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 断线的木偶说: 杀猪的屠夫新望自称看过一本名叫《百术驱》的书,书里说,像他这种杀生过多的人在年岁已高的时候要在床底下放两样东西,点心刀和木端盆。如果临终前最后一口气一直吊着下不去,像被人扼住喉咙一样,就要身边的人将接猪血的木端盆拿出来,然后将杀猪的点心刀点在木端盆的中央。这样便可让他这样的人临终前不受过多的折磨。
新望的儿子问他:“你是在哪里看到这种既没有听说也没有记载的书的?”
新望说:“我是在马老先生以前的茅厕里看到的。”
他说大概是三十多年前,也可能是更早,有一次他在卖完肉回来的路上突然内急,就近去了马老先生家的茅厕。蹲下之后,他发现茅厕的墙洞里塞了有字的纸,像是冬天为了堵住漏风的墙缝。那时候的房子大多是泥墙青瓦,泥墙上常会出现里外相通的墙缝。
他抽了一张,打开一看,字体古朴,纸张泛黄如小儿尿过的床单。就在那一张纸上,刚好写着那一段话,好像这张纸专门在这里等着他一样。
墙缝有好几处,都塞了纸,纸有数十张,张张不一样。偏偏他抽到了这一张。
就好像抽签刚好抽到属于自己的那一根签,句句言中了自己在人世的欣喜和苦难。
关于屠夫新望说的那个书名,整个画眉村确实几乎没有人记得了。
但是我还记得。
我去画眉村参加表弟的升学宴时,听到桌席上有人说起屠夫新望交代儿子如何如何,又听到“百术驱”这三个字,不免心中一惊。
外公还在世的时候跟我说过,他的父亲,我的姥爹,曾经有一本名叫《百术驱》的古书。里面写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
姥爹也是在茅厕的墙缝里发现这本书的,急忙收集起来,发现散失了一些,估计是被人擦完屁股之后扔到茅坑里去了。
姥爹因为在旧时中过秀才,画眉村的人们都叫他做马老先生。
屠夫新望如今已年过花甲,掐指算来,他年轻的时候马老先生还在人世。推来算去,他说的话应该不假。
屠夫新望从小就跟着他的父亲学艺——杀猪。五十多岁的时候,他还能一人拽着一两百斤的猪的尾巴,将知情不妙放肆嚎叫的猪拖到长板凳上,然后将点心刀捅入猪的颈下,然后一脚将长板凳下的木端盆踢到准确的位置,不偏不倚地接住喷涌而出的猪血。
在六十岁之前,新望从未生过病,伤风咳嗽都少之又少。
满了花甲之后,他忽然就放下了屠刀,虽不说立地成佛,但从此不再杀猪。
在他六十二岁这年的夏天,他生了一场病。
这个夏天进入初伏后,接连四十天没有下雨,天气热得异乎寻常。水田干裂如龟壳,稻杆如被霜打了一般发蔫。画眉村周边有好几座山无故发火,烧了一片又一片的山林。
新望对儿子说:“六十年来没有这么热过。我怕是不行了,你把我送到豆腐坳去吧。”
豆腐坳的位置比较偏,那里有一座旧房子。房子的主人原来是打豆腐的,每天清晨挑着豆腐担子出来叫卖。卖豆腐的本来有一个女人,据说长得挺好看,但是不到三十岁就死了,也没有生下一儿半女。
卖豆腐的孤苦伶仃地生活了几十年,过世之后后继无人,那座房子也空了。
卖豆腐的过世不久就有了传闻,说是有人晚上从豆腐坳经过的时候听到了女人的哭声。
新望的儿子说:“那里闹鬼,住不得。”
新望的儿子心里明白。父亲之所以不想住在家里,是怕自己死状太难看,导致亲人们留下不好的记忆,以后不敢住在家里。
与画眉村一河相隔的方家庄,曾有一位老翁和一位老妇人好上了,结果两家的后辈都不同意,互相羞辱,老翁气不过,喝药自尽了。从那之后,方家庄的人说,只要从老翁门前经过,若是有风刚好吹来,就会闻到一股刺鼻的农药味。
没过几个月,老翁家里人搬离了方家庄。
与画眉村一山相隔的红许家,曾有一位姓红的男子和一位姓许的姑娘暗生情愫,夜夜相会。后来男子生病,姑娘趁着家里人睡着了翻窗去找情郎,却因为夜色朦胧而掉入了男子家附近的一口水井里。就在水井旁,住着一位老婆婆。老婆婆听到水井里扑棱作响,走到井口往下面看,老眼昏花的她看到了彩色衣裳,却以为是谁家的鸡失足掉了进去。
老婆婆挨家挨户敲门,问人家的鸡是不是如数归了笼。
问了一大圈,人人都说笼里的鸡都在。
老婆婆回到井边,井里没有了声音,也不见了先前的彩色,以为刚才看到的听到的是幻觉。她也曾在山上扒柴的时候看到年轻时的如意郎君朝她招手,惊讶地问她为什么白发苍苍。她哭着抱上去,却抱住了一棵松树。
