。”
黑蛋骂道:“你们这些挨球货!老子要睡觉了,不跟你们磨屁眼了。”
俊明问我:“那女的到底咋样啊?也看不见吗?”
我说:“嗯,不过她确实不赖,脑瓜子好,听说模样也好,可惜瞎了。”
黑蛋叹息道:“唉!就算伙计真有那想法,可能也得等下辈子了。”
我问:“等甚下辈子?你又不是快死的痨病鬼。”
黑蛋苦笑:“嘿嘿!……伙计怕到时候没法儿说服老掌柜呀!”
听黑蛋这么说,我也是一声叹息。俊明笑道:“呵呵!你们俩不会换一下吗?建民找肖影,你和晓丽也挺般配的嘛。”
我说:“瞧你说球的,那能说换就换吗?”
黑蛋道:“唉!真他妈奇怪了!说句实话,伙计还真看不上晓丽呢!她走起道儿来,那背影不像个小子吗?伙计情愿找那瞎透眼的肖影也不要她那没女人样的。伙计倒是能看上笑笑,要不你就帮伙计撮合撮合。”
俊明骂道:“放你娘的秃驴拐弯儿屁……”
惊天动地一声巨响,震醒了熟睡的我。碎玻璃稀里哗啦跌落在窗台或地板上,有人撞开门慌慌张张跑进来,我才彻底明白过来。原来,黑蛋和俊明已在拖拉机底下放了炮。
我骂道:“你们这些搓机吧货!咋不叫伙计啊?”
俊明用被角堵住我的嘴,耳语道:“快快快!别穷叫唤,烂了好几块玻璃,声音传出去老远呢!”
我赶忙降低声音说:“快脱了衣裳躺下。”
黑蛋说:“躺个鸟毛!你也起来吧,人们听见这么大的动静,肯定要起来看,咱们也出去看热闹好了。”
我们出去,果然听到有些人家吱吱咕咕开了门。还未喘匀那口气的俊明用手指 头捅了捅我,低声笑道:“嘻嘻!狗日的拖拉机着火啦!”
我悄声问:“铁家伙咋能着火啊?”
黑蛋说:“不要他妈鬼鬼祟祟了,那拖拉机上不是有垫着醋桶的莜麦秸吗?被伙计给点着了。”
黑蛋的说话声越来越大,我和俊明心领神会,逐渐把小声嘀咕改为比正常说话还大生的议论。
黑蛋又低声道:“狗日的牛子说拖拉机没油了,空油箱咋能着火呀?”
我解释道:“这倒不奇怪,说没油了,油箱不一定就完全空了。”
我刚说完,又是一声响。俊明说:“前轮儿爆了,看来这拖拉机真要完蛋了。”
拿铁锹的、提水桶的、端脸盆的,都是出来救火的,他们争分夺秒奔向那着火的拖拉机。康唤光羞于自己那嗓音,平素说话总叫人刚好听见,现在他可顾不得那些。“哎!千万别去救火,车上还有备用油箱,万一爆炸了会要人命的!”喊声已达到极限,听来仿佛十八九的少女,但穿透力更强,实乃超级女声。这不奇怪,他咽喉天生不突出,身体又出了那问题,嗓音自然酷似女声。大家听了,止步的止步后退的后退,果然又是一声响。
我想:“到底还是为救人而致残的老党员,大伙选他当干部确实有道理。他已成了残废,却能在关键时候看出事物的本质,且即使给大家指明路,如此看来,真不能以身体是否完整来判定生命的价值。我有致命缺陷,但如此认真做人就不会遗憾。”当时的我有些自卑,此事令我再次鼓足了对抗厄运的勇气。
黑蛋有些后悔,他低声说:“唉!早知道这么厉害,咱们就不放这炮了,震烂了好几家的玻璃,可咋办呀?”
俊明悄声说:“以前只知道放空炮震得厉害,可没想到他妈这么邪乎,后悔话咱就别说了,干就干了,婆婆妈妈象个甚?”
黑蛋说:“道也是,别在这里看了,咱们也去救火吧。”
我冷笑:“哼哼!救火?谁给他救火?尿他一脖子!睡觉走吧,肖影早就在梦里等你呢,等着和你亲嘴嘴了。”
清理了制造炸药的现场,我们再次脱衣躺下。黑蛋看了看表说:“他妈的!现在才十一点半,会不会有人看见呢?”
我说:“别想那么多了,如果追到咱们头上的话,你们就说是伙计干的。白脸三平白无故给我脑袋开了窟窿,我气恨不过收拾他很正常。”
俊明说:“那不行,明明是俺们干的,咋能推到你身上呢?”
我笑道:“呵呵!这馊点子本来就是伙计出的嘛。”
黑蛋和俊明认为那样不妥,他们的意思是:一旦到了无法隐瞒的地步就实话实说,这样比较公平。经我和他们再三争论,最后采取了折中的办法:先把这事情揽在我头上,若问题严重到坐监或拘留的地步,再作商量。
次日上午,乡派出所来查看白脸三行凶的现场,他们发现被烧坏的拖拉机,顺便进行了筛子打水似的调查。我们早已把那些残留的硫磺、木炭和化肥通通扔到炕洞子里,一把火打发它们上了天,能查出个鸟。
我们不仅对白脸三的变态行为进行了报复,牛子卖假醋之黑心手段也得到了惩罚,本以为此事圆满告终,不料康唤光看见了点炮的人。
下午,派出所的三轮摩托刚走,康唤光就到我家问我:“建民,昨天晚上谁放的炮呀?”
我为争取考虑该怎样说的时间而慢慢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缓缓抽出一支递给他,然后搬来椅子叫他坐下,自己也点燃一支,反问道:“光叔啊!你咋知道那事儿不是我干的呀?”
康唤光说:“别包庇他们了,昨晚我亲眼看见俩半大小子模样的跑回这里来了。这事儿多悬呀!不是我喊住大家就出人命了。”
我听他说只看到半大小子跑到我这里,估计他没看清跑进来的是谁,连忙说:“光叔呀,可能你看错了,跑进来的只有一个人,那炮是我放的。狗日的白脸三平白无故打了我一石头,这脑袋现在还是晕晕乎乎,恐怕这辈子完蛋了。我咽不下那口气,越想越窝火,就想给狗日的拖拉机报销了。没想到居然震坏咱们家那么多玻璃。”
康唤光说:“震烂几块玻璃算甚,几乎就出人命了。俊明和兵子已经承认了,派出所把他们带走了,你咋还要一口咬定是自己干的?”
听说他们已被带走,我顿时慌了神。当时的我根本不了解相关法律常识,因此无限放大了其严重性。我总觉得,自己弱不煽风点火,他们俩决不会干出此事。若俊明和黑蛋因此坐了监,我该咋办?坐过监的人,恐怕连对象都难找了。装起炮筒让别人放,把人家送到监狱的无耻之辈居然是自己……我低头道:“我说光叔呀!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再隐瞒了。主意的确是我出的,要坐局子,我绝对不能逃脱。就算能逃过去,我也不想逃,我才十几岁,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瞎了眼就够窝囊了,不想再叫人家唤俺缩头乌龟,我得赶紧去派出所说清楚。”
康唤光微笑道:“呵呵!……孩儿呀,你毕竟还小啊!这么一点儿计量就敢做那犯法的事情,你想想,就算我亲眼看见,咋能告了派出所?”
我为挽回自己的失策而辩解:“我并不认为你会告状,只是不能肯定没别人看见。”
康唤光说:“就算咱村的其他人看见,他也不会把你们送到派出所,那牛子是个甚东西?”
我自责道:“唉!看来呀,我这破头里住臭虫了。”
康换光说:“不不不,我看你这孩儿很有大人像,面对监狱还能为同伴着想,还忘不了保全自己的人格,作为一个十几岁的娃娃,应该算不简单了。”
我笑道:“呵呵!算甚不简单?总不能看着他们进了监狱而自己却龟缩着无动于衷吧?”
康唤光说:“对了,这就是做人的原则。人来世上走一圈儿,事事难料,不论咋样,只要坚持‘多为别人考虑’这条原则,就不会失去一撇一捺的意义。你做每件事都考虑自己能得啥好处?就可能为得好处而危害别人,你危害人家,人家也就不把你当人看了。人本来是和人生活的,没人将你当人,你也就不算人了。”
与其说康唤光在教我如何做人,不如说他在阐述自己的做人原则。他说的确实有理,不得不承认,这些话对我后来的为人处世有一定影响。我对康唤光说:“的确是这样,可某些人不会那么仗义,跟那些人讲仁义道德,不是温顺的绵羊跟残暴的恶狼论理吗?虽然绵羊完全占了理,还是摆脱不掉被狼吞噬的厄运。狗日的牛子要是告我的状,我就装脑袋疼,脑袋里的病医院也难查清,查不清的话,他们就麻爪了。”
康唤光说:“嗯!这个,人家也可能告状,你们要提前做好思想准备,我来找你主要就是这意思。俺家那烂摊子,我还要去医院,你跟他们俩好好沟通沟通,我得赶紧动身了。”
驴驹叔又回来了,是跟着八蛾子去了乡卫生院的晓丽妈用电话叫回来的。正吃晚饭的驴驹叔低声问我:“建民呀!听丽丽说你一直念叨着收拾三小,炮是不是你们放的?”
我觉着这事情不必瞒着他们,低声道:“除了俺们还有谁?可惜没把狗日的拖拉机完全报销掉,听说发动机没出大问题,花不了多少票子就修好了。”
驴驹叔责备道:“你们这些小鬼,那炮是随便放的吗?万一伤了自己,恐怕哭爹喊娘也找不着调儿了。今后呀,可不要再那么叫人操心了,听见了吧?”
我嬉皮笑脸道:“嘿嘿!狗日的白脸三家老小都不成东西,除了用那办法还能咋样?”
驴驹叔忧心忡忡地说:“那些东西惹不起!你看狗日的三小,说动刀子就动刀子,你又看不见,如果狗日的悄悄地捅你一刀跑了,你找甚人算账?再说呢,就算找到人家,对那些连羞耻都不顾的玩意儿还是没法子。”
我说:“我就不相信他马王爷能长三只眼!胆小的怕胆大的,大胆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也怕不要命的。我瞎上两只眼,活着受洋罪,死了算免罪了。谁跟我这样的人不讲理,想来横的,我一定跟他狗日的耗到底,大不了弄包炸药一起上天。”
驴驹叔道:“唉!你这孩儿,说的唤甚话?不能总走极端,凡事要朝着好的方面想才对嘛。”
我给他支烟,自己也点了一支,吸了一口说:“狗日的白脸三,平白无故几乎把我打死,他牛子连个狗屁都没放,这不是明欺负人吗?谁是天生来叫他欺负的?”
驴驹叔叹息道:“唉!那些不懂人烟的王八犊子,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听说牛子和他二小子勾结河南家偷砍下庄村的林子,恐怕是兔子尾巴——长不了了。”

别说那些破烂事儿了,快吃饭吧。你们放炮几乎把我吓死,俺妈走了,留下我自个儿,本来就有些害怕,你们咋不提前跟俺打个招呼呀?”晓丽一面将盛满挂面汤的饭碗递到我手一面埋怨道。她说得不假,被娇生惯养的小女孩儿,单独在家过夜,加上突然而至的震耳欲聋之响动,想象不出她会恐惧到什么程度?
我难为情道:“嗯!……我确实不知道你妈走了,知道的话,俺们会过来把你弄醒叫你看看那热闹。”
驴驹叔说:“快给你建民哥也倒点酒,再拿来个碗儿,给多夹上些菜。”
晓丽撅着嘴说:“还叫他喝酒呢!中午他已经在黑蛋家喝半瓶了;我想喝两口,你们总说女孩儿喝酒是出洋相,你们喝醉了胡说八道才是真正的出洋相呢。”
驴驹叔笑道:“呵呵!……好好好!今儿个俺闺女也喝它两盅,这酒可辣了,慢慢喝,小心呛住。”
晓丽笑道:“嗯!嘻嘻!这还差不多呢!来来来,老爸呀!跟俺弟兄俩干它一杯。”
南边黑浪口方向传来三轮摩托车的声音,刚咽下一口高度酒的晓丽咳嗽着玩笑:“咳咳!嘻嘻!建民哥啊,公安局来抓你了,快尥蹶子跑吧。”
那绝对是下午才开出村的三轮摩托车,我特熟悉这摩托车的声音,它的主人就住在乡政府大院里,而且跟我家是对门儿。他就是我们乡派出所的所长——姓白名龙。他经常在我家跟我父亲一起喝酒或和我们闲聊。白龙比我父亲大两个月,所以我称他龙大爷。我父母他们则亲切地叫他“聋子”哥,还有人干脆叫他“聋子”。
摩托车发出几声更高频率的响动,然后灭了火,山沟里回荡着龙大爷那炮筒子嗓门儿和旁人说着什么,那声音从没了玻璃的窗户飘了进来。我认为牛子一家现在忙于白脸三的事情,绝对没功夫去告状,并不心虚。驴驹叔喝口酒垫了口菜,含糊不清道:“真像派出所的三驴车,狗日的黑天半夜来做甚了?”晓丽疑惑地自问自答:“不能真来抓他们吧?不可能的,要抓上午就抓走了……”
我呷口酒笑道:“呵呵!就算他们是来抓我的,我也不会跑。一来我瞎上两只眼,跑也跑不了;这二来呢,就算能像猪八戒那样钻到土里,人家还会去找黑蛋和俊明。唉!与其东躲西藏,倒不如就在这里守株待兔的好。人家守株待兔是等着抓兔子,咱守株待兔却要耐心地等着兔子来抓自己。”
晓丽微笑道:“瞧你臭美的,束手就擒还差不多呢!”
我笑道:“哎!你那心肠咋就比干电池里的那根炭棒棒还黑呀?人已经要坐牢了,你还不许人家美化美化自己的龌龊和无奈吗?”
晓丽大概受了那六十度白酒的影响,她认真地说:“咱们从小耍笑惯了,所以甚话也能说,一天不跟你瞎扯就觉着心里好象少了些什么。说真的,你坐了监狱的话,我一定会瞒着爹妈去看你的。”
我笑着问:“说的唤甚话?好象俺驴驹叔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白脸三他爹似的,连看看我还得你瞒着他,不至于吧?”
晓丽说:“反正呀,俺爹叫我去看你跟我情愿去看你不是一回事儿。要是我瞒着爹妈去看你呢,那意义就更不同寻常啦!”
驴驹叔微笑道:“这俩小鬼,凑到一块儿就一刻也不能消停,热饭都堵不住你们那嘴,面汤凉了,快吃完再鬼叫吧。”
这时,我才感觉自己端着的挂面汤还是满满一碗。虽然我也吃了一些,但挂面汤总是越放越多,我只好为避免挂面汤更多而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晓丽也学着我快速解决掉碗中挂面汤,我们仨继续喝着酒说笑。
“驴驹老弟!你婆姨给你们捎回便面来了。”门外的炮筒子瓮声瓮气道。
驴驹叔笑道:“呵呵!你这小子!啥话到你嘴里都变味儿,恐怕吃方便面的都要被你给气死了。咋又来了呢?没吃饭吧?快快快,先来喝两盅吧。”
驴驹叔说着,又叫晓丽去炒鸡蛋。
龙大爷坐在炕沿上,接过驴驹叔递给他的酒碗,呷了口叹气道:“唉!让这些日他妈的讨吃鬼搞得焦头烂额,屙完顾不上擦屁股,哪儿能顾得上吃饭?真是饿球得快顶不住了。”
我问:“龙大爷,你们这样马不停蹄,又有甚案子?”
龙大爷说:“有人反映啊,下庄村的宫牛子勾结河南猴儿砍了下庄大队不少树,用拖拉机拉到这村埋起来了。必须突击搜查,一旦被转移走,这案子就难破了。”
驴驹叔呷了口,放下酒碗问:“你们好象来了好几个人啊,其他弟兄哪儿去了?快去叫他们也来喝两口吧。”
龙大爷说:“今儿下午,俺们抓住了宫牛子家二小子,狗日的不光招认了勾结河南猴儿,还说他偷砍了你们村老坟上的柳树,又说他们抬着柳树往回走的时候碰上唤康兵和刘俊明的俩孩儿点炮炸了他家的拖拉机,那两个伙计到孩儿们家落实这事儿去了。”
听到这里,我的心一沉,只感觉腹内翻江倒海,部分已咽下去的酒翻到嘴里,嘴巴差点儿没成了喷泉。我强行把将要吐出来的那种说甜不甜说酸不酸的白酒、炒鸡蛋、挂面汤和胃酸构成的混合物重新咽下,又喝口酒把嘴里那种叫人恶心的味儿送下,咳嗽一声:“龙大爷!你肯定想不到,其实那炮是我放的。”龙大爷不解地问:“不能吧?你为啥干那事儿呀?”
我为缓解心中的不安而喝了一大口酒,勉强挤出个微笑说:“呵呵!知道你不会相信,可确实是我干的。狗日的牛子家三小平白无故打得我头破血流,我觉着告状没甚用,只好那样报复了。”
龙大爷道:“不对吧?宫牛子家二小说他亲眼看见点炮的是那两个孩儿呀!牛子家二小还说,怕败露了他们埋木料的事儿,所以那天没敢说他看见了那两个孩儿炸拖拉机。”
关键时候酒真是个好东西,随肚子里的酒逐渐被吸收,我心中的不安竟然影响不了思维,我体会到这一点,索性干脆把半小碗酒一口气灌了下去。
驹叔见我对白龙做出的反映是一个劲儿喝酒,笑着说:“建民,慢点喝,别喝醉了。”
我说:“没事儿没事儿,喝这点儿酒醉不了。炸坏了狗日的拖拉机,出了那口恶气,心里高兴,更不可能醉了。”
龙大爷问:“建民啊!你说你炸了拖拉机,在哪儿弄来的炸药和雷管儿?”
虽然我已带了三分醉意,思维却仍然敏捷,编的谎话差点儿没骗了自己。“有甚炸药和雷管儿?那是我从我家箱子里翻出来的四十多根炮仗,我扒开放在油漆桶里,怕捻子短跑不远,还用软纸包洋火头卷了一段捻子呢。我放炮的时候,他们俩怕我跑得慢了受伤,所以就追出来了。”
龙大爷听了,笑着说:“呵呵!……你们这些孩子,还真他妈能捉摸,这些歪歪道儿是咋想出来的?把这脑子用在正经地方就好了。”
驴驹叔说:“要说狗日的宫牛子,被这些孩儿们祸害也是活该。他家三小子无缘无故打得这孩儿头破血流,可能是打断血管儿了,当时我在场,血就像喷雾器一样往外冒啊!不是我心黑手狠,点着棉花按在伤口上止住了血,要命也只是一时半刻的事儿!”
龙大爷道:“建民,你咋不早说呢?把狗日的铐起来操练一顿不就完了吗,还用费那个事呀!这样下去,恐怕你真得坐两天班房了。”
龙大爷信了我撒的谎,我放松了紧绷着的神经,于是我故作镇定道:“唉!既然事情已经到这份儿上,只好凭天由命了,能判几年呀?”
龙大爷说:“你还属于未成年人,这事儿应该不会判刑,大爷是说呀,你小子总这样胆大包天的话,将来就难免坐班房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悬着的心总算有了着落。
喝了大概半斤散装高度酒,紧绷着的神经一旦得到松弛,上下眼皮便情不自禁地亲热起来。这家伙可不懂得什么羞耻,不会顾及身边是否有人。
不少热恋中的男女,虽然彼此都恨不得跟对方粘在一起,但他们明白:什么时候可以亲热,什么时候该保持距离;上下眼皮这两对男女却不讲究那一套,只要他们想亲热,哪怕跟你的眼球为零距离,也会旁若无人地拥吻在一起。无奈之下,我只好寒暄告辞回家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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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5 04:04:27 | 只看该作者
24楼 黑煤面子说:
第十五回
第三天下午,我和俊明坐在大门口石狮子旁闲扯:
俊明说:“伙计呀!哥们儿的英语可是有进展啦!你别说,这办法还真灵验,好象笑笑对伙计也有意思,不然她咋不嫌我麻烦呢?”
我玩笑道:“你小子可别把那老孔雀当做学习的榜样啊!笑笑这妮子的特点就是善良,她看见只死家雀都要挖坑埋起来,所以人家耐心地教你英语并不能证明她一定对你有那想法。”
俊明笑道:“嘻嘻!……咱伙计的感觉应该没错,这两天笑笑看我的眼神都和以前不一样了,跟我说的话也多了。”
我问:“哦,她都跟你说些啥?”
俊明不好意思地说:“嗯……嗯……也没说啥,反正就是问这问那的。”
我笑道:“呵呵!……人家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了;人家说发了洪水,你这里就泛滥了;如果人家说你是太监,你会不会骟蛋呢?”
俊明将脑袋扭在一边说:“哼!俺不和你说了。你小子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他一扭头,正看见我父亲从村东过来:“啊呀!你爹回来了,是不是因为咱们炸拖拉机的事儿?”
我满不在乎地说:“瞧你说的,不炸拖拉机,俺爹就不能回来看看我呀?”
“建民呀!你这回可捅大耧子了,咋就不能叫人省心呀!”父亲还离我老远便大声责备起来。
我装糊涂大声道:“捅甚耧子了?我咋还不知道啊?”
“还在这儿像个没事人,你炸了人家拖拉机,人家宫牛子的老爹可呆在咱家不走了。”父亲一面走近我们一面继续责备道。
那年白脸三害上了老鼠疮[淋巴结核],跑了不少医院,花了许多钱,白脸三脖子上那鸡蛋大的硬块仍未缩小。“得病乱投医”,医院的治疗效果不佳,他们家只好从城市转向农村——去民间的江湖医生那里寻救命稻草。
二十九天没下雨了,农历六月的太阳似乎要把庄家烤焦。穿着开裆裤的顽童们追逐打闹累了,坐在那黑色脱粒机上休息,被烫得跳起来嗷嗷大叫。
村头慢悠悠过来一位怪人,只见他:
身高一米七余,黑纱遮面,只露口鼻眼,身穿羊皮袄,足上不穿鞋,口诵阿弥陀佛,手持一面铜锣。说他是和尚吧?头上还戴顶特别的帽子。这帽子可不是普通僧帽,其乃日本鬼子戴过的头盔,不过头盔上的红太阳已被弄掉。人们不知该称其高僧还是太君,只好叫他铁帽先生。
铁帽先生将铜锣和锣锤儿放在脚下,摘下帽子,从塑料夹层里取出几张膏药,丢在铜锣里,将帽子归了原位,然后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叠成的方块儿,抖开铺在地上。那红布上面工工整整四行黑字:
贫僧本住五台山,
今日到此来化缘。
不求名声和富贵,
只图百姓永得安。
牛子爹过去给铁帽先生鞠躬道:“先生呀!俺这脑袋疼了十几年,能不能给俺瞧瞧啊?”
铁帽先生叫他坐在石头上,摸了脉,看了舌,从怀里掏出根银针,划火柴烧了几秒钟,探手扎在他后脖颈子的哑门穴上。牛子爹瘫软了,铁帽先生扶他枕着石头躺在地上,然后将针起出。此时恰巧牛子挑着水路过,见铁帽先生搞得他爹半死不活,不问长短,扔水桶抡扁担招呼先生的脑袋。当啷一声,铁帽被打掉,露出烧了香疤的秃头,铁帽正落在牛子爹小腿上,帽边儿将他的小腿砍出血来,牛子爹疼得恢复了七分体力。
“哦!真神了,我这脑袋一点儿也不疼了。”小腿还流着血的牛子爹说着,踉踉跄跄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追着踹了牛子好几脚。
后来,牛子爹把这铁帽先生请到自己家,叫老婆吵了鸡蛋擀了白面热情款待,叫他给三孙子看病。铁帽先生照例切脉看舌,用他那银针在白脸三的上背部鼓捣了一会儿,贴了一张黑膏药,念声“阿弥陀佛”。
牛子爹问:“大夫!这病能治吗?”
铁帽先生道:“基本上控制住了,但不一定能去根儿,不妨叫去世的人摸摸患处。”
牛子他爹还不太明白,铁帽先生只好耐心解释:“把死人的手放在老鼠疮的病灶部位,来回摩擦七次,对此病有奇效。”
某人归了天,牛子爹拿着贵重礼物去求那家儿女,人家不愿让死者得上那倒霉的老鼠疮,一口否决。这牛子爹可不干了,蹲在炕头屙屎,站在锅台上撒尿。人家往外推他,牛子爹大叫:“你狗日的,不答应老子的要求,老子就撞死或者上吊,叫你们给俺披麻戴孝。”他说着,一头撞到窗台拐角,顿时红了衣帽。那家对这蒸不熟煮不烂的玩意儿没辙,只得委屈老人,落个不孝。
也许那铁帽先生针法高妙,可能死人治老鼠疮确有奇效,或许是两者结合效果独到?从此,白脸三的病情逐渐好转,没过俩月,他脖子上的东西完全消散。后来此病竟没再犯。
听说牛子爹赖在我家,我第一次感到无赖的可怕。若那老不死赖着不走,还真对他没啥办法。茅坑里的鹅卵石——又臭又硬,白脸三这爷爷便是此物成精。我竟后悔自己如此莽撞,不过我也深知后悔病没药无方,懊悔只能雪上加霜。既然已如此,想给白脸三父子一点颜色,我们不得不如此,所以才惹了那难缠的老不死。每当我为某事愁眉不展,父母总会耐心奉劝:“叹气不能解决问题,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才是关键。”从小到大,瞎了眼的我遇到的大小麻烦自然不少,甚至比吃过的咸菜还多。本人不爱吃咸菜,不吃便好,但躲避麻烦却不像躲避吃咸菜那么容易。如此以来,谆谆教导不知听了多少。今天的父亲没了主意,轮到我劝他了。
“唉!这也不能完全怪咱。狗日的白脸三,欺负咱村的闺女成了家常便饭,闺女们闻风丧胆;牛子还勾结河南猴儿在咱村坟上狂伐乱砍,小看咱们比那烂柿子还软。人家骑在咱脖子上屙屎,咱岂能不管。反正已经惹了麻烦,后悔不能峰回路转。想法面对才是黑暗里那常明的灯盏。”我装作非常冷静,故意设法合辙押韵。
父亲责备道:“你小子,说得倒轻巧,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八十多的老汉赖在家里寻死觅活,出了人命谁承担得起呀?”
我说:“爹呀!你担心啥?就算狗日的真死在咱家,有我来承担足够了。要不,我去派出所自首吧?听龙大爷说我还属于未成年人,公家不会判刑。告了派出所,就算他死在咱家,公家也可以证明不是咱们打死他。”
俊明插嘴:“对了,大爷呀!我和黑蛋也去自首,反正俺们不够坐监狱的年龄,最多也就挨几个耳光子。三个人炸了他家拖拉机,看狗日的白脸三家爷爷能不能像孙悟空那样变成三个人,同时死在俺们三人的家里。”
父亲苦笑道:“嘿嘿!……咋能那样?大爷心中有数,你和兵子绝对是听了这小子那算命打卦嘴的煽风点火,才跟着疯子吃了狗屎。唉!可别在给你们家里添乱了。”
我们说话声较大,招来不少看热闹的。黑蛋的父亲[康建国]插口道:“老哥啊!这俩孩儿说得对呀!如果小鬼们都去派出所投案,他宫二狗老汉觉着公家已经参与了这事情,或许就不赖在你家讹人了。”
这时,我才得知牛子他爹叫宫二狗。“嘻嘻!……原来这老不死唤宫二狗,他爹他妈咋不把他唤成二公狗呢?”我笑道。
悄悄看热闹的人群中,个别人憋不住笑出了声。人们七嘴八舌,打破了那死气沉沉的局面。“还别说,狗日的牛子不如公狗啊!连小姨子都不放过……嫂子的屁股有小叔子的一半,这姐夫和小姨子……”入耳的,不入耳的,说什么的都有。
康建国提高音调道:“你们这些人呀,就是能瞎咧咧。看见牛子砍村里的树和卖兑水醋的时候,你们还不是像太监的球似的呀?”
