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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回的邪恶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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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21-8-20 00:44:2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楼主 天涯过客说:
01
有一小儿姓朱,家内行三,咱们就叫他朱三儿。
朱三儿从小生的白净清爽,浓眉大眼。
怎么瞅怎么顺眼,怎么瞅怎么敦厚。
可这人却不是良善之辈。
生得伶俐的口齿怎奈满口胡言谎话连篇,惹出了太多的祸端。
九岁时谎称嫂子和其他男人幽会,他大哥信以为真休了嫂子,嫂子不堪其辱吊死在娘家。
嫂子的两个弟弟怒不可遏乱棍打死了他大哥。
十三岁随师学医做了住家弟子。感觉太苦太累跑回了家,受了责骂,便谎说师傅要割他的命根子做药引子。
正赶上城里这几年丢了几个小男孩儿,师傅就被愤怒的居民抓起来扒光绑到树上,被丢孩子的家长们一人一把小刀活活给剐了。
成人之后,朱三儿做了状师,凭借一身诡辩的能耐也是赚的盆满钵满。
一日,一富家公子奸污了卖茶水的穷苦女孩儿,奸污之后还用热茶水浇在女孩儿的背上。
富家公子的老爹就找到了朱三儿。献上黄金百两,银锭几箱。
朱三儿拍着胸脯保证,七天之后,令公子若不无罪释放,你取我项上人头解气。

02
审案当场
朱三儿找来了富家公子的三房姨太太,大户人家的姨太太自然丰腴饱满、珠光宝气。
那穷苦的卖茶女孩儿本就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再加上这几日心灵之苦,肉体之痛,定是那似人不像人,似鬼活像鬼般蜡黄枯瘦。
朱三儿诡辩称:“公子家的三房姨太太美艳动人、婀娜多姿,反观卖茶女孩儿瘦小干瘪谷树皮,谁会放着现成的美人不动,而冒着下大牢的风险强一个这般寒碜的女子?”
那堂上县官本也被富家收买,听了朱三儿这番诡辩后,看了看堂下听审的百姓,发现有一部分人已经被朱三儿的诡辩带了节奏,看向女孩儿和女孩儿老爹的眼神已不带同情反倒横生几分怀疑。
但县官也觉得此番说辞不足完全翻案,就暗示朱三儿再拿出点有实力的诡辩。
朱三儿早有准备。
唤来一郎中,此郎中是县城中最负盛名的郎中。
郎中来到堂上,当众掀起女孩儿的衣物,说:
“女孩儿说此伤为公子所烫,以我几十年行医经验,这并非烫伤,而是癞疮,且是陈年癞疮,久治不愈。烫伤照顾不善会生蛆虫,大家看看,这女子伤上的虫是蛆虫吗?”
说罢,不顾卖茶女孩儿的疼痛,郎中在女孩儿的伤口上狠狠捏了一把。
女孩儿疼的连叫喊声都没过了喉咙就昏死过去。
女孩儿那怯懦的老爹也只能俯跪在地上哭着喃喃道:“不是不是我女儿那不是癞疮...”
众人往那郎中手上一看,只见郎中手上一条条半截小拇指大小的白色虫子周身包裹着脓血,在郎中手里翻滚蠕动。
朱三儿看众人此时满脸尽是疑惑,有些人已经议论纷纷,说什么“荡妇”“辱人清白”之类的话便趁热打铁说道:
“堂上堂下的男人们,我想问,身上有这等骇人癞疮的女子,你们会和她进鱼水之欢吗?”