她的如意郎君名字里确实有一个“松”字。
第二天,许家姑娘的父母发现女儿不在,到处寻找,不见踪影。就在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听到老婆婆说昨晚水井里落了一只鸡,赶忙去水井里找。
或许是井水的缘故,姑娘被打捞上来后,身体依旧柔软,面目依然俊美。
消息传到红姓男子那里。男子怎么也不相信。
男子说,当天晚上姑娘的确来到了他的房间。两人睡了一夜,在外面开始有鸡鸣声时,姑娘才离开。等到天明,他注意到床边有鞋子留下的水印子,心想昨晚是不是下了雨。
姑娘的家人来到他的房间,没有看到他说的水印子。
男子着急道:“大早上还能看到!现在应该是水迹干了。”
有人说他是急糊涂了。
有人说莫不是姑娘的肉身没来,魂儿却来了。
从那之后,再也没人去那口井打水。
再后来,姑娘家的人将那口水井填了。如果外地人从那里经过,绝不会知道曾经那里有一口井。
为了让家里人安心地住在家里,新望决定提前搬走。
新望还记得,三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他看完《百术驱》中关于他这种人那一页时,脚下的茅厕板子忽然滑开,要不是那时候年轻力壮反应敏捷,及时往前一跳,他就会掉到茅坑里去了。
后来多次回想当时,他还是分不清是自己看到那页纸之后紧张了,还是命中注定要掉进茅坑却躲过一劫。
那夜过后,每当他再次拖住猪尾巴的时候,总会想起差点掉入茅坑的一幕。他觉得那是命运给他的一次警告。
他的儿子问他:“那你为什么不在那个时候就放下屠刀?”
屠夫新望说:“那时候上有老下有小,家里有好几张嘴要吃要喝。命运比我手上的点心刀还要残酷无情。现在你能养活自己了,我自己的父母已经走了,我才能放下手里的刀,藏起接血的盆。”
最后儿子没能说过老子,儿子答应送老子到豆腐坳的鬼屋去。
儿子送老子去的那天,画眉村好多人来看热闹。
新望因为重病而无法行走,他儿子只好挑了一个担子,前面的箩筐里装着锅碗瓢盆和衣服,后面的箩筐里装着他。
看热闹的人们窃窃议论着放下屠刀的屠夫遭遇夜夜哭泣的女鬼到底会发生什么故事。
有的人说屠夫双手血气重,肯定不怕女鬼。
有的人说女鬼身上怨气重,肯定吓走屠夫。
好赌的人当下约定了赌注,或是为数不多的钱财,或是几坛平时舍不得喝的好酒,或是平时舍不得买的香烟。
他们估摸着少则几天,多则半年,屠夫和女鬼之间必然见胜负。
不料只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清晨屠夫新望就自己挑着锅碗瓢盆和衣服回了家。脚步矫健,红光满面,昨日的病态一扫而光。
打赌的人问他:“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屠夫新望大笑道:“昨晚我听到那女鬼说,贪图我美色害死我的人尚且无动于衷,无事到老,你为了生活杀个猪,怎么就怕了?”
屠夫声如洪钟,目如金刚。
打赌的人吓得浑身一颤,连忙跑了豆腐坳有鬼的传闻由来已久。
屠夫新望搬到豆腐坳的第一个夜晚,就听到了女人哭泣的声音。
屠夫新望翻身起来,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木端盆,拿起了盆里的杀猪刀。
六十岁之前,只有这把刀才能给他带来安全感。
六十岁之后,他看到这把刀就心生愧疚和恐惧。他认为自己和这把刀杀生太多,罪孽深重,于是将这个陪伴了他将近一辈子的朋友用红布包起来,藏在了衣柜的格底。
每天晚上,他都听到衣柜里传来人一样的呼吸声,甚至有翻身的声响。他觉得那把刀是有了灵气的。
但他的老伴说那是因为衣柜里进了老鼠。
来豆腐坳的时候,他带上了这把刀和一个木端盆,将刀放在木端盆里,将木端盆放在床底下。
在这个闹鬼的地方,他还是相信这把带给他安全感,又带给他罪恶感的刀能抵御恐惧。
教他杀猪的师父曾跟他说:“狗怕弯腰,鬼怕屠刀。只要你拿起屠刀,鬼都怕你。”
他问师父:“为什么狗怕弯腰?”
师父说:“人一弯腰,狗就以为人要捡石头打它,会吓得转身就跑。”
他问师父:“鬼都死了,为什么还怕屠刀?”