我父亲给大家散了烟,自己也点上,朗声道:“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既然他牛子家老小已经祸害到咱们头上,咱干脆写它一份联名状子告狗日的算了。”
康建国说:“其实呀,开春时候俺们就和唤光合计过这事儿,后来忙着下种,也就给搁下来了。难得你也回来,今儿咱们就弄吧。”
又是一阵七嘴八舌交织在一起的喧闹,这喧闹虽可谓人声鼎沸,但听起来还是不够完美——因为里面缺乏欢笑。
父亲写了状子,叫愿签字者签了字。大体内容如下:
1.白脸三常在路上或庄稼地里骚扰年轻女性或抢劫拦路,少妇和姑娘们连去供销社或到菜地里摘豆角都不敢单独走路。
2.牛子曾将食用醋里面对了连牲口都不能喝的死潭之水,卖给村民,导致本村半数以上的人食物中毒。其中,还有位老人因此一命呜呼。
3.他们勾结河南猴儿偷砍了村里集体和个人的若干树木,连坟头上的柳树都砍。破坏了墓地的风水,个人和集体财产受损不计其数。
4.怀疑村里的变压器不翼而飞与白脸三等有关,还怀疑他们掘坟挖墓。
有人建议把破坏风水这一条去掉,我笑道:“呵呵!咋还要去掉呢?想给他多加两条,无奈实在想不出啥玩意儿了。反正呀,有不属实的咱们也不犯法,怕个鸟?”这样,一篇内含迷信色彩的报案材料算是定稿了。
晚上,我和父亲正在笑笑家跟她爹喝酒,康唤光的大女儿来找我父亲。她打手势叫我父亲到外面,不知说了啥,父亲回来,我们继续吃喝。父亲经常喝酒,我几乎没见他喝醉过。这回,他喝得还没我多,舌头却不够尺寸了。他从口袋掏出一张纸,趴在饭桌上聚精会神地看了一会儿,口齿不清地骂道:“他妈赤脚的!真损断毛根了!”他骂着,将那纸递给了笑笑她爹。笑笑他爹看了,叹息之后是一句经典脏话。给我们端来小米粥的笑笑好奇地从他爹手中抢过那张纸,仔仔细细看了起来。“小孩子家看个甚?快吃饭吧。”笑笑她爹边说边将其夺了过去。
“抢去就抢去吧,反正我也看得差不多了。”笑笑说着端起饭碗。
我特想知道那纸上到底写了什么,可两位长辈不想让我们知道,我只得无可奈何地把好奇暂时压在心中。反正笑笑已经看过了,他们想保密如同纸里包火。
“建民,你中午喝了不少,可不敢再喝了。”父亲关照道。
人们常犯一种毛病:自己随心所欲,对别人却是马列主义。父亲已喝得口齿不清,他在阻止我喝酒的同时却继续跟笑笑他爹推杯换盏。父亲所言正合我意,我的心思早不在喝酒上了。毕竟小孩子抵挡不了好奇心的诱惑,我只想马上知道那纸上到底写了些什么。其程度,用如饥似渴来形容绝无丝毫夸张。我笑着催促道:“笑笑啊!你这吃饭速度咋比蜗牛爬树还慢呀?快加大马力吃完帮老哥念信去,俺爹捎回来同学的好几封信呢。”
笑笑问:“你们同学不是用盲文吗?咋还要俺念呀?”
我解释:“有的是独眼龙单眼凤什么的,不会写盲文,只能用正常人的字给瞎子写信,这瞎子和正常人用文字沟通困难太大了,如果有能叫瞎子读出汉字的机器,那瞎子可就狂起来了。”
我和笑笑回到家,黑蛋已躺在炕上等我。笑笑问:“信在哪儿呀?”
我笑道:“嘻嘻!……在口袋里,不用你念,等会儿叫黑蛋念吧。”
笑笑说:“你这不是拿人当猴儿耍吗?那么着急地把俺叫过来,到底要俺做甚?没事儿的话,我可要到跟海叔家看电视了。”
我笑道:“嘻嘻!刚才你看见那纸上写着些甚玩意儿呀?”笑笑道:“你以为俺不知道你叫我来做甚吗?我说了,你们可不要给人家传出去呀!”
“甚球事情,还搞得神神秘秘的?”黑蛋忙问。
笑笑把门关严,坐在炕沿上小声道:“狗日的白脸三把他表妹……就在他爹和她妈去了医院的时候。”
“狗日的”这三个字从笑笑口中说出的概率恐怕只有千分之几,今天她也用了这个词儿,表达了她对白脸三的痛恨。笑笑先说了白脸三将他表妹如何,然后才补充了事情发生的时间,这也说明她特别强调白脸三的无耻行为。细细捉摸,这语言表达可真是一门值得研究的学问啊!
“左邻右舍都是喘着气儿的,她不会喊救命啊?是不是那家伙也像她妈那样下贱呀?”黑蛋像是在问我和笑笑,又像是自言自语。
笑笑说:“我觉着不是,该死的白脸三把菜刀横在她脖子上,可能她早就被吓得尿裤子了,哪儿能顾得上喊人呢?”
“她咋现在才说出来?是不是肚肚里有货了?上面写了没有?”我婉转地问。毕竟笑笑是女孩子,跟她谈论此类事情总不如跟黑蛋他们方便。若把笑笑换成黑蛋或俊明,我可能会这样问了:“狗日的非法开垦了处女地,下上的孬种发芽没有?”
笑笑叹息道:“唉!你算猜对了。她说,如果不是那样,她就不说了。白脸三逼着他八姨把闺女给他做婆姨,他八姨不答应,白脸三就叫他八姨把死去的母亲弄活,后来就动了刀子……”
黑蛋一骨碌爬起来拍着手说:“好啦!这回白脸三绝对完蛋了。叫他狗日的再牛屄,他家再有钱,公家也不能放过他了。”
我幸灾乐祸道:“这可是热闹啦!白脸三家最少也有三个坐局子的。这家伙,就是霸道啊!连蹲监狱都是成群结伙。”
“你们不觉着小敏可怜吗?”笑笑有些哽咽地道。
我叹气道:“唉!可怜又能咋样?就算你为她哭瞎眼,她所受的伤害也不能减轻,她肚肚里的东西也不会消失,最好别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无用功了。”
黑蛋道:“能不能别说他妈这破烂事儿了?越说越叫人牙酸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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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5 04:39:06 | 只看该作者
25楼 黑煤面子说:
第十六回
我昨晚喝了酒,睡得比较沉,父亲叫醒我时已八点半,我们刚起来就被二爷叫去吃饭了。
黑蛋和刘俊明到二爷家找我们,他俩说早就等我们了。
我说:“反正白脸三一家子都不是东西,咱要搞就搞他们个老鳖脱壳,最好多叫些人,人多了公社和派出所的人就更重视。”
父亲说:“你小子,可别出那些歪点子了,材料已经写好,递给他们就行了,又不是打鬼子。”
我说:“不是打鬼子也差不多,狗日的白脸三的爷爷还死皮赖脸呆在咱家,告状报案恐怕不咋管用啊!”
俊明说:“我刚才已经和笑笑打过招呼了,她也想去。”
我笑道:“呵呵!……你让个小妮子去作甚?多去几个小子或者大人才好啊。”
俊明解释:“笑笑说她跟小敏关系不错,这时候应该帮一下,自己也曾被白脸三吓了一跳,她想去公社亲口说说那白脸三怎样欺负她,咱就叫她去吧。”
父亲说:“大爷说呀,你们都没必要去,反正已经签过字了。”
黑蛋说:“大爷,去和不去肯定不一样。俺们去了,可以叫派出所马上把白脸三他爷爷弄走,他们不听俺们的,俺们就赖在他那儿了。”
父亲笑道:“呵呵!……你们炸了人家拖拉机,自己倒有理了,恐怕你们去了,人家派出所就把你们关起来审问了。”
黑蛋说:“关起来也不怕,反正俺们不够坐牢的年龄,最多也就被打两个耳光子,小时候早被俺妈打出功夫来了。”
父亲说:“你们愿意抵制坏人是好事儿,实在想去就走吧,建民常在你们家吃喝,你们就当去咱家耍两天好了,你大娘也可以给你们做点好吃的。”
我说:“走吧,主要是去玩儿两天。至于那白脸三,他算个球!咱们都觉着惹不起他的时候,他会把咱们当成那鞋垫子里的棉花——踩着舒服,大家都不怕他,他自然就阳痿了。”
父亲责备道:“你这孩子,在长辈面前嘴里还是不干不净的,以后可一定要注意呀!”
二爷赞许地说:“孩儿们说的对,狗日的连咱们家老坟上的树都砍了,坟头上的树是死人的头,再不给他们点颜色,狗日的就该砍咱们活人的头了。”……
出了二爷家的门,父亲回家拿他的公文包,刘俊明建议把晓丽也叫上,我们三人去了晓丽家。
驴驹叔不想叫宝贝女儿走那十公里的山路,自己要跟我们去。他说:“丽丽啊!你替爹放骡子,爹下午就回来了。”
晓丽撒娇道:“嗯!我想去看看俺妈,还是你放骡子好啦。”
驴驹叔微笑道:“好啊!其实爹也发愁走路,这么热的天儿,爹主要是怕你上了火。”
晓丽说她没那么娇气,我们用晓丽家的军用水壶灌了热水,叫了笑笑,迎着烈日上路了。
有说有笑,并没感到疲劳,不知不觉已走一半的路程。“咱们歇歇好了,我这嗓子里真要冒烟了,你们也喝点儿水吧。”晓丽说着,把水壶递给我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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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5 04:51:43 | 只看该作者
26楼 黑煤面子说:
父亲拧开壶盖喝了两口说:“我光顾想事儿,没看见你背着这东西,咋不叫俺们背上呢?这壶水有四五斤呀!”
晓丽笑道:“嘻嘻!没事儿,俺们的书包可比这重多了,早背出功夫来了。建民哥说呀,他锻炼了半年多,不能吃白菜的病就好了,俺这段时间也学着他锻炼呢,如果我这不能闻汽油的病好了,将来就可以到城里上大学。”
我问她多会儿开始锻炼的,晓丽笑道:“呵呵!……你刚回来那会儿,我就看见你练了,后来我也学着你的样子做那些动作,还在俺家院子里挖了坑坑,没事儿干了就跳那坑坑,怕你们笑我,就没跟你们说。”
我问她感觉咋样,小丽说没咋样,就是跳坑坑跳得肚子疼。
黑蛋说:“笑话你的是那空中飞的雀儿?特别是你们,练练绝对有好处,不幸碰上白脸三那种旱王八的话,起码能对付一阵子。”
笑笑说:“看来俺们真得练练身体了,那回白脸三追着俺胡说八道,如果我厉害些,也许小子就不敢了吧?”
俊明笑道:“呵呵!……就你那走道儿踩不死蚂蚁的样子,能厉害到哪儿去?”
笑笑微笑道:“就算俺不厉害,炼好身体跑得快些总比现在好吧?”
小丽笑道:“你们别看笑笑说话软绵绵的,这家伙力气可不小啊,扛一袋儿面还能跑呢!”
父亲边给晓丽水壶边说:“这孩儿,你说渴得厉害,咋只顾说话就忘了喝水呢?”
晓丽说:“哪儿呀,俺妈不在,我忙得上了火起了口疮,怕给你们传染上,还是你们先喝好了。”
我笑道:“呵呵!你也没得肝炎,怕甚呢?咱这嘴里更热闹,口疮和咬起来的泡儿都有,牙也疼起来了,你们赶紧喝完让我喝,俺可是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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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5 04:55:02 | 只看该作者
27楼 黑煤面子说:
轮到我时,水壶几乎空了,我仰头往嘴里倒,不过喝了两大口。
又走了十几分钟,听前边有河南人在说话,父亲说:“可能狗日的河南猴儿来了,咱们还是绕开点儿吧。”
我问:“咱又没得罪他们,为啥要绕?”
父亲叹息道:“唉!狗日的和牛子他们是一伙儿,就是他们用烂门板把那老汉抬到咱家的。”
我们说的河南猴儿是十八九二十来岁的河南人,他们的脑子比较灵,所以我们称其猴儿。河南猴儿的脚步越来越近,我们显然已无法绕路,于是我说:“别管球他们了,咱们走咱们的路,他们能咋样?”
父亲说:“嗯!只能这样了,他们胡说八道的话,你们千万别计较,咱惹不起那些野骨头,让公家收拾他们吧。”
领头的河南猴儿对父亲恶狠狠道:“你跟老子走,让兔崽子们去拿钱!”听那说话声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子,我觉得容易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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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5 04:58:45 | 只看该作者
28楼 黑煤面子说:
父亲问:“你们要多少钱?俺得回去给你们准备呀!”
河南猴儿说要五千,一分也不能少。父亲说那烂拖拉机一共也不值五千块,河南猴儿冷笑:“哼哼!是不想给钱吧?那就跟俺们走,拿不来钱就别想回家。”
听他们要绑架父亲,我的双腿开始发抖,想跟他们理论却似乎被什么卡住咽喉。笑笑已在小声哭泣,别人也没轻易开口。我上提肛门外加深呼吸稳住心神,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们先……先别着……着急。这五千块票子啊,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弄来的……我是他小子,是瞎子,没人……人领路,连家都找不着,最好还是跟……跟我们回家慢慢商量吧!”
我边说边向河南猴儿挪动。河南猴儿说:“叫那些兔崽子领着你去拿钱……”
我从裤兜里掏支烟,叼在嘴上,掏出火柴,手一哆嗦,火柴落了地。我假装蹲下去捡火柴,张开两臂猛扑向河南猴儿,抱住了他的双腿,脑袋全力向他裤裆里一拱,那小子仰面朝天了。恍惚中,听到当啷一声,不知什么金属东西掉在地上和某块石头撞击出响亮的声音。我一把抓住他裤裆里那玩意儿,疼得那小子像杀猪似的大叫。
那位说了,停停停!吹牛逼吧?瞎子能抓那么准?说起来不好意思,我在盲校常在宿舍和高旭军他们一起练“抓鸡”,被抓住次数最多的可是得掏钱请客呢,没钱粮票也行,倘找对了地方,三斤粮票能换一斤蒸饺。闲言少絮,继续正文。
我疯狂大骂:“操你万代祖宗的!叫那些狗日的都给老子滚蛋!不然老子给你拽下来!”喊着,我手上又加了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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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5 05:01:19 | 只看该作者
29楼 黑煤面子说:
“你们别管俺!啊呀……啊呀……”那家伙疼得撕心裂肺地大叫。父亲捡起刚才落地的那金属物件喊道:“快滚!不然别怪老子一菜刀要了他的猴儿命!”这时我才知人家还拿着菜刀。
“他娘扁食的!不放开俺们老大,俺们就把这两个女子弄去耍了……不放她,老子就砍了你们的球头……”另外三个河南猴儿骂着娘威胁道。
[在山西,“扁食”和饺子统意;在河南周口一带,“扁食”这个词儿则常用来骂人。]
我又给抓那小子生殖器的右手加了力,左手捡了块三、四斤重的石头,对准他的脑袋,用嘶哑的嗓子喊道:“王八驴球的!要不要狗命呀?想活就快叫你们那些日他娘的狗杂种老老实实跪下,不然爷子他妈敲碎你这龟头。”
妈呀!河南人的骨头真够硬呀!难怪当年出了岳飞一家,英雄壮举流传到今。那小子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同时缩头躲过我的石头和父亲的菜刀,弹簧般坐了起来。他叫道:“他娘扁食的!砍死那些兔崽子!”
快被吓尿裤子的我再次给他命根子上加了力,那小子疼痛难忍,只好鬼哭狼嚎着躺倒。
突然感觉后脖颈发凉——河南猴儿的菜刀已划破我的皮。当啷啷菜刀落地,半蹲在我身后的河南猴儿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日成你们家妈碎片片的!老子今天就不想活了!”黑蛋像狼嚎似的骂着,抓住了刚倒下那小子的命根子。本来那家伙已被黑蛋一石头砸昏,黑蛋抓住他那东西,反而叫他从昏迷中疼醒。这小子可没我抓住的那家伙有骨头,他像杀猪似的求饶声回荡在周围的沟沟岔岔间。俊明也用石头将一个小子打昏,同样抓住他那东西。一声尖叫,伴随着杀猪似的惨嚎,最后那个小子也倒下了。
两个少女放开了喉咙,嗷嗷的哭声被那天然的回音壁反射,像天上仙女唱起一曲悲歌。仿佛在悲声追问:“上帝放纵兽心人皮之辈,践踏人间美好,到底为何。”
原来,最后那个河南猴儿双手拿着两把菜刀,色迷迷地走向连哭都不敢出声的笑笑和晓丽,父亲拿着从河南猴儿那里得来的两把菜刀去跟他们拚命,却被河南猴儿扔出去的菜刀砸昏,脑袋见了红。晓丽捡起了那家伙扔出去的菜刀,笑笑捡了父亲掉在地上的那两把,她们俩同时尖叫着猛扑向那河南猴儿。三把菜刀分别砍在那家伙的肩膀和脑袋上。不知那小子是见了女的就忘了自己也是血肉之躯,还是实在无法躲开,他竟蹲了下去。笑笑和晓丽已被吓得没了理智,说她们勇敢地与歹徒搏斗,不如说是自感没活路之后的垂死挣扎。虽然那家伙手中菜刀已落地,尽管他已双手抱头躺倒,两个被吓疯的女孩儿仍然大哭着抡开那沾了鲜血的菜刀,在那家伙身上乱剁。幸亏父亲伤势轻,昏倒片刻便醒过来,阻止了她们的狂劈滥砍,否则那小子完全可能就此丢了狗命。
我拿石头的左手已累得发抖,索性将石头放在那家伙前额上,把小子的脑袋和石头当作扶手。晓丽和笑笑的哭声已变成断断续续的抽泣。黑蛋手下减了力,河南猴儿也不再嚎叫。父亲解下背包带和水壶背带,捆了我抓住的小子之手脚;我解腰带脱衬衣,哆哆嗦嗦走过去,捆了黑蛋抓住的家伙;黑蛋用同样的方法捆了刘俊明手下的败将。伸手摸摸后脖颈,好在只划破点儿皮。笑笑抽泣着,分别给晓丽、黑蛋、俊明和我兜里装了把泥土。
我们老家,小孩子在什么地方摔了跤或受了惊吓,大人们总会在当场给孩子兜里装些泥土,他们认为泥土能把吓丢了的灵魂带回孩子的身体里。孩子们因此而养成习惯:在哪里受了惊吓,就自己装一些此处的泥土。笑笑竟像小孩子似的给我们装泥土,她此时仍记得给我们装泥土,虽是迷信,我心却被震撼了。
瞎子吃饭难免弄在身上斑斑点点,笑笑看到总会用湿毛巾给我擦掉。若没湿毛巾,她会将自己手绢上吐些唾沫当清洁剂,因这“不礼貌”行为,笑笑常挨她妈的责备。笑笑始终把人不人鬼不鬼的我当作可亲可敬的大哥,这样的关系决不需要那些客套的礼貌。有人说笑笑傻,我却觉着她傻的可爱、傻成了天使。
父亲边喘边说:“孩儿们!快来帮我给狗日的把血止住,不然过一会儿就断气了。”
我咬牙切齿道:“止啥血?不如就地挖个坑活埋了那日他妈的王八羔子。”
父亲说:“没用的话就别说了,我和兵子、俊明看着这些狗日的,你们两个闺女和建民去派出所报案吧。”……
我们像学生们早操慢跑似的走着,笑笑和晓丽仿佛患了感冒,她俩鼻子里你一声我一声地发出咝咝声。晓丽拉着我的右手,虽然烈日炎炎,她那哆哆嗦嗦的左手却是冰凉;笑笑手上的温度倒正常,可也在不停地颤抖。我边走边紧缩肛门深呼吸,三四分钟后,总算控制住了手脚的非自主颤动。晓丽和笑笑仍如同刚从冰窟里捞出来那般瑟瑟发抖,我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真不该叫你们跟着倒霉呀!”我从晓丽手中抽出手抹着泪自责道。
笑笑没做声,只是使劲儿握着我的手。晓丽抹了把泪,吸着鼻涕说:“建民哥啊!可别这么说,如果没有你们,俺们还不知会咋样呢?”
不知不觉中,我们放慢了脚步,我哑声叹息道:“唉!日他妈的杂种是冲着我和俺爹来的呀。”
笑笑将我的手握得更紧,用自己的左手抹着泪,抽抽嗒嗒地说:“建民哥!你再也不要说这样的话了,好吗?那回在下庄,我没碰白脸三半根汗毛,可他还是要欺负我。小敏可是经常三哥三哥地叫他呀!他耍钱的时候,小敏还偷家里的鸡蛋,煮熟给他送到赌场,可那昧良心的狗日的还是……”说着,她竟泣不成声。
晓丽又拉住我的手,她那手仍就冰凉,我问:“晓丽,你是不是病了?我这里有去痛片。”
晓丽握紧我的手,颤颤巍巍道:“没……没病,我怕呀!”
笑笑像吃炸酱面似的吸着鼻涕安慰晓丽:“咝……咝……咝…丽姐啊!咱不哭了!王八蛋已经被咱们抓住,有啥可怕的?咱们总哭,搞得建民哥心里多难受啊!”
“那小子抱住脑袋挡咱们的刀,好象有两根指头快要掉下来了啊!你没看见吗?我一想到那血淋淋的手指头掉下来,脑袋里就嗡嗡叫啊!可咋办呢?呜……呜……”晓丽说着,又哭出声来。
听说她俩竟砍坏了河南猴儿的手指,我心中一震,忘了男女有别,从他俩手中抽出双手,将他俩同时抱起,嗷嗷大叫着就地转起圈儿来——喊声好象崔健的摇滚。
孩儿们呀!别闹了,快往回走吧,记得告派出所叫上医生,狗日的有三根指头破了,血咋也止不住,弄不好就死了。”父亲边跑边焦急地大声催促道。
我放下晓丽和笑笑,大声喊道:“找干柴点火烧狗日的,弄成烧伤就不流血了!”
父亲恍然大悟道:“哦!对对对,我也被这日他妈的吓昏头了。”
父亲转身跑去,笑笑和晓丽再次牵我手快步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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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5 05:04:43 | 只看该作者
30楼 黑煤面子说:
第十七回
   晓丽和笑笑被我那非常举动弄得不好意思,因此而转移了心思,她俩已不再抽泣,只是鼻子偶尔发出咝咝声。晓丽放开我的手,边喘边说:“咱们这样拉住走得太慢,快些走吧,万一止不住血,小子就完了。”
笑笑却说:“丽姐啊!你咋比猪娃子还笨呢?那小子又不是咱爹咱妈,你着哪门子急?”
此话竟出自看到一只死麻雀都会掉着泪埋起来的笑笑之口,再次证明了“人不可貌相”的说法绝对是真理。我放慢脚步道:“对,这才唤爱憎分明呢。咱慢慢走好了,别累出病来。”
晓丽吃惊道:“哎哟!俺现在才发现这笑笑也是个黑心鬼。”
笑笑说:“俺爷爷总跟俺们讲他当红军的故事,他说怜惜敌人等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对,俺爷爷说的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脑袋。”
晓丽说:“嗯,也对,不过咱们还是快走吧,我总觉着背后有东西跟着似的,心一个劲儿地跳啊!”
我为转移她的注意力而装笑道:“呵呵!……那小子还没死,你咋就被鬼跟上了呢?不会是那掉下来的指头成了精,来跟咱们算账吧?《西游记》里有白骨精和兔子精,假如那小子的指头被砍下来成了精,该唤它甚精呢?要我说,就唤狗日的麦乳精好了。替白脸三家办事不是一种屈辱吗,小子们无非为钱,所以叫出卖屈辱,简称卖辱,卖辱的成了精,不是麦乳精吗?”
我胡说八道起了些作用,晓丽喃喃地自言自语:“嗯……嗯!公家要找咱们算账可咋办呢?”
我继续装笑:“呵呵!……你咋忘了呀?咱们不还是所谓小孩儿吗?再说那些家伙都是公家正在抓捕的坏蛋,咱们抓住了狗日的,或许公家还要表扬呢?小子们动刀砍人,咱们为保护自己而还手,应该不犯法吧?”
晓丽说:“嗯!对了,书上就是这么说的,唤正当防卫,小子们都把我给吓蒙了,连这也忘了,呵呵!”
笑笑劝慰道:“是啊,把我也吓得够呛啊!不过他们已经不能动弹,咱也就没啥可怕的了,对吧?”
晓丽总算笑出了声,虽然笑得勉强,但可证明她心中的恐惧基本被消除。她俩的鼻子不再发出咝咝声,只是说起话来有些感冒的味道。
哄好这两个女孩儿,我却再次流泪了。此时此刻,我实在不能由衷地展开笑脸——因为我深切体会到瞎子的无能。人家拿着菜刀,我竟一无所知,人家先下手的话,我根本无机可乘。若非侥幸抓住那领头羊,我在此事件中几乎是累赘,如果我能看见,两个女儿家何以受此惊吓?小子们要绑架父亲,还要将与我亲同手足的女孩儿抢去耍,差点儿没吓得我尿了裤子。这一切的一切,只因自己煽风点火弄坏了牛子的拖拉机。虽有惊无险,后怕和内疚却像强大的高压电流,击穿了我的心扉。
“俺们现在可真不怕了,你咋还要哭呢?”笑笑转身,边用自己的袖子给我擦泪边问。
我心里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上下嘴唇一碰,舌头那么摆动几下,弄出句“对不起”,实在太苍白无力了。我只好默不作声,任凭那泪水随着缓慢的脚步,将心中的内疚和抱怨一股脑儿从阴暗的茫茫心海最深处带到光天化日之下,让它们随着空气的流动慢慢蒸发。也许天上的日头和地下的石头能知道我是多么懊悔……
晓丽说:“俺知道你为啥这样了。那天我用口罩蒙眼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儿,差点儿碰了鼻子,你真不容易啊!”
我叹息道:“唉!说甚也没用,我拖累了你们,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儿呀!”
笑笑说:“你可别再为这破烂事儿难过了,就算你不得罪他们,他们也会祸害人啊!咱村人以前没对他们咋样吧?他们不照样偷砍咱村的树,他不照样卖给人们加了臭水的醋吗?”
晓丽叹息道:“唉!俺要是个小子就好了!如果俺真是小子,一定当警察,把这些狗日的都弄进监狱。”
我解释道:“赖姨不是女公安吗?人家还当过特种兵呢!我不懂事的时候总说长大要当兵,后来呀,才知道那当兵是我永远的梦了。你呢?上个军校警校啥的不就实现了吗?”
晓丽叹了口长气:“唉!……俺这倒霉的病,恐怕连高中都念不成啊,唉!”我说或许锻炼锻炼就好了。
笑笑说:“建民哥!这儿能喝水了,快喝点儿吧,说话声都像蛤蟆叫了。”
我们捧着喝那清凉的河水,后来我觉着不痛快,索性像牲口似的趴着过了穷瘾。喝够了水,用河水洗去了泪痕和血迹,起身继续前行。
前方传来汽车声,我这聪颖的耳朵虽不敢跟人家驴比,但可断定那是乡政府的破工具车。
“孩儿们!你们做甚去呀?”龙大爷那炮筒子声音喊道。汽车声较大,我只好将说话声提高八度:“正要去派出所找你呢!”
“甚事儿?改天再说吧,俺们正在抓那些杂骨头河南猴儿呢!”龙大爷在仍然行驶着的破车上喊道。
我喊道:“俺们已经抓住了!我脖子上还挨了狗日的一菜刀呢!”
晓丽和笑笑摆手叫他停车,龙大爷高声笑道:“哈哈!小鬼们别耍笑了,听说那些杂骨头从这条道儿上过去了,你们看见没有?”
我喊道:“我是瞎子,自然看不见,不过俺们真抓住了,不信你看看我这脖子!”
龙大爷减慢车速道:“你们真没看到啊?这里可没岔道儿呀!要是你们没碰到,可能杂骨头就没走这儿。”
笑笑喊道:“大爷呀!俺们真抓住了!”
晓丽咳嗽着说:“真的呀!俺们咋能在这时候跟您耍笑呢?”
龙大爷停了车,加大油门儿,然后灭了火,半信半疑道:“你们说啥?抓住的人在哪儿?”
我摸着后脖颈说:“你看,这是被那小子割破的。”
龙大爷下车看了,惊讶地说:“啊呀!你们这些小鬼,还真抓住了,那日他娘的杂骨头在哪儿呀?”