男人皆摇头。
朱三儿又问:“堂上堂下的女人们,你们相信你们的男人会和这样的女人做甚么苟且之事吗”
女人皆摇头。
人群里还不乏嗤笑和“呸呸呸”声。
原来朱三儿把这德高望重的老郎中也收买了下来,可恨这郎中行医半生,救人无数,也敌不过这孔方兄的勾魂摄魄。
女孩儿那自然是烫伤不是癞疮,那骇人的虫子,也是那郎中自己带来的,在众人面前表演了一个小戏法罢了。
县官见舆论逆转,当场宣判:卖茶女孩儿诬告公子本该押入大牢,念其旧疾缠身,疾愈之后再做处罚。至于富家公子,无罪释放。
朱三儿此时又开言道:“此案想必其中有误,卖茶女孩儿遭人奸污定是没错,诬告公子也有可能并非恶意,许是夜黑误认。或是有人以公子之名行这畜生之事也未见不可,还望大人网开一面,免了这穷苦女儿的刑罚。”
县官心想,你朱三儿刚指鹿为马坑了人家,这又装上了假慈悲,罢了罢了,我就让你做了这个好人罢。
于是县官准了朱三儿的请求,免了女孩儿的罪。
朱三儿来到瘫坐在地的女孩父亲面前,说:“起来罢我已和大人求情免了你女儿的罪回家吧。”
听了朱三儿的话,女孩儿父亲喃喃道:“谢谢朱大状师,谢谢青天大老爷。”
此时百姓开始为朱三儿的义举鼓掌叫好,朱大状师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又伟岸了几分。

03
过了两年,朱三儿的老婆产下了一个男婴。
朱三儿搞了一场盛大的满月酒,邀请了众多达官贵人,有那富家公子一家,还有那县官。
筵席上,大家推杯换盏。
喝着喝着,朱三儿顿觉手足无力。想必是酒劲太大,刚想呼喊下人上点葡萄醒醒酒,话还没说出口,就倒在桌子上昏死过去。
朱三儿昏过去之前,失神中,看见满屋的宾客一个个的倒下。
不知过了多久,朱三儿被一阵灼痛惊醒。
他睁眼,看见满屋都失了大火。
满堂宾客都一动不动的倒在那里任凭烈火噬身。
可发现门被锁了很多道,外面救火的人一时半会根本进不来。
他家院墙又高,只能搁墙泼水,根本也救不了火。
如再不想办法逃出院子,死,是难免的。
朱三儿此时突然想到自家茅坑通着外面的粪池。就隔着院墙喊到:“你们去东边的粪坑救我...”
可这粪坑里的屎尿不比水,粘稠得很,朱三儿废了好大劲也没潜下几分,挣扎半天...
许是力竭,憋气到了极限,松了丹田里这股顶子气,屎尿顺着口鼻涌了进去。朱三儿想往出呕可是越用力呕,这屎尿越是往身体里钻...
此时朱三儿后悔了,想我朱大状师今日竟要被屎呛死,早知如此倒不如被那烈火焚了。
正当他放弃求生的时候,几双手他捞了出去。
这一切原是那卖茶女孩儿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放牛小伙儿,冤案之后,姑娘因为心灵和肉体上的双重折磨没几日就撒手人寰,姑娘的老爹也跳了崖。
放牛小伙儿便入了朱三儿的府上做了家丁。
血海深仇在身,小伙儿拼命表现,忍辱负重的刻意讨好,不到一年时间朱三儿就升他为管家。
在此期间,小伙儿也拉拢了不少对朱三儿行为看不过去的家丁。
无法拉拢的下人,全被排挤走了。
也就是说,酒宴当日,所有的下人都是放牛小伙儿的人。
他们先在酒菜里下了蒙汗药又里外锁死了大门,还在所有的墙沿上都洒了油,为了防止别人翻墙进来救火。
朱三儿之所以活下来了,是因为他自知酒量不行,就在喝酒之前吃了解酒药。
说来可笑,这解酒药正是朱三儿小时学医师傅的独家秘方
可能这解酒药也能解一些蒙汗药的效力吧。
朱三儿经此一劫,大彻大悟,自知所有苦难皆有自己这一张嘴。
他寻了一偏僻古刹,剃度出了家,并发誓此生不再说话。

04
朱三儿刚到庙里的时候,并没悟到余生不语的境界。
庙里的老和尚问他为何剃度。
朱三儿自述前半生种种恶事。
老和尚听罢言道:“施主罪孽深重,我这庙怕是度不了你,施主请回吧。”
朱三儿听完立马跪倒,把头磕的叮当响:“如果大师肯收我为徒,弟子此生定不发一言,彻底断了口业。”
大师思索一下,应允了。
朱三儿皈依了以后,每天在寺庙里打打杂,默诵佛经,十几年光景,无论人前人后真就都未发一言。
这年光景不好,先是山下农田蝗灾,颗粒无收的村民上山投奔寺庙。
寺庙的粮食本也不多,秉承着普渡众生的原则,也就把难民安置在了庙里,好在山上的野果野菜还算充裕,暂时可以抵挡上一阵子。
屋漏偏逢连夜雨,食物的问题还没解决,又来了场地震,好在只是庙里的围墙倒了一些,房舍也有些裂了纹。
但急需修葺。
庙里就决定派出六名和尚,分三路,化些修葺的银两。
朱三儿就和大师兄奔了北边。
因为朱三儿不能开口讲话,沿途都由大师兄出面沟通交涉。
朱三儿就跟在大师兄身后,背些行李物品,时时心里默诵佛经,乞求早日化解自己过往的罪孽。
一日行山路,刚刚过雨,路面泥泞。
大师兄在前,朱三儿在后,大师兄观天发现又来了片雨云,就叮嘱朱三儿快快赶路,若是在这山路上遇到大雨,那定是避无可避,小到淋个里外前后透心凉,大到被山洪卷走死无葬身之地也是极有可能。
所以这二人就加快了脚力快速前进。
虽然大师兄勤学苦练,身强体健,但毕竟接近六十岁的人,这几日赶路辛苦头脑浑浑噩噩。
前方就盘山路的断崖边,大师兄却似没看见一般径直像断崖走去。
朱三儿在后面可是看得真真切切,眼看大师兄就要坠进断崖,就在这短短的一秒钟,朱三儿想了很多。
这十几年,朱三儿未曾开口说话,只因他这张嘴造下太多孽障,他闭口不言,不求立地成佛,只求那日死后可不受那拔舌地狱之苦。
今朝若是开了口,这十几年的修行可就功亏一篑了。
但佛家又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可救人之事世间常有,也未曾见谁因救人性命而消了业障成了佛。
就在朱三儿犹豫的刹那间,大师兄一脚踏空,“啊”的一声整个人翻下了断崖。
朱三儿愣了半晌,才快步走向崖边,俯下身子向下探望,发现崖下尽是树木看不见大师兄到底坠到了哪里。
看罢,朱三儿坐在崖边嚎啕大哭,心想平日大师兄对他不薄,而今日自己却为不损修行害得大师兄坠入悬崖。
自己岂不成了魔鬼一般,这样自己的修行还有甚么用?