师父说:“杀过生的屠刀上残留了生灵死前的怨气和煞气,胜过牛鼻子道士画的符咒。”
那嘤嘤嘤呜呜呜的哭声如同夏夜的蚊子一般传到他的耳朵里。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时,声音又不在那里了。
那声音一会儿在窗户下,一会儿到了墙角里,一会儿到了破碎的石磨那里,一会儿又到了房梁上,仿佛那个女人像猫一样在这个荒废多年的宅子里东躲西藏,飞檐走壁。
换了胆小的人,恐怕早已吓晕了。
屠夫新望好歹是狗见了都要噤声走掉的人,这个场面还不至于吓得抱头鼠窜。
但是毕竟年岁大了,又身上缠病,力气大不如从前,屠刀举了一会儿,手就开始抖了。
屠夫新望将屠刀扔在床头,搓了搓手。
那是一双杀过成千上万个生灵的手。那双手沾染过无数次鲜红的血,分割过温度尚存的肉,斩断过坚如磐石的骨头。
如果世上有魔鬼的话,他觉得自己就是。
“我还怕了你这个哭鼻子鬼不成?”屠夫新望小声说道,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此时正在房梁上哭泣的女人听。
要不是生病了,怕死在家里吓到家人,他才不会到这个偏僻的豆腐坳来,才不会住进这个荒宅里。
女人的哭泣声仍然断断续续地传来,仿佛一只到处寻人吸血的蚊子,一会儿飞过去,一会儿飞过来。明明刚才从耳边经过,却又飞到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屠夫新望的耳朵就像是举起来要打蚊子的手,徒劳地寻找和等待,却不知道它在何处。
“有种的话你倒是出来啊!”屠夫新望恼怒地对着漆黑一片的空气大喊。
这一喊,原本寂静的窗外响起了蛐蛐的叫声。
女人的哭泣声反倒消失了。
他侧耳倾听,窗户下,墙角里,房梁上,还有那个落满了灰尘的石磨架子处都没有了哭泣声。
蛐蛐声如潮水一般起起伏伏。
他的床如小船一般晃晃荡荡。
女人的哭声如受惊的鱼一般潜入水底,虽然觉察不到了,但显然还在这里,并未离开。
他的屠刀不再是屠刀,仿佛是一只船桨,不能当做抵抗的武器,只能用作逃离的工具。
“你是不是怕了?”屠夫新望抖抖瑟瑟地喊道。
话音刚落,离床约两丈远的石磨架子吱吱呀呀地转了起来。破碎但未散开的磨盘开始旋转,磨盘下面流下了粘稠状的液体。
由于石磨架子离得比较远,他看不清流下的液体是什么颜色的,辨别不出那是米浆还是豆浆,亦或是苦果浆。
画眉村周边一带有一种苦果树,结出的果子只有指头大小,外壳坚硬,果肉苦涩。苦果晒干之后磨成苦果浆,做成苦果豆腐,反倒成了一道难得的美味。
他年少的时候没少上山摘苦果,然后用化肥袋装了,背着送到这里来磨豆腐。
那时候在这里磨豆腐的男主人也才三十出头。
他听说男主人讨了个漂亮媳妇。他想趁机看一看,但好像每次他来这里的时候女主人恰好不在。
但有一次除外。
那次他担着两个水桶来挑磨好的苦果浆,还没进门,就听到屋里有女人的哭声,嘤嘤的,一听到水桶碰到门槛的声音,哭声就止住了,生怕外人听见。
他从门和门框之间的缝隙里看到了一个如同从画中走出来的俊美女人。
女人正低头穿针引线,膝盖上放着一张过滤豆腐渣用的棉布,棉布上有个洞。她要将那个洞缝上。那张在豆浆和吸水的稻草灰之间用了千百回的棉布落下了波浪荡漾一样晕开的黄色痕迹,散发着一种稍带馊味的气息。此时却因为铺在那个女人的膝盖上,棉布忽然变得如丝绸一般有了质感,淡淡的馊味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
女人穿着一身崭新的旗袍,略微紧身。旗袍仿佛一个充满了怨气的生灵,掐住了她的腰,勒住了她的脖子。开衩处露出的长腿如玉雕一般白皙而脆弱,仿佛磕一下会出现裂纹。她低着头,长发如乌云一般遮住了月亮一般的脸。她的脸似乎会发出月亮的光芒,从丝丝缕缕的乌云里透了出来。
屠夫新望一阵晕眩,前脚已经跨过了门槛,后脚差点儿绊倒门槛跨不过来。
那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那个女人,眼前的一切美得有几分诡异。
他的师父曾说:“这世上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会勾去人的魂魄,比如玉,比如钱财,比如画,比如靡靡之音,比如美女。但是能勾人魂魄的,还有鬼。”
刹那间,他差点儿丢了魂儿。
他的师父还说:“倘若你能读懂《周易》,你会发现好的东西和坏的东西其实是一样的,就像是你的左边和右边。你说左边是好的,还是右边是好的?”
