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源关系

竹林听雨

楼主 竹林听雨说：
01

爸爸死于矿难的那一年，弟弟小科还在妈妈的肚子里，5个月。
我3岁。
弟弟出生时，妈妈因为孕期摧心剖肝的伤痛，导致产后大出血，走了。
然后，我被远在无锡的大姑领养。
弟弟则留在老家湖北恩施县城里，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大姑家有一个哥哥，大我两岁。
他一直不喜欢我，姑父也是。
好在大姑是家里说了算的那个人，同时，也是极力一碗水端平的人。
所以，我寄人篱下的生活还算说得过去。
02

第一次见小科，是他出生。
第二次再见时，他已经六岁了。
大姑一家春节回老家探亲。
六岁的小科，是个沉默而戒备的孩子。
谁跟他说话，都像没听见一样的不搭不理。
谁对他表示亲近，都会退一步保持距离。
但或许是血缘使然，从我进爷爷奶奶家门的第一刻起，他就一直不声不响地跟在我身后。
大姑买给他的糖果、点心，他转头就交到我的手上。
我推辞，让他自己吃，他把头埋得极低，很受伤的样子。
饭桌上，他坐在我身边，笨拙而执着地帮我夹菜。
大姑家的表哥嘲笑他，他也不说话，就用恶狠狠的眼神一直盯着他，盯到爷爷奶奶呵斥他……

03

无所依傍的我和小科，不是那种会表情达意的孩子。
那次团聚，我们甚至跟彼此都没有说上几句话。
可是，那短短的在一起的时光，却让生性敏感的我们都体验到了“家人”的真正含义。
那种无须经营，不需时刻察言观色的亲近感、安全感，对我们来说，有着致命的诱惑。
记得临走前一晚，我默默把兜里所有的零花钱藏到了小科枕头下面，还夹了一张纸条：弟弟，祝你开心快乐！
我永远不会忘记写下“弟弟”两个字时，内心那份排山倒海的亲切与悲伤。
我是在那一刻明白，“弟弟”是这个世界上，我真正的，也是唯一的亲人。
令我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我和大姑一家匆忙坐上大巴车时，我才注意到我的背包鼓鼓的。
里面塞着各种零食，以及皱巴巴的一团零钱，一块的，五毛的、一毛的……
车子启动，我不经意地往车窗外看了一眼。
远远地，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在追着车子跑。
是小科。
我走时，他还没醒。
他醒来时，发现我已经走了，就一路追赶过来。
泪水，无声地漫了我一脸。
大姑默默地陪着我掉眼泪，表哥却讥讽道：“舍不得你弟弟，就回去找他呀，省得天天赖在我们家，真讨厌。”
04

表哥的话，真相而扎心。
我透过泪眼回望，小科在我的视线里，只剩下小小的一团。
我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勇气，疯一般跑到前面，拍打着车门，让司机停下来，放我下去。
大姑拦着我，我拳打脚踢，哭闹不止。
结果，大姑夫终于怒了，让司机开门，并且告诉我：“你这次跑了，以后就永远不要再进我们的家门，养不熟的白眼狼。”
小小的我，人生中第一次叛逆，用同样大的声音回敬他：“我以后就是要饭也不会去你们家了，你放心吧。”
大姑夫咆哮着让司机开了车门，我则头也不回地朝着小科的方向奔去。
看到我，站在原地哭成泥猴的小科瞬间破涕为笑：“姐姐不走了。”
那是他第一次叫我姐姐，就像他后来跟我说的那样：“有姐姐可叫，我就不是孤儿。”
而牵起弟弟的小手，我虽然知道前途未卜，可是，那种有家、有真正亲人的感觉，给了我无尽的力量和勇气。
那句我后来遇到的话说得极对：当一个人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的时候，就能忍受任何一种生活。
彼时，我和弟弟，就是彼此的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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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天影

9楼 杏花天影说：
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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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听雨

8楼 竹林听雨说：
地理位置,嵩明杨林老年康乐服务中心,云南省昆明市嵩明县杨林镇甸头村158 138885706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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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听雨

7楼 竹林听雨说：
罗贤敬, 来电：, 1次通话, 电话, 2024年7月21日 15:33 按钮 可用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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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的朋友

6楼 远方的朋友说：
不错。

来自：掌上乐园

桑瑞

5楼 桑瑞说：回复地板舒健堂
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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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健堂