想罢,朱三儿站起来,飞身一跃也跳下了断崖...

05
不知过了多久,朱三儿在一张床上醒来。
莫非自己跳崖未死,被人所救?
朱三儿疑惑着四处观望,发现屋内的物品陈设自己无比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想到自己虽然生还,但是坠崖不可毫发无损,朱三儿就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四肢。
这一检查,差点惊掉了自己的下巴。
此时朱三儿的身体竟是一副孩童模样。
朱三儿登时醒悟,难怪这屋子看着眼熟,这就是小时候自己的家。
也就是说,朱三儿变成了儿时的自己!
他翻身下床,毫无头绪的走向院子,突然听到那边众人叫喊声。
朱三儿快步过去一探究竟。
一边是朱三儿的爹娘坐在矮凳上垂头丧气,一边是朱三儿的大哥辱骂大嫂。
大哥看到朱三儿来了,上去一把扯住朱三儿,把他揪到大嫂面前,对他说:
“三儿,你快告诉这个淫妇,那日你看到了什么,一五一十说出来,好让这荡妇百口莫辩。”
朱三儿看着愤怒的大哥和满脸泪水委屈至极的嫂子,突然想起来了,这就是小时他诬陷嫂子与人私通,间接害得嫂子大哥丧命的场景。
朱三儿跪在地上,对着大哥大喊:“大哥,我什么也没看见,是我诬陷嫂子,是三儿说谎,三儿该死!”
可是话说完,朱三儿傻了。
因为朱三儿想说的话,出了口却变成了另一个内容:
“那日我看见送炭的男人进了嫂子的屋,半晌才出来,出门后嫂子还与他搂抱...”
此时的大哥更加愤怒,扯着嫂子推搡起来,一边推搡一边说:
“你这淫妇,三儿这么大的孩子可能撒谎吗?他懂得撒谎吗?我看你还怎么抵赖,今天我不仅要休了你,我还要让全城的人都知道,你们赵家出了你这样个淫妇!”
说罢,就要动手打人。
朱三儿见状立马上前拦住大哥,口中哭喊到:“嫂子没与人私通,是我胡诌的,因为嫂子踩坏我的风筝,我才编造这谎话报复嫂子的。大哥你别赶走嫂子都是三儿的错。”
可这番话说出口,又变成了:
“大哥你一直是个好汉,可是你怎遭此厄运,落得这样的妇人为妻,大哥顶天立地,不该遭受如此屈辱,三儿心疼你啊!”
大哥本就怒不可遏,一听这话,更是恶向胆边生,一把甩开抱住自己哭喊的朱三儿,抄起身边木墩上的柴刀,抡圆了砍在嫂子的脖子上,伤口的鲜血喷出一尺高。
朱老爹朱老娘见这一幕马上过来按住儿媳断了一半的脖子企图止血,但还是于事无补。
嫂子挣扎了几下,喉咙里咕噜了几声,就彻底断了气。
朱三儿见此,真是骇破了胆,胸中一口气怎么也提不上来,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等朱三儿再睁眼,发现自己趴在院子里,朱老爹站在面前,手里提着马缰绳满眼怒火。
朱三儿定了定神,问朱老爹:“我大哥呢,大嫂怎么样了?”
谁知朱老爹听了这话,格外愤怒的大喊:“你大哥死在发配的路上许多年,那淫妇当场毙命你就在旁边,你此时提这话是甚么意思?少再装疯卖傻,说,你为什么跑回来?周郎中行医一生,心善手慈,你是觉得他没资格教你不是?”