后来每次师父将嗷嗷叫唤的猪拖向长板凳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一眼他的师父——一个人是如何擦去手上的鲜血去捧读《周易》的?又或者,一个读《周易》的人如何心安理得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这种违和感他在那个女人身上也看到了。
俗话说,世上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磨豆腐的都是穷苦人家,那女人却穿着不合时宜的旗袍。城里的大小姐穿这个也就罢了,她一个磨豆腐的,怎么穿这种不方便劳作的衣服?
屠夫新望的后脚艰难跨过门槛,他走到石磨架子旁,将盆里的苦果浆往桶里倒,眼睛的余光却一直留在女人身上。
他不敢正眼去看。
他在心里连念“阿弥陀佛”,念了好多遍,仿佛这比杀生还要罪孽深重。
后来听说女人死了,他暗暗为之难过了好多天。
他假装无意地问过磨豆腐的男人她是怎么死的,男人闭口不谈。
人世间有很多的秘密,像是被闷死的种子,像是放在哑巴嘴里的黄连,随着局中人的去世而一起腐烂在泥土里,最后就像从未发生过。
不过他听挖井的幺叔说:“应该是出了什么丑事,家丑不可外扬,所以磨豆腐的男人守口如瓶。”
一次喝酒的时候,他又听到上了脸的幺叔说:“十有八九是哈儿狗干的。”
哈儿狗是白娘在外面捡回来的孤儿,长大一点就发现他精神有点问题。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丢在外面的时候冻坏了。
哈儿狗没有名字,若是有人问他叫什么,他就说:“我叫哈儿狗。”然后咧嘴朝人发笑。
白娘不是这个村的,她住在山那边,孤孤零零一间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白娘自小头发眉毛都是白的,据说是因为她的父母是近亲才这样。
她曾将头发眉毛染黑过,染黑之后活脱脱一个大美人。
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家里人要给她说媒,她却不愿意。跟家里人吵了一架之后,她离家出走,在这里买了一个守山人的小屋住了下来。从此之后,她再也不染头发眉毛,就让它们这样白着。
为了养活自己,她在一个居家的道士那里学了唱丧歌,哪里有人去世了,她就跟着道士去哪里唱。
她的丧歌唱得非常好,乍一听悦耳,听久了难过。
她唱的时候,很多人来听,听到半夜才走。回去的路上想起她唱的歌词,一会儿心酸,一会儿害怕。
哈儿狗是白娘在一个寒冷的冬天捡来的。
被白娘发现的时候,哈儿狗身上连一块布都没有,浑身冻得红彤彤的,仿佛一块烧得火热的炭。
有人说,哈儿狗很可能是白娘的私生子。
白娘听到这种传言,并不辩驳,却说:“是亲生的倒好了。我不想要男人,但想要个自己的孩子。”
哈儿狗成年后,见到女人就流口水。
尤其是豆腐坊那个女人出现后,哈儿狗几乎天天要去豆腐坳一趟。他不敢走进豆腐坊,怕男主人打。
他离得远远的,看到女人出来,就将一只手伸进裤裆里,朝着女人“汪汪汪”地学狗叫。
按照幺叔酒后的猜想,应该是哈儿狗趁男主人不在,进了豆腐坊。这是女人莫名其妙死了的主要原因。
屠夫新望不太信。
哈儿狗他见过。哈儿狗的手脚好像不太听使唤,走路趔趔趄趄,推一下就会摔个猪啃泥。
就算男主人不在,只要女人不同意,哈儿狗是奈何不了她的。
果不其然,后来他又听人说,是女人趁男人不在,主动招了哈儿狗进去。哈二狗尝了甜头,所以每天走好几里路去豆腐坳。女人之所以这样,是因为磨豆腐的男人是没用的一包豆腐渣。
话里话外,意思是女人的死必定是磨豆腐的男人发现猫腻之后造成的。
“冤有头,债有主。你有再多的怨气,都跟我无关。我杀生再多,也没碰你一根指头。你不要吓我。我不怕你吓!”屠夫新望对着石磨架子喊道。
他猜测那个死去的女人此时就站在石磨架子旁。
石磨停止了旋转,推磨的架子还晃晃悠悠。
屠夫新望等着女人回答他。
可是这屋里因为蛐蛐的叫声而显得更加安静。
就在这时,门那边发出吱呀吱呀声。门缝越来越大,被缓缓推开。
屠夫新望顿时浑身的汗毛立了起来。
三十多年前,他在马老先生家的茅厕里看到《百术驱》那一页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惊恐!