我们叙述了其过程,当然我没说自己差点儿被吓尿了裤子。说到晓丽和笑笑砍伤了那小子手指,龙大爷笑道:“哈哈!……这俩闺女,够有出息的,俺家小子那德性,见条蛇都直发抖,毛主席说的没错——人真得去艰苦环境中锻炼呀!不过你们今后可不敢那样冒险了,大爷都替你们后怕呀!”
我说:“龙大爷呀!可别拿俺们取笑了,那些小子要绑架俺爹,还要把这两个妮子抢去耍,把我都吓傻了,吓得她俩嗷嗷叫啊!你们一定要狠狠地往死里揍狗日的呀!”
龙大爷笑道:“呵呵!……杂骨头肯定少不了挨揍,这回可都抓住了,明天过礼拜,我总算能下河南给孩儿抓药去了。”
与龙大爷同行的年轻警察说:“奇怪了,这些家伙到底图个什么?要说吃的穿的,现在比以前可好多了,这犯罪的咋会越来越多了呢?”
龙大爷自问自答的解释:“图啥?还不是图票子吗?报纸上、广播和电视里都在表扬万元户,这一表扬可不得了了,把一些人表扬疯了。偷砍树、偷挖煤、偷炼铁,偷来卖了便有钱;倒假药、倒洋烟、倒人口,倒上一手也来钱;卖土地、卖文凭、卖权利,汉奸卖国更有钱。五味调料少不了盐,为人处世离不开钱,钱的确是好东西,好东西谁不想要啊?个别当官的为钱腐败了,底下能不乱吗?这就唤上梁不正下梁歪嘛。”
我问那年青警察:“这位大哥是哪里人啊?我听你不像古交口音。”
年青警察惊讶道:“真厉害!能听出我不是古交人,我家在太原,听白叔叔说你在太原盲校上学,我妹妹也在那学校,她叫肖影,你们一定熟识吧?”
我笑道:“呵呵!……原来你是肖军哥呀,听肖姐说你去年就毕业了,咋分配到这烂地方来了?”
肖军道:“说起这个话就长了,以后再说吧,现在我们得赶紧去抓那些家伙。”
我微笑道:“抓什么?俺们已经用背包带、裤腰带、水壶背带和衬衫把他们捆起来了。”
龙大爷说:“还是赶快弄回去吧,上一回,有个杂骨头就在石头上磨断绳子跑了。”他们说着,发动汽车走了。
笑笑说:“丽姐没咋咳嗽啊!大概那病快好了。”
晓丽听笑笑提起咳嗽,不由自主咳嗽几声,高兴地说:“咳……咳……真比以前好些了,是不是我锻炼真起作用了呀?”
不少人说自己失眠,随便给他们吃点维生素便可奏效。维生素并不能催眠,主要作用来自心理暗示。晓丽本来不咳嗽,笑笑提到了咳嗽,她就咳嗽起来,我觉着她的咳嗽也有心理暗示的成分。当时我并不懂何为心理暗示,只知其同练气功相似。我姑妈曾叫我父亲给她买安眠药,父亲买了维生素B12给她,从此姑妈不再失眠。想到这些,我决定模仿着父亲骗人。我顺水推舟道:“可能就是锻炼起作用了,才一个多月就好到这程度,练它三年五载肯定完全好了,好了你就能上大学了。”
晓丽听了我并不高明的忽悠,更高兴,笑笑也说要从此坚持锻炼,我们说笑着慢慢往前走,等着黑蛋和父亲他们跟上来。
十几分钟后,龙大爷他们的破工具车回来了,龙大爷刹住车说:“孩儿们呀!快上来吧。”
晓丽笑道:“嘻嘻!……俺真想坐坐车,你们觉着咋样啊?”
我劝道:“叫我说呀,你还是先别坐了,彻底好了再坐也不迟。”
小丽说:“你可别说我不懂事儿,俺只是想试一下嘛!”
我稍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解释道:“我咋会不明白?我知道你现在特希望自己的病彻底好了,可一口吃不成胖子,总需要个过程嘛。”
晓丽笑道:“嘻嘻!……我也知道,可就是想试试,就让人家坐一回好啦!”
笑笑说:“你咋就不明白俺丽姐的心思啊?她那是叫你坐在车上抱着她呢!”她边说边拉着我和晓丽走向破车。
晓丽边走边笑道:“呵呵!好你个死笑笑!等我打死你!嘻嘻……”
我们挤进了破车的驾驶室,龙大爷开着继续前行。晓丽虽然不住地咳嗽,但还是大声说:“真的!笑笑、建民哥呀!俺这病,可比以前轻多啦!”
我说把那些家伙放在车斗子里不安全,小心狗日的跑了,龙大爷说不怕,有我爹和黑蛋俊明看着呢。
破车开进了乡政府的大门,母亲问:“咦!你们咋坐上抓犯人的车了?”
我笑道:“哈哈!……俺们不光坐了抓犯人的车,还抓住几个犯人呢!”不等母亲再作反映,白龙用他那炮筒子瓮声瓮气地叙述了经过。
“这死孩儿!在甚地方都不能叫人省心,真后怕呀!这俩闺女落到那些禽兽不如的东西手里可咋办呢?”母亲带着责备说。
晓丽咳嗽着跳下车笑道:“大娘啊!别再说那些了,当时我确实害怕,现在都过去了,这也不能怪建民哥,是那些狗日的不成东西。”
笑笑说:“大娘可别埋怨俺建民哥了,他眼睛不好,心里很苦,可他正义感特强,这世上的人都那样,我们这些不中用的女孩儿就不用怕坏蛋了。”
母亲半玩笑道:“龙子哥呀!你听这孩子说的,这可是十四五岁的小闺女说出的话呀!你们那脸不红吗?公家养活你们,靠你们保护老百姓,你们倒好,除了摸麻将就是灌猫尿……”
龙大爷笑道:“哈哈!好弟妹,就别再挖苦俺了,要依咱伙计这驴脾气,现在就想把这四个日他娘的杂骨头点了天灯,然后弄它两艇机关枪,像割麦子似的把所有贪官和强盗都扫趴下,唉!可咱没那个权力呀…”
我下车去厕所放了水,出来时龙大爷已拉着犯人走了。我往自己住的房间走,母亲叫住我说:“牛子他爹在里面,你先不要进去了。”
我说:“为啥不进去?难道他漂流虎还要逼着主人让位不成?今天我就叫他狗日的乖乖地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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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5 05:14:1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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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黑煤面子 于 2023-11-5 05:15 编辑

第十八回
她们怕我打那老不死,母亲、笑笑和晓丽都跟着我进了房间。躺在我床上的宫二狗见我们进屋,咳嗽一声,哼哼两声。我压住火问:“二狗爷爷!您老人家呆在这里到底想达到啥目的?不防说说。”
宫二狗哑着脖子说:“老子等拖拉机钱啊!只要把五千块票子拿来,俺绝对不在你家多呆半分钟;如若不然,这房子就是俺老汉的棺材。”
我笑道:“呵呵!……这棺材太大了吧?为填满这棺材你家得死多少人啊?棺材有狗窝那么大就绰绰有余了。”
宫二狗骂道:“怪不得老天爷叫你瞎眼!听听你说的那话,嘴比屁眼还臭啊!”
我扭头道:“哼!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本来觉着你是老人家,不好跟你说啥难听的,你却为老不尊,那你就呆着好了,反正那四个河南猴儿已经被俺们抓住了,他们说你在自留地里种了不少洋烟,你渴了俺给你倒水,饿了俺喂你面条,吃饱喝足耐心等待公家处理吧。”宫二狗猛然坐起喘着气道:“他妈赤脚的!天不让俺老汉省心!河南猴儿果真跟公安局的人说了吗?”
其实河南猴儿并没提到宫二狗种洋烟,我也未曾听谁说过,咱兔子急了乱咬人而已。他那惶恐不安的举动充分证明:我这瞎猫真碰着死老鼠了。
我得意地笑道:“呵呵!当然说了,那河南猴儿也不是你亲爹,跟着你们无非为挣几块票子,现在呢,你儿子要蹲监狱了,人家能错过立功赎罪的机会吗?”
宫二狗骂道:“这些狗杂种!狼心狗肺!掉转屁股就撅尾巴往老子头上屙屎尿尿……”他骂着,下床穿鞋向门外走去。
我幸灾乐祸大声喊:“哼哼!想跑回去拔掉你家自留地里的洋烟吗?别瞎忙活了,你的腿再快也追不上派出所的三轮摩托。”宫二狗毫不理会我的喊叫,跑出了乡政府的大门。
“死孩儿呀!那老东西咋走了呢?”晓丽不解地问。
我笑道:“嘿嘿!我会一种绝妙的气功,想叫谁肚子疼,谁就会肚子疼得打着滚儿嗷嗷大叫啊!你看,他受不了了吧,所以他就跑了吧,哼哼!”
“你这小小又来了,有能耐叫俺这肚子疼起来。”晓丽玩笑道.
我笑道:“你没听到我说他种洋烟吗?不可能吧?为啥还要明知故问呀?”
“咋没听到呢?可洋烟是甚玩意儿呢?”晓丽不解地问。
“鸦片嘛,小学和中学的历史课本里不都提到林则徐在虎门销毁了洋鬼子的好多鸦片吗?”我解释道。
晓丽问:“他种那东西干啥?鸦片可是毒品啊!现在还有人买吗?”
“哼哼!毕竟还是小女孩儿头发太长吧!洋烟咋能没人买呢?那些癌症病人难受得要命,吃一些那玩意儿能减轻痛苦。还有,书上不也说曾有不少人抽鸦片上了瘾,连儿女都卖吗?”晓丽总叫我小小,所以我要抓住这个机会占她点小便宜。
“嗯!你说俺见识短吧?是啊!我这倒霉的病,连古交城里都不能去,别说是去太原了,当然是孤陋寡闻,没想到连你都这样说俺!唉!”晓丽有些不高兴。
我认真地说:“晓丽呀!你可千万不要那么认真,咱这嘴瞎说惯了。你那算啥病呢?通过锻炼就会好起来。”
“真的吗?要是我这病好了,一定考山西大学,我住在太原就可以每星期都去看你了。”晓丽半信半疑道。
“呵呵!那好啊!我不为别的,就为你能常看我,也要时时刻刻祈求耶稣保佑你快快好起来。”我玩笑道。
“嘻嘻!你这小小!你真象俺妈那样相信什么上帝吗?那就干脆求上帝帮你找个女朋友好了,免得你说梦话都是找对象。”晓丽又恢复了她调皮的本色。
我怎能不知她故意挑起此话题?于是借题发挥:“就算真有上帝,我也不会因为那事儿求它,除非上帝是你。”
晓丽道:“嗯!还是不要说那些事儿了。我道是听惯你瞎说了,可让人家听见,那个啥,多不好啊!你咋知道白脸三他爷爷种洋烟呢?”
我笑道:“嘿嘿!哪儿知道呀?顺嘴胡说的,看来被我猜中了,不然的话,现在并非二八月,母狗不发情,那二公狗夹着尾巴追啥去了?”
母亲责备道:“你这孩儿可真成问题了,两个闺女还坐在这里,你那嘴就没把门儿的,说出这种下流话,也不知道你跟甚人学的,今后可不敢再那样放野嘴了。”原来,母亲和笑笑一直没离开房间。
我轻而易举弄跑宫二狗,得意忘形,居然忽略了母亲和笑笑的存在,又暴露了瞎子的一个致命弱点。瞎子也好,盲人也罢,反正是眼睛看不见,就算满屋子都是人,也可能因所谓目中无人而忽略掉沉默不语者。假如我爱背后诋毁别人,恰巧出了此类笑话,诋毁人家的话语滴水不漏地传到被诋毁者耳中,其严重后果便无法估量了。
我对母亲笑道:“呵呵!这屋都是自己人,怕个甚?”
母亲认真地说:“牛子他爹咋说也有你好几倍的年纪了,就算他十分不像人,你那样说,人家听了也会笑俺们当大人的教子无方啊!还有,刚才你对丽丽说的那话,屁大个孩儿想那么多作甚呢?”话尾跟了一声轻叹,大概她为我的天真和幼稚而叹气吧?
晓丽有些羞涩地笑道:“嘻嘻!大娘啊!没啥说的。建民哥说话就这样,俺们从小一起耍到现在,谁是甚性格,大家都知道,一起说笑起来就没那么多讲究了,不信你问笑笑,俺们都挺喜欢跟这家伙一块儿聊天的,因为他总能逗得人笑破肚皮。”
笑笑也帮腔道:“大娘,建民哥看不见,可他的心眼儿特好,就是说起话来有些直,比那些酸文假醋的好多了。”
母亲微笑道:“哼!你们几乎跟上这狗日的出了大事,竟然还替他说好话,你们这些猪脑子是咋想的?这野东西,该他说的说,不该他说的也要说,该他作的作,不该他作的还要作,大概不吃大亏是不会长记性了。”
我笑道:“呵呵!现在只缺一顶尖尖的高帽子了,不然就是批判大会。如果能转播到黑白彩电里,看的人肯定少不了。”
晓丽连说带笑:“嘻嘻!啥唤黑白彩电?你这小小!可别再出洋相了。”笑笑也憋不住笑道:“嘻嘻!真有意思!你是咋捉摸来着?”
“呵呵!有啥不对的?黑白彩电就是黑白电视和彩色电视的总称嘛。”我解释道。
母亲说:“你这孩儿!这么大了,咋就没点儿大人样呢?今儿这两个闺女出点啥事情,咱们可就哭爹喊娘都找不着调调了,亏你狗日的少心没肺,现在还胡说八道,不觉着后怕吗?”
我说:“确实有些后怕,可脖子被狼咬住也得静下心来想法儿逃脱啊,乌龟靠龟壳保护自己,咱没有坚硬的外壳,所以必须练就那种临危不惧的工夫。”
母亲一本正经地说:“你这嘴,连你妈都说成缩头乌龟了,被人家听见,就算人家嘴上不说,心里也要说你缺教养了。唉!这也怪我,因为你        瞎了眼,我从小惯坏你了。”
我说:“你惯我算惯对了。如果你把我象瓮中养鳖似的关起来,可能今天的我要被猪儿骂笨蛋了。”
母亲道:“哼!俺说不过你,小子甚时候长能耐了?这嘴倒象是在蜜罐罐里泡过似的。跟你们说正经的,建民你今后说话一定要分清场合啊!还有,毛主席说的好:‘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归根结底还是你们的。’国家要照现在这样发展下去,你们将来的世界就更复杂了。你们还小,好好念书才对呀!可千万不敢作出某些不该作的事情!”
我笑道:“对对对,我说的是实话,小时候我咬了那小子,没您老人家撑腰的话,‘瞎子碰倒桌子’的千古绝唱恐怕要伴我到现在了。不该作的事情嘛,俺们只是闲得无聊开开玩笑、过过嘴瘾,您想得有些多了。”
母亲叹息道:“唉!倒也是。”沉默了约半分钟,晓丽问:“大娘,你说那老家伙从哪儿弄来的鸦片种子呀?”
晓丽提到鸦片,母亲讲了段关于宫二狗的故事。
宫二狗年青时当过土匪,土匪也有好人,狗日的却不作好事,专门干那些敲寡妇门、挖绝后坟、欺负娃娃打老汉、倒卖婴胎紫河车的缺德勾当。共产党解放了太原,打到草庄头,宫二狗领着一伙人抢了阎锡山部队的一些枪炮,送给了解放军。解放军收留了他,介绍他入了党,还给记了一功。
搞土改时候,狗日的宫二狗不知道以批斗富农的名义害死了多少好人?丽丽啊!你二爷就是那该死的宫二狗亲手用烧红的火柱儿从脖子上活活烫死的。
解放前的中国穷人很多,有些人家的闺女十一二岁都穿不上裤子。没裤子穿,冬天自然不能出门。到了夏天,她们有时候会光着屁股跑到街上耍。这样的孩儿多了,大家见惯也就不怪了。
那回有个光屁股的闺女从宫二狗面前路过时,缺了八辈德的畜生居然把抽得通红的烟锅子放在她屁股上,放在她那个地方。洋烟籽儿吗?应该是偷来的,反正那二狗以前没自己种过。他总到人家地里割洋烟,人家主人说说他吧,他叫人家告官去。
母亲说了半天,还是没能明确回答关于鸦片籽儿的问题。其实她完全可以用“不清楚”这三个字圆满地解决问题,可她却说了那么多。的确文不对题,在此语言环境中却丝毫没显多余。大概这就是理论上的语文和实际生活中的说话之区别吧?
母亲说到这里,晓丽插嘴道:“唉!这种千秋万代不得好死的短命鬼,居然还是共产党员呀?”
母亲忍不住笑道:“呵呵!……你们跟上这小子,骂人水平道是提高了不少啊!甚唤千秋万代不得好死?看我这脑子,也被狗日的宫二狗弄乱了。你们走了那么远,饿了吧?先喝口水,自己倒吧,我就去给咱们做饭。”
我问母亲:“中午吃什么,我肚子已经咕噜噜叫了!做点耐消化的才好啊。”
母亲说:“扁食,本来是给宫二狗准备的,没想到那瘟神走得这么快,总算能吃顿安心饭了。”
笑笑和晓丽喝了几口水,跟母亲到厨房包饺子去了,我扔掉烟头,拖着极度疲乏的身体,一头倒在了床上。迷迷糊糊中,晓丽和笑笑那嗷嗷的哭声,夹杂着河南猴儿的骂娘声,不时地回荡在耳边。
“你小子,今儿作甚来了?咋还有工夫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打呼噜呢?梦见跟谁家闺女亲嘴嘴了?”黑蛋狠狠拍了下我的屁股大声道。
我一轱辘爬起来骂道:“你爹耳根的,一惊一咋作甚呢?刚才干啥去了?”
俊明说:“自投案去了,人家叫俺们来请你们呢,快走球吧。”
我刚睡着,他们就回来了,完全清醒的我笑道:“呵呵!叫你俩回来应该是让咱们串通一下,你们咋说的?”黑蛋恍然大悟道:“嗯!对了,那个肖军要来,怪不得聋子直摇脑袋。”
“哼哼!咱们不早就说好了吗?你那么说就对了。”俊明得意地说。
我微笑道:“挨打没有啊!”“
咋没有?不过嘛,只是拍了拍脸咯蛋,作了作样子,比马蜂扎一下可轻多啦!”黑蛋笑道。
俊明更正道:“哪儿呀?应该说比蚊子咬了还轻才对。”
“呵呵!打成镇关西临死的模样也划算,咱们毕竟给狗日的拖拉机炸坏了。咱不是在年龄上占了便宜的话,随便点炮炸了人家的贵重财产,一定要坐牢的。”我满不在乎地说。
黑蛋说:“你小子!别占了便宜卖乖了。要真把你打成镇关西临死前那样子,你也就该跟着牛头马面去和阎王爷干两杯了。穷磨叽个啥呀?快走吧。”
我们到厨房去叫晓丽和笑笑,还没进门就听晓丽妈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啊!感谢主,感谢万能的耶稣基督保佑孩子们和天下所有好人都平安无事!……万能的主啊!俺无限恳切地替那些有罪的弟兄姊妹们祈祷,愿他们能早日回到耶稣基督的身边……”
晓丽妈陪八蛾子到了卫生院,一直在我家吃饭,有时还从我家给八蛾子带些饭菜。母亲说:“哪来的主啊?毛主席在的时候,谁敢公然在光天化日下绑架人?他老人家一死,这社会好象要乱套了……”我边进门边说:“那可不一定,那时候宫二狗不是也照样害人吗?四人帮不也照样害国家吗?”
母亲叹了口气:“唉!咋说也比现在强。”
晓丽妈认真地说:“感谢主!毛主席也好,邓小平也罢,他们都想把国家治理好,可这中国家大事多,谁能面面俱到?如果人人都信了主耶稣,都自觉自愿地按神的旨意为人处世,时时处处为别人着想……”
晓丽抬杠道:“老妈呀!拉倒吧!你要能让白脸三那狗东西真信了你心爱的主,我就能叫狼身上长满羊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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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黑煤面子 于 2023-11-5 05:35 编辑

第十九回
这是一间约三十平米的办公室,白龙大爷让我们分别坐在随意摆放的椅子上,自己也坐下。我抢话头道:“龙大爷呀!那几个家伙招供出点啥没有?”
龙大爷吸了口烟,轻嗽两声:“咳……咳……招了一些,这些兔崽子们,居然伙通宫三小偷你们村的变压器当废品卖了,好好的变压器,造孽呀!”
我笑道:“呵呵!这狗日的,啥玩意儿?就差把他爹和他妈的嘴里勒上铁链子用皮鞭赶到屠宰场了,也许他妈就是为防那一手,所以才早早去见阎王爷吧?”
龙大爷又吸口烟道:“你这死孩儿,别说人家了,说说你们干的那好事儿吧。当然,你们帮公家抓住了罪犯,公家肯定忘不了,所以呢,就不必再说了,俺们已经做了详细的记录。这里就我一人,老老实实地说说你们炸人家拖拉机的过程吧。”
我玩笑:“嘿嘿!好事咋就不必说呢?既然那样,啥也不必说了。俺炸了那拖拉机,消除了瓦屋沟村人民吃假醋中毒生病或死亡的巨大安全隐患,谁敢说这不属于天大的好事呢?”
龙大爷笑道:“你这小子!老康可是个老实人哪,你咋就这么油嘴滑舌?”
我掏出烟盒,递给龙大爷一支烟,边掏火柴边说:“我不知道这儿有几个人,黑蛋给大家发一下烟好了。”
黑蛋接过烟盒给他们散烟,我点燃自己的,接着玩笑:“嘻嘻!您说我油嘴滑舌,这可能是油条吃得太多了吧?我在学校几乎天天早上吃油条,那回还梦见吃油条,梦里的油条可不是一般油条,那家伙比尼龙包装条还结实,咋咬都咬不动,急得我是满身臭汗。后来梦总算醒了,你猜咋样?原来嘴里咬着一只好几天都没洗的袜子。”
晓丽笑出声来,其他人也憋不住,发出噗噗声。龙大爷连说带笑道:“呵呵……你这小子,快说正经的吧。作了记录,俺们还得好好审问那些河南猴儿呢。”
我抽了口烟,故意把烟灰弹在地上,没好气地说:“哼哼!你们的发声器官这不都响了嘛,连瞎子都要骗的人,有甚资格听俺的真话?俺虽然不敢跟人家驴比耳朵,没狗的鼻子灵,这儿有多少人俺还是可以感觉到的,除咱们六人之外,还有肖军,还有个女的,对吧?如果没说错的话,这女的身上还贴了狗皮膏药,是不是?”
“呵呵!……这孩儿真了不得啊!在瓦屋沟下乡时,我常常帮他妈哄孩子,那时他大概两三岁吧?居然能从一数到一百,我说长大后一定错不了嘛,果然是个有出息的孩儿。”她开了口,我已听出他是谁。
“哦!是赖姨啊!我今儿还听俺妈说起你呢。我已经用散烟的方式提醒你们,可你们还是悄悄地指手画脚,所以我才忍不住闹了些小情绪。如果知道其中有赖姨在跟我开玩笑,这不良情绪也就高兴没了。”
“哈哈!……老赖呀,看来这小鬼全说对了,是吧?”龙大爷取笑道。
赖姨笑着说:“呵呵!说了个天对地对,我腰疼,确实贴了两张狗皮膏药,这孩儿真够那个啥的。人不得全,瓜不得圆,可惜这眼睛……唉!真是可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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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5 05:37:42 | 只看该作者
33楼 黑煤面子说:
龙大爷抢过话头道:“咋不是呢?这小子脑袋瓜子好使得很呢!十一二岁就能自己做扩音器在广播里呜叫,这死孩儿咋捉摸来着?竟用化肥和木炭混起来炸人家拖拉机。这话又说回来了,如果胆大包天地瞎折腾,炸伤自己或者伤了其他孩子,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我笑道:“呵呵!……咱先别提那破烂事儿了,俺妈正在做扁食,大概快好了,咱们都吃扁食走吧。”
龙大爷笑道:“哈哈!你小子,正题还没说完呢,快说吧,俺们作了记录就去吃扁食,大爷这肚子可真等不及了。”
我不慌不忙道:“黑蛋和俊明不都说了吗?就照他们说的记录吧。俺们的话绝对是完全一致的——早就商量好了。”
龙大爷说:“他俩说那馊主意是你们一起商量出来的,可你在驴驹子家却说是你自己干的,你也没说用化肥和硫磺木炭,不一致呀!你放心,大爷绝对会尽量找出对你们有利的说法;再说呢,我看你这赖姨也有帮你们耍赖的意思,还怕甚呀?我只是想知道那究竟咋回事儿。”
我说:“自然是酒后吐真言了,其实我压根儿不想瞒你们,可你们小看了我这耳朵,我当然不高兴了。”
赖姨微笑道:“孩儿呀!你说的对,我们作长辈的确实不该那样。小白啊,孩儿们玩爆竹引起火灾,这事儿没出人命就算万幸了,我看没必要追究,还是把精力放在宫三小和那些河南家身上吧,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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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5 05:46:10 | 只看该作者
34楼 黑煤面子说:
龙大爷笑道:“哈哈!……既然上级都耍赖了,俺们这些跑腿腿的还有啥意见?孩儿们呀!甚也别说了,咱吃扁食去。”
“龙……龙大爷!我还有些……”晓丽慌忙从椅子上站起来,结结巴巴道。
龙大爷微笑道:“老赖呀!瓦屋沟的驴驹儿,你一定认识吧?这是他闺女,他只有这么个独苗苗,娇惯的要去天上摘那玉皇大帝头上的帽花花,不过这孩儿很懂事,不妨听听她要说甚。丽丽,看你这闺女,话还没说汗先出来了,别紧张,你赖姨和小肖都不是外人,坐下慢慢说吧。”
赖姨和肖军也微笑着叫晓丽别紧张,赖姨还掏手绢给晓丽擦汗。晓丽坐下,仍就结结巴巴道:“嗯!就是那回我在从学校回家的路上看见白脸三正在路旁的小树林里欺负女孩儿……我啥都看……看清楚了……他拿着刀,我又害怕又不忍心再看,想喊人,可是……可是路上根本就不可能有能对付得了白脸三的人,我怕那么一喊,该死的白脸三连我都……我就……就哭着跑回家……应该报案的,可是……可是……”
赖姨说:“孩儿呀!别紧张,慢慢说,你认识那女孩儿吗?”
晓丽颤巍巍道:“嗯!她跟白脸三是一个村的,和我是同宿舍。后来,她两个多月没上学,说是出麻疹了,我总觉着不像,因为我常听她蒙在被子里偷哭……”
笑笑接着说:“赖姨呀!那白脸三确实不是个东西,要不是俊明哥,我那天也要倒霉了……”
俊明添油加醋演绎了自己跟白脸三打架的故事,故事里的白脸三倒了八辈子血霉,比流氓还要流氓。听着他对白脸三漫无边际的丑化,连我这样能撑得住气的铁石心肠者都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甭说别的,就说故事里白脸三说的某句话吧:“如果你这搔女子不给爷点小面子,俺就让你挨刀子,卖给窑子当婊子……”
俊明胡扯完毕,笑笑竟然还觉着不够,她说其实白脸三还咧咧了更难听的,只是俊明哥没好意思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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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5 05:47:45 | 只看该作者
35楼 黑煤面子说:
赖姨一反常态道:“王八犊子太猖狂了!太恶劣了!什么当婊子?旧社会的那一套又来了!这是社会主义新中国,是共产党的天下,是人民的天下!孩儿们!啥也别说了!只要我赖安婷能在这个刑警队呆着,就决不能容忍这等无耻败类在我的管辖范围内为非作歹!他宫三小不是不招吗?今儿咱不必把他带回古交了!下午继续审问。如果他还不招,那就腿朝上吊在房梁上往死里打!”