说罢挥舞着马缰绳朝朱三儿身上打去。
朱三儿一下子想起来了,这是自己十三岁那年,从学医的医馆偷跑回来被父亲责骂的场景。
朱三儿一边躲避格挡,一边说:“父亲,是三儿错了,孩儿不该偷跑回来,我这就回去,好好学医,父亲不要再打啦。”
朱老爹正在气头上,又打了一刻才算罢手。
打完之后,朱老爹就送朱三儿回了医馆,和老郎中道了错,就留在那继续学习。
朱三儿虽对这发生的一切毫无头绪,对自己是如何从一个坠崖的苦行僧变回了少时的自己,完全搞不清。
前没能改变大哥大嫂双双毙命的惨剧,这次,他决定绝对不能再陷害老郎中。
从那日起,跟着老郎中勤学苦练,终于接过老郎中的衣钵。
自老郎中辞世之后,成了方圆百里最医术最高、最受人敬仰的郎中。
关于自己之前这些邪性的经历,朱三儿也不去深思,权当是自己修行到位,佛祖给了自己一个痛改前非的机会。
朱三儿行医,富贵者任凭赏赐,贫穷者分文不取,正因如此,虽行医多年,并未攒下太多财物。
一年,瘟疫横行,专染孩童,先是上吐下泻,进而不排便,肚子肿胀似球,经过漫长的折磨最后活活憋死。
就算有侥幸自愈的,也有非常严重的后遗症。
朱三儿潜心研究,终于研究出对抗瘟疫的解药,患病孩童只要连服七天,即可顺利痊愈,不留疑病。
但让人绝望的是,解药需要的药材价格高昂,朱三儿近乎散尽了家财也才做出三百副药,远远不够所有染疾的患儿使用。
正在朱三儿一筹莫展之际,有一人登门拜访。
此人姓袁,城里出了名的状师,出师十年,未尝败绩。
袁状师来到朱三儿府上,一同前来的还有四个随从,随从两人一组一前一后抬着一个大红木箱。看得出来,这个箱子两个人抬起来都无比吃力,想必里面是什么重物。
袁状师命随从打开箱子,里面都是白花花的银锭子,满满登登,像随时都要涌出来一般。
朱三儿不解询问袁状师是何用意。
袁状师道:“弟知兄长已炮制出瘟疫解药,但药材昂贵,无法大量分发,想必兄长也是心急如焚,弟今天特意来解兄长的燃眉之急。”
朱三儿望着两大箱银锭,心中暗想:状师全都无比精明,今日无事献殷勤,还是这么大的殷勤,绝对有求于自己。
便说道:“袁状师这两箱银锭定不会让我白白收下,状师不妨把话说开,朱某能效劳的事情,绝对在所不辞。”
袁状师笑了笑:“也无他事,也是兄长的本行,求兄长帮我瞧个病。”
“瞧病?状师,别的不敢说朱某行医数十载,瞧病这种事,绝无纰漏。”
朱三儿一听说是瞧病,绷着的神经放松了些许。
这时袁状师走近朱三儿,俯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蒋老爷家的大公子前一阵...”
只听了前两句,朱三儿就不用继续听了,因为他把一切都想起来了。
这时光倒流的几十年,朱三儿是个悬壶济世的郎中。
那个草菅人命的朱状师,早就被朱三儿选择性遗忘了。
但是今日袁状师俯在耳边说的这番话,跟他当年逼死卖茶女的冤案中,劝说郎中与他狼狈为奸的说辞,一字不差!
听完这番话,朱三儿表面平静,心里泪水聚成暗流波涛涌动。
定了定神,微笑着对袁状师说:“袁状师自得放心,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明日升堂,我定按照状师计划行事。”
袁状师怕是没料到这宅心仁厚妙手回春的朱郎中,竟能如此痛快的答应做这伤天害理的事。
别人不知道的是,袁状师的衣袖中还藏了两根金条,作为朱三儿不肯就范的砝码。刚才如果朱三儿再犹豫个一小下,这两根金条可就要掏出来了。
袁状师暗夸自己稳健,省下两根金条。
袁状师交代了一些细节,就带着随从出了朱府。
人走了之后,朱三儿查点了一下银锭,算了算,这些银锭可以换一千三百副的解药药材。现在的疫情有一千副足够了,剩下三百副,好好保存,瘟疫卷土重来时,不至于措手不及。
朱三儿收好了银锭,嘱咐徒弟明天去借两架马车,就拿上两坛酒,去了师傅的坟地。
第二天升堂,朱三儿应袁状师嘱咐,混在围观人群中候场。

06
县官无精打采的堆坐在堂椅上,显得颓废猥琐。
倒是两边持着杀威棒的衙役威风凛凛,气势汹汹。
朱三儿暗暗苦笑,当他还是状师的时候,从未觉得县官这般有失体统,只觉得县官是这堂上第二威风的人。
当时的第一威风,绝是他朱大状师。
此时袁状师志得意满地伫在堂下,身边的那个人就是那丧尽天良的富家公子。
另一头,可怜的卖茶姑娘蓬头垢面的趴在堂下,身体一颤一颤的也不知是因为体力不支,还是在抽泣。后背处好大一片淡红色的阴湿痕迹...