地板 舒健堂说：
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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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听雨

板凳 竹林听雨说：
11
可是，求爷爷告奶奶地找到了学校，小科的心思却根本收不回来。
他依然逃学上网做代练，卖电子游戏装备，继续帮老家那些老客户做视频剪辑。
当我第N次把他从网吧里揪出来时，他干脆跟我摊牌：“姐，我早就不想读书了。你相信我，我现在给人家做代练，既可以赚钱，也可以练技术。将来，我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电竞手，养活你和我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还跟我嘻皮笑脸：“姐，你负责光宗耀祖，我负责不走寻常路。咱一定过得不比别人差。”
我拿他能有什么办法？
偶尔，会心存自责。
如果当初我没有跑回来，爷爷奶奶无论如何都会让他把书读完吧。
可是，面对这样的愧疚，小科特别生气：“你就没想过，没有你，没有家，我可能已经成了少年犯了。”
是啊，家是什么？
是不离不弃的亲人，是哪怕居无定所，心里依然稳稳地存放着爱与被爱，是最苦的日子，依然觉得自己有依靠，有希望。
家，也是底线。
12
2016年秋天，我大学毕业，通过校招进了深圳一家大厂，做程序员。
小科跟随我，一起来到了深圳。
我们租了间一室一厅的房子，那是我和小科飘泊多年，真正意义的居有定所。
此时的小科已经从小小的游戏代练成长为游戏小主播。
我看过他做主播的样子，专业且有灵性，拥有一众粉丝。
有一次，我下班时，恰好听到小科在房间里做直播，隔着门缝，听他讲技术，也讲他个人的人生故事，他说过一句话：“只要有家，干啥都能杀出一条血路。我这样的人都能活下来，你们，也一定可以。”
站在门口的我，突然间泪如雨下。
我深知，为了这个“家”字，这个小小少年承受了多少。
我更知道，小科是一个聪明且智慧的孩子，如果不是因为我，他的人生真的有无限可能。
13
2017年4月，我因为替公司攻克了一个技术壁垒，拿到了人生中第一桶金。
那笔钱，我帮小科报名了位于新加坡的职业技术学院，信息工程专业。
他头脑灵活，思辨能力强。可是，我深知，这些天赋倘若没有足够的知识打底，挥发不了多久，也走不了太远。
我想让他出国开拓一下视野，也长一些本事，看到更广阔的楼外楼、山外山。
可想而知，他得知后，是多么抓狂。
他心疼那些钱，他做梦都希望通过我俩共同的努力，早日让我在深圳有一个蜗居。
但钱已经花出去了，他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我以前所未有的强硬跟他说：
“在垃圾筒里捡剩饭剩菜为生的日子，咱俩过过。

但我们活一辈子，不是就为了一个温饱，咱还得活得体面有见识。

知识改变了姐姐的命运，现在，姐姐知识变现支援你，麻烦你把它们也变成知识见识，相信我，你一定比姐姐走得更高、更远，让所有曾经看不起咱们的人，刮目相看。

咱俩，都得努力，实现咱家的王者荣耀。”


14
散养的小科重新回到学校，是对他自信心的一场暴击。
中途，他数次想放弃。
我每天只要不在工作，就在视频里陪他一起做功课，跟他用英文对话。
好几次考试失利时，小科在电话里痛哭失声，说自己就是一个废物，根本就不是学习的料。
我心疼得直掉眼泪，但还是狠下心来跟他灌鸡汤：“你6岁时，把姐姐叫回了家。上了初中时，一个人养活咱们俩。还有比那更难的事情吗？你是知道的，咱俩的人生，从来都是先苦后甜的。你是姐的精神支柱，你得站直了。”
15
如今的小科，已经从技术学院毕业，值得开心的是，他正在备考新加坡DigiPen大学。
这是世界上第一所提供电子游戏技术和开发学士学位的大学。他的理想是成为这个专业方面的工程师和设计师。
他本就是学霸潜质，却因为我，迟迟不能发挥本色。
这期间，除了当初的留学中介费是我出的，他其余的学费、生活费都是自己半工半读赚来的。
他跟我说，走在异国的街头，常常会觉得不可思议。
当初那个在垃圾筒里求生的孩子，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走到了这里？
这种感觉，我也有。
每次完成一个项目，在深夜里走出办公大楼时，我都会有这种恍惚感。
我会问自己，如果当年我没有下车，那么现在的我，会是什么样？
人生不能假设，我无数次感谢父母留给我一个弟弟，让我们在苦难里相依，成长为彼此的原生家庭。
命运对我们有所剥夺，但，也一直在不断馈赠。
对了，爷爷奶奶投奔大姑后的第三年先后离世了。
这些年，大姑一家试图跟我们修复亲情。
可对我和小科来说，我们的亲人只有彼此。