我一直以为自己在某些时候作得比较损,没想到这笑笑和俊明比我还损。在路上,河南猴儿的手流血不止,笑笑却提醒我们故意放慢脚步,俊明又为给白脸三加罪而瞪眼瞎说,实在让自以为见多识广的我目瞪口呆。笑笑和俊明的杰作在赖姨那里产生了良好效果,而这最终效果要作用在白脸三身上。虽然法律规定不能逼供,可是呀可是,谁叫他白脸三不招呢?谁叫他白脸三干了那缺德事儿?就算打他的人违了法,他只能乖乖地吃哑巴亏。等他可以告状时,身上的伤痕早没了踪迹。打人者决非傻瓜,不会打出致命伤,挨打者也就难讨公道了。白脸三确确实实作了不但犯罪而且缺德的事儿,打死也算活该;若某人并没违法却被歹人诬陷,遭受了严刑拷打,也可能难讨公道……想着想着,我不寒而栗。
龙大爷说:“啊呀!腿朝上吊起来,好象不咋合适吧?”
赖姨愤怒道:“哼!有啥不合适的?他宫三小为所欲为欺男霸女的时候可觉着自己怎样残暴都合适,都是应该的呀!”
赖姨作了个大大的深呼吸,降低些语调继续道:“腿朝上脑供血好,一般不会昏过去,可以狠狠地打。咱们不是给他量过血压了吗,绝对出不了事儿。”
原来人民警察是这样整人啊!咱伙计算长见识了。
我高兴地笑道:“呵呵!……姨呀,先别那么着急了,吃完饭再说吧,反正他狗日的插翅难飞了。”
赖安婷乃来自辽宁的女兵,七十年代曾响应党中央号召支援农村文化建设,在我们村教过五年书。后来怎么就去刑警队工作了呢?有人说是上级的安排。有一定能力和责任感的外地人在公安局,可避免某些地方团伙和公安机关串通的不良风气继续蔓延。
幼年的我感觉赖姨是个好的不能再好的女子。当母亲不让我胡乱拆卸收音机时,她总说:“你就叫孩子玩儿吧,我看这孩儿绝对不是胡乱折腾。小家伙能把这收音机拆成一大堆,还能安装起来,将来一定是个出色的通讯兵啊!”她说着,忽然想起点什么,于是用她那略显粗糙却仍不失女性特征的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轻叹道:“唉!这么可爱的一个小子,怎么就……”
当外婆把我用来舀雨水玩的那些铁制罐头盒藏起来时,赖姨总会悄悄帮我找出来,然后笑道:“这孩儿!怎么知道那东西藏在米缸里呢?”这样一来,外婆就笑着说她是叛徒。
外婆曾问我长大后取谁作老婆,五岁的我认真地说:“俺最爱赖姨!她比你们都好!就算赖姨要进城,我长大后一定要去城里找她。”
后来,赖姨真进了城,我因见不到她而怅然若失。再后来,赖姨还去我家看过我们几回。我印象中的赖姨始终是纯粹的温柔女性形象,万万没想到,她来了脾气居然蛮横得叫人害怕。
龙大爷笑道:“哈哈!还是人民的特种兵有经验啊!那咱们就吃他家的扁食好了,反正俺家那口子带孩子到区医院了,我现在也是光棍儿一条,一人饱全家饱。”
赖姨问:“怎么?你家小子那哮喘病还没好啊?”
龙大爷苦笑:“嘿嘿!唉!真叫人脑袋疼,孩儿得病已经一年多了,开始输点地塞米松和氨茶碱还可以控制,现在越来越麻烦了。这不,听说郑州有个老医生,他对那种病很有办法,我还说趁着这礼拜天去趟河南,看来又泡汤了。”
赖姨略带责怪道:“那你怎么不早说呢?既然孩儿已经病成那样,你吃完饭就动身吧,这些事儿留给我和小肖就可以了。”
龙大爷为难道:“唉!孩儿的病确实是大问题,可目前咱们这形势更严峻哪!前段时间,俺们抓了几个河南猴儿,你猜咋样?第二天俺家窗户上的玻璃就被砸了个和尚剃头。我走了,恐怕你们受那些杂骨头们的害呀!”
赖姨冷笑道:“哼哼!料想他们也没多少脓水儿,我好歹也算参加过特种兵训练的,不然党组织怎么会让我这不懂马屁精不愿舔屁眼的女人家占那个位子?再说呢,小肖这孩儿也是正规警校毕业的。孩儿的病实在耽误不得啊!这回你得听我的,快去给孩儿治病吧,建民这孩子不就是被耽误了吗?”
龙大爷道:“嗯!嗯!是这道理。咱这人没啥文化,好话也可能说得不好听了。反正我还是替你们担心呀!一个是女人家,一个是刚毕业的孩子,我总放不下心啊!”
“龙大爷,你放心地去好了,让俺爹和黑蛋、俊明在外面看住点儿,赖姨和肖军哥审问他们,应该没啥问题。”我插嘴道。
赖姨笑道:“呵呵!什么呀?不就几个流氓地皮吗?别把他们看得那么可怕好不好?让人家听见多丢人呀!”
我笑道:“呵呵!我不是那个意思,赖姨你不怕狼,肯定是你可以提前觉察狼的动向,才可以对它采取应急措施;如果等你知道狼来了,狼已经咬住你的咽喉,就算你不怕又能咋办呢?”
“嗯!这孩儿说的好象有些道理,为保证安全,我们多加谨慎也就是了。”
龙大爷不好意思地说:“嗯!我晚上走吧。”
赖姨笑道:“呵呵!这叫什么事儿?堂堂的公安机关,竟然被一伙地痞吓成这样,这传出去还有什么威信呢?我还是觉着他们不算什么难啃的骨头。就这么定了吧,十二点多了,快吃饭去,吃完饭你赶紧动身。”
我们回到家,头锅饺子已被捞到用高粱杆儿做成的方形容器中。母亲玩笑道:“你们这可真是不紧不慢正赶上吃饭呀!不过今儿可没甚下酒菜,这天气热得要烧死人,下午还有审犯人的,我看你们还是别喝酒了。”
父亲说:“对对对,少喝些吧。扁食就是很好的下酒料,还要甚菜呢?饺子就酒越喝越有。”
龙大爷笑道:“哈哈!……喝了也没甚问题啦!领导已经批准俺今儿下午去河南给孩儿买药了。”
母亲说:“建民,你过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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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5 06:02:19 | 只看该作者
36楼 黑煤面子说:
第二十回
我跟着母亲进了我的房间,母亲一本正经地说:“人家说你勾引她闺女,下午你就别跟他们回去了。”
“我笑道:“呵呵!这样啊!她那么说,我必须回去,难道谁跟谁多说几句话就是勾引吗?那瓦屋沟是我的家,她有啥权利不让我回家?”
母亲叹息道:“唉!你这是胡搅蛮缠!不光人家说,我今儿也看出来了,猪八戒给嫦娥送花花没用,最后吃亏的是咱自己。”
我笑着辩解:“呵呵!嗯!看出来了呀!咱这真人也就不说假话了。飞蛾的梦想是扑火,蜡烛的幸福是自焚,哪管他吃亏占便宜?不论怎样,经过努力的失败总比被人家一句话就吓得夹起尾巴逃之夭夭强。”
母亲轻蔑地问:“孩儿呀!你说要是有人想做能登上天的梯子,难道那人不是疯子吗?”
我说:“发明飞机和火箭的人没疯。”
母亲冷笑道:“哼哼!孩儿呀!妈不能说那造飞机火箭的疯了,你却疯得非常厉害,不信咱就骑毛驴驴看唱本——走着瞧好了。”
我笑道:“嘿嘿!疯就疯吧,如果我疯了,某人也疯了,这疯子甲和疯子乙不就是同路人儿了吗?”
母亲叹息道:“唉!你这孩儿,还是太小!假如全世界的人都疯了,俺无话可说,可是这全世界的人不会疯,妈还是劝你别那样糊涂。”
母亲最后那句话动摇了我的思想。虽然她没什么文化,可说出的话总能让人心服口服。“鸟无头不飞,蛇无头不走”这样的话,母亲可能会说:“雀儿没头就不会飞了,蛇没脑袋肯定不能走了。”
倘我是个女的,在天下男儿任我挑的情况下会不会看上瞎子?若我非瞎子,会不会爱上瞎了眼的女子?假如我非瞎子,会不会为爱情而冲破世俗的偏见呢?就算用“会”这个表示肯定的词语替换了“会不会”之类的疑问词,家人的好心和世俗的偏见仍是强大的劲敌。
“人多嘴多屁眼多,屁声震落喜鹊窝,舌头舔漏生铁锅”,不得不承认,跟那些吃多了闲扯蛋者造成的所谓公众舆论作斗争,犹如空手挑战机关枪。放弃吗?早已将她嵌入心坎儿里,放弃如同拿钝刀去挖心脏上的活肉。割肉之痛难忍,只好为避免割肉而竭尽全力寻找号召自己勇往直前的动力。这动力是什么?黑蛋喜欢上肖影吗?还是晓丽对我的非常关心?两者自然叫人精神振奋,可仍不能充分证明黑蛋一定要娶肖影……想来想去,越来越迷茫,只好不再往深处想。大概难得者才珍贵吧?
午饭后,赖姨受了我母亲的重托,叫我进了无人办公的信用社营业室。她拉我坐在长椅上,自己坐在我右边,笑容可掬道:“孩儿呀!你妈说的对,我也觉着你不要再回去的好。一来你妈已经答应了晓丽的母亲,你总该给你妈个台阶下吧;二来你在村里得罪了人,万一有人报复呢?”
我笑道:“嗯!呵呵!说的好象有理,可那不就证明自己勾引人家女儿了吗?”
赖姨轻笑道:“嘻嘻!明摆着的事实啊!我们在公共汽车上看到谁鬼鬼祟祟掏人的钱包,这还需要证明吗?”
我岔开话题,问她是否真有用绣花针穿透玻璃的气功,赖姨笑道:“嘻嘻!你这孩子怎么想起这个来了?其实那不算什么气功,理论上,只要运动着的针达到一定速度就有可能把薄玻璃打穿,但我还没见过真能打穿的,电视里看到的都是假的,他们用的是钢珠。锻炼身体打太极拳之类比较好,练钢珠打什么目标要不停地快速甩胳膊,对腕关节和肘关节磨损太大了。”
我问赖姨她自己是否练过那玩意儿,她说当特种兵那会儿练过,其目的是提高手臂的运动速度和手指的灵活性,手快打枪就快,面对持枪的敌人谁先开枪谁胜利。
我笑道:“呵呵!对呀,谁先开枪谁胜利。咱是瞎子,条件自然不如人家,只好提前行动,当别的小子反应过来时,我们的关系早非同一般了。这煮熟的鸭子吗?呵呵!……”
赖姨笑笑,动情地说:“咦!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呵呵!我们这些作长辈的唠唠叨叨,可是一心为你好呀!我知道你反感姨和你妈说你是小孩儿,可我们的出发点你该理解。这样好了,咱现在就不把你当做小孩儿,姨作为一个知心朋友给你讲个故事。”
这事儿发生在我的辽宁老家。村东头李家儿子叫东雨,有人也叫他二虎。你知道妈?我们老家所说的“虎”可不是虎头虎脑的意思,也不是军队上所说的“虎将”的那个“虎”,是傻或者二百五。这东雨并不傻,修锁配钥匙铁匠木工的活儿他都干得贼拉漂亮。人们叫他二虎的原因是,他死心塌地地爱着西头张家那个长他一岁,坏了一只眼的女孩儿,也把那女孩儿叫晓丽吧。
什么爱呀情呀的,我们这一代人说着不习惯,暂时还真找不出更加恰当的词儿呢。看来啊,姨今天只好跟着你们赶赶时髦。呵呵!
东雨和晓丽从小玩儿到大,到了十七八,他们相爱了。东雨家当然不会接受一个那样的女孩儿作他家媳妇儿,于是这李家就东求刘大妈西托张二嫂子,忙不迭地给东雨找对象儿。李家是铁匠出身,东雨又会做木匠活儿,挣钱养家不成问题,不少人家都愿意把姑娘给他。
两年多过去了,那些被介绍来的或者主动对东雨好的姑娘们都被拒绝。东雨的父亲火了,拦腰一铁锹打得冬雨躺了半个月。别人的闲言碎语和父亲的残暴并没动摇东雨对晓丽的心意。
张家呢?自然也不同意晓丽嫁给东雨。他们怕女儿嫁到李家被公婆看不起,他们怕女儿嫁到李家受公婆的欺负……东雨虽明白自己的父亲也出于好意,可他接受不了那种比打牲口还狠的野蛮毒打。父亲再次动手时,东雨夺下父亲手中的铁锤,将亲生父亲推倒在地。这下子可捅马蜂窝了:他的三个叔叔一顿乱棍,硬生生打断他一条腿。
被称做逆子的东雨面对家里强大的压力无可奈何,倔强的东雨不愿改变他们俩共同的誓言,万般无奈的东雨一气之下带着晓丽远走高飞了。
事后,两家都倾家荡产东借西凑,到处找孩子。广播电台登广告,上黑龙江,下广州,苦苦找了两年多,仍没得到什么消息。可以卖的东西都卖了,能借出来的亲戚朋友都借过了,只好失望地作罢。你想啊,面对贫穷和一大堆外债,他们寻找儿女的脚步可以停止,可心里怎能不惦记他们的亲生儿女呢?是不是啊?
八年后,在北京安了家的东雨和晓丽带着他们的三个孩子回家见了父母。东雨的母亲哭儿子哭瞎了一只眼,晓丽的父亲想女儿想成了癫痫。婆婆和媳妇儿一样了,谁都不笑话谁了。姨知道,你会说他们的父母管了不该管的事,纯属咎由自取,确实如此啊!作父母的只想让他们的儿女过得比自己好,从不会算别的帐,你在这儿讲什么道理都苍白无力。”
故事讲完了,我笑着问真的假的,赖姨说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说明有些事儿不可强求。
“姨呀,你的意思是劝我趁早打消那个念头吧?可你不该忘了简爱小姐的名言,在上帝面前,你我是平等的。”我笑道。
赖姨说:“什么上帝下地的?圣经里说男人比女人少根肋骨,我们通过对人体的解剖,或者用x片照射,都可得到男人和女人的肋骨同样是十二对这一铁的事实。更荒唐的是圣经里还说女人只是男人的一根肋骨,这从哪儿来的平等呢?听姨的话,别总胡思乱想,更不要信什么上帝,天上只能下雨、雪和冰雹,谁见过那天上嘀里嘟噜下水饺啊?什么平等啊,什么自由啊,都得依靠你自己去努力争取。当你经过刻苦学习而成了才,那女朋友大鞭都赶不走,现在急什么呀?”
我说:“假如我选定一个女孩儿,把她放在心里,然后为她而努力提高自己,那不是很好吗?”
赖姨笑道:“嘻嘻!那样的话,你的理想也太小了。姨说你还是个小孩儿吧,你总不承认,人家都说为做国家的栋梁而学习,为早日实现共产主义而奋斗,你却说为得到一个女孩儿的赏识而努力,这不是跟着琼瑶和三毛说小孩儿话吗?你倒自己证明自己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儿了,呵呵!你们还小,对某些事物的认识不够客观,卷入那谈情说爱的漩涡恐怕弊大于利啊!”
我叹口气认真地说:“唉!也许吧?就算我现在还是个小孩儿,或者是已经长大的我说了你们所认为的小孩儿话,我却觉着自己说的是掏心窝子的真话。就算我有那种为国献身的精神,可国家规定瞎子不能当兵,也许你们会说报效祖国的方式不仅是当兵,还有做科学家什么的,可中国的瞎子连上高中都是梦想,没了接受高等教育机会的瞎子,如果还说要做科学家的梦话,那可就比小孩儿还小孩儿了,那可就比琼瑶三毛还琼瑶三毛了。阎锡山曾说共产主义是神仙的主义,凡人难以做到,我这瞎了眼的凡人就更不敢高攀了。就咱这实际情况,将来能挣点钱,能找个如意的对象,也算没白来世间走一回了。”
赖姨拍手笑道:“哈哈!说得可实在太好了!‘比小孩儿还小孩儿了,比琼瑶三毛还琼瑶三毛了’,多会活用文字啊!初中生和高中生也不一定具备这么好的语言表达能力,所以呀,人的某些才能是与生俱来的,要知道这就是你的长处嘛。你要勤写日记,写多了,语言表达能力自然会提高,将来靠写作立足社会应该是你最好的出路。姨以前不是当过语文老师吗?谁会写作文,我能看出来。如果你现在总把心操在某个女孩儿身上,荒废了青春,恐怕再大的天才也会变成蠢才。另外呀,姨跟你说句不中听的话:你这孩子太任性了,什么共产主义是神仙的主义,反动言论啊!如果在文革那会儿,凭这句话就可以判你反革命了。就是现在,这种话也不能随便说呀!”
“呵呵!什么反动不反动的?人家邓小平都承认社会主义也需要修正了,高级社不是解散了吗?其实你们不必为我担心,别人为那事情耽误功课,我却为此而努力学习,这在本质上是不同的。在我还没能竖立起那种神仙理想的时候,她就是我前进的一种动力,毛驴拉车和人力推车走向相同,速度也一样,何必在意使车子前进的动力是什么呢?”我笑着解释道。
赖姨无奈道:“唉!横说横有理,竖说竖有理,真拿你没办法!你说不会影响学习,我当过中学教员,那时候也有个别学生搞对象,他们的学习都因此被耽搁了呀。”
我点了支烟,吸了一大口,微笑道:“呵呵!您说的没错,可那杂念并非说消除就能消除,至少在我这里如此。我的嘴可以说今后不再想那些事儿,脑子里却仍然在想,甚至越来越想,既然你是诚心诚意为我好,我怎么能用谎话来搪塞呢?这时候,你们该从实际情况出发,多给我一些宽容和理解才对呀。”
赖姨若有所思地说:“哦!的确是这样。其实,姨何尝不希望你将来能找到个通情达理的漂亮姑娘呢?即便这样,某些你不太爱听的话,还是说说比较好。客观地说,人总有他自私的一面,所以啊,面对你这情况,我心里不免有些无奈的感觉。我暂且不随便评判你心中那个神圣的女孩儿,但是,你想啊,如果人们都能够通情达理,都能按原则办事,那高级社怎么会散了摊子呢?姨这么说,相信你该明白了。我和你妈担心你,主要有两方面:一怕影响你现在的学习,另一个吗?那咱们就不必再说了……”
赖姨那样拐弯抹角地提醒我,说明他尊重我和晓丽之间的感情,至少在表面上如此,于是我对她又多了几分敬重。我由衷地说:“姨呀!你说的那些,我也曾认真考虑过。假如将来人家心里没了我,我绝不会勉强,更不会因此而寻死上吊。那事情本来就是两个人互相维系的,人家变了卦,我还跟人家纠缠,那叫什么呀?是无赖的做法,是懦夫的表现,更是无为的自我牺牲。我没你们所认为的那么单纯,不会为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情而浪费时间,所以你们的疑虑有些多余。呵呵!”
赖姨叹息道:“唉!既然咱们敞开心扉聊,我也就不保留什么了。你说得头头是道,虽然我相信你,但你把那事儿当做自己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将来你们之间出了问题,或者人家的父母不同意,我想你还是会受打击的。事儿说开了可能会好些?你可得有个思想准备呀。”
我笑道:“呵呵!人家变了心,我自然无话可说了,至于父母干涉,那可是违反婚姻法的。”
赖姨迟疑道:“嗯!怎么说呢?目前干涉子女婚姻和进行买卖婚姻的大有人在啊!如果人家父母本着对子女负责的态度,阻止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们自认为不可靠的人,也能站得住脚啊。”
我认真地说:“如果你们都以为我把那些事儿当做生活的全部,就大错而特错了。为了我活得更好,我妈和你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做我的思想工作,这也是天下最无私的爱,这也是瞎了眼的我仍然快乐地活在世上的理由之一。晓丽虽然让我朝思暮想,假如没了她,我还有亲情和友情,我还得用自己的能力去改变那些世俗奴隶的落后思想,你们还为我担心什么?”
赖姨笑道:“呵呵!你要是真能那样,我们做长辈的可以把悬在半空的心脏放回原处啦!多大点儿个孩子啊!就朝思暮想,真不害羞,呵呵!”
赖姨完成了劝我的任务,过去和我妈他们聊了一会儿就去了派出所。涉及到两个受害的女孩儿是未成年人,得找她们的家长,康唤光在医院招呼八蛾子,不必回村里叫他。下午,赖姨和其他两位派出所工作人员审问,龙大爷开着车到下庄去找另一位家长。黑蛋和俊明说要帮大人干活儿,搭顺风车回去了。
晓丽和笑笑为什么留下来了呢?当然是咱的鬼点子。我叫她俩说,回村里怕坏人报复,晓丽妈面对装得可怜兮兮的女孩儿,又顾及自己那基督徒的形象,只好对我妈笑道:“呵呵!嫂子呀,咱们可失算了。”这话正被门外的我听见,于是我插科打诨:“呵呵!啥湿蒜干蒜的?湿蒜就正常嘛。有葡萄干、苹果干和杏干儿,谁吃过大蒜干呀?那玩意儿能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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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楼 黑煤面子说:
二十一回
开学了,学校安排我跳到三年级,我要求教导处将我调到四年级,胡扯主任说我的品德不太好,那已经是抬举我了,我只能连连叫苦暗自骂娘。
虽然一年要完成二、三年级的课程,但小学的内容我都自学过,上课等于复习。课堂上轻松了,上自习便以传纸条聊天代替了埋头学习。
头一个晚自习,我在纸条上对高旭军写道:“我说伙计呀,这夏肖真是疯了,前段时间跟常顺好,好像最近又和李全好了。伙计真不明白,常顺对她可不赖呀,她怎么能朝三暮四?以前我还觉着她真不赖,不料竟是……”
高旭军在下一行写到:“咸吃萝卜淡操心,管人家干么儿?你小子吃醋了吧?”
我说:“吃哪门子醋?你还不知道伙计的情况吗?”
高旭军道:“哥们儿,你可别太认真了,人家晓丽好好的,恐怕你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呀。”
我笑道:“呵呵!……盲人和盲人也不一定是铁桶挑水,反正闲得无聊,咱现在就把咱们班里相好的列在这纸上保存起来,看将来成功率大不大。”
我将自以为班里关系非常的男女生一对一对罗列,把纸递给了高旭军。他摸完,写了回应我的话,正要给我,李德伟过来跟高旭军借盲文笔,无意中摸到了那些聊天内容。他一把抢在手中,轻声冷笑:“哼哼!……你们狗日的再敢给我起外号,我就把这宝贝交给老师或者传给全班同学看。”
我们以为他开玩笑,没作计较。
到底我们给人家起了什么外号呢?那个外号确实怪,叫做“拉爹儿”,是根据盲文演变而来的。学过现行盲文者该明白怎么回事,没学过者不必深究。
下自习了,我喊道:“拉爹儿,你擦桌子,伙计拖地。”不料李德伟真把那纸条传给同学们摸了。
我用粗话骂夏肖,还给同学们乱配对,违反了学生守则,直接或间接地得罪了不少人。我们班主任[房圆宇老师]跟我大姐是同龄人,她俩关系也算不错,自然不想为难我,可某些同学为讨好夏肖而强烈要求严肃处理,她房姑娘只得照章办事。那些图谋不轨的借题发挥者,反反复复指指点点说我三道我四,叫我感觉如同下了地狱。
当然,也有例外,高静平被我写在那盲文纸上,他就没为难我,只是一笑了之。我在宿舍跟他闲聊时,他说:“其实,伙计也捉摸过盲人和盲人搞对象的事情,只不过没写在纸上。一捉摸,感觉成功率太低,也就不动那念头了。”
我笑问:“呵呵!……怎见得呀?”
高静平说:“我爹妈就希望我将来能找个好眼睛的,将心比心,当爹妈的十之八九那样。男生还可以抵抗一下,女儿家呢,特别是瞎了眼的女儿家,你让她们跟自己的大人作对,好象太为难她们了。”
夏肖固然是通情达理的,否则怎够被我骂的级别。她在“批判”我的班会上说:“同学们之间开玩笑,经常会说到搞对象,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写了的和说过的是一样的嘛;他倒是不该连我大人也捎上,玩笑起来嘴里带个脏字,也不能说明那人的思想有问题;一年级时候,他是学习委员,常在学习上帮助我们,还帮我们修收音机和写字板什么的,是个挺热心的同学,我看呀,房老师和同学们都不必小题大做了。……”
那些对夏肖垂涎三尺者呢?他们好不容易得到个讨好的机会,怎能轻易错过?他们管我叫蔫儿坏,不是玩笑,是真正把我设定成悄悄害人的坏蛋。郝健文也曾说我是蔫儿坏,他们又如此说,我倒觉着那绰号起得有水平。他们明知道我在教室写作业,却要三三两两有问有答地骂我流氓缺德给夏肖听,这可就没什么水平了。为避免骂声导致自己动手打人,我只好能不去教室则尽量不去,不是我怕他们,而是另有目的。课外时间可以躲,晚自习却不能不上,仍难避免听那马屁精们的骂声。当我快要忍不住时,总想:“听说越王勾践为自己的国家吃屎,我为跟克扣瞎子伙食的学校斗争而挨点骂算个球?老山前线的解放军可以不要命,我连皮毛都伤不了,值得发火吗?‘蔫儿坏’这个外号起得真好,弱者对强者不蔫儿坏,公开挑战不是自杀吗?千万不能再打架,团结一切力量才是胜利的根本……”
忍了半个月,他们骂来骂去未达目的,自然作罢了。
我刚入学就认识了李德伟,且对他一直不错,未曾想他会如此。高旭军和李德伟成了同宿舍,我常去找高旭军,自然不能不睬他。李德伟觉着自己作得过分了,又对我客气起来。
我和高旭军正在他们宿舍[三楼四号]吹笛子,李德伟进来说六点四十多了,快去打饭吧,我问什么饭,里面有没有白菜,李德伟道:“他妈的!酸馒头、煳汤面,里面都是白菜帮子,唉!”
黑蛋跑进来道:“你们吃饭没有?没吃就赶紧走。”
我叹息道:“唉!吃个球,拉爹儿说是酸馒头和煳汤面,汤面里还有不少白菜,咱们干脆到街上吃吧。”
高旭军说:“对对对,反正不着急了,一会儿再吃吧。”
黑蛋笑道:“呵呵!……要吃就赶紧走,伙计打了半下午老鼠,可实在饿得不行了。”
李德伟问:“打了多少老鼠啊?居然把你饿成那样?”
黑蛋笑道:“呵呵!……两只大的三只小的?那母老鼠的奶头子都快赶上兔子的了,跑得快呀!”
高旭军大笑起来,我笑着问:“哈哈哈!哪儿来那么多老鼠啊?”
黑蛋继续笑道“呵呵!……体育教室的海绵垫子里!那玩意儿里头住了老鼠,还生了崽子,我们作仰卧起坐,脑袋碰得垫子砰砰响,那些老鼠就跑出来了,居然连人都不怕,呵呵!……”
高旭军道:“哼!他妈的!小子们贪污了粮食,饿得老鼠都吃开海绵了。大家可要注意了,老鼠爱钻洞,小心钻到屁股底下那洞里。”
我想:那也许是我和高旭军把海绵垫子里倒了香油的结果。我为避免漏馅儿,转话题玩笑道:“呵呵!……老鼠是低等动物,它饿了就会本能地找吃的,钻人屁眼也是可能的。人要消灭老鼠,关键在于老鼠是弱者,在这学校咱们是弱者,所以会被做饭的剥削。老鼠钻屁眼,穿条铁裤衩可以避免,那食堂做饭的就难对付了。”
李德伟冷笑:“哼哼!有啥难对付的?他老子退灶,不交伙食费了。虽然饭店贵些,可比那猪食好吃的多呀。”
终于煽动起第一个罢饭的,加上我和高旭军并黑蛋,已有四人。而后,不少同学在我们的鼓动下有意或无意地加入其中,我们继续煽风点火,不足一月,去食堂退灶者便骆驿不绝了。
事情闹大了,校领导不得不采取措施。炊事员们说搞不好的原因是工作量太大,领导便把炊事员们擦洗餐桌和摆放饭碗的任务转给了各班的值日生。这么折腾了一下子,饭菜果然好了些,可我们仍不满意。炊事员领着工资,凭什么叫学生替他们劳动?盲人行动不便,食堂的饭菜能将就,自然是半推半就不退灶了。
熄灯铃响了,我照例躺在床上听评书。常顺气愤地说:“康建民!你怎么把我借人家的磁带洗了呀?”
我莫明其妙,有些生气地问:“什么磁带呀?谁看见我洗你磁带了?”