朱三儿心想坏了,想必是姑娘背上的烫伤伤口脓血渗出,又没有及时清创涂药已经和衣服黏为一体,每动一下,定是痛的连心。
朱三儿下意识的想返回药房取药为姑娘医治,刚挪动了半步又停下来了,现在的他不是一个医者,而是一个要和这状师联手上演一场无中生有草菅人命大戏的畜生。
朱三儿看着那姑娘和跪在一边的姑娘父亲,不由得心如刀绞。
县官拍响惊堂木,示意堂下肃静,开始升堂。
师爷让姑娘父亲陈述冤情。
那老父声声泣血,句句带泪。
朱三儿脑海里拼命复习瘟疫解药的配方比例来分散注意力,好让自己听不到那老父的悲鸣。
一是因为,那老父说的一切话,他再熟悉不过。
几十年前他正是在那袁状师的位置,一脸讥笑的看着这可笑老人说些车轱辘话。
二是因为,他实在不忍细听,姑娘父亲的话就像一把钢针,深深的扎在朱三儿的心口。
每多说一个字,就多扎进去一寸。
下面到了袁状师为富家公子辩护的环节。
只见那袁大状站在堂下,说的虎虎生风,口沫横飞。
一手颠倒黑白的诡辩技巧毫无破绽,与他当日在堂下逼死卖茶姑娘的话术一字不差。
最初,朱三儿还是转移注意力,不去听他说甚。
可是后来,朱三儿听的越发认真。
因为他想知道,自己当年是有多无耻!多下贱!
朱三儿听的悲从中来,做状师时的他只觉得自己靠着三寸不烂金舌肆意诡辩活得说成死,黑得说成白,说得那鱼儿上了树,说得那太阳打西边来,充满了成就感。
王法?我朱大状师站在谁那头,王法就站在谁那边。
可现在,袁状师所说的每句话都让朱三儿愤怒异常,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撕烂他的嘴。
挖出他的心,看看那颗心,到底有多黑?!
正在朱三儿胡思乱想之际,只听那袁状师连喊两次他的名字。
这才回了回神,从人群中走出来。
走到堂下,像那烂肉一般的县官作了个揖,就听袁状师说道:“下面就让朱郎中为这姑娘的伤验上一验。”
袁大状说完这话,只听围观群众议论纷纷。
大家纷纷说道朱郎中的医术高超,宅心仁厚,由他验伤,肯定不会有差。
又听得一妇说道,自己孩子得了那大肚子瘟疫,正是朱郎中的药治好的,并且分文未取。
那妇人说完这话,只听人群中一声惊呼,一纤夫打扮的黑瘦男人挤到人群前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对着朱三儿哭诉:“郎中,我家老三老四都得了那大肚子病,您真的能治好吗?”
朱三儿定了定神,对着堂下众人说道:“给朱某五日时间,定能让所有患了瘟疫的孩童都能吃上那解药治病。”
话说完,那纤夫重重的像朱三儿磕了三个响头,道:“我现在就回家,告诉我婆娘城里的朱老爷能救小三小四的命。”说罢挤出人群,一边抹泪一边快步像远方跑去。
这时,县官砸了砸惊堂木,略带愠气的示意堂下安静,让郎中先验伤。
朱三儿来到父女二人面前,那老父满眼泪水的对朱三儿说:“郎...郎中,我闺女这...这病真是癞疮吗?”
朱三儿不敢瞧向那老父,只应付道:看了才知。
朱三儿和那师爷要了壶茶水,又用冷水调温,取出自己的贴身绢帕,沾些温水半跪在姑娘身侧,一点点阴湿姑娘黏在伤口上的衣物。
虽然朱三儿的动作已经极致轻柔,但每碰一下姑娘还是会痛的发抖。
阴开了一角,朱三儿瞧了一瞧,水疱已经溃破流脓,伤口边缘肿胀发紫,想是已经感染。
朱三儿此时脑中闪过一张药方,若用此方,定能控制恶化,百天左右,定能痊愈。
朱三儿又瞧了瞧姑娘的眼睛,示意姑娘张嘴,查视了喉咙,又断下姑娘一根头发,放在眼前仔细观看。
一旁的袁状师有些着急,在之前的串通下并无这些多余步骤,便清了清嗓说道:“郎中,可有结果?”