16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们姐弟中，命更好的人是我。
因为我身边，一直有一个拼命保护和照顾我的弟弟。
正好那段时间，《漫长的季节》正在热播。
那样的人生与命运，我无比感同身受。
而最打动我的，无疑是沈默与傅卫军的姐弟情深。
尽管导演没有给他们更多的笔墨戏份，可是，仅是几帧，我已经是深深了然那份生死相依。
没想到，小科也在追这部剧。
他截屏沈默为数不多与傅卫军同框的镜头给我，并微信我：姐，想你了。没有你，我的人生是会烂尾的。
我回复他：弟弟，因为有你，我活得一身底气。
然后，我们隔空同时给对方发了一个拥抱的表情包。
人生实苦，我们把每笔苦难最终都熬成了财富。
路正长，未来可期。
我们姐弟可以走到今天，相信，每一个看到故事的你们，也可以活出花团锦簇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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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听雨

沙发 竹林听雨说：
05
可想而知，对于我的叛逃，爷爷奶奶有多愤怒。
风烛残年的他们养活弟弟尚且艰难，何况凭空又多出一张嘴。
他们一次又一次给大姑打电话，说尽好话，逼着我各种道歉。
但，大姑夫放下狠话：“要回来可以，那我就跟她大姑离婚。这个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们当老的看着办吧。”
这一次，大姑也无可奈何，顺水推了舟。
可想而知，生计艰难的爷爷奶奶因此对我有多怪罪，多嫌弃。
他们试图不让我上学，不给我饭吃，让我知难而退回到大姑家。
但他们不让我吃饭，小科便也不吃。
他私自跑到旧货市场，把爸妈当年留下的《三国演义》《西游记》这两套连环画跟人换了小学四五年级的课本，让我自学。
爷爷奶奶得知后，让他趴到凳子上打他。
我扯起小科，自己趴到了凳子上。
情急之下，小科摸起家里的菜刀说：“谁要敢动我姐，今天我就跟他同归于尽。”
这一场闹剧的结果是，爷爷奶奶认定我和小科就是狼嵬子，养来养去只会养成祸害。
于是，他们不声不响地卖掉房子，给我们姐弟俩留下200元的生活费，招呼也没打就离开了老家，投奔了大姑。
我和小科是在新房东上门来时，才知道我们被遗弃了。
当晚，我们俩就住在传说中的桥洞下。
没有什么悲伤。
对于我们姐弟来说，没有父母就是这世界上最大的悲伤了。
甚至，一想到从此不必看他人脸色过日子，生命里单纯地只剩下彼此，我们小小的年纪，却有一番如释重负的解脱。
06
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
我们能想到的就是拾荒。
少年不识愁滋味地翻遍路边的垃圾筒，每捡到一个瓶子就尖叫着炫耀，每翻到一些食物，都意味着一天不必饿肚子。
要是运气好能够在工地的水泥块里砸出钢筋时，小科就会口出狂言：“姐，等以后我发达了，给你买一个大房子。”
而事实是，我们每天光是为吃饱肚子就已经绞尽脑汁。
有一次，我俩拾荒时，遇到我的小学数学老师姜敏。
尽管回到老家后，我只上了两星期的学，但她还是一眼认出已经脏得不成样子的我。
她把我们姐弟带回家，不仅让我们吃了一顿饱饭，还带我们去浴池洗了澡，并且在她家留了宿。
三天后，姜老师帮我们姐弟俩在校办工厂找了一间住处，还跟社区帮我们姐弟申请了低保。
尽管那个住处只是暂时的，可是，姜老师帮我们置办了锅碗瓢盆、床与被褥。
我和小科，有家了，也有书可以读了。