常顺边打开录音机边说:“你自己听听吧,这可是借人家郝丽娟老师的呀,你叫伙计怎么还人家?”
播放出来的是我跟高旭军闲聊和吹笛子,那段录音证明当时只有我和高旭军在宿舍。我不好意思地说:“啊呀!伙计想起来了!那天下午,我躺在你床上吹过笛子,肯定是脑袋或者胳膊把录音键压下去了。唉!你看这事情,我给人家买一盘吧。”
常顺气鼓鼓地说:“哼!逮住你就下软蛋,你还拿《盲人月刊》换走我的《小学课本第六册》,难道也是无意的吗?”
我冷笑道:“哼哼!咱们是同宿舍,所以有些事情伙计不想挑明,我的钳子、改锥和好几盘磁带怎么都跑到你褥子底下呢?当然,现在肯定搜不出来,你心里清楚就好。”
常顺骂道:“清楚个球!你还反咬一口血口喷人,那磁带你非赔不可。如果有人能证明我偷了你的东西,我也照赔不误。我这儿可是有证据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还口道:“什么证据不证据的?我损坏了你的东西肯定会赔,不象某些人,小肚鸡肠,连一把烂手钳子两盘破磁带都看在眼里。你不拿我的东西,我会拿你的书吗?再说呢,我可是用两本月刊换了你一本呀。”
常顺下床穿鞋过来,边用手指轻轻捅我的头边骂道:“他妈的!现在是睡觉时间,老子明天跟你算帐。”
我冷笑道:“哼哼!你先把假牙预备好!免得掉了牙影响进食。”
外面喇叭里响起运动员进行曲,宿舍的其他人上早操去了,正轮到我打扫宿舍,我借口旷了操。广播操音乐播了一半,常顺推门进来说:“快快快,看看刘伟床头柜里有没有咱们的东西。”
我诧异道:“这刘伟老老实实,不可能吧?”
常顺笑道:“呵呵!……什么不可能啊?昨天晚上我骂你,她就不自然。自从那小子搬到咱们家,我也丢了不少东西,裤腰带、香皂、牙刷、洗衣粉……没一样不丢啊!大概小子是先把偷来的东西放在伙计褥子底下,然后再转走吧?你不是会开锁子吗?咱们悄悄弄开他的床头柜看看。”
柜子开了,首先摸到的是一鞋盒子干馒头,我从家带来的干馒头。刘伟总跟我要着吃,我懒得去拿,就给了他一把钥匙,不料这小子真是个吃了还要兜上走的主儿。
广播操音乐已播到尾声,常顺说:“这家伙肯定也偷其他东西了,上午就悄悄叫生活老师把他弄到别的宿舍算了。”
我笑道:“呵呵!……还是自己解决吧。动不动就找老师,多象少先队员啊!下午不是全校师生都去中北电影院吗?伙计给咱们装腿疼不去,好好翻腾翻腾。如果能翻出钱来,咱们都买得吃了狗日的饺子,叫小子有苦难言。”
下午,和我同宿舍的宋日忠也借口感冒没去看电影。我说:“狗熊啊!你去走廊里放哨,伙计给咱们搜狗日的柜子。”宋日忠笑道:“呵呵!……放什么哨?学生和老师们几乎都走了,在走廊里抱在一起亲嘴嘴也没人管!”
我笑道:“呵呵!……可能是做贼的心虚吧?总怕被人看见。”
宋日忠说:“心虚啥呀?学校连搞对象的都不怎么管,他刘伟偷偷摸摸,咱们搜搜他怕什么?”
我笑道:“呵呵!……怎么说起那事儿来了?是不是你小子眼红人家呢?”
宋日忠认真地说:“眼红什么?如果哥儿们有某些人那么厚的脸皮,哪儿能轮到他们出风头?”
我笑道:“呵呵!……是这个道理。脸皮薄,吃不着,脸皮厚,吃个够,把这个‘吃’字改成你名字中间的那个字儿就更贴切了。你小子都十八九了,明明喜欢人家却假惺惺地认人家干妹干姐,还等人家女的主动抱住亲你呢!这是什么心理?分明是一种缺乏自信的怯懦表现嘛,伙计都替你着急啊!碰到下一位,那可是机吧上挂水桶——绝不能软了。”
宋日忠笑道:“呵呵!……什么乱七八糟?别废话了,开始干活儿吧!”
我们把那柜子翻了个底朝天,这一翻叫我们大吃一惊。那柜子里呀,除我的干馒头外,还有:用了一半的香皂或肥皂七八块儿、磨秃了的扫炕笤帚三把、旧小收音机两部、盲用写字板五块、类似锥子的盲文笔若干、磁带六盘、裤腰带三条,我用来给同学们修写字板的工具也在其中。
宋日忠笑道:“呵呵!……好小子,我说这裤腰带哪儿去了呢?咱们还给他照原样放好,等小子回来咱们耍猴儿吧!”
我骂道:“他妈的!这八十块钱呢,咱们可不能给小子放进去,伙计给了他钥匙,叫他方便吃干馒头,龟孙子竟然把伙计看成二百五,看他妈谁吃的亏大!”
宋日中微笑道:“算球了吧,小子瞎上两只眼可可怜怜的。”
晚饭后,宋日忠、常顺和刘伟躺在各自床上听收音机,我阴阳怪气地对刘伟说:“诶!老刘同志,伙计可是饿球得不行了,有没有什么能吃的东西?”
刘伟说:“你不是刚吃过饭吗?我这里也没什么吃的,宋狗熊有方便面。”
宋日忠说:“方便面人家怕吃坏胃呀!你就把那干馒头施舍一些吧。实在舍不得的话,就赏他条牛皮裤带,让他学着过草地的红军煮着吃也好啊!”
常顺起哄道:“嗯!对对对,伙计也被饿疯了,如果不拿出来,可要动手抢啦!”
刘伟有些不高兴:“真是的,伙计家里没来人,能有什么吃的?有的话,早就拿出来了。”
我摹仿着刘伟他爹的腔调咳嗽着笑道:“咳…咳…呵呵!……老朽在此,怎敢说没人来看你?俺还指望你披麻带孝呢,没想到啊,你这忤逆不孝的犬子,刚过二十一岁就想女人想得连老子都忘了。来人那!给俺搜!”
宋日忠玩笑道:“呵呵!……不妥不妥,还是让贵少爷自己开柜子吧,以免被反咬一口。”
刘伟听了我们并不高明的表演,明白了些什么。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得去教室拿钥匙。”
常顺说:“刚才你不是还开柜子拿收音机吗?伙计这二五眼看得清清楚楚,你那鞋盒子里是什么呀?”
在我们猫玩老鼠似的逼迫下,刘伟只好开了柜子。与此同时,他快速将柜内来路不明的东西往床底下弄,钳子、改锥、写字板等金属物件跟水泥地板碰撞出丁玲当啷的声响。他刘伟不姓孙,更不是那个能变成美女戏弄八戒的齐天大圣,所以他的手忙脚乱只是进一步证明了自己的幼稚。
下自习了,我和宋日忠把一个五英寸扬声器挂在宿舍门外,在宿舍里接上收音机改装的小型扩音器,测试播音效果:“中央广播电台,自由中国之声,现在播报寻人启事:宋日忠,男,磨梭族,民国七十五年十月十日,因受不了一群阿肖的折磨,坐着猪食盆顺流而下,至今未归,望宋日忠将军听到广播立即赶回台北,蒋委员长要你替他下阴朝选女鬼……”
我正在胡说八道,郝丽娟老师进来笑道:“嘻嘻!你们这是咋弄的?挺好玩儿的嘛。”她说着,从我手中接过自制的话筒,也摹仿起播音员来。这时,有人递给我一张盲文纸,宿舍里十几个男生争先恐后跟郝丽娟说话,乱哄哄的,因此我并没听出那人是谁,摸了内容才知他是刘伟。纸上写着父亲有心脏病,母亲身体也不好,他不想叫父母为自己伤心云云,无非请求我们放他一马。虽然本人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儿,但已拿他耍了猴儿,也算对他严加惩处了。我拉他到操场上无人之处,一本正经地小声道:“伙计呀,你放心,我绝不会向学校反映那事儿的。”
刘伟好象带了哭腔道:“唉!那……那就太感谢你们了!”
我不冷不热地说:“小说里的强盗被抓住后,总会说上有八十的老母,下有三岁的孩儿什么的,你爹的心脏病就象那些强盗嘴里的老母和小孩儿——谁知道是真是假呢?我母亲,白天要上地干活儿,累得筋疲力尽,夜晚还得给我弄干馒头,有一回竟昏倒在锅台前,脑袋还被磕破。那样来之不易的东西,我给你钥匙,让你随便拿去吃,甚至你吃得比我还多。你小子倒好,居然偷起我来了,你说自己干的是啥球事儿?我之所以不再给你张扬,并不是因为你爹的心脏病,主要原因是,我已经从你那里把便宜占回来了。”
刘伟声音颤抖道:“嗯!那八十块钱,真不给我了吗?”
我冷笑道:“嘿嘿!想要回去吗?那就去派出所报案吧!”那个“吧”字的尾音还没结束,我的左膝盖被敲了一铁棍,疼得我丢开刘伟蹲了下去。
“他妈板鸡的!竟敢暗算老子!”我骂着,抱住刘伟的双腿将他摔倒,骑在了他肚子上。
郝丽娟喊道:“康建民!你要干什么?快放开他!”
人家是老师,不给她面子似乎有些不妥,我只得站起来装笑道:“呵呵!……是郝老师啊!你咋下来了呢?这小子实在是个蒸不熟煮不烂的东西,居然叫人暗算我!你一定看见那个下黑手的龟孙子了吧?”
郝丽娟笑道:“呵呵!……我看你们鬼鬼祟祟,所以跟下来了。那打你的人嘛,我当然知道他是谁,你跟我去生活办公室,郝老师悄悄告诉你。”
我一瘸一拐跟着郝丽娟去了二楼十四号,她坐在床上装模作样地说:“你给我立正站好,在老师面前抠鼻子是不礼貌的,记住了吧?”
我说:“腿被人打瘸了,如何立正?人家挨了打伤心难过揉眼擦鼻,你非但不安慰,还强人所难,可见你咬破中指写下的血书都是黑字了。”
郝丽娟笑道:“呵呵!……哪里哪里?怎敢跟阁下比呀?你把人家的钱揣在自己兜里,还觉着心安理得,那心肠才算得上货真价实的砚台呢!”
我笑道:“呵呵!……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呀,你去问问常顺和宋日忠,那小子可真够损的!”
郝丽娟问:“怎么?看那刘伟老老实实的,能坏到哪里去啊?”
我简单叙述了刘伟偷东西的事儿,郝丽娟说:“唉!到底怎么搞的?眼睛坏了就够那个啥了,在加上智力缺陷,真够可怜啊!你们还是把那钱还给他好了。至于你说人家刘伟暗算你,嘻嘻,那可太好笑了,其实并没人暗算你,是你们锻炼身体的那个踏轮车上的一根钢筋掉下来正崩在你腿上。你们那样对待一个脑子不够用的,大概就是因此而遭了报应吧,呵呵!……”
我苦笑道:“嘿嘿!真够倒霉的,早不掉晚不掉,我路过就掉下来了,这还真有点儿报应的味道呢。你说刘伟的智力有问题,其实不然,他只不过被大人关在家里弄下毛病了。你想:他从小到大不跟正常人打交道,咋知道如何为人处事呢?那李玉国和吴为军被劝退,也不是他们的智力问题,只是他俩被家里惯坏了。”
郝丽娟叹息道:“唉!不论怎么说,那种学生是值得同情的,你还是把那钱给他算了。”
我笑道:“呵呵!……你郝老师富有同情心,我特欣赏,所以我会把钱还给他。唉!可惜呀!这学校的许多教职员工已经麻木了,他们的同情心远远不及校外人了。打扫卫生的会为减轻自己的劳动强度而锁上二、三楼的厕所,食堂做饭的会在偷懒的同时从学生的伙食里捞油水,校长会为保全自己和那些炊事员们之间的面子关系而装哑巴……随着时间的推移,你也可能会麻木,你也可能打着爱心旗号剥削瞎子的。”
郝丽娟认真地说:“什么呀?我应该不会的,怎么忍心呢?”
我叹息道:“唉!但愿如此吧!”
郝丽娟问:“你对学校不满,所以就把下水道堵了,弄了满走廊的水,是不是啊?”
我笑道:“呵呵!……是啊,而且被刘桂玲老师看见了,她还批评了我一顿呢。刘老师的作风比较正派,所以我没跟她顶嘴,那做饭的奶平也对我冷言冷语,奇怪了,我再坏也没贪污瞎子们的伙食吧?还轮不上他说三道四呢!”
王丽老师在走廊里喊郝丽娟,郝丽娟说:“那咱们就聊到这里吧,你一定要把钱还给他呀。”
我们出了生活办公室,郝丽娟跟王丽出了楼道门,宋日忠他们还在用那扩音器喊话。王力彬从他们宿舍出来高声骂道:“你们家妈板鸡的!喊什么喊?让不让人走路了?”
盲人走路确实怕较大的声音,他骂的应该没错,可他曾为一个子虚乌有的原因欺负我,于是他的骂声便成了挨揍的导火索。我强词夺理道:“姓王的,你骂谁呢?老子没喊话吧?我妈也没挖你家的祖坟吧?你这样一锅端,什么意思?”
王力彬骂道:“老子骂的是烂了屄嘴喊话的,你他妈发什么神经?”
我慢慢走过去,给了他胳膊上一拳,骂道:“你妈板板的,大爷就是发神经了,不服气吗?”
王力彬推了我一把,轻蔑地骂道:“小屄崽子!快给老子滚开!老子懒得收拾你这样的纸老虎。”
我冷笑:“哼哼!想打人就打,不想打就可以推脱吗?纸老虎对你这泡沫驴,应该绰绰有余了。”
我说着,狠狠给了他面部一拳。王力彬抓住我的领口,用膝盖顶了我裤裆里一下子,疼得我咬着牙蹲了下去。我反应过来时,王力彬已没了踪迹。
我的衣服被撕破,纽扣掉了两个,鼻子还出了血,真可谓丢盔卸甲。郝丽娟和王丽正从楼道门进来,看到狼狈的我,她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咦!康建民啊!谁把你打成这样了?”
我慢慢站起来,边一瘸一拐回宿舍边说:“没有没有!刚才自己撞在墙上了。”
郝丽娟问:“那你的扣子怎么掉了呀?”我说:“可能是刚才在操场弄掉了吧?”
郝丽娟和王丽都是高度近视,没看见水泥地板上的扣子,我算蒙混过关了。
那天夜里,我梦见自己装头疼住了医院,讹了王力彬好几百。听说王力彬不小心撞在树上,碰断了颧骨,住院花了八百多,我却没了幸灾乐祸的心情。后来,我没还刘伟钱——因为他将偷我们的东西都交给了教导处,并把我扣他钱的事情告了胡扯主任。
某个天气晴朗的日子,黑蛋领着我和高旭军上街吃罢午饭,回来路过学校传达室门口,看门的赵大爷喊道:“孩儿们呀,这里有三年级康建民的两封信,大爷麻烦你们替我转给他吧。”
我兴高采烈道:“呵呵!……大爷您可算找对主儿了,我就是康建民,快给我吧。”
高旭军玩笑道:“赵大爷,那可是他女朋友来的信啊!别给他,咱们得吃他的喜糖。”
我笑道:“嘻嘻!……别闹了,谁愿意做俺的女朋友?就算真有姑娘给俺写信,那也是猴哥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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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5 06:12:37 | 只看该作者
38楼 黑煤面子说:
二十二回
黑蛋接过赵大爷从窗口递出来的信,当作扇子边扇面门边笑:“呵呵!都九月十几了,天咋还这么热呀?写信的真是晓丽,她给咱们写信常用那个大小的小,这回咋用这个晓了?还挺厚的,一股雪花膏味儿,你小子真他妈享艳福啦!快回宿舍吧,伙计特想看里面到底写了些啥,迫不及待了。”
我说:“那邮电局叫什么女子之局呀,经无数女子的手,恐怕每封信都那味儿了,有啥可大惊小怪的?”
高旭军骂道:“回球的宿舍!不知道上级又来检查吗?楼道门儿早被锁了。”
黑蛋道:“嗯!对对对,这学校又发神经了,为评那狗屁先进,打扫了宿舍不让人进门,真他娘扯球蛋!你说上级领导知不知道这些家伙操鬼?”
我说:“应该不知道吧?不然,别来检查直接评个优更省事!”
高旭军叹气道:“唉!热死了,他们搞表面工作,苦了这些瞎鬼,人家老师们该烂到家舒舒服服午睡了,咱干脆上楼顶凉快凉快吧。”
四楼顶上,那毒辣辣的日光在秋风的嗖嗖声中减弱了威力。三三两两男男女女大声或小声说着什么,能听清的乃可以打开天窗说的亮话,听不清的可能是谈情说爱、背后骂人之类。对于早想互相拉拉手或抱抱腰的男女而言,此乃绝佳机会——这时的某女生似乎胆儿小的不如老鼠,她从那三米多高的铁梯子爬上楼顶自然需要某男生的友好协助嘛,哈哈!要知道,那个年代的男女同学拥抱亲嘴就不得了了,开房过夜、租房同居、无痛人流还是梦想。还有类似摩托车发动的声响,同学们哪儿有骑摩托来上学的,更不会有将摩托开到四楼顶的,那所谓的马达声是某同学躺在被沥青粘在一起的石子儿上打呼噜。
黑蛋笑道:“哈哈!这儿可真够热闹的,还有人睡觉呢!哎!伙计!睡球甚的觉,不怕受风歪了嘴呀?”
那位慢吞吞翻身,打着哈欠说:“啊呜!没事儿没事儿,浑身受风不要紧,怕的是局部受风,门窗缝儿里的风最毒。狗日的把咱们锁在门外回家舒服去了,这天儿热,他们可能开着窗户午睡,祝愿咱校领导口眼歪斜半身不遂!”
高旭军骂道:“妈了个板鸡!放着宿舍不让住,太损了,谁出的那屌主意?”
我说谁出的点子并不重要,关键是校长,他不点头谁敢那么干?黑蛋说他此时才明白什么叫官僚。我说呆着太无聊,想下去转转,高旭军和黑蛋说怕热,仍旧呆在那里抽着烟跟同学们闲扯。
下了二楼,意念中竖起耳朵仔细听,也叫侧耳细听,周围似乎没别人——可以活动。为避免咱那革命的足迹留在走廊,只好将鞋脱到楼梯口。至于被锁着的门那边的生活办公室[214房间]是否有人的问题,万一有人的话,我就赖他们“连捏锁头的力气都舍不得出”。既然锁头只是挂在门上,俺进宿舍取下收音机有啥不妥?何况还为保持楼道卫生而脱了鞋呢?
掏钥匙开了门,214房间无任何反应,看来没人值班。回宿舍,找了个图钉和一段尺数来长的棉线,用盲文纸叠了个长方形盒子,顺便将床上的小收音机揣进裤兜,拿着纸盒窃笑着不慌不忙出来,照原样锁好了门。去楼后面干了件此时此刻最该作的事儿,返回二楼,周围仍没见别人,于是我再次开门进走廊干了些活儿,革命任务算是顺利完成。
这鬼学校,下午下第二节课之前总是锁着走廊门,其目的当然是限制学生早回宿舍,此臭做法造成的不良后果是:不想学习的回不了宿舍,只好在教室说笑或吹口琴,反而影响了爱学习的。若是拿钥匙的因种种原因未能按时开门,我们就可能等几分钟或几刻钟。本人最讨厌被限制,所以咱早在某个寂静的深夜里悄悄将走廊门上的锁头弄坏,这回进宿舍才如此顺利。普通的锁头,用螺丝刀等工具把旁边或底部的锡或铝之类弄掉,取出弹簧和弹子,然后用粗铝丝铆住窟窿并磨平,这样就可以插入合适的扁东西轻轻旋转而打开了。生活老师和道长都有走廊的钥匙,若咱开了门,生活老师以为道长开的,道长以为生活老师开的,他们见门开了都不会追问是谁开的。学校固然不是城隍庙或白云观,何来道长?此道长并非彼道长,那是管楼道卫生的学生。
十六点半下了第二节课,检查卫生的走了,我躺在自己床上听收音机,高旭军进来道:“伙计呀,学校好象又出事儿了,你听说没有?”
我说没有,并问他出了啥鸟事儿。高旭军坐在我床上笑道:“听黑蛋说呀,老师们和校长陪着两个上级检查卫生,生活老师开了咱们二楼走廊的门,让校长和上级先进来,校长一推门,头顶上掉下来个土盒子,把他们弄了个灰头土面,还给那女上级的眼眯了,哈哈!走廊门锁着,除了拿钥匙的谁能把那玩意儿放进来?看来这道长算捅大娄子了。”
我说:“道长不就是张贵胜嘛,人都叫他老鼠,胆小如鼠的小子敢干那事儿吗?”
高旭军不解道:“是啊,可咱们二楼只有他和生活办公室有楼道门上的钥匙,老鼠不敢,生活老师们更不会,谁干的呀?”
我冷笑:“哼哼哼哼!没钥匙就开不了门吗?早跟你说过,土地爷给那锁头动过手术,不信就去用你的钥匙验证一下。”
高旭军微笑道:“就算那样,这土地爷啥时候干的?万一叫人家看见可太不划算了。”
我解释道:“中午在楼顶,你和黑蛋不是怕热没下来吗?土地爷回来,弄了纸盒子和棉线、图钉,然后去楼后面抠了些土……用图钉把棉线的一头固定在门上,另一头拴在纸盒上,纸盒的一边留了个耳朵,耳朵插进门顶窗缝里……当然,土地爷到楼梯口就把鞋脱掉了,保持公共卫生匹夫有责,神仙也不例外嘛!”
高旭军笑道:“哈哈!臭美的你,还土地爷呢,你小子真太损了。”
我微笑:“啥叫我小子太损了?咱连那个毛都没碰过,娶妻生子还是远大理想,哪儿来的小子?是土地爷干的,土地爷干的呀!”
高旭军开窗闩门坐回原位叼上烟,边划火柴边说:“嗯,这么说的话,那把锁一个月前就成摆设了,居然到现在都没人发现,有点意思。”
我爬起来,掏火柴点燃高旭军给的烟,深吸一口道:“坏锁头锁在门上,不知内情的人们觉着它是坚固的铁将军,其实咱们校长特象那坏锁头,不是吗?”
高旭军道:“嗯,不完全象,但有一点挺象的,那把锁冒充铁将军和那个啥,土地爷一起骗人,校长打着国家特教的旗号跟做饭的狼狈为奸剥削瞎子,也是骗人。”
我笑道:“呵呵!狼狈为奸,小子啥时候长能耐了?也转上成语了……”
有人轻轻敲门,我们迅速将快抽完的烟头扔出窗外,高旭军开门道:“房老师,你这敲门声有特点,软绵绵的,一听就知道是你,检查卫生的走了吧?”
房老师笑道:“嘻嘻!明知故问,没走能让你们回宿舍吗?”
我说:“卫生是查完了,可学校用从我们伙食费里抠下的钱请上级搓一顿儿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房老师进来关上门微笑道:“那咱就不知道了,满地的烟灰,这么大烟味儿,真拿你们没办法。这屋里没外人,跟房老师说实话,楼道门儿上那个东西是不是你们弄的呀?”
我们热情地让她坐在床上,高旭军笑道:“呵呵!土地爷干的,跟我们绝对无关!”
房老师笑道:“呵呵!你们乱给人家起外号,土地爷是谁呀,这不说了和没说一样吗?”
我笑道:“呵呵!我说房老师啊,这些破事儿你还是别搞得太清楚了,假如那土地爷是我,校长找你调查的话,你照实说就卖了我,隐瞒算撒了谎,左右为难何苦来着?反正我们已经把实底交给你了,那事儿跟我们绝对无任何关系,是土地爷干的,土地爷干的呀!他们得罪神仙了,哈哈哈哈!”
房老师微笑道:“康建民,你不好好学习还捣乱,等我告你大姐。快要期中考试了,你们俩上晚自习可别戴着耳机听录音机了,听见没?”
高旭军连声道:“对对对,不听了,要听也该听关于学习方面的东西了。”
这时,常顺和宋日中说笑着进了门,房老师便跟他俩随意聊起来,我和高旭军下楼找黑蛋念信去了。
我们进了112宿舍,黑蛋正坐在自己床上喝水。高旭军边转悠边问那宿舍的其他人都干啥去了,黑蛋说相跟着去五一大楼买东西,我坐在黑蛋身旁说这是天照应——正好念信,黑蛋支支吾吾表示那信自己已看过了,他得帮人去买录音机,念信的事得推到晚上。我笑道:“哈哈!伙计知道你是给肖影买?人家可是说不着急,叫我也去帮她挑挑,咋黄帝不急太监急了呢?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黑蛋叹息道:“唉!咋球说呢?早晚都那么回事儿,伙计这就给你念。”
高旭军起哄道:“嘿嘿!是不是写得太肉麻了?堂堂大老爷们儿还怕那个呀?快念吧,让伙计也跟着肉麻他一把!”
建民哥:
你还好吧?从开学到现在,小丽已是一个月零四天没见到你了,梦见你的次数却是越来越多,我想你也该和我一样。
因为是写信,我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反正没人能看见我不好意思的样子,嘻嘻!
大人们都说咱们是小孩儿,原来我觉着他们不该渺视我们,经过晓丽这些天的认真考虑,咱们确实太天真了。我家只有我这个独苗苗,将来得担负赡养父母的重大责任,你的眼看不见,连生活自理都成问题,养活我和两个老人显然很不现实,所以我们该适可而止了。我当然不想就此失去你,可生活总是现实的,你能看见就好了。
有人说放弃也是一种美,但我绝不希罕那样的“美”,我想要的是我俩一起走过的整个人生。从我能记事到现在,咱俩可以算基本上形影不离,暂时分别也有梦来添补,多美好啊!我会将这美好岁月封存在生命里,让它成为永远的美好。相信你也一定不会忘了那属于我俩的美好时光。
既然晓丽有苦衷,既然晓丽跟你说清楚了,今后你就少跟晓丽见面好了,免得晓丽和你都难过。当然了,不论怎样,小丽还是你的小丽,不会因为她妈而变成张三或者李四。
小丽跟你说了这么多,其实说得太少了,一辈子都说不完的,就说到这里吧,反正我不能永远作你的女朋友。就此打住,最后祝你一切都好……
听着黑蛋用他自创的普通话缓缓朗读,我那喜悦的心情迅速被失望笼罩,仿佛燃烧着的火球掉进冰窖里,似乎听到那炽热与冰寒相搏而发出的爆裂声……
浑身发抖双耳叫,面色骤白牙碰牙。
不怨人家绝情谊,只怪自己两眼瞎。
麻雀凤凰同是鸟,天鹅总笑黑老鸹。
卧薪尝胆终雪恨,我是我敌把谁杀?
黑蛋边往信封里装信边说:“你看,脸都白球了,伙计就怕你受不了,所以不想给你念。不过她心里可是真有你啊!好象也挺难过的,心绪应该比较乱吧?你看她,一会儿写成这个小丽,一会儿又写成那个晓丽,唉!别太激动,说不定还能挽回呢。”
我深吸一口气苦笑道:“嘿嘿!唉!人家都那样说了,挽回个屁,总不能死皮赖脸缠着人家吧!”
高旭军坐在我俩中间,分别给我们发了烟,划火柴点燃自己的,边抽边说:“我说伙计呀!人家只有那么个宝贝女儿,能让嫁给你吗?竹篮篮提水、麻秆秆打狼——不靠谱的事儿嘛。从这信上看,那姑娘倒是真对你有些感情,唉!谁让你是个瞎鬼?可惜啦!”
我愤怒道:“因为我是瞎鬼,所以人家就拒绝了,对吧!既然这样,谈什么感情,说什么美好,不都是死人开口——说鬼话吗?”