门完全打开了。
门口站着一个瘦得像猴子的人。那人手里拿着一个碗。
“怕什么?是我。”那瘦子说道。
屠夫新望看清楚了,那是以前教过白娘唱丧歌的居家道士文家啸。道士文家啸像夜晚出来偷食的老鼠一样,眼冒精光。
他早听人说文家啸晚上能看见鬼,看来有几分可信。
这文家啸并没入过什么门派,也没拜过什么山门,没有拜过师傅,也没收过徒弟。说他是道士吧,没有道士的传承,说他不是吧,他又一派道士的作风。平日里他穿着方便农作的衣服,但头上挽一个发髻,一根说不清是桃木还是筷子的东西横穿而过,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
白娘唱丧歌的本领是他教的,白娘叫他做师父,但他不把白娘当徒弟。用他的话来说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天无绝人之路。教她这个东西是上天要赏她这口饭吃。她要是没这个嗓子,我也不教。”
自然有爱说闲话的人说道士文家啸是看上了白娘的美貌。
文家啸哈哈一笑,说:“我修的是童子功,精气不能外泄,做梦都要谨慎。要是破了色戒,就成不了仙。”
好事的人去三十里外大云山的道观问修为高深的道长,到底有没有这种修为法。
道长说:“似道非道,无须道也。”
意思是文家啸修的道像是道,又不是道,所以不足道也。
但文家啸确实一直看起来要比实际年纪年轻许多。六十岁的时候还如三十岁的人一般。可是过了七十之后,他的身体开始往回缩,仿佛泡过水的羊毛大衣,含腰驼背,形销骨立,如猴子一般。
道士文家啸的出现让屠夫新望感到意外。
“你怎么来了?来捉鬼吗?”屠夫新望问道。
道士文家啸轻手轻脚地走到石磨架子旁,将碗放在磨盘上。
屠夫新望看到碗里有饭,饭里有食指大小的翘嘴鱼。
“我是来喂鬼饭的。”道士文家啸这才回答他。
屠夫新望环视一周,恐惧感再次袭来。他小声问道:“她在哪里?”
道士文家啸看到床底下的点心刀和木端盆,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过夜?”
屠夫新望叹了一声,说道:“我一辈子杀生无数,如今生了病,怕死前太难看,吓到家里人,所以搬到这里来住。”
“人人都说这里闹鬼,你就不怕?”道士文家啸笑了笑,笑出的皱纹仿佛刻在消瘦的脸颊上。
“这里真有鬼啊?”屠夫新望还抱有一丝幻想,希望刚才都是因为幻听才听到那些声音的。
“应该是有的吧?”道士文家啸说道。
“我听说你不是能看到鬼吗?”屠夫新望想起“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那句话。他希望文家啸给他一个准确的答案。
“我没有看到过。不过,我经常来这里喂饭。晚上来放一碗,第二天早上来取。我听白娘说,这个女人生前喜欢吃小鱼小虾。我就每次蒸一条鱼放在饭里。取的时候,碗里的饭会少很多,显然是被动过。鱼是连骨头都不剩。”
“照你这么说,那个女鬼确实在这里?”屠夫新望浑身一冷。
道士文家啸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
“我笑你呀!害死她的人都不怕,你怕她做什么?难道当年是你害死她的不成?”文家啸盯着他说道。
屠夫新望连忙摆手:“怎么可能?要是我害了她,哪敢住到这里来?”
文家啸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贪图美色害死她的人尚且无动于衷,你为了生活杀个猪,怎么就怕了?”
听到这句话,屠夫新望一直悬着的心立刻放了下来。萎靡了好多天的精神也为之抖擞起来。
“那个……害死她的人到底是谁?”屠夫新望忍不住问道。
文家啸沉默了片刻,说道:“你明天回去,必定有人问你今晚碰到鬼没有。你若是说碰到了,就能看出来。”
第二天一大早,屠夫新望挑着木端盆杀猪刀还有棉被和衣服回了家。
他还没坐下,赌鬼细华就上门来了。
细华双眼通红,浑身烟味,显然是昨晚又打了一通宵的牌。他生性好赌,只要是认识的人他都借过钱,区别是有的借了,有的没借,有的借得多,有的借得少而已。
细华问屠夫:“我跟人打赌说你至少撑两三天,输了的给一包烟。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屠夫新望大笑道:“昨晚我听到那女鬼说,贪图我美色害死我的人尚且无动于衷,无事到老,你为了生活杀个猪,怎么就怕了?”
屠夫声如洪钟,目如金刚。
赌鬼吓得浑身一颤,连忙跑了。很多人认为我能看到鬼。
说句实话,我从来没有看到过。
但是我知道,它们就在这里,在我们身边。
它们有的很擅长躲猫猫,躲在一个地方一声不吭,一动不动,能躲很长很长的时间。
你小时候玩过躲猫猫吗?对,就是那种一个人躲起来,一个人去找的那种游戏。我小时候很喜欢玩这种游戏,可是没有人跟我玩。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小孩子都不喜欢跟我玩,因为他们说我能看见鬼,就把我当做鬼一样敬而远之。
其实这个游戏并不需要玩伴。你想玩的时候随时可以玩。
我小时候常常躲在我三爷爷家的楼板上。为了防潮,三爷爷把稻草捆起来之后放在楼板上。那里成了老鼠和盐老鼠的家。盐老鼠你知道吧?现在他们年轻人都叫做蝙蝠。三爷爷说,盐老鼠本是老鼠,因为偷吃了盐,生了翅膀,变成了盐老鼠。
我觉得盐老鼠跟传说中后羿的老婆嫦娥一样,嫦娥本是不会飞的,吃了后羿藏起来的仙药,就飞到月亮上去了。
对老鼠来说,盐是仙药不成?