朱三儿直起身来,对着百姓说道:
“这姑娘的伤,正如状师所言,并非烫伤,也不是什么剧毒的癞疮,而是睡床太硬,再加上日夜操劳,食不果腹,又遭毒虫叮咬所致。若由我来医治,不出月余,定能痊愈。”
此时,袁状师刚要接话,朱三儿没给他说话得机会,继续说道:
“方才,我又查视了姑娘的眼耳口鼻,还有姑娘的发丝,朱某斗胆说一下见解。我觉得,蒋家公子并未玷污姑娘。”
此话一出,当场哗然,那卖茶姑娘已虚弱的无力反驳,只是一个劲的抽泣摇头。
那老父面对德高望重医师的结论不敢质疑,一方面又护女心切想要反驳。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是额头青筋暴露,张大了嘴,却不出一声。
袁状师此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和当时二人商议的流程有所差异,但这郎中却句句向着蒋家说话。
而且此时若是打断他亦不现实,就任他说罢。状师也做好了随时打断朱三儿说话的准备以防止他节外生枝。
“我方才查看过后,觉得姑娘可能是得了癔病。老哥儿,姑娘最近可有食用苦娘草?”
那姑娘老父说:“经常吃,经常吃,郎中,你怎知道我闺女吃了那苦娘草?!”
郎中心想:这种野草山上众多,叶片厚实,虽有苦味,倒也饱腹感强,穷苦人家无太多粮食,定是要吃这野草充饥的。
“姑娘这癔病,就是从这苦娘草来的。近来天气炎热,久不降雨,酷暑的苦娘草久不逢露,便会生出让人得癔病的毒。身体孱弱的人吃了之后,便会横生妄想,妄想多以被害为主,毒性可持续十天。十天之后毒性自然消退,就什么都想起来了。而且小人审看了姑娘的发丝,从发丝中可以看出,姑娘还是清白之身,自然没有奸污一事。这一切都是一场误会,大人,草民斗胆请求,免了这姑娘的诬告之罪。此事非人之祸也,乃天之怨怒,瘟疫横行,人心惶惶,苍天也看得心生焦躁。故不降雨。待小人将那治瘟疫的药悉数发放,驱走那瘟神之后,定会降霖滋润万物,还望大人恩准。”
说罢,朱三儿向那县官重重的叩了一个头。
那县官本想发怒,心想你一个区区郎中凭甚么替我做断案的差事。
但见下面人声鼎沸,嚷嚷着:“青天大老爷定会明鉴。既然是疾病,那姑娘肯定不用下大牢...”
县官也拿不定主意。
此时,县官看向袁状师袁状师给县官传递了一个“就这样吧”的眼神。
县官叩响惊堂木,说道:“双方皆无罪,各回各家,散了吧。”
就退了堂。
蒋氏父子和那状师道了谢,走到朱三儿身边,说:“只知朱先生悬壶济世妙手回春,今日领教先生之口才,也是佩服佩服。以后我们多多来往,今日之事,日后重谢。”
朱三儿拱手回礼,目送蒋氏父子大摇大摆的上轿回家。

07

此时那卖茶姑娘正在父亲和好心人的搀扶下爬上板车由老爹拉回家。
上车完毕,那姑娘艰难回头剜了一眼朱三儿。
那眼神,刺的人心痛!!!!

所有人走毕,袁大状走到朱三儿身边,拉了一下朱三儿的衣袖,刚想张嘴说些甚么,就被朱三儿抢先开了呛:
“多谢袁状师购置药材,拯救病患于水火,我替方圆百里的百姓感谢袁状师的义举。”
说罢,像那状师深鞠一躬,便头也不回的走了,留那错愕的状师愣在原地。
行至路边,朱三儿敞开衣袖,解开袖中的暗袋,将暗袋中一堆沾满了黑米糊的白色虫子,扔进了野草中。
朱三儿快步回家,将一个烫伤方子告诉了徒弟,让徒弟速速熬制,自己则拿上药箱,装上几副现成的药,火急火燎的出门儿,奔了那卖茶姑娘家。
行了几里路到了城边小溪旁,那卖茶姑娘家就住于此。
这里山清水秀,依山傍水,是个风景绝佳的地方。
然而却人烟稀少,周围也只有这卖茶姑娘一家住此。
这般如画的地方,为何只有这一家呢?