黑蛋吸口烟缓缓道:“这个,晓丽绝对不是那种人,她那么说肯定有原因,你先冷静下来,咱仔细分析分析。”
高旭军弹着烟灰说:“分析个屁,这不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嘛!说得好听点儿,你康建民比较浪漫,难听点儿呢,你小子太自不量力了,趁早打消了那小孩儿念头,赶快从那美丽童话里滚出来,该干吗干吗得了。”
我叹气道:“唉!说得对呀!也许咱确实自不量力了,你走路都成问题,你这副尊容能把人家小孩儿吓哭,你的小名叫瞎子,就算你当了国家主席仍然是个瞎子……这个世界根本不会把你当人看,你自作多情,你自欺欺人,不吃苦果就怪了。”
黑蛋笑道:“呵呵!你说球的叫个甚?给伙计都逗笑了,别说你当上国家主席,当个公社的头头儿就行了,不对,应该叫乡长了,你真当上乡长的话,她晓丽妈一定会说:万能的耶稣!亲爱的主啊!求您保佑俺闺女顺利地嫁给那了不起的瞎乡长吧!阿门!”
高旭军狠狠吸口烟道:“嗯!妈的!世界就是这么个玩意儿,人活着图个啥?太没球意思了。”
黑蛋道:“这个活着呀,大概就是为维持鼻子口儿上的那点热气儿吧?我爷爷背朝黄土面朝天受了一辈子苦,穷了一辈子,生活条件稍微好了些,他却死了,唉!”
高旭军笑道:“哈哈!背朝黄土面朝天,你爷爷活得不错嘛!枕着黄土地晒着红太阳睡了一辈子呀!伙计实在太羡慕他老人家了,哈哈!”
黑蛋笑骂道:“放狗屁!老子说反了,是面朝黄土背朝天。”
我叹气道:“唉!人哪,活着就是受罪,你爷爷受罪受得值,至少人家取过老婆,至少人家当过爷爷,至少人家亲眼看过蓝天绿草,给咱个健全的身体的话,受点罪算个球,咱从小瞎了两只眼,连个花红柳绿都没见过,活着和死了有啥差别?”
沉默约三分钟,我们手中烟卷先后完成了其使命,黑蛋起身拿我和高旭军的烟头,并他自己的开窗扔了出去。虽然宿舍里乌烟瘴气,可路过窗外的汽车马达声和喇叭声太吵,只好关了窗。高旭军装微笑道:“我说伙计呀,不就那点破事儿吗?没啥了不起的。你急着找什么对象?找了也不能睡在一起,有啥意思?我说你不现实吧,你还认为哥儿们平庸、俗气、不懂生活,你小子倒是非凡、高雅、懂生活,那又怎样?现实它本来就庸俗,你懂生活,生活它懂你吗?你小子觉着那小丽象个宝,捧在手心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人家觉着你象个鸟,关起来是爱护,扔出去是放生……为啥呢?凭啥呢?难道不是因为你小子表现得太下贱了吗?虽然咱这身体残缺了,但咱要有咱的尊严,她说咱养不了家,咱还说她那个啥,这个,该说她啥呢?让伙计想想……对,咱还嫌她意志不坚定呢,谁他妈尿谁?”
黑蛋坐回床上道:“嗯,说得有些道理,她的意志不够坚定的话,就得她妈说了算,成功率太低了,唉!不过呀,你们俩那么好,不该这么简单地断了,你还是写信争取争取吧。啥叫谈恋爱呢?不就是说那事儿一锤子定不了,不就是说那事儿是需要真诚而耐心地交谈的吗?”
我低头苦笑加叹气:“嘿嘿!唉!人家都那么说了,咋谈呢?不是故意为难人家吗?算了,顺其自然吧。”
黑蛋笑道:“呵呵!你一贯斗志很强的嘛,这回咋阳痿了呢?伙计真不明白,你那点面子值多少钱?追姑娘嘛,死缠烂打、软磨硬泡、故作深沉,乃至装疯卖傻扮可怜等等,总之要不择手段,追到就是胜利,失去就是遗憾,连这个都不懂的话,不如去豆腐上撞死。”
我叹气道:“唉!阳痿也好,爱面子也罢,随她去吧,强扭的瓜不甜哪!”
黑蛋又点了根烟,被呛得打了个喷嚏。他从裤兜里掏出手绢,擦着口鼻道:“这盒烟又没了,你说的好象有些道理,死缠就带上强迫意味了。干脆这样吧,伙计写信打探打探。”
我掏烟给高旭军,自己叼了一支,边划火柴边说:“这个,那就试试吧,唉!”
吱啦一声,闻到一股燎毛味儿,我感觉右侧眉毛被烧了。黑蛋边快速摩挲我的脑袋边笑:“哈哈哈哈!你小子,魂不守舍啊!这边的眉毛燎了个光,头发也烧得象狗啃了似的,伙计就写信告晓丽说你为她而燎光头发当和尚了,看看她是个啥球反应。”
我左手拿烟对着嘴,右手摸着被燎的头发,探口气道:“唉!那有啥用呢?别吓唬人家了,还是给咱保留点高大形象吧。”
高旭军道:“嗯,对对对,谁离开谁不能活?别老说那烂事儿了,这屋里,方便面味儿、好象还有脚汗味儿,加上烟味儿和燎猪毛味儿,伙计都快吐了,开窗晾晾吧。”他说着,起身跑去开了窗。
这时,恰巧窗外电锯声呜呜响起,连那汽车的马达声和喇叭声也压没了。我骂道:“他妈谁家作棺材呢?真是乱死了!快关求上吧。”
高旭军边关窗户边大声道:“哼,就这点儿出息啊?也许人家是做结婚用的组合柜呢?别以为你的心情能影响世界,它只能影响你自己。没眼睛都能活,没她肯定死不了,伙计又饿球了,上街吃饺子走吧。”
关了窗户,电锯声顿时小了许多,黑蛋起身拉我胳膊道:“对,伙计也饿了,走吧,顺便去弄弄你的头发。”
我站起来说:“懒得去,给伙计捎回一斤饺子来。现在大概五点多,邮电局应该没关门,还不如连那事儿也办球了呢。”
黑蛋笑道:“呵呵!心急吃不上热豆腐,伙计语文水平不行,得慢慢写,晚自习写好明天寄吧。”
我羞涩道:“嗯!那个,有什么写不好的?就说你看了那信没给我念,问问她为啥突然给我写那破信,最多三句话就解决了。”
高旭军转悠着笑道“呵呵!看来这小子是鬼迷心窍了,伙计没处过女朋友,你黑蛋可是正在实践中啊,所以你该懂他那热切的心情。记得有首歌是这么唱的:白天里那个想哥哥呀,甚也不想作地个外外外外,到夜晚想哥哥呀嘛,对着那油灯灯哭……”他说着还唱了两句。
黑蛋道:“胡扯,伙计跟谁实践了?听你小子唱的那晋中秧歌调调,倒真象是想女子想得发疯了,疯球得连自己的性别都忘了。”
高旭军怪笑道:“嘿嘿……嘻嘻……那是伙计说错了,她肖影瞎上两只眼,哪能配上你呀?俺黑蛋只不过跟她玩儿玩儿。玩儿够了可千万别忘了送给伙计啊!”
黑蛋忙蹲下,将烟叼在嘴上,边开床底的柜子边说:“没工夫听你磨屁眼,得赶紧拿纸写信,邮电局快关门了。”
我叼着烟,双手搓着被燎的头发说:“嗯!说没给我念那信好象也不太合适吧?现在胡说,万一以后穿了帮就弄巧成拙了。”
高旭军弹着烟灰说:“你小子有点儿太认真了吧!这么件小事儿,她知道你胡说又能怎样?别总摆出一副下贱的奴仆嘴脸好不好?”
我将嘴上的烟拿在右手,左手仍搓着头发微笑道:“哪儿跟哪儿呀?这不叫下贱,而是真诚。真诚,你懂不懂?我们村有个小子在饭店里认识了一个女孩儿,他跟人家说他爹是村长,还呜丢呜丢不着边际地吹了好多,那女孩儿佩服得是五体投地。后来他俩就好上了,最终他漏了馅儿,落了个鸡飞蛋打。”
黑蛋仍叼着烟,边锁柜子边说:“那咱就照实写吧,就说你小子听我念了信,脸变成了麻纸,浑身发抖、上牙打着下牙,划洋火点烟燎了头发,捞干的吧,没时间废话了。”
我吸口烟道:“嗯,不只燎了头发,还有眉毛呢。说麻纸怕她不懂,不如写成白纸。”
黑蛋笑道:“呵呵!你这活宝,刚才还是苦瓜脸,现在又牡丹开花了,谁不知道麻纸是给死人烧的?这个眉毛倒是应该加上。”他说着,将烟头扔出窗外,坐着小板凳趴在床上写起来。
半个多月过去了,还未收到晓丽的回信,黑蛋和高旭军说她不懂人烟,我总认为另有隐情。虽然咱早有思想准备,盼其回音之心情却无比迫切,以至一睡觉就梦见晓丽。有时梦见幼年的晓丽嗷嗷哭,有时梦见和中学的晓丽一起说笑……梦醒不免忍泪叹息。
我在数学课堂上梦见晓丽妈快死了,大伙儿抬来电锯,李木匠给她做棺材,房老师拍我肩膀道:“康建民呀!我可算服你了,早上第一节课,电锯声这么大,还能睡着啊!呼噜还挺响的,梦见啥了?快出去凉快凉快吧。”
我打了个激灵站起来,边走向门口边叹息道:“唉!实在不好意思,这几天晚上总睡不着。”
房老师微笑道:“最近你上课无精打采,不是魂不守舍就是呼呼大睡,脸色也不太好,似乎病得不轻啊!天儿怪冷的,坐回去吧,下课到校医室看看。”
高旭军笑着轻声道:“嘿嘿!这小子得相思病了。”
下课铃响了,班长喊起立,随着课桌抽屉和板凳的吱咕声以及盲字板和盲文书之类丁零当啷稀里哗啦,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跑的跑跳的跳、恼的恼笑的笑,喊的喊叫的叫,闹吵吵乱作一团。我和高旭军相互钩着胳膊冲向门口,几乎撞倒房老师,她回头微笑道:“你们俩不能慢点儿呀?幸亏我躲的快,碰上个看不见的女生怎么办?”
我笑道:“呵呵!说得对,是我们太急了。”
房老师边开门边说:“急什么?是不是要去抽烟呢?”
我玩笑:“宿舍楼道门锁着,回不去,在操场抽烟嘛,那可是老虎拉车——谁敢哪!早上喝了四大碗稀粥,所以现在是万般无奈不得不跑啊!”
房老师笑道:“呵呵!人家是有理走遍天下,你是走遍天下有理,没理也要找出理来,那就快去吧,回头来我办公室,诶,别去办公室了,我在三楼十四号等你吧。”
奔到厕所抢了尿池开始放水,高旭军边尿边叫我猜猜房老师让我去三楼十四号作甚,我笑曰:“不会站着尿的知道。”
高旭军笑道:“嘿嘿嘿嘿!有些道理,既然她叫你去,人家肯定知道啊!伙计看呀,大概跟那个土地爷有关吧?”
我边系裤带边说:“咱哥们儿是一不拜神二不怕鬼,咋能扯上什么土地爷?或许因为伙计刚才在课堂上睡觉?”
高旭军说:“不对呀!她不是叫你去校医室吗?”
我说:“别瞎球捉摸了,干嘛要费那个脑子?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高旭军霸了茅坑不拉屎,蹲在那儿划火柴点烟过穷瘾,我飞速向三楼跑去。
房老师拉我坐在左边靠窗台那张床上,她坐在我左侧并给我一大把瓜子,满面春风道:“嘻嘻!瞧你,有啥可紧张的,都满头大汗了,咱俩边嗑瓜子边聊,下节课就别上了。”她说着,嘎嘣嘣嗑起来。我勉强挤出个微笑道:“谁说我紧张了?汗是爬楼梯累出来的。”
房老师说:“不紧张就好啊!那个什么,学校要开除你呢,怕你接受不了出乱子,叫我作作你的思想工作。已经给你家发电报了,你知道我和你大姐关系不错,希望你能给房老师点面子,千万不要再弄出点儿啥事情来。”
我装惊讶道:“哎!开玩笑吧?他学校凭什么开除我?”
房老师说:“我为啥要开这种玩笑啊?平时说你别淘气好好学习,你当耳旁风,这可好,人家说你设计埋伏害老师,扰乱了国家教学秩序,等你家长来了再说吧。我可以跟学校说:你这孩儿学习好、爱劳动,还有,那个啥,关心同学,常帮同学修收音机、录音机、写字板什么的,这都是事实,如果人家把你留下的话,你可再别那么任性了,咱们山西省只有这一所盲童学校啊!”
此时我心有些慌,还是那句话:虽然我“滚”回家可以照常学习,被学校开除的事情让村里人知道了肯定不好。我上提着肛门,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将右手里的瓜子揣入黄色仿军装右侧下面的口袋,顺便掏出一颗嗑了,把瓜子皮交到左手,揣入左侧下面兜里,咀嚼着冷笑道:“哼哼!我扰乱国家教学秩序,这顶帽子扣得好大呀!什么帽子?简直就是屎盆子!听说文化革命就是这样乱咬人,没想到四人帮的鬼火在这里死灰复燃。刚才你说我走遍天下有理,现在我真是有理走遍天下,他们弄虚作假、坑害瞎子、欺瞒上级,难道不是跟国家政策作对吗?还倒打一耙,还反咬一口,什么狗东西?我现在就找校长理论去,他老子最近正想跟人吵架呢!”说着,我起身快步走向门口。
嘭的一声,额头剧痛,双耳轰鸣,心中怒火烧昏头,——没掌握好方向,一头撞在门旁的墙上。房老师忙跑过来拉住我的右手,焦急地说:“你看你看,你这孩儿咋这么不听话呀?我不是已经说帮你求情了吗?快让我看看碰破没有。”
我伸左手揉着额头道:“没事儿没事儿,又不是纸糊的,不碍啥事。”我说着,抽出右手开了门。房老师飞速抱起我扔在某张床上,站在门口边关门边说:“我看你这孩儿是疯了!咋这么倔呢?听话!躺好咱们慢慢聊,别看我是个女孩儿,一米七2的个子,上的是体育师范,你绝对跑不了。”
二十好几的房老师居然自称女孩儿,我觉着挺有意思,用而今的时髦话来说就是比较雷人——因为当时的我还没听说四十多岁的某女还为一个二十岁的小后生叫她阿姨而不依不饶。虽然床上铺着约一寸半后的棉花垫子,我还是被摔得龇牙咧嘴。我兜里的瓜子洒了一床固然无关紧要,关键的关键是我右侧裤兜里那把口琴正顶在命根子上。
相关文件说老师不该打学生,但没明确指出老师不能抱起裤兜里揣了硬物的学生扔在铺着棉花垫子的床上,何况人家还以一个女孩儿的身份替代了高高在上的老师,何况人家还跟我大姐关系不错,加之痛的是那个倒霉部位,看来这剧烈疼痛只能忍了。
自己纵是侠肝义胆,绝炒不了校长鱿鱼。
既然人家真心实意,咱乃趁机借坡下驴。
回家虽不受人管制,自学好似石地挖渠。
咬牙坚持三年五载,得到真经卸磨杀驴。
我忍痛慢慢爬起来坐在床边,拍拍鞋底子蹭在床单上的土,叹气道:“唉!既然你以一个善良女孩儿的身份这样对我,我只能听你的。碰得头晕耳鸣,又被你摔了一下子,连北都找不着了,我这是在哪张床上啊?”
房老师似乎带了些不满情绪道:“靠门儿那张,想干嘛儿就干嘛儿去好了!凭什么给我当老子?真是的!我这是何苦来着?”
我忙说:“没,没有啊!我说的是他老子,是校长的老子呀!真的,我敢用人格担保。不然的话,我上街就被公共汽车……”
房老师在我右肩头捏了一把道:“哎呀!知道啦!我知道你没骂我,跟你开玩笑的,转移一下你的注意力,嘻嘻!”
我如释重负,胸中火气一扫而光,连失恋的痛苦也仿佛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心情得到了久违的放松,突然想起个重大问题:学校怎么会知道我干了那事儿呢?想到就问,答案却叫人啼笑皆非。房老师坐到我身旁微笑道:“傻瓜!学校根本不知道,我吓唬你玩儿的。听说你那个啥,失恋了,是不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儿,放着书不好好念,谈什么恋爱?还搞得有声有色,简直是自己折磨自己。最近呀,看你是越来越进入状态了,瞧你瘦成什么样了?不笑都有酒窝儿了。恋爱能当饭吃吗?你靠那个能自食其力吗?”
我右手掏瓜子左手揉着额头道:“好家伙,吓了我一跳,咋想起跟我开这种鬼玩笑啊?”
房老师笑道:“嘻嘻!打嗝的人吓一跳就好了,知道吧?那就是通过转移注意力放松肌肉了。为把你从自我折磨中拉出来,原计划骗你一星期呢。看你那个样子,怕你弄出点儿什么妖蛾子。”
我笑道:“呵呵!我说房老师呀,亏你想得出这鸟,不对,馊主意,也算是用心良苦吧?其实我没什么事儿,瞎了眼都能活,那算个啥?”
房老师嗑着瓜子微笑道:“什么馊主意?师范学校嘛,教育心理学多多少少要学的,明白了吧?听老师的话,今后别捣蛋,也不要胡思乱想,你家人对你多好啊!你大姐竟然退了学来照顾你,你得对得起他们呀。”
我边捡床上的瓜子边认真地说:“嗯!说得对,可有时候我也管不了自己,尽力而为吧,唉!”
房老师掏出自己的手绢擦了一下我的眼微笑道:“好!那就好。其实你的脑子很好,你看这半个多月你几乎没有认真听讲,数学测验还得了九十八,只要用功学习,相信你将来什么都会有的。”
其实我并没哭,只是虚弱的身体有点感冒,加上刚才碰了额头又被口琴顶了那个敏感部位,大头小头都是疼痛难忍,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这时的房老师自然不明真相,误解了我流泪之根源,她轻轻一擦,竟然在刹那间粉碎了我那自以为坚硬如钢的心理盾牌。
我不想在一个年青的女老师面前显露自己的软弱,可情不自禁潸然泪下,只好用双手捂住两眼以阻止泪流;我好想向这个通情达理并关心我的大姐倾诉委曲,可不知从何说起,千言万语如鲠在喉。虚伪的掩饰与倾诉之渴望你争我夺,自相矛盾、自我折磨,胸中燃起熊熊战火。房老师又继续道:“男孩儿家哭成这样,一定很伤心是吧?十四五岁就触及到那事儿,这叫早恋,分明就是拔苗助长嘛!你想啊,该发芽的时候就想开花结果,能作到吗?为一件作不到的事费心劳力还耽误学习,显然是划不来的。话虽然这么说,你现在的心情我也能理解,男孩儿家,不要哭了,那点儿小事算个啥?你大姐应该说过我和我那个对象将要告吹吧?还有我妹妹,她精神上有些问题,常跟我吵个没完没了,真是烦人哪!我总不能因此而不教书了吧!快要期中考试了,希望你能从今天开始把主要精力用在学习上。”
我用袖口抹去泪,微微点头叹气道:“唉!其实我早知道自己许多时候是自欺欺人,可仍然一厢情愿地活在自己编织的美梦里,总是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现实。”
房老师叹口气缓缓道:“唉!昨天下午康兵同学就把那封信给我看了,人家可不是告你的状,他说想叫我劝劝你,我才知道最近你为啥不好好念书。人嘛,作某件事都会考虑别人的看法,当爹妈的自然关心自己的儿女,你该明白那不是小孩儿过家家,其实你早点儿弄清这个道理是件好事。”
这时我眼中已不再含泪,但并非转悲为喜,要知道林黛玉无泪不一定代表欢喜。我皮笑肉不笑道:“呵呵!咋越听越象我妈说的话呢?”
房老师说那不奇怪,因为他和我妈说的都是事实,而对于同一件事来说事实只有一种情况。我自言自语:“难道每个人都是那么现实吗?”
房老师若有所思道:“这个,好象不是每个人都现实吧?首先你就不现实,放着书不好好念,不是想入非非就是调皮捣蛋,人家学校管不了你可以请你回家,你呢,不为自己负责也该替家人想想啊!要不是你大姐写信叫我照顾你,我才懒得管你呢!哼!病殃殃的象个啥?从今天中午开始,你给我好好吃饭,咽不下去就拿开水往下送,告你喔,尽快给我胖起来,不然就别怪我向学校反应你那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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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5 06:15:37 | 只看该作者
39楼 黑煤面子说:
二十三回
这房老师居然那么说,她竟对我如此关心,咱是深受感动,似乎又要落泪。唉!大概失恋者都容易感动吧?
为了捍卫一个男子汉的尊严,只得胡乱说点什么来转移某种心情,从而避免眼眶再次被泪水占领并以此为根据地向下扩张。
我叹息道:“唉!这么说我只能听你的了。”
房老师起身到靠窗台的桌子旁,从抽屉里拿出个东西,稀里哗啦,分明是塑料袋,她边撕开那玩意儿边笑道:“嘻嘻!除非你不怕学校请你回家。”
我装微笑:“嗯,虽然有点怕,可你用这个威胁不了我。我作那事儿的时候也怕万一被抓住,不是也干了吗?”
房老师微笑道:“喔!我也想到你可能会这么说,要么你干脆请假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吧,别误了期末考试就行。”
我继续装微笑:“那倒不至于,反正我还没计划自杀,但接受残酷现实总需要个过程嘛。至少呆在学校有高旭军他们陪我胡吹烂侃,肯定比在家里强。”
房老师笑道:“嘻嘻!那好啊!看来你这孩儿没糊涂嘛。听康兵说你总不吃早饭,现在该饿了吧,我这儿没啥吃的,给你泡袋儿方便面,就算有人对不起你,你也不能拿自己的肚子撒气是不是?”
我叹气道:“唉!我真不想吃,中午再说吧。”
房老师边提暖壶往大茶缸里倒水边说:“你这孩儿少废话,你大姐可是把你交给我了,我对你大姐说过,她弟弟就象我弟弟一样,你不吃,信不信我敢踹你两脚?”
话既然说到这份儿上,而且那方便面的香味儿已飘过来了,我只好缴械投降,不论那大女孩儿是否真敢踹我,我都该用语言和行动表示相信她敢踹我,只有如此才是对老师的尊重,只有如此才算对大姐那无微不至之关心的小小回报,只有如此才不会辜负一个女孩儿的真情。
人家可以告我一状,或许因而得个先进什么的;人家可以给我家发电报、打电话或写信说明我在校的情况,作为班主任也算尽职尽责了;可人家偏偏包庇我,可人家偏偏将我当做自己的弟弟,那有些粗暴的动作,那带点儿蛮横的言语,给我的却是洋洋暖意。
中午十二点十几分,我正坐在食堂的大方桌旁如同吃中药般进餐,黑蛋进来拍我肩膀道:“嗨!来了,总算来了!”
我苦笑:“嘿嘿!我得尽量来呀,总叫你们给我端饭算球个甚?”
黑蛋笑道:“呵呵!我说的不是这个,小丽来了,还有她爹她妈。”
我不以为然道:“哄鬼去吧,她根本就不能坐车。”
黑蛋道:“驴骗你,人家说她那哮喘病好了,她爹说小丽得了骨结核,要去山大二院作手术。”
闻听此言,我喜忧参半。不论如何,能听到晓丽的声音该是乐不可支,可她得了倒霉的骨结核,早就听说那个病不好治,怎能高兴起来呢?我叹口气问:“他们在哪儿?病得厉害吗?”
黑但叹息道:“唉!好象挺厉害的,一条腿疼得不能动,三轮车拉进校门,她爹抱回了我们宿舍。”
我起身道:“那咱们回宿舍吧。”
黑蛋道:“你那面还有半饭盒,吃完再回去吧,伙计上街给他们买点饺子。”
“建民哥!你咋瘦成这样呢?吃不好吧?你不是说学会那个盲文就能回家自学吗?干脆你也请假吧,我作了手术不能回学校,正好给你念书。”
仰躺在黑蛋床上的晓丽说话好象机关枪,她爹妈自然抢不过,我也不例外。坐在晓丽身旁的驴驹叔接着说:“啊呀!确实瘦了,这样的孩儿出门在外没个人照顾,可怜啊!”
正在关窗户的晓丽妈装笑道:“呵呵!建民呀,你也不小了,咋能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呢?那个书念好念不好是小事儿,首先要吃好喝好嘛。”
我也装笑:“呵呵!瞧你们说的,哪儿有那么严重,最近有些感冒。”
我边说边坐下,没想到晓丽突然紧紧握住了我的手。她那似乎刚用凉水洗过的手比暑假时候瘦了一圈儿,我用力握着缓缓道:“我都听黑蛋说了,你这不算甚大病,作手术也不怕,婶儿生你不是也动了手术吗?”
驴驹叔说:“对对对,俺孩儿别胡思乱想,打了麻药一点儿都不疼的。”
晓丽妈坐在对面床上说:“嗯!就是,妈那时候根本不知道医生啥时候割开了我的肚子,只是过后有点儿疼,感谢上帝,吃了两片止痛药就和个没事人儿一样了。”
晓丽笑道:“嘻嘻!你们还糊弄我,以为我不知道啊?我早听你们说我这脑袋里有少半个鸡蛋那么大瘤子,建民哥你说我会不会死啊?”
我忙说:“谁说的?放他娘狗屁!好好的咋会死呢?什么瘤子?或许医院看错了,重新查查吧。”
小丽在笑,手却抖得厉害,我的心也随着她的手剧烈颤抖。
我虽年少,但因这倒霉的眼睛不知去过多少回大小医院,早听说那脑袋里的瘤子决非善类,心爱的晓丽居然遭遇如此恶魔,我自然是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晓丽曾用那胖乎乎的小手拉着我走过村里那二尺多宽的小路,还让我走在靠墙的那边……这小手随着她逐渐长大而变成儿童的手、少女的手,始终常常不由自主地拉着我那或黑或白的手……八九岁时候我俩还常在一被窝里度过漫漫长夜,她总会搂着我脖子入梦,有时会弄得我脖子酸痛,我要她改掉此“坏”习惯,而她终究还是没能改掉……她儿时那嗷嗷的哭声和甜甜的笑声,还有她给我念书的声音……还有,还有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上的那种无法形容却叫人愉悦的香味儿……情不自禁回想这些,面对她现在的情况,我已不能好声好气将她安慰——因为一旦开口就会泣不成声。此时恰好黑蛋和同宿舍的三位给他们带回饺子来了,我从晓丽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叫她快吃,说自己憋不住尿了,飞速跑到厕所点上烟偷偷落泪。
擦干泪稳住心神,飞速跑回来,脑袋差点又撞在门框上,他们已吃完,屋内迷漫着饺子味儿和驴驹叔抽下的烟味儿,跟黑蛋同宿舍的三位大概为给他们行方便而到教室刻苦去了。晓丽妈起身,边掏口袋边说:“建民呀,下了火车,丽丽非来看看你不行,给你一百块钱,叫能看见的孩儿们带你去外面买着吃,我们这就去医院。万能的主啊,可别查出俺孩儿脑袋里真有甚瘤子,感谢耶稣!哈利路亚!阿门!”
我忙说:“不用不用,留着给晓丽看病吧。”与此同时,驴驹叔开窗扔了烟头道:“你看这,丽丽这病把人急傻了,忘了给你买点吃的,自己买吧。”
晓丽缓缓坐起来笑道:“嘻嘻!哥哥!不要我就生气啦!吃好喝好尽快胖起来,人家医生说那个甚,开颅手术作不好就瘫痪了,万一我成了张海迪那样,你还得照顾我呢!你用盲文写东西,我抄好寄出去。对,我的数学好,咱们可以自己办个数学补习班什么的,教我们数学的那个三来子还不如我呢!真的,建民哥,我啥都不怕,就是怕死……”
我坐在她左边,假装打了个喷嚏,以袖拭泪道:“啊呀!这回的感冒真厉害,你说的叫个甚?你得了哮喘,连空气都吃不饱,受的那个罪呀,和我一样,也是个苦命人,哪儿会轻易死了。我刚瞎眼那时候,俺爹怕我受罪,设法喂了我十几片安眠药,你猜咋样?哼哼!咱睡了三小时就球事没有了。”
晓丽妈边往我上衣口袋塞钱边责备道:“这孩儿!你爹那是一时糊涂,你咋能咬着不放呢?”