不好意思,说得有点远了。我小时候脑袋里常常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想象力。
还是说躲猫猫吧。
我常常躲在三爷爷家楼板上的稻草里,故意让家里人到处找我。
我的母亲以前专门给故去的人唱丧歌。这让我在其他小孩子那里抬不起头来。他们都觉得我母亲身上带着鬼气。我为此感到羞耻。
我故意折磨她,让她到处叫喊我的名字,让她着急,让她哭泣。
哎,现在想起来,我真是后悔。她是为了养活我才去唱丧歌的。以前她是戏班的台柱子,除了戏,其他的唱法她都看不上。别人都听流行歌的时候,她就说:“那都是唱的什么呀?”
要怪就怪我的父亲是个赌鬼。
我父亲以前做生意赚了不少的钱,从杭州经过的时候看上了唱戏的母亲,把她带到了这个地方。在她身怀六甲的时候,我那个赌鬼父亲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输掉了。
我母亲没有办法,只好去唱丧歌,赚点钱来养我。
我宁愿这个世上没有我。这样的话,我母亲还能回杭州去接着唱戏。
躲在稻草里面的我常想,要是我一直这样躲下去,让所有人都找不到,不就跟真的不存在一样吗?我不就从母亲的世界里消失了吗?她不就可以心无牵挂地去杭州登戏台了吗?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还有几个小孩子跟我玩躲猫猫。可是我躲得太好了,他们基本没有找到过。为了让他们看看我藏得多好,无论他们用什么方法骗我,我都不会主动出来。
他们的手段可多了。有的没有耐心,找一会儿就说“我看到你啦!快出来吧!”有的小孩子上了当,以为自己的衣角或者鞋子没藏好,被看到了,就从藏好的地方走出来。一走出来,找的人就大喊:“哈哈哈,我是骗你的!我其实没有看到你!”这时候再藏回去也没用了。
有的使诈说:“我不玩了。我姆妈叫我回去吃饭了。”一样的,你若是信了,一走出来,他们又说:“还没到吃饭的时候呢,换你来找我了!”
为了不上这种当,不管他们在外面怎么找怎么喊,我都无动于衷。
他们找到家里人喊吃饭了也找不到我,觉得跟我玩没意思,渐渐都不跟我玩了。
我常常是等到肚子饿了,或者天黑了,才从藏身的地方出来。
在这一点上,我想我跟鬼是一样的。鬼平时都是藏着的,出来的话不是因为肚子饿了,就是因为天黑了。
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我没看到过鬼,不代表这世上没有鬼,是因为它们藏得好。
就比如我天天晚上到这个豆腐坳来送饭,是因为我听人说这个废弃的豆腐坊闹鬼,经常半夜有女人的哭声。
我可怜她,怕她饿,就每天晚上送一碗饭来。
我听白娘说,这个豆腐坊的女人生前喜欢吃小鱼小虾。
后来我就蒸一条叼嘴鱼,放到饭里。
哦,对了,好多人说我教白娘唱丧歌是因为我贪图她的美色。
哎,无论你做什么,总有人说黑的,也有人说白的。
我是修道的人,从不贪图美色。我做梦都不敢做春梦。
有人说,我母亲在杭州不只是唱戏,还出卖色相。我父亲是知道真相后气得输光家产的。
有一次,我父亲把我拉到身边,摁在充满酒气的怀里,然后跟我说:“你长大后,一定不要被美好的东西骗了。钱财啊,戏词啊,文学啊,艺术啊,美貌啊都是骗人的。我跟你说这些,你可能不懂。你只有喝了酒之后才能看穿这一切。”
即使如此,他还是深爱着我的母亲。
后来我看经书上说人生就如“梦幻泡影”,人生就是这么一回事,明知道都是假的,像梦境,像幻象,像水泡,像影子,可是依然舍不得、离不开、放不下。
父亲离世之前握着我的手,笑了笑,说:“不要难过,我的梦就要醒了。等你梦醒了,就能见到我。”
那时候白娘带着哈儿狗来看望他。
他看了看哈儿狗,摸了摸哈儿狗的头。
我想,他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有人说哈儿狗是白娘和我的私生子。
放他娘的狗屁!