07
记得搬进“新家”的那天晚上，我和小科兴奋得睡不着。
一会儿去看看那些锅碗，一会儿又摸摸那个铁架子的双层床，感觉就像做梦一样。
我们计划着每月270元的低保要怎么用，幻想着将来有了出息，要怎么报答姜老师。
然而，这世界上不只有姜老师这样的好人，也有恶人。
我们入住没几天，就发现小家的玻璃被砸碎了。
我们哭着找来塑料布，把窗户补好，小科恶狠狠地说他一定要找到“凶手”。
我则劝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结果，三天后，小科终于蹲到那两个恶作剧的同学，他以一抵二，拿着棍棒将那两个三年级的男生打得鼻青脸肿。
对方家长找到学校，找到姜老师，找到我，要求给一个说法。
校长问小科：“你小小年纪，出手这么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刚上一年级的小科粗鲁地回击：“我们没爹没妈，除了靠拳头，还能靠什么？”
不仅如此，他还现场警告那两个娃的父母：“你们家孩子还说要联合我姐班级的同学，一起欺负我姐。你回去告诉他们，要是敢动我姐一下，我让他们不得好死。”
那是一个令我陌生的小科，真的可以用凶神恶煞来形容。
那也是一个令所有人都觉得混不吝的小科。
他们简单地将他归结于有娘生没娘教、尽量躲远点的队列。
晚上回到家，小科发给我和他自己一人一块砖头。
他跟我说：“姐，这不是用来打人的，是用来防身的。我们没有爸妈，就得自己保护自己。”
见我犹豫，他又把我的砖头扔了：“你是女孩子，别干这打打杀杀的事。我是咱家的男子汉，有我在，你谁都别怕。”
这一年，小科7岁，比我矮一个头。
白天以一抵二的“行凶”过后，晚上他在睡梦里数次哭喊“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我从上铺滚下来抱紧他，泪如雨下。
心里住着一个没有力量也要抵死保护的人，说的就是小科对我的手足情深。
而他，不过只是一个孩子。
08
儿时的日子真是漫长，天天盼望长大，却总也长不大。
生活一步一坎，对我们姐弟永远都有考验。
我上初三那年，我们寄居的校办工厂整体拆迁，我和弟弟又没家了。
我当时的想法就是辍学，这样就可以打工赚钱养家，让弟弟安心读书。
可是，小科在我没去学校的第三天便发现了这件事，他同样以辍学相威胁，让我必须回去上学。
结果，我上学后不久，便接到小科班主任的投诉，说他在班里做小生意，帮同学代写作业收费，高价倒卖新奇特文具……
我批评他，他笑嘻嘻地反问我：“姐，你不觉得我很有商业头脑吗？”
小科的确聪明，用他老师的话说，属于不怎么听课，但随随便便就可以考到班级前三的孩子。
但就是这样一个孩子，在上了初中后，每天把自己泡在网吧里，不管我如何苦口婆心，他都迷途不知返。
他晚上在网吧做兼职网管，后来给人做游戏代练，学校，反而成了他睡觉的地方。

09
面对他的“堕落”，我哭过，求过。
可是，小科却说了一句九头牛拉不回来的话：“姐，我一出生，就害你没了妈，所以，我从懂事起，就发誓这辈子必须对你好。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你就让我早点当家吧，这世界上不是只有读书一条路的。”
事实上，就算我不答应，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从初中开始，他真的开始养这个家。
当网管，做代练，无师自通地承接上门给人修理电脑的业务，甚至后来还开始帮那些影楼做婚礼摄像的后期剪辑。
赚来的钱，他一分舍不得花，一笔笔地存起来，告诉我：“姐，这是你以后上大学的学费。”
事实上，以小科的聪明，他完全可以考上一所好大学，有着光明的前途。
但他说，社会就是他的大学，他一定能闯出一番名堂。
他说：“姐，你是女孩，得富养。”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弟弟小科已经被迫长成一个大人，一个少年家长。
10
生活进入快车道，应该是在我上了大学之后。
2012年的高考，我考进武汉一所大学。
我进入大学的第一件事就是申请助学贷款，以及找各种兼职，我希望可以担起养家的责任，让小科安心读书。
我做家教，发传单，去商场做促销员，时不时地给小科寄一些生活费。
可是，每个月，我的卡上都会按时打进一笔钱，几百或者一千。
我忧心如焚，知道这些钱一定是小科各种打工赚来的。
我打电话到他的学校找他，十有八九他都没去学校上课。
我请了假回家找他，才得知他半辍学状态地打工赚钱，只为了让我安心读书。
那一次，我把他绑架到了武汉，请求辅导员帮忙，给弟弟找了一家初中借读。
我必须把他放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让他继续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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