我忙拿开她的手说:“婶儿呀,真不要,我还有三百多呢,这学期绝对够用了。”
晓丽握住我的手轻轻缓缓地说:“留下吧!花不完了过年给我当压岁钱!你说我能活到过年吗?”她说着,抽抽噎噎哭了起来。她爹她妈也哭了。此时的我已不知该说什么,只有紧握晓丽的手陪她一起掉泪。坐在对面床上的黑蛋带着哭腔道:“都别哭了,赶紧上医院吧,我对太原熟悉,请假跟你们去。”
驴驹叔说:“兵子你别耽误学习了,我打电话问过,从火车站坐二路电车到终点站就是那个山医二院。”
高旭军闯进来道:“谁要去二院?咋认准那个王八地方了?”
驴驹叔坐在黑蛋左侧,边点烟边说:“是俺们区医院一个老大夫介绍的,人家说呀,俺闺女好象长脑瘤了,需要到那里确诊一下。”
晓丽妈坐在晓丽右侧哭求着她万能的上帝:“神哪!如果俺孩儿有罪该死,那就让我来替她吧,孩儿还小,象牲口一样,跟她计较个甚?求耶稣原谅她吧,我愿意受尽那撒旦魔鬼最残酷的折磨,以此来给我那不懂事的孩儿赎罪!阿门!”
高旭军说:“这位小女孩儿,快别哭了,凄凄惨惨,让人难受的慌,你们都不要哭了,不就个破脑瘤嘛,我也长过,去年刚割掉,你看我头上这刀疤。”
晓丽妈抹着泪问:“没留下甚后遗症吗?在哪个医院作的手术啊?”
高旭军道:“我爸在我们县医院,太原精神病院有他的同学,走了个后门儿。”
晓丽从我手里抽出自己的手,双手抹着泪,咝咝咝吸着鼻子道:“真的吗?可是,可是我好怕呀!”
高旭军凑过来说:“得了病就治病嘛,怕有个鸟用?反正没事儿干,来来来,让咱摸摸你的脉。”
我向右移了移屁股让他坐下,晓丽伸出了左手。
“你这脉又沉又细,应该是营养不良,是不是结核病啊?”高旭军问。
驴驹叔惊讶道:“啊呀!神了,你咋知道的?丽丽,快叫你这位哥哥好好摸摸,人家比咱县医院的中医还摸得准呢。”
高旭军继续道:“呵呵!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挖洞,我爸是医生嘛。再说我妈是肺结核、淋巴结核、肾结核、骨结核都得过,不想了解都难啊。你看她这左关脉,好象气不太顺,是不是常受人欺负啊?”
晓丽妈叹息道:“唉!耶稣基督作证,俺家就这么个独苗苗,惯得摘了玉皇大帝头上那帽花花,有谁欺负她呀?”
驴驹叔埋怨道:“哼!日他祖宗的,还不是你吗?孩儿的哮喘病刚好些,我说将就着点儿吧,你偏偏哭天抹泪逼着孩儿写这写那的,现在你高兴了吧?”晓丽妈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我用手背抹去泪,点了支烟,深吸一口借题发挥:“过去的事儿就别提了,无非叫晓丽给我写封信嘛。那信黑蛋给我念了,婶儿那么作也是为晓丽好啊!不过呀,晓丽这身体,今后就别再为难她了。”
晓丽妈迟疑约三秒钟道:“嗯!这个,对呀,孩儿的病好了比啥都强,阿门!”
驴驹叔说:“那这孩儿,你能不能领俺们去找找你爹的同学呀?丽丽和建民从小儿手拉手玩儿到大,这闺女可仗义了,病成这样都惦记着她建民哥,到了太原非来看看他不行……”
晓丽妈说:“是啊!俺们早就听建民说你俩好得活象一个人儿似的……”
高旭军忙站起来打断道:“完全可以,小菜一碟,咱马上就去他家。”
驴驹叔道:“好好好,我这就出去买些东西。”
高旭军说:“咱们出去路上买吧,买十来斤鸡蛋算了,便宜实惠。”
驴驹叔说:“那个,有些寒酸吧?”
高旭军笑道:“呵呵!听我的没错,人家啥都不缺,意思意思就行了。给他买啥好东西都可能转送出去,这个鸡蛋应该会自己吃,他一吃鸡蛋就想起咱们来了。”
晓丽妈起身道:“嗯!说得有道理。女茅房在哪儿?我扶丽丽去一趟咱们就带她走。”
高旭军说:“他家住在四楼,那么高,带上晓丽挺受罪的,现在才十二点半,咱们先去说好再回来接她吧,无非咱们好人多跑几趟嘛,反正那医院两点半以后才上班呢。”
驴驹叔道:“对对对,这孩儿真行啊!比咱们大人想得都周到,你们回来咱就走。”
我说:“那你们就快走吧,精神病院离这儿十几站,下午检查恐怕时间有些紧,晓丽想上茅房的话,有俺们呢。”
黑蛋道:“说得对,你们快去吧,俺们找个看见的女生招呼她。”
高旭军领着驴驹叔和晓丽妈走了,或者说是他俩领着高旭军走了,我仍是惶恐不安手足无措——因为我知道高旭军表现得如此轻松只不过是对晓丽的另类安慰,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忽悠。她会不会死的问题还得人家医院说了算,甚至连医院也说不清,或许只有阎王爷明了。晓丽说她实在坐不住了,我忙扶她躺下,默默坐在她身旁,偷偷作着上提肛门深呼吸的动作以缓解紧张的情绪,努力寻思着说点儿什么才能让她开心。
黑蛋去水房洗了把脸,拿着条湿毛巾回来,递给晓丽说:“瞧你哭成甚样子了?擦擦吧。”
晓丽接过毛巾笑道:“嗯!很难看吧?反正建民哥他看不见,嘻嘻!不过嘛,我还是得好好收拾一下,别让人家看了说建民哥找了个吊死鬼女朋友,嘻嘻……”
黑蛋打趣道:“不害羞,自己承认了,嘿嘿!说实话,你们俩亲没亲过嘴嘴?”
晓丽微笑道:“嗯!咱们谁跟谁呀?反正你都看那信了,瞒也瞒不住啊。”
我忙插嘴道:“这个亲嘴嘛,应该算没有吧?小时候倒是亲了无数回,人家还嫌我有口水,大了谁还好意思玩儿那个?”
晓丽微笑道:“你这小小!再那么讨厌俺不跟你玩儿了!”
黑蛋笑道:“呵呵!你这假小子也会脸红啊!”
说笑着,晓丽似乎忘了左胯关节的剧烈疼痛,呼地坐了起来。可惜那疼痛并没因她的暂时忘记而减轻丝毫,痛得她嗷一声尖叫,汗水湿了她鼻洼鬓角,我手忙脚乱扶住她,不知如何是好。
晓丽擦罢脸,整理好头发,我们小心翼翼地扶她躺下,黑蛋问她是否收到了他的信,晓丽说不仅收到而且回了,但可能被学校扣了。黑蛋气愤道:“他妈的!学校居然乱扣学生的书信,谁给他那个权利了?简直是岂有此理!”
我用更加粗俗的话语骂了那学校,晓丽叹口气,叙述了其原由。
开学两星期,学校休息,我就和笑笑、俊明他们回家了。一进门,俺妈笑着说她那个啥,咋说呢?对,就是建民哥说的肚肚里有货了。我当然高兴,就笑着说最好是一肚生俩,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那多好玩儿呀!她说怀了孩儿要避免生气,我说没有谁惹她生气,除非她跟电视剧里的某个人过不去。本来就是这样嘛,俺妈却突然沉下脸说建民哥不是个正经东西,眼瞎了心也黑了,小小年纪就勾引人家闺女,我就瞅了她一眼说:“你不能没来由地瞎说,人家勾引谁了?”俺妈气鼓鼓地说,勾引别人轮不到她管,我就回里屋看书去了。
吃过晚饭,我洗碗,俺妈又开始唠叨了。她叫我别念书了,说我闻不得汽油味儿,没法子到城里念中专大学什么的,哮喘是个难治的病,没准儿啥时候又得天天打针吃药,不如早些嫁出去给人家生一男半女混个掏钱买药的主儿。我以为她开玩笑,就笑着说:“老妈呀,您可真逗,我才多大呀,是不是想外孙想糊涂了?”俺妈说她也是万般无奈,她说该怪我得了那倒霉的哮喘,她说生了弟弟的话,俺爹单位肯定会知道,纸里包不住火,那时候俺爹的工作就丢了。俺爹成了农民,还得养活弟弟,我犯病没钱治,她不能眼巴巴看着我死。我说我不但能闻汽油味儿,坐汽车也没问题了,考个师范学校啥的念两三年就可以挣工资,俺妈竟说女人会洗碗做饭缝缝补补就行了,还说什么喝多少墨水儿都免不了当人家的婆姨,真是气死我了!我气鼓鼓地说:“我敬爱的亲妈,请收回您的好意吧,我有手有脚,你们不让我念书,我可以去饭店给人家端盘子洗碗,用不着您费心劳力地给我找什么靠山!”这时候,俺妈终于现出了原形。她说:“小小年纪就找对象,找个有眉有眼的也罢,居然跟个瞎子鬼混,成何体统?太下贱了,告诉你,趁早死了那心吧,如若不然,我就把你嫁出去。他康瞎子有金山银山俺也不稀罕,老娘丢不起那个人!不想嫁就马上跟那火燎水淹挨千刀的瞎子断绝来往。”她张口瞎子闭口瞎子也就算了,干嘛儿要骂得那么毒呢?哪儿象个当大人的?所以我就急了嘛,气头上难免欠考虑,对不对?我就说:“人家跟你无缘无仇,最好别骂得那么狠,万一你膜拜的那个耶稣基督怪罪下来,把某人肚子里的小子变成闺女,甚至……”唉!其实我说完就后悔了,毕竟她肚子里的孩儿是无辜的。俺妈一个劲儿地求她的神原谅自己,我心不在焉地背了会儿英语单词就睡了。
又过了俩星期,俺们宿舍的其他同学都回家了,我嫌老娘烦,没回去。想不到第二天她竟然去学校宿舍找我了。她说呀,愣三狗给她开的汤药在下庄抓不齐,公社卫生院的草药比较全,所以她就来了,顺便给我带了点吃的。虽然那天村里有到草庄头的拖拉机,可她没敢坐。我指着她肚子说:“妈呀!二十来里的道儿,那么远,步行多累啊,让俊明他们捎来药方不就行了吗?”俺妈说:“好闺女,真关心这肚子里的孩儿就不要叫人怄气。妈求你给建民写封信,告他你不喜欢他了,叫他今后别再粘粘糊糊缠着你,这对谁都好啊!这些天妈前思后想,觉着确实不该那样骂人家,唉!不过,妈可都是为了孩儿你呀,上帝一定会宽恕的,阿门!”
俺妈那么说,我当然不高兴,心想还是看在那没出世的小家伙份儿上糊弄糊弄她吧。我笑着说:“我可是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喜欢他呀,现在突然冒出那话,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人家准会以为我婉转地说自己喜欢他了。”俺妈问我该咋说,我说最好啥也别说,俺妈说一定要说,我说那就你去说,俺妈说该我说,我说实在不会说,嘻嘻!咋这么好玩儿呢?这不是说绕口令吗?总而言之,俺妈非看了我写的信不走,我只好拿纸笔趴在床上写起来。有些话是我早就想写的,所以一会儿就写好了。至于写了些啥,你们都知道。俺妈看了指指点点,说这不该写那也不该写,嘻嘻!我就跟她说:“您的意思是红花,其它都是绿叶,红花需要绿叶的衬托嘛,咋连这都不懂啊?”
我和黑蛋听到这里,不约而同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黑蛋笑道:“呵呵!那么回事呀!我说你咋写得乱七八糟,一会儿是这个晓丽,一会儿又是那个小丽。”晓丽微笑道:“嗯!我看了你的信就知道你们根本没懂我的意思,不然他建民哥高兴还来不及呢!今后要记住喔,我叫小丽,大小的小,这个小丽说的才是我的心理话。”我笑道:“呵呵!这样啊!看来只能怪我太笨了。”黑蛋蹲下,掏钥匙开了床底的柜子说:“信还留着呢,用不用重新念念啊?”我忙微笑道:“念念吧,那时我没顾得上仔细听,自然谈不上用心感受了。”晓丽含羞道:“讨厌!明白就好了,念个啥?写得又不好。”黑蛋不容分说,用他那带着浓重山西口音的普通话缓缓念起来。”
建民哥:
你还好吧?从开学到现在,小丽已是一个月零四天没见到你了,梦见你的次数却是越来越多,我想你也该和我一样。因为是写信,我怎么想就怎么说了,反正没人能看见我不好意思的样子,嘻嘻!
有人说放弃也是一种美,但我绝不希罕那种“美”,我想要的是我俩一起走过的整个人生。从我能记事到现在,咱俩可以算基本上形影不离,暂时分别也有梦来添补,多美好啊!我会将这美好岁月封存在自己的生命里,让它成为永远的美好。相信你也一定不会忘了那属于我俩的美好时光。
当然了,不论怎样,小丽还是你的小丽,不会因为她妈而变成张三或者李四。小丽跟你说了这么多,其实说的太少了,一辈子都说不完的,就说到这里吧,反正我不能永远作你的女朋友。就此打住,最后祝你一切都好。
这么挑出来一念,分明成了一封纯粹的情书,简短而饱含深意。黑蛋说结尾那句有问题,明摆着拒绝人家嘛。晓丽微笑道:“啥呀?别光从字面上理解好不好?要贯穿上下文,要用发展的眼光看待事物才对嘛!我们继续向前发展的话,嘻嘻!连这都不懂啊!劝你跳进酒杯里淹死算了!”黑蛋笑道:“呵呵!这么回事呀!看来学校扣信也是你妈搞的鬼了。”晓丽说:“嗯,俺妈叫我写完信,又买了两袋儿奶粉去班主任家呆了一个多钟头,回来问我寄出去没有,我说寄出去了,她不相信,流着泪叫我重写了一封,她才拿着糊好的信走了。你的信是班主任看了才给我的,我马上就回了,投在学校的邮箱里。第二天早上醒来,腿疼得连裤子都穿不上了,班主任打电话告了我爹,他挺着急的,就租车带我到了区医院。”我问:“好象骨结核是一种慢性病呀?咋会突然疼成这样?是不是那破医院弄错了?”晓丽慢慢坐起来道:“医生问我平素有没有啥感觉,我说左脚的小趾去年就有些疼了。经过拍片儿、化验血,还作了个啥的试验,就确定了。不过,人家说问题就在那个小趾上,腿疼可能是那个,对,想起来了,神经反射,也可能是受凉了,最坏的结果无非锯掉那个小趾。”黑蛋问那脑袋咋回事儿,我暗自埋怨他哪壶不开提哪壶,试图转移话题,问晓丽上不上茅房,她说不去,刚才没敢多喝水。很遗憾,话题转移未成功,只听晓丽一声轻叹。她继续道:“我不是在古交医院输了十多天液吗?后来俺妈也去了,我估计是快要做手术了,特紧张喔!就经常装睡听他们都说些啥。那天终于听见那个白胡子老医生说我脑袋里可能有结核瘤,根据他的经验,大概有少半个鸡蛋大,得去太原的二院作进一步检查……”
黑蛋倒了满满一茶缸我们学校那不足六十度的热水,递给晓丽,叫她喝完躺下睡一觉,以免下午检查时撑不住,晓丽说她还是不喝的好,叫人家搀扶着上茅房总觉着别扭。”我笑道:“呵呵!那咱就不要叫别人了,我抱你去,快喝吧,不喝水上了火,病好得更慢。”晓丽喝了一口微笑道:“那多难为情啊!再说呢,你去女茅房,人家该说你那个啥了,到时候还是找个女生好了,看见看不见都行,反正有我呢。”她说着,呼噜呼噜喝起来。黑蛋坐在对面床上笑道:“哈哈!多象饮驴呀!早就渴了吧?慢些,小心呛着,那不是圣水,没烧开的自来水而已,谁跟你抢啊?”
晓丽喝完水,我扶她躺下,扯开黑蛋的被子给她盖上,黑蛋枕着被子躺在对面床上,晓丽叫我也躺一会儿,我说睡不着,叫她抓紧时间好好休息,而后蹲下,背靠着床边儿接着抽烟。
没过一支烟工夫,黑蛋已打起了呼噜。晓丽轻声道:“建民哥,咱俩还是说说话吧,我实在睡不着。”我起身将烟头扔出门外,坐她身旁装微笑道:“嗯,那也好,你猜我心里现在想啥呢?”晓丽笑道:“嘻嘻!想起小时候骗我了吧?你明明有五十块糖,偏偏说没了,我就全给偷着吃了。我吃玩后,觉着自己占了便宜,笑着跳着叫唤着告诉你,你却说那本来就是留给我的。我问你为啥说没有了,你说那本来是我的,所以你就没有了。”我装惊讶道:“咦!你咋知道的?”晓丽得意洋洋道:“哼哼!这个嘛,就不告诉你,嘻嘻!”我笑道:“呵呵!错啦!其实我在想啊,你喝得那么一大茶缸子水是不是已经转化成奔向茅房的动力了。”晓丽说:“喔,你是关心我那个呀,还没呢,放心好了,到时候一定会告诉你的。”我问:“你为啥要说我现在想着那五十块糖呢?”晓丽说:“我也不太清楚,瞎猜的。也许因为我喜欢你总让着我吧?你会不会永远那样对我呢?”我说:“理所当然,你是女孩儿嘛。”晓丽微笑道:“你这小小,废话,我肯定不是男的,人家刚才都承认是你女朋友了,你不会说句我爱听的话吗?你说我是你的啥?”我握住她手认真地说:“晓丽啊!有些话,其实我早想跟你说了,可是怕说过就没了希望。唉!我是个瞎子,走道儿不方便,样子也难看,却常常梦见你说愿意嫁给我。梦里越高兴,醒来得越快,总感觉梦和现实间的距离太遥远了。”晓丽握了握我的手继续微笑道:“嗯!我知道!只是好想听你说心里话。你只是眼睛看不见,走道儿不方便而已,我这身体不好,没人家笑笑漂亮,人家都说我是假小子,你为啥那么喜欢我?为啥要对我这么好呢?”我笑道:“呵呵!四年前,有个小男孩儿梦见天把你赐给他了。用书面语言表达的话,就是:从此他就爱上你了,至于理由,他自己也说不清,反正他只觉着你是天下最好的女孩儿。”晓丽从我手里抽出手,轻轻打了一下我的手背,笑眯眯地说:“嘻嘻!好小子!才多大呀,就知道胡思乱想,那时候的我啥都不懂,还傻乎乎地跟你在一被窝里睡呢!你总那样抱着我,原来是占我便宜啊!”我认真地说:“嗯!似乎真有那个意思,当时我是既担心你知道又想告诉你。总怕你一旦知道就不理我了,只好悄悄关心你,偷偷感受着和你在一起的那个甚,应该算是快乐吧?”晓丽继续笑道:“嘻嘻!跟你开玩笑呢!回想起来挺温馨的,那时候我总在你肚皮上暖脚,占了你多大便宜啊!”我如梦方醒道:“啊呀!对了,那时你的左脚就特怕凉,应该跟这病有关系吧?”无意之中又提到了晓丽的病,我怕影响她的心情,忙转话题道:“别说它了,反正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下面呢,我给你讲一个偷喇叭的故事,它就发生在我们这生下孩儿装处女的烂学校。”晓丽笑道:“嘻嘻!啥乱七八糟呀?又是你自己编的吧?听俺妈说,耶稣是一个叫玛丽亚的处女生的。学了生理卫生后,我就纳闷儿了,孩儿都生出来了,咋还能叫处女?今天总算在你这儿找到答案了——原来是装的。”
我笑道:“呵呵!人家是万能的神灵,只要吹口仙气,啥事办不到啊?我们的校长显然不是神仙,所以他只能装。开会讲的是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背后却放任做饭的克扣瞎子的伙食,啥球玩意儿呀?教室的音箱里居然还说盲校是我们的生身父母,有这么缺德的生身父母吗?我就想啊,那音箱里根本就不该安喇叭,拉堆屎还差不多。咱是想到做到,某日早上,那些喇叭就通通变成了哑巴。当电工打开音箱的时候,哈哈!……”
晓丽忍不住大笑:“哈哈哈哈!亏你干得出来!真是笑死人啦!……”
我笑道:“呵呵!其实没啥可笑的,音箱里的喇叭只是变成了砖头。”
晓丽继续连说带笑:“嘻嘻!笑得人腿都疼了,我还以为你真那个啥了。”
我笑道:“那可是六个音箱啊,咱肚子里缺油水,哪儿来那么多‘黄’货呀?”
晓丽笑罢,一本正经道:“我一个多月没这样笑了,天天跟你在一起该多好啊!你这毛病可得改改了,学校不好大家都能接受,你也暂时忍耐忍耐算了。炒下豆子众人吃,炸了锅是自己的,何必呢?开学前,你妈叫我试着劝劝你,我说你不听谁的都得听我的,她就笑了。我以为她笑我吹牛,她接着说小孩儿要好好念书,有些事儿大了再考虑啥的,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我给自己套进去了。你听我的,别那么任性,我俩都把书念好,他们的谬论就不攻自破了。”
我笑道:“呵呵!放心吧,女朋友都有了,还不懂那个呀?离开这破学校我照样念书。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帮我把课本内容念到磁带上就好了。听磁带比摸盲文快,听着你的声音学习绝对事半功倍,那么优越的条件,念不好就怪了。”
晓丽的笑声大了点,黑蛋醒了。他懒洋洋道:“你们这俩活宝,一直没睡呀?嘀嘀咕咕、笑声不断,说甚悄悄话?请继续,我装睡就是了。”
晓丽慢慢由仰卧转为面朝外微笑道:“我们俩都睡不着,聊小时候呢,说起来挺好玩儿的,咱们都别长大多好啊!”
黑蛋伸了个懒腰,揉着眼打哈欠道:“啊呜!大了有甚不好?我现在至少不怕老娘打屁股了。”
我起哄道:“现在是你娘怕你打她屁股了吧?”
黑蛋若有所思道:“嗯,现在似乎真是俺妈怕我了,人家当然不必担心儿子打她的屁股,她怕的是我给她丢脸。你们不是总说我和那个肖影好吗?俺妈就说了,俺奶奶是瞎子,我千万别再找个瞎子,瞎婆婆、瞎儿媳,可真要笑掉人家的大牙了。”
晓丽问:“你觉着找她就丢脸吗?那我岂不是不要脸了?”
黑蛋有些激动地笑道:“呵呵!你说的叫个甚?我来告诉你,那唤放狗屁。我暑假里就想明白了,咱的确喜欢肖影,他们说我丢脸算个甚,说我丢蛋都不能动摇,只是人家好象对我没多大兴趣,唉!头疼呀!”
晓丽笑道:“嘻嘻!咋知道她对你没兴趣呢?你跟人家说过吗?”
黑蛋羞涩道:“嗯!这个嘛,那倒没有。”
我微笑道:“你不好意思的话,伙计帮你传达传达,咱是雷厉风行,快起来叫肖影去,就说晓丽急需要她的帮助。对了,她不认识晓丽,干脆说我有天大的要事找她得了。”
黑蛋羞涩道:“嗯!这个,那个事儿嘛,我看还是算球了,等我考上学校或者当了兵再说吧。”
晓丽笑道:“嘻嘻!吞吞吐吐、扭扭捏捏、羞答答,好象不是你黑蛋的一贯作风吧?”
黑蛋叹息道:“唉!看来咱连你这个假小子都不如了。那个成语是咋说的?对,咱是自惭形秽呀!你们女孩儿之间好说话,要么那个甚,你帮我打探打探。”
晓丽微笑道:“假小子咋了?不就是没人家笑笑长得好看吗?别忘了你现在有求于我,换个说法的话,也许我会考虑帮你。”
黑蛋认真地说:“我绝对没那个意思,其实你挺漂亮的,特别是现在这个微笑,还有啊,你忍不住想笑的时候也好看。大家叫你假小子是因为你那性格。赖姨说你最适合当警察,我觉着你应该考警校或者去当兵,面试、体检肯定都能通过……”
晓丽打断道:“嗯,嘻嘻!拍得是恰到好处,这个忙小妹帮定了,快叫她去吧,咱保证完成任务,别忘了捎回包方便面来。”
我笑道:“呵呵!饺子没吃饱啊?这水泡不开,叫商店的阿姨煮一下吧,能吃几包啊?”
晓丽说:“一包就行了,那扁食油太大,吃了十来个就吃不动了,现在一高兴又饿了。”
黑蛋笑道:“呵呵!客气个球!相信我病了你也会关心的,干脆命令我给你买就得了。你饿了俺们就高兴,我一高兴也饿了,吃了扁食就去买。”
晓丽用肘支起上半身摇头道:“哎!那扁食是我剩的,听说这个结核病传染,你也吃方便面吧。”
黑蛋满不在乎道:“高旭军的话,太监喝酒——球事没有。你的病肯定不是刚得的,暑假里咱们不是还经常同吃一碗菜吗?我咋没得病呢?”他说着,去桌旁提起暖壶,往饭盒里倒了那大约五十多度的热水,紧接着是猪从汤里捞干食般的声响。
黑蛋出去了,晓丽叫我扶她起来,我照办,她说靠墙坐着不舒服,我给她背后墙上垫了被子,她说还是有点凉,我要去借暖水袋,她说我肚子应该比较热,借靠一会儿就行了。原来如此!于是我上床靠墙坐好,当起了那个会自行发热的靠垫。不知依在我胸前的晓丽是否想到过那个靠垫上还具有类似安全带的东西,也不知她是否想到那个东西会自动将她套住,而且箍得比较紧。此时此刻,我很浪漫,也很纯洁,只觉着给她安慰足矣。
有人敲门,我忙放开晓丽,坐在床边提高些音调说:“别敲了,进来吧。”
肖影推门进来道:“听康兵说你女朋友来了,真的吗?”
我笑道:“呵呵!我哪儿来的什么女朋友?黑蛋想叫你下来聊聊,怕你不给他面子,叫我帮他编个谎话。”
肖影坐在我右侧微笑道:“有什么事儿张嘴就行啊,哪儿用得着这么麻烦呢?人家还编得有鼻子有眼的,说是你女朋友的腿疼,来太原看病,现在需要我背她去趟女厕所。”
我笑道:“呵呵!如果是真的,刘芳姐能看见呀!对不对?这小子把你骗来,自己却溜了,不过也难怪,那个什么口难开嘛,不好意思也情有可原。你等着,我这就找他去。”
我在操场胡乱走着,担心着晓丽的病情,不知不觉到了热水管旁。和我同桌的张窈婷听到我叹气,打招呼道:“康建民,初见你来打水呀!”
我无精打采道:“不是打水,瞎转悠呢,稀里糊涂就来这儿了。”
张窈婷笑道:“嘻嘻!那你帮我提两壶水好不好啊?我拿着三个暖壶呢。”
我说:“嗯,好啊!一个看不见的小女生提三壶水,还要上三楼,虽然这水不足六十度,烫一下也够喝一壶的,咱是不想去也得去呀。”
张窈婷不悦道:“瞧你那个心不在焉、敷衍了事的样子,懒得上去就算了,反正我经常这样打水。”
我忙摸住水泥池子里两个被她接满水的暖壶提起来道:“哪儿的话?实在不好意思,我只是心里有些乱。先不说它了,走吧。”
张窈婷小声微笑道:“急什么呀?等我接满这壶嘛!现在这儿没人,跟你说呀,我知道你这段时间那个啥,心情不好,别那么折磨自己了,改天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你不知道,人家可早就想着你了。”
我叹息道:“唉!免了吧,其实我并没失恋,那是误会。我们区医院的大夫说她可能长了脑瘤,得来太原好好查查,现在我最担心的是她那病呀!唉!都那样了,还没忘了来看我。”
张窈婷问:“是不是总挂在你嘴上的那个晓丽啊?刚才康兵在我们宿舍说她得了骨结核,咋又得脑瘤了?”
我认真地说:“什么叫挂在嘴上?我俩可是好得不能再好的朋友。”
张窈婷笑道:“嘻嘻!说得太对了,好得不能再好,顾名思义,就是好到不能再好下去的时候了。”
我不悦道:“劳驾好同学口下留德吧!她那个病,唉!”