我教白娘唱丧歌,只是为了让她有口饭吃。
白娘讨厌世上所有男人,但想有个孩子,所以捡了哈儿狗回来。
要说能看到鬼的人,我觉得白娘才是。
她跟我说,她在雪地里看到被遗弃的哈儿狗时,就像看到了一团燃烧的炭火。她要是不救,这团炭火就要烧透烧完了。因为在雪地里烧了太久,哈儿狗长大一点后有点不正常,看到好看的女人就嘴里流涎水,像狗一样。
白娘早就知道这孩子即使救过来也不会太好,以后会是个累赘,但她还是救了。
可是别人说那是她的私生子。
她不仅看到了哈儿狗的未来,还看到了豆腐坊里的女鬼。
豆腐坊的男主人请了白娘来唱丧歌。白娘一开嗓,灵堂里里外外就聚了好多人。
白娘唱丧歌是出了名的,比我母亲当年唱得好太多了!这是老天爷赏饭吃。
好多人知道白娘要来,早就搬着长凳小凳来豆腐坳等着了,比旧时候听戏还热闹。
唱到一半,白娘发现有个穿着紧身旗袍的女人靠在牛皮大鼓边上哭得梨花带雨。那女人旁边的听众多多少少会交头接耳说几句话。那女人却如遗世独立,不与人交谈一句。旁边的人也仿佛没有这个女人存在,说话的说话,嗑瓜子的嗑瓜子。
白娘唱到半夜,嗓子开始发涩。人们困意渐渐上来,各自离去。那女人也跟着走了。临走前,她居然走到我身边,拿走了桌上一个苹果。
桌上有两只大碗,一只碗里放着梅菜扣肉,一只碗里放着几个苹果,都是供品。
白娘说,那女人应该是饿极了,不然怎么敢拿供给鬼的东西?
听到白娘说那女人饿,我就心里难受。
我见不得人受苦,见不得人挨饿。
不一会儿,豆腐坊的男主人抱着几件旗袍出来,要扔到火盆里烧掉。
白娘看到其中一件竟然跟刚才那女人身上穿的一模一样!
白娘一问,居然是男主人的妻子生前穿的衣服。
人已故去,用过的衣物便要烧掉,免得生人睹物思情,免得亡人牵挂归来。
白娘将此事压在心里,没有跟人说,直到后来有人半夜经过豆腐坳的时候听到了女人的哭泣声,她才将那晚的事情说给我听。
我问她:“不会是看错了吧?”
白娘不仅仅头发眉毛白,眼睛的视力也不太好。因为这个,我才这么问她。
白娘说:“就是看得模糊,才记得真切。要是看得真切,我早被吓死了。”
白娘说的话我深有感受。我做道士这些年,虽没有遇见鬼,但离奇的事情见了不少。很多事情我们只能放在心里,不能说出来。有时候我就想啊,人不就是住在肉身里的鬼吗?肉身一坏,鬼便流离失所。我修道,想成仙,是要成为不依靠肉身的鬼。
为了修仙,我去大云山拜师,但是没有一个师父收留我。有的师父说我来早了,有的师父说我来晚了。总之不是机缘巧合的时候。
我也理解。老话说的好:“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佛法虽广,不度无缘之人。”
凡事讲个机缘。
我本来不信豆腐坊闹鬼的传闻,因了白娘这番话,我便信了。这也是机缘。
从那之后,我天天晚上到这里来送饭,怕她又饿着。
可能是我小时候躲猫猫常常躲到饿得不行,想着要是有人送我一口饭,我还可以坚持下去。又或者有人不断地送饭,我就可以一直躲下去。
我想,那女鬼需要我这样一个人帮她。我不是名门正派的道士,没有超度的手段。她的怨气我消除不了,她的饥饿我是可以消除的。
说实话,我送第一碗饭到这个闹鬼的豆腐坊时,心里还在打鼓呢。
别说我这种没有见过鬼的道士,就是见过鬼的人,我想多多少少还会怀疑看到的是不是真鬼。
虽然白娘看到了女鬼,但是白娘也有看错的时候吧?
我听过那么多离奇的事情,里面肯定有一些真相并不离奇。一些我们看到的,我们听到的,反而一叶障目,扰乱我们的心,让我们想多了。
豆腐坊里没有一个像样的桌子。我把碗放在以前磨豆子大米苦果的磨盘上,等着她来吃。
等了好一会儿,她没出现。
我想她是不愿见人,于是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来这里收碗,发现碗里的饭少了一半!
她吃了我送的饭!
我吓了一跳,又感到安慰。吓到是因为这里真的有鬼!感到安慰是因为她终于不用挨饿了。
老话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我给她送了饭,却招到了恶报!
哎,说到这个报应,真是让我羞于启齿!
不过已经这样了,还是说出来吧。
那是一个月光铺满大地的晚上,外面的树木花草和房子上都泛着月光,像是打了一层霜,像是下了一场雪。
我送了饭之后回来,躺在我的木床上。
我没有做过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一无所有,不怕贼惦记。我家的门是敞开的,月光直接落在了我的床边。
其实很多重要的事情发生之前,人是有预感的,或者说,是有预兆的。只是有的人能感觉到,有的人忽略了。
不过感觉到了又能怎样呢?