因为比起民居,这里更适合做阴宅。
周围几里的地方,都是密密麻麻的墓碑。
就连朱三儿的郎中师傅,也葬于此处的祖坟当中。
卖茶姑娘家姓秋,本也住在城里。
秋姑娘的娘亲一手好厨艺,支个摊子售卖些蒸馍大饼。
秋老爹那时身体尚好,在运河上做纤夫。
夫妻二人虽然辛苦,但也把家里经营的还算富足,苦中作乐的养大了秋姑娘,还有秋姑娘的大哥。
秋姑娘的大哥叫秋宿,比秋姑娘大三岁。
穷人家的孩子上不起私塾,秋宿十岁的时候就被送去了临县的一个医馆打杂,顺便学学医术。
没到一年, 临县医馆来人送信, 秋宿丢了。
秋老爹和秋宿娘急急忙忙赶到临县打听事情原委。
说那天秋宿与师傅及大师兄上山采药,有一味药只生于峭壁之上,师傅念及秋宿年幼,便让他在山腰等待,自己和大徒弟爬上那峭壁采药。
等二人下来之后发现秋宿没了踪迹。
医馆全员出动,找寻了两天也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后来官也报了,练那摇卦占卜的巫师也拜会了,还是没有发现。
没了主意,就告诉了秋宿的爹娘。
秋宿的爹娘上山寻了三日,,也是一无所获。
后来医馆的师傅承诺,绝不放弃寻找,秋宿的爹娘才回了家。
过了两月,临县医馆托人传话秋宿找到了。
不过,只找到了一部分。
原来这两月,医馆全员一直在寻找秋宿下落,县官碍于那医馆郎中的影响力,也没放弃查找线索。
一日,上山采药的徒弟归来回报,山脚下发现一腐烂的尸骸,看衣服像是秋宿。
师傅亲自上山,见那尸骸仅剩头颅和肋骨,且高度腐烂,根本无法分辨。
就捡出那尸骸的衣服分辨,仔细回想确于秋宿当日丢失时所穿短褂十分相像,看罢又掏向短褂内袋 一张被血水浸染的发黑了的 拿了出来。
师傅小心打开,登时大哭,那纸上写的是几个药方是师傅亲手写给秋宿让他日日背诵的作业。
师傅脱下自己的褂衫,包好秋宿的遗骸,回了县里,又借了马差人火速通知秋老爹秋老娘。
秋家夫妇起初见那遗骸并不确信那就是自己的儿子。
秋宿师傅说了当时辨认之事,秋宿娘拿起那尸骸的颅骨仔细端详了半晌,然抱着那颅骨开始嚎哭...

秋宿娘连续三日不吃不喝不睡,就躺在床上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屋顶。
三日之后,秋宿娘主动要求进食,大家大喜,就好吃好喝好药的伺候着。
秋宿娘也不生事端,直言儿子没了,还有闺女,在这医馆再修养两日就回家,不能让女儿再受委屈。
结果临回家当天,早晨秋老爹收拾好行李, 唤秋宿吃饭,喊了半天没人出来,就进屋查看,屋里陈设整齐被褥整理妥当,只见那枕头上放着一张药方签纸。
上面用菜汤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字——“我去找宿儿。”
那秋老爹几日之内丧子又失妻,整日仿佛那活死人一般失了魂魄。
找寻妻子不到,可家中还有幼女待人照料,返家继续做那纤夫养活女儿。
秋姑娘本是知道哥哥走失,却不知如今哥哥的遗骸已经入坟。
秋老爹刚回家时,借口孩子娘生了病,在临县医馆医治。
可日复一日,娘亲也未曾归来,整日哭着要去临县找妈妈。
秋姑娘心中满是疑问。
一日,秋老爹在运河边做工, 一个不留神脚下踏空,后脑重重撞在了船头,工友急忙送医算是保住了性命。但是由于撞伤太重,脑中的淤血无法消散压迫大脑。
秋老爹从那伤之后,心智衰退,未能和正常人一般聪慧机敏。
可怜了秋姑娘,未及豆蔻,就在那运河边经营茶水摊,也多亏秋老爹曾经的工友们心疼这鳏夫孤女,常来捧场才能维持生意。

08
朱三儿叩了叩这茅草屋的房门,秋老爹应了门,唤了进罢。
朱三儿低头进门。
秋姑娘趴在床上正在哭泣,听见有人进门抹了抹脸,回头望了望,发现进是朱三儿,瞬时破口大骂:“你...你还有脸来我家!本以为你是仁心仁术的宽厚郎中,能证我清白,你怎能和那些恶徒串通一气,辱我清白。你走!你不配来我家你若不走我就撞死在这地上。 ”
说罢挣扎着就要从床上倒栽葱样撞到地上。
秋老爹和朱三儿见状急忙来扶,那姑娘口中嚷嚷:“世无善者使苦主蒙冤”说什么也不肯上床。
这时,只听门口传来一声大喝“你个贼医你有甚么脸面登门,我今天就要打死你这贼医,为我秋儿洗冤。”
说罢抄了门口的挑水的扁担上前便打。
朱三儿双手扶着半边身子掉下床的秋姑娘,也不敢躲避,被痛击了数下。
结果那扁担一旁的铁钩不偏不倚,正甩中那朱三儿的咽喉,朱三儿身子一软瘫坐在地。
秋姑娘哎呦一声,摔在地上。
那打人男子见秋姑娘坠落在地,慌忙扔下扁担,把秋姑娘扶到床上,一边看秋姑娘有没有跌伤一边数落自己:
“都怪我,若不是我非要去那朗州做轿夫,想着多挣几两碎银回来娶你,我的秋儿也不会遭此欺辱,都是我不好...”