张窈婷满不在乎道:“别吓唬人了,有那么严重吗?不过呀,那种病病殃殃的药罐子是一辈子的累赘呀!我看哪,她不愿意倒是你的福分。”
我不以为然道:“谁都会劝别人,轮到自己头上就没那么理智了。再说呢,如果人绝对理智,那就该自杀了,受苦受累一辈子,最终不还是个死吗?何不现在就果断抛开烦恼去见阎王爷呢?……”
我给张窈婷送暖壶到三楼,下来在一楼走廊口碰到黑蛋,他问我咋跑出来了,我说得给两位创造说话的机会。我们到了宿舍门口,听见屋内两位说笑着,黑蛋扭扭捏捏不想进去,我悄声说再磨蹭方便面就凉了,他才下决心推门。
黑蛋把锅放在桌上,有些不自然地说:“煮了四包,咱们都吃点儿吧。”
靠墙坐着的晓丽微笑道:“这锅好大呀!哪儿弄来的?熬米汤的话,你和肖姐两口子加上我和建民哥也喝不完。”
肖影含羞微笑道:“哎哟!妹妹可真能闹啊?这么活泼开朗的性格,我能有你一半就好了。”
黑蛋拿饭盒盛了连汤带水的方便面,递给晓丽说:“嗯!几个饭盒端起来麻烦,所以就把小卖铺的锅端回来了。这家伙,有人叫她假小子,她还不高兴呢。我看哪,小子是假的,疯子倒是真的。”
晓丽喝了口汤笑道:“嘻嘻!我的微笑好看,我忍不住想笑的样子好看,可都是刚才你说的喔!河还没过就拆桥啊!”
我起哄道:“其实她是苍蝇采蜜,那叫装蜂,正牌儿的疯子是黑蛋。这黑蛋平素不疯,听说你肖影和别人搞对象就会犯病。我无意中提到那些字眼儿,大概他又要疯了。”
黑蛋边给肖影盛面边傻笑:“嘿嘿!放狗屁!你们俩合伙儿损我,咱是惹不起躲得起,嗯,应该是惹不起忍得起。快吃吧,面要凉了,肖姐,给,你能喝汤,多舀了些。”
肖影说:“我刚吃过,喝口汤就行了,你们多吃点儿。”
我笑道:“呵呵!你看你看,开始骂人了,这就是犯病的前兆!奇怪的是犯病前都没忘了关心肖姐,情深意重哪!这个面你肖影是不想吃也得吃,它所代表的不仅仅是半饭盒煮下的方便面,它代表着来自黑蛋心灵深处的迫切希望,它代表着黑蛋对你无微不至的特别关怀。因为你,黑蛋夜夜说梦话,翻来覆去总是你;因为你,黑蛋天天写日记,字里行间都是你;……”
肖影微笑着打断道:“建民呀!哪儿来那么多俏皮话?你大姐还说你不善言谈、特老实呢,我看你一点儿都不老实。你和晓丽凑在一起,简直是一对活宝,算肖姐投降了好不好?嘻嘻!”
晓丽狼吞虎咽着说:“好啊!那你就多吃点儿,以表诚意。嘻嘻!”
第三天午饭后,我忐忑不安地躺自己床上假寐,心里祈求着宇宙中所有生物都来保佑晓丽。传达室的赵大爷在操场喊我名字,或许与晓丽有关,我却不敢答应,因为常顺他们正打着呼噜。一骨碌弹起来到门口,感觉天旋地转,只好扶着门框定了定神。吃喝不好上了火,常会出现此情况,一着急起得猛了,反而误事。东倒西歪出走廊,大声问赵大爷叫我干吗,果然是电话,我趴着栏杆滑下楼梯,正碰上黑蛋,他拉着我向传达室奔去。
黑蛋递给我电话,我哆哆嗦嗦放在耳朵上喂了一声,黑蛋说拿反了,我忙掉过来,话筒里传来晓丽欢快的笑声,她笑我拿倒了电话。我说黑蛋递给我的时候就是反的,并急切地问她诊断结果,晓丽笑着说她脑袋里根本没什么狗屁瘤子,只是那左脚小趾的骨头有一小块地方黑了,动个小手术刮掉就好了。我如释重负、喜上眉梢,拿电话的手却仍在颤抖,也许因悲喜转换过快导致了某些神经细胞应接不暇吧?我上提肛门深呼吸,使劲把听筒按在耳朵上,手才停止了哆嗦。驴驹叔笑道:“哈哈哈哈!丽丽还想和你聊,可这是医院的公用电话,有不少人排队等着呢,干脆我跟你说两句吧,你们两个小鬼见了面再扯。明天做手术,再过十来天就能出院了,就这样,我压电话了。”
我忙说:“好好好!明天我和黑蛋过去。”
驴驹叔说:“别耽误功课了,反正丽丽出了院我们肯定要去你那儿,就这样吧。”
咔嗒,电话被挂断,而后是嘟嘟声,我将电话扔在桌上笑道:“哈哈哈哈!快去叫高波依,把肖影也叫上,咱们上街搓一顿儿。”
黑蛋笑道:“呵呵!你小子,倒是给人家把电话放好啊,舍不得呀?”
我笑道:“呵呵!伙计忘了,只顾高兴了,快去吧。”
黑蛋放好电话羞涩道:“嗯,这个,那个女生还是别叫好,万一人家不去可就砸锅了。”
我转身道:“扭捏个球,赶紧走,伙计和你一起去叫她,就说感谢她照顾晓丽,多牛的借口啊!反正不是叫她受苦,文的不行就武干,最好把她们宿舍的都叫上。这样一来,自然而然拉近了你跟她们的关系,那好处还用我说吗?”
黑蛋羞涩道:“这个,你看着办好咧,我一紧张就结巴,为避免伙计丢人,你跟她们说吧。”
看来他真够紧张的,纯正的老家话都出来了。我灵机一动微笑道:“嗯,好好好,俺康瞎子今天就把好事做到底,你去给伙计帮帮腔就行了。到时候一定要顺着伙计的意思,千万别搞乱了。如果实在不想说话,装哑巴也可以。”
我轻叩肖影宿舍的门,刘芳大声问:“谁呀!”我说:“是我,快开门,好事儿来了。”
刘芳跑过来开门道:“啥事儿呀?是不是又弄到好磁带了?”一股清新的气味儿迎面而来,显然她们屋里喷了花露水。
我拉黑蛋进去说:“最近应该没啥值得我掏钱的磁带吧?你们这儿稀里哗啦,没休息呀?”
刘芳热情地拉我坐在她床上,黑蛋坐我左边装哑巴,三个女生你一言我一语客气起来。
肖影说:“我们下课晚了,去食堂已经没饭了,吃点儿方便面。你也吃点儿吧?肖姐这就给你煮。”
刘芳微笑道:“康兵咋沉默不语呀?是不是饿得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了?别客气喔,我们这里有酒精炉,自己煮吧。”
夏肖微笑着说:“对呀!饿了就别客气,我的饭盒比较大,煮三包都没问题,你们俩吃完我再煮。”
这时,躺在自己床上的张窈婷不冷不热道:“我说你们呀!别自作多情啦!人家还怕你们饭盒上沾了什么传染病呢!”
刘芳微笑道:“这个嘛,我保证他不是那酸文假醋的孩儿,不然我还懒得理他呢。去年冬天,康大姐常用笼屉给我们端回来食堂小灶的包子、饺子什么的?我们总象一群饿狼似的,一会儿就抢完了。那回建民竟然从我手里抢了吃剩的少半个包子吃了,好玩儿吧。”
肖影笑道:“嘻嘻!也许那是咱们在这学校伙食最好的时候了?”
夏肖边往饭盒里倒水边说:“嗯!康大姐在食堂也悄悄照顾了我不少呢。”
听夏肖动手给我煮方便面,我忙说:“哎哎!别煮别煮,黑蛋过生日请客呢,大家都走吧。”
肖影问:“讲故事了吧?康兵说他是八月初九的生日呀,咋跑现在过了?”
我装作一本正经道:“八月初几那会儿,黑蛋就说可能他在学校是最后一个生日了,想请咱们搓一顿儿,可是他总怕心爱的女孩儿不接受自己,茶不思来饭不想、夜不能寐,一不小心给忘了。前些天,他终于设法让那个女娃娃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感觉似乎有希望,稍微那么一高兴就想起来了。”
肖影微笑道:“喔!这样啊!那个女孩儿是不是晓丽呢?”
哇呀呀呀!这肖影装得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佩服的伙计五体投地。此时此刻,一段经典的河南豫剧回荡在我耳边,这个唱段的标题是《谁说女子不如男》。
我忍不住笑道:“呵呵!哪儿呀?人家说晓丽没女孩儿样,是个假小子,根本不入他的眼。”
刘芳问:“是不是咱们学校的?”
我笑道:“人家黑蛋不让说,我可以提醒你们一下:早晚长,中午短,你走他也走,你站他就站。猜出这谜语就知道她是谁了。”
黑蛋忙说:“这个这个,应该是袜子。早上刚穿上比较长,中午趿拉下来一些就短了,等晚上脱下来放在那儿又长了。袜子当然穿在人脚上,人走它能站着吗?”
肖影微笑道:“喔,知道啦!原来我们康兵看上五一大楼里卖袜子的了。”
夏肖起哄道:“日本电视剧《血凝》里有个姑娘叫大岛信子,咱们康兵心中有个女孩叫尼龙袜子,哈哈哈哈!能耐不小啊!居然联系到日本鬼子的后代了。”
刘芳微笑道:“好象不对,下午袜子不是更趿拉下去了吗?怎么不说早晚长下午短或者早晚长黄昏短呢?”
肖影说:“我猜到了,是影子。”
我们大笑,张窈婷也笑了。从此,肖影也有了绰号,那个绰号常套在人们的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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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5 06:18:55 | 只看该作者
40楼 黑煤面子说:
     第二十四回
我们说笑着准备出发,张窈婷却仍在自己床上躺着不动,黑蛋过去叫她快起来,她说肚子难受不去了。刘芳说:“婷婷,你刚才还好好的,咋突然就病了呢?去校医室看看吧。”
张窈婷叹气道:“唉!谢谢你,我没事儿,刚才已经在食堂吃过,实在不想吃了,你们快去吧,都一点半了,去晚了回来就误课了。”
我笑道:“呵呵!这个时间的确有些紧,别废话了,快拖着她走吧。”
肖影和夏肖扶起张窈婷,刘芳也去帮忙,张窈婷只好磨磨蹭蹭下地穿鞋。

晚自习,房老师没来维持纪律。教室里,有写作业的,有背课文的,有大声或小声聊天的,还有趴在桌上睡觉的。就说第一排吧:我修录音机,高旭军带着耳塞机听歌,张窈婷不知为啥叹气,韩伟和跟后面的同学聊天。写盲文声咔嗒嗒,摸书翻页唰拉拉,闲聊者笑声哇哈哈,桌凳腿儿磨地吱咕咕,睡觉的打鼾呼噜噜,楼下汽车滴嘟嘟……闻到的气味嘛,天凉不开窗户,肯定好不到哪儿。谁能保证男男女女十七八位中间绝对没有肚子着凉的呢?何况某些脚汗多的同学还不免偷偷脱鞋晾晾。首先我的肚子就不正常,中午一高兴,二斤水饺六瓶啤酒,二十来天没好好工作的肠胃怎能受得了?俗话说:“响屁不臭臭屁不响”,咱那“八卦连环屁”却是又臭又响,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中仍是声声入耳。在人多的公共场合不断放屁显然不适宜,只好将用过的盲文纸搓软团起来垫在肛门下,以减小“乐声”。后来才知某些无声手枪也采用了此消声方法,哈哈!采取了简单的消声措施,加上一个分成若干个放,总算没丢人,可那令人作呕的气味还是散发到教室里了,不知坐在我后面的夏肖怎样熬过了那个难耐的晚自习?
闲话少说,继续正题。录音机快修好时,电池不足了,我搬讲桌到门口墙根儿下,插交流电继续工作。插销刚进插座,吱啦一声,我随着右臂飞速缩回而仰面倒了下去。
我被电击倒,左肩碰到和我坐在第一排的张窈婷桌腿儿上,吱咕一声,桌子歪了约三十度,幸亏没磕上脑袋。趴在桌上的张窈婷起来大声道:“哎哟!干吗呢?吓死人啦!”接着,教室里一阵骚乱,几个有视力的忙跑来,七手八脚将我扶起。我赶紧摆手道:“哎哎!大家快别乱了,我没什么事儿,该干啥的干啥去,招来老师就麻烦了。”随着我右手快速摆动,粘在拇指上的电线被甩了下来。同学们见我没什么大问题,先后回了各自的座位。
刚才张窈婷出了那么大动静,其他同学也乱了一会儿,恐怕已惊动了老师,我只得把讲桌搬到原位坐回去。右手掌火烧火燎地疼,拇指活动艰难,看来这录音机是修不成了,先盖上后盖放到柜子里吧。五、六分钟后,拇指根部肿了起来。忍痛仔细摸,手掌鱼际处有二分硬币那么大一块皮肤被烧坏,咬牙大幅度活动拇指,感觉不会残废,悬空的心算是归了原位。坐在我右边的张窈婷小声道:“哼!活该,打死你才好呢!”我头靠近她悄悄地说:“真是的,谁那么无聊啊?居然偷偷把我录音机的电源线皮弄掉了一部分,不知人家是啃的还是用刀割的?这也忒缺德了吧?不幸中的万幸呀!我手被电打后,胳膊自动缩了回来,插销就被拔出来了,不然的话,也许现在只有鬼魂跟你说话了。”张窈婷说:“你变成鬼魂还能记得咱这些无名之辈吗?恐怕要忙着找你那个晓丽去了吧?”我微笑道:“说起晓丽,真是一场虚惊,在精神病医院查过了,她脑袋里根本没什么瘤子。去了人民医院,大夫说左脚小趾上动个小手术就好了。我们区医院有个老医生说晓丽脑袋里好象长了瘤子,又说自己是山大二院调过去的,他建议晓丽到山大二院作进一步检查,还说一定要告诉那医院的大夫是他介绍的,我觉着老小子很可能是个托儿。”张窈婷叹气道:“唉!那个,也有这种可能。不跟你闲扯了,我的数学作业还没作呢?”
下自习铃响了,高旭军、高静平和我没马上离开教室,因为轮到了我们值日。其他人走后,高静平关上门,坐在张窈婷座位上笑道:“呵呵!蔫儿坏呀,你那驴脾气,遭暗算了吧?咱们在学校是为学习,以后注意点儿吧,卑鄙小人得罪不起,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呀!”我冷笑道:“哼哼!小朋友伎俩而已,只怪咱太大意了。狗日的等着,他二爹就不信查不出来。”高旭军笑道:“呵呵!火车不是推的,牛皮是吹的,坦克不是飞的,泰山不是堆的,你知道谁干的,也咬不了人家的球。说实话,就算你小子不怕脏了嘴,一定去咬,人家却偏偏没那个玩意儿,。”高静平笑道:“呵呵!那倒好办,没球可以用耳朵代替。咱们班不就那五个女生吗?夏肖、张窈婷……她们都不会,还有我姐,她更不会呀!”我说:“女孩儿家干那事儿,亏你想得出来。伙计怀疑拉爹儿干的,不过没啥证据。”高旭军说:“别冤枉人家李德伟了,伙计告你吧,就是高静平。”高静平笑道:“呵呵!放你妈的屁,哥们儿再缺德也干不出那种损事儿呀!退一万步,即使咱有那个心也想不出那种办法。”高旭军把高静平拽起来,自己坐在张窈婷座位上,轻拍着桌子笑道:“哈哈!伙计呀,刚才是你干的,现在是我干的,明白了吧。”高静平不解道:“谁坐这个座位就是谁干的,蔫儿坏不会得罪女生,她平白无故作那事儿干吗?可不能乱往人家头上扣屎盆子呀。”高旭军说:“百分之九十是她。中午在饭店,我们一提到晓丽她就说些莫明其妙的怪话。刚才她又对蔫儿坏说:活该,打死你才好呢。后来蔫儿坏提到了晓丽,她又找借口不聊了。这些表现只能用两个字来解释——那就是吃醋。”我笑道:“呵呵!不会吧?她说活该什么的应该是玩笑。既然她对伙计有意思,咋能忍心下那样的毒手呢?”高旭军说:“今年夏天,我们县中学有个女孩儿对同桌的男生特好,那小子却跟别的妮子亲了嘴,这个女孩儿就在化学实验课上给小子泼了一脸稀硫酸。你小子跟她同桌三个多月了,你有晓丽,没想别人,但是她难免日久生情嘛。”我恍然大悟道:“嗯!你还别说,真有这种可能呀!张窈婷说过要给伙计介绍女朋友,还说有个女孩儿早就想着我什么的,伙计说我和晓丽是误会,她立刻晴转多云,难道她要给我介绍的女孩儿是自己吗?对了,刚才那电源线就放在我们俩桌子相接的地方。”高静平笑道:“哈哈!这样的话,可能性很大,人家向你放电呢!吱啦,一道闪电照耀了整个教室,那是爱的火焰在燃烧。烧得插座冒了黑烟,烧得你手不能提篮,既然今生无缘得到,何不送你入土归天?”我苦笑道:“嘿嘿!别拿伙计取乐了,唉!你说她咋能这样呢?现在我还是不太相信。这手火烧火燎地疼啊!一个女孩儿家,打不得骂不得,实在是太他妈叫人窝火了。”高旭军起哄道:“打是亲骂是爱嘛,这女孩儿对你是又打又骂,亲情和爱情都有了,你小子多幸福啊!打骂不得就抱住她亲两口,好歹是个女的呀。这叫化敌为友,你把她的心牢牢抓住,她保准不会害你。”我认真地说:“这脚踏两只船的事儿嘛,咱是作不出来。我和晓丽可能没学会说话的时候就一起玩儿了,发展到现在,真象你说的——亲情、爱情都有了。这样的关系,毫不夸张地说:绝对是坚不可摧的。再说呢,那家伙母老虎啊!老虎屁股摸不得,交上那样的女朋友,万一哪天不小心惹人家生了气,她再报复一下子,谁能受得了啊?咱不是水浒传里的武二郎,更没喝那十八碗酒,这点儿自知之明还是有的。”高静平笑道:“呵呵!咱们只是猜测,我知道你的录音机坏好几天了,一直放在教室里,说不定那破电源线早被扒皮了呢?凭什么只怀疑人家呀?”高旭军说:“嗯!也有些道理,咱们落实一下再说吧。”我叹气道:“唉!我也不太相信,其实我觉着张窈婷那女孩儿挺好的。就算真是她干的,伙计也能原谅她,谁让咱伤了人家的心呢?”高旭军说:“不原谅又能咋地?莫非你能咬了人家个球?”高静平打断笑道:“哈哈!接下去的话,你又该说了,就算蔫儿坏不怕脏,人家偏偏没那玩意儿,对不对?从前哪,有座小房子里住着个老爷爷和一位小姑娘,小姑娘最爱听老爷爷给她讲故事。这一天,小姑娘该午睡了,但她躺在那儿睡不着,于是老爷爷就给她讲故事,老爷爷说:‘从前哪,有座小房子里住着个老爷爷和一位小姑娘,小姑娘最爱听老爷爷给她讲故事。这一天,小姑娘该午睡了,但她躺在那儿睡不着,于是老爷爷就给她讲故事,老爷爷说……’咱们这样下去,天亮了都没啥结果,赶紧开始打扫吧。蔫儿坏爪子烂了,啥都不能干了,干脆滚蛋算了。”我说:“人家那个谁没了好几个指头都能弹吉他,咱这算个小鸟,伙计去洗墩布吧。”

凌晨三点左右,高旭军轻轻敲我们宿舍的门,我起来跟他到了教室。高旭军说:“咱们不是值日吗?出去扫楼梯吧。”我说怕影响别人,高旭军说那就胡撇一会儿在扫。太原话的“撇”就是聊天,“胡撇”自然是随便聊、胡乱聊、不着边际地侃大山。我坐在自己座位上,高旭军坐到了张窈婷那里给我一支烟,自己划火柴点上,笑眯眯道:“嘻嘻!你小子好幸福呀!小丽对你可是真好啊!还有那张窈婷,伙计咋就没人喜欢呢?”我接过他递给我的火柴,边点烟边苦笑:“嘿嘿!幸灾乐祸算个鸟,伙计这手还是火辣辣的疼啊!二百二的交流电,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那个啥,太怕怕了,张窈婷这死妮子,咋就如此狠心哪?不说她了。你喜欢夏肖吧?伙计帮你撮合撮合。”高旭军说:“夏肖嘛,的确有点喜欢,可人家心里没伙计呀,咱也就是坐在痰盂上放屁——空想啊!算球了吧,伙计表示过,她一定懂了,唉!烟灰弹到铁簸箕里吧,这么干净的地,有些东西就看出来了。咱们说归说,可别冤枉了人家张窈婷,再调查调查吧。”我深深地吸了口烟,叹口气道:“唉!他妈的,我也希望不是她干的,可事不随人愿啊!我一点多就醒了,一直没睡着,想起张窈婷平素的一些表现,越想越是她。那回咱们抄的歌词,就是‘从前没老婆是多么快活,现在有老婆日子不好过’什么的,张窈婷念了就叹气,好几天没和我说话,我还以为人家嫌伙计超的歌词不太文明呢。唉!这女孩儿,似乎已经把我当作她对象了,我得设法换换座位,虽然她是自作多情,可自作多情也是情嘛,不能让人家越陷越深,再说那母老虎也太可怕了,咱是惹不起躲得起。”高旭军笑道:“呵呵!你怕个球,再说你绝对躲不了,除非你退学回家,换了座位咱们晚自习咋传纸条胡撇乱砍呢?”我问:“咱俩换了不行吗?”高旭军说贴他一百块钱都不换,我那儿正对着讲台,而且是第一排,上课呼呼不咋方便。我笑道:“呵呵!去她小姑子的!既然如此,并且不得不如此,伙计只好如此。为了你小子比较安全地在课堂上睡觉,为了方便咱哥俩传纸条,伙计只好按兵不动了……”
吱一声,门开了,高旭军问谁这么早就来教室,韩伟和边关门边用他那娃娃声说:“是伙计,昨天下午,冯花生校长和管后勤的解红军把我们伙食委员叫到校长办公室开了两个多小时的会,晚自习又懒得写作业,所以现在起来了。快开窗晾晾吧,弄下满教室的烟味儿,第一节就是房老师的课呀!”我说:“晾不晾都一样了,我连告状都不怕,谁能奈何?大不了被开除,你们离不开这球学校,我可不尿它,哼!他告状的算哪只狐狸哪条狗?这烂波依学校是哪头大蒜哪棵葱?”韩伟和笑道:“嘻嘻!别挖苦伙计了!我知道你们一直认为我在老师们那里告状,其实不然,我对学校也有意见,馒头酸得我胃疼,窝头磨得我嗓子难受,无非伙计常跟房老师她们闲聊,有时会无意中说漏嘴。说实话,听你们骂告状的是烂板鸡什么的,伙计这脸蛋子是红得发紫烧得滚烫啊!咱这胡子也出来了,今后说话一定注意好了。我靠这点儿微弱视力免费给你们端饭端菜的,没功劳也有苦劳,算是将功补过吧。”高旭军开了窗,从窗台下的墙脚拿来铁簸箕,吸了口凉气说:“他妈好冷啊!反正哥们儿没指着你鼻子骂,有些人确实是为入团而故意告状。好人不入团,老人不坐船,好人不愿舔屁眼,老人怕晕船。”韩伟和笑道:“嘻嘻!那可不一定,咱那团可是凭着学习雷锋帮你们往食堂桌子上端饭端菜入的呀!确实太冷了,先关上算了,六点多再开吧。”他说着,拿了我们手上的烟头,到窗台下扔出去并关了窗。我问:“昨天开会放了些啥秃驴拐弯骒骡子屁呢?”韩伟和叹气:“能说啥?先让我们对食堂的工作提建议,说了白说,不说难受,真是煎熬啊!后来冯花生又说咱们学生不文明,满食堂满操场狂喊尿盆儿。他说呀,同学们花生实在不象话,自己吃饭的碗,咋能说成这个花生,尿盆儿?这个花生,学校是教育人的地方,也是体现这个花生精神文明的地方,同学们有意见花生可以提出来嘛,花生乱叫乱喊说脏话花生能解决啥问题呢?”我骂道:“哼!那啥他姐的,站着说话腰不疼,没有物质文明哪来的精神文明?”高旭军笑道:“呵呵!冯花生应该五十多岁了吧?他到底有没有姐姐是个问号,即便有也该是比你妈大十几岁的老太太了,你那啥人家个五、六十岁的老妪,难道瞎了眼找不到对象就那么下贱吗?”韩伟和笑道:“哈哈!有道理,咱们蔫儿坏对女方的要求也那个啥,太低了吧?光骂人不行,咱们得想想办法,伙计现在最当紧的事儿是写作业,不能撇了,写完再说吧。”我忙说:“哎!先别写作业,你这么一提醒,伙计突然想到个办法,你该和其他班的伙食委员通通气,下次开会你们就说多数同学的建议是让盲校也象人家普通院校那样卖饭票,如果真能实现的话,饭菜做得不好咱就不买了。哼哼!让狗日的炊事员们再他妈牛逼!”韩伟和说:“嗯!对对对,是个好主意,伙计一定尽力。大家自己排队买饭好啊!哥们儿再不用去食堂义务劳动,算是解放啦!”高旭军说:“你们呀,战斗还没打响,已经享受革命胜利的喜悦了,恐怕是呀,异想天开天不开,寡妇梦球球不来。有些人生活自理能力差得很,去食堂连自己的座位都找不到,咋排队买饭呢?”我说能力差的就别买饭票,韩伟和说有他们伙食委员和黑蛋那样的假瞎子帮忙就不成问题了。高旭军说那也是个办法,我们该串宿舍扇扇风点点火。韩伟和跺脚说就这么办,他得赶紧写作业,我和高旭军又抽着烟闲聊了一会儿便打扫楼梯去了。
关于同学们在食堂和操场狂喊尿盆儿,应特此说明,实乃惭愧,那是俺的杰作。在我所谓失恋的日子里,虽因咱眼瞎不能说什么“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但是,闻香油比狗屎臭,舔白糖赛苦瓜苦,听进行曲象哀乐,摸芝麻饼如黄土……总之,心中不快,感觉什么东西都不是东西。在此情况下,去了食堂不免被饭后的同学们敲碗和呼喊吵得头痛欲裂烦躁不安。“当当当当……脏水!脏水……面汤面汤……”男生在喊,女生也在喊,盲人喊,看见的也喊……百十来盲人在相对狭窄的环境里各走各的路,胆敢不喊者很可能被某人餐具里的米汤、面汤之类淋了胸腹或浇了头颈。中了冷汤还好办,不幸中了开水或热汤可就不堪设想了。
我失望,我憋屈,我懒言,我消极,我上火,但我没疯,自然明白不喊之严重后果,所以我还得喊。失望憋屈懒言消极上火凑到一块儿并附在某人身上,其效果绝不是可用简单的加减乘除计算的,它们揉成一团,彼此联系、互相促进、你消我涨,搞得人心乱如麻想骂娘。骂谁的娘呢?小人的我觉得小丽的娘该骂,君子的我认为小丽妈的所作所为情有可原,这个世界崇尚君子,小人的我想作君子,看来小丽的娘是骂不成了,至少不能用嘴和文字骂了。骂自己吧,反正自己这君子皮囊里装得是个真小人,实在该骂;骂餐具吧,反正它是死物,咋骂它都不惹祸……“来来来!借光借光,尿盆儿尿盆儿尿盆儿……咣咣咣咣……”我用饭盒盖子敲着饭盒喊道。喊罢,有人骂我神经病,看来连自己和饭盒都不能白骂,这世界太不公道了。接着,不少男生敲着餐具喊起了“尿盆儿”。河南腔的“尿盆儿”、闽南语的“尿盆儿”、太原话的“尿盆儿”,陕西方言的“尿盆儿”,各种“尿盆儿”夹杂着各种餐具的响声,奏出了咒骂无良学校克扣瞎子伙食的别样交响曲。随着时间的推移,多数男生竟然空着手也用“尿盆儿”代替了诸如“请让一让”之类的词语。于是乎,各种方言大小不等的“尿盆儿”响遍了学校的角角落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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