我曾找过画眉村的马老先生讨教。
马老先生说,察见渊鱼者不祥。
能看到那些预兆的人,还不如看不见的人。因为普罗大众即使看见,也不能改变。徒增了恐慌和失望。
那天晚上的月光从大门投到了我的床边,像是一块白绒绒的地毯,像是要迎接什么人的到来。
果不其然,我刚睡下不久,就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脚步声从外面来到我的床边。我像被鬼压床一样,虽然感官清醒,但就是醒不过来。
我闻到了一股香气,像是春夏之间的栀子花香,又像是八月风中的桂花香。
那种香气让我心生贪婪,狠狠地嗅着。
不一会儿,那股香气进入了我单薄的被子里。顿时香气扑鼻。
就是那个晚上,就是那股香气,让我坚持了几十年的戒律成了一场空。
请你相信我,我一直试图抵抗它的诱惑。我是我就像一只惊恐奔逃的羊,而它像是一只饥肠辘辘的猛虎。
我不是屈服了,我是被它撕开,被它咬住,被它饮毛茹血地吃掉了。
我仿佛死了一次。
我仿佛活了过来。
第二天,我跟白娘说了昨晚的事情。
白娘一脸疲惫地对我说:“应该是她来报答你了。你每天晚上给她送饭,她就跟在你后面找来了。”
哈儿狗站在白娘身边,兴奋地朝我点头,嘴角的涎水不断地往下淌。
我说:“这算什么报答?这样的话,我修不成仙了!”
白娘道:“大云山的道长说了,你似道非道,无须道也。你捉不了鬼,也修不了仙。”
我嗅了嗅鼻子,闻到了淡淡的栀子花和桂花的香气。
我说:“我怎么闻到了昨晚的香气?”
白娘走到我身边闻了一下,捂嘴笑道:“还真是。看来确实是她来报答你了。她生前喜欢这两种香气,在豆腐坳的南面种了栀子花,北面种了桂花树。”
我想了想,不论晚上去送饭,还是早上去取碗,我都没有闻到栀子花香,也没有看到桂花树。
白娘看出了我的疑虑,接着说:“那女人死后,她男人砍了桂花树,伐了栀子花。他本来想砍了哈儿狗。外面人说那女人趁着男人不在的时候,叫哈儿狗进了豆腐坊,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他不敢砍哈儿狗,砍了就等于承认了,只能把气都撒在栀子花和桂花树上。”
“是哈儿狗吗?”我问白娘。
白娘摇摇头,说:“当然不是。是有人贪图她的美色,嫁祸给哈儿狗。”
“那个人是谁?”我问道。
白娘凑到我的耳边,小声说:“你小时候玩过躲猫猫吗?他藏起来了!别人都找不到他。”
“藏起来了?”我顿时兴奋起来,差点儿像哈儿狗一样留下涎水。我最爱玩躲猫猫的游戏了。
忘了告诉你,我不只是擅长躲,我也擅长找。不论别人躲得多么好,躲得多么让人意想不到,我都能找出来。
“你要把他找出来吗?”白娘问。
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既然染了栀子花和桂花的香气,这事情多多少少跟我有点儿关系。
再说了,反正修不成仙了,不如玩玩人间游戏。何况是我最喜欢的游戏!
我点头。
白娘说:“最近屠夫新望生了病,总说自己杀生太多,死前怕很难看,又怕吓到家里人。依我看,他这是心病。听说他要搬到豆腐坊去住,准备死在那里。你去会会他,既可以治好他的心病,又可以找出背后真凶。”
白娘说得有道理,可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白娘从来都是“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间无事人”,今天怎么就对豆腐坊的女鬼这么感兴趣?
她真的是能看穿人的魂。她见我犹豫,马上又说:“每次哈儿狗去豆腐坳,我都不放心,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常常悄悄跟了去。因此,我跟那女人见过几次。这世上女人似水,男人如泥。我见她虽然跟磨豆腐的男人生活,身上却没有一点儿泥腥气,对她有几分好感。”
她这么一说,我更没理由推脱了。
新望,刚才我说的这些话,你都不要跟人说。
至于是谁在躲猫猫。
你明天回去,必定有人问你今晚碰到鬼没有。你若是说碰到了,就能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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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人行脚罗浮山
今日启程,一往无前,
诸佛菩萨,龙天护法,
普蒙加被,道业必成。
行脚就是了脱生死的一个捷径。
另外还有一种功德,
就是能度无量无边的众生
有情的和无情的都能度;
能见到我们的,与我们能说上话的
所以它的功德是难思难议,难说难尽的:
十方如来都来护持和赞叹
苏东坡写下“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桔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的名句。
罗浮山佛道并存,和睦相处,兴盛时有九观十八寺,十八寺中以华首寺为第一禅林。
距离深圳约70公里,国家5A级景区。
亲爱的盲人朋友们:
参加“行脚”
道业必成
累积“罗浮山”难思难议、难说难尽的功德
时间:
11月10日
预备会
报名方式:
莲微信:85264845040
真恒微信:
137146141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