这男子本是那秋老爹昔日工友的儿子,叫做彭回。
彭回从小和秋姑娘的大哥秋宿玩儿在一起,对那秋姑娘的情意在孩童时便已萌现。
秋家遭受变故之后,时常来秋家照顾秋姑娘,俩人早已私定终身。
彭回前阵子本是给员外家放牛,因民间传闻天子不日将迁都朗州,导致朗州物价暴涨,力工的报酬也水涨船高,便去朗州做了轿夫,想着挣点钱回乡迎娶秋姑娘。
却被同乡告知秋姑娘受辱,便日夜赶路回了武县,刚进城便得知今日升堂审案。
他便又气又痛的来到秋家,一进屋发现朱三儿也在此。
此时的朱三儿复了气息,跪在那地上朝这三人重重的叩了头说道:
“朱某今日做了那人神共愤、猪狗不如之事...朱某定然该死,但是秋姑娘这伤若非用我这独门药方,怕是难以痊愈。而这方圆百里两州四县近千瘟疫患儿还待我解药救治,我以我朱家列祖列宗的香火发誓,待姑娘痊愈,待瘟疫驱散,我朱某定缚手前来任凭壮士处落。”
朱三儿这段话说的情真意切,彭回听罢也没了戾气,伏在秋姑娘身上哭了起来。
“郎中你...你为何在堂上为那歹人脱罪?我闺女这果真不是烫伤吗?”
秋老爹讪讪的发问。
“老哥儿,朱某行医半生,不敢称坦荡君子,倒也没做过今日这丧尽天良之事。”
朱三儿说完这句,想起曾是状师之时的历历之事,暗暗的叹了口气。
继续说道:
“朱某今日所为,实有苦衷。实不相瞒,那状师昨日来我府上送了银锭两箱。我朱某并非爱财之人,可是现在这瘟疫肆虐,若我未曾研得解药倒也罢了,可我已制出解药,只是没有足够银两购置原料,朱某实在不忍看那近千患儿一命呜呼,那众多父母悲痛欲绝!”
“你不忍心看别人死,你就忍心看着我的秋儿受辱又含冤吗?”
彭回太阳穴的青筋暴起。
“那状师,奸同鬼蜮行若狐鼠...我恨不得将他剥皮拆骨。”
朱三儿咬牙切齿的说道:
“那县官尸位素餐...那蒋家更是财大气粗...此三方勾结,我等草民实在无法抗衡啊。今日若我朱某不做这苟且之事,还会有周郎中、李郎中、杨郎中来做他们的走狗。若是他们在堂上肆意捏造事实用更甚的谎言来侮辱姑娘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爹,给朱先生找个椅子。”秋姑娘说道。

彭回突然向朱三儿跪了下来,朱三儿赶紧起身来扶,彭回死活不动跪求说:“求朱先生治好我家秋儿若您治好了秋儿,彭回愿做三世牛马,来报答先生。”
朱三儿连忙答应道:“好好好你不说我也要救的。”
说完环视了一圈秋家的屋子,道:“我那府院旁倒是有件空房,收拾一下就可住进,我那医馆现在也是缺人,如果三位没有其他的打算,不如到我那医馆,帮我张罗张罗?”
彭回来到医馆后跟着朱三儿勤学苦练,技艺越来越精湛,在百姓间渐渐有了名气。
秋姑娘伤愈之后也在医院旁做起了老本行,结合着朱三儿给的药茶配方,生意做得甚是红火。

09

过了半年,朱三儿为这两位张罗了一场成亲盛礼。
秋老爹不胜酒力,三杯两盏就躲到里屋呼呼大睡。
这朱三儿就替秋老爹饮了高堂酒。
当晚宾客退去,小两口洞房花烛。
朱三儿醉意上涌,就起身去了院外透透气
这时,一清脆童声在身后响起:“朱三儿,你过来!”
朱三儿回身见一七八岁小儿伫在身后,这小儿胖乎乎肉嘟嘟,长相十分喜庆,留着一个寿桃头,上身穿着青色短袄,下着紫红金线裤,脚上穿着一双虎头靴,正叉着腰歪着头严肃无比的看着朱三儿。
朱三儿心想,这是哪家孩子这么讨喜便生了玩心,走到这胖娃娃身边蹲下说道:“小老爷,唤小的何事?”
那娃娃斜着眼睛盯着朱三儿说道:“你这无赖状师,可真让我好找哇。”
朱三儿对这娃娃的神情实在是忍俊不禁,大笑说道:“小老爷,您弄错了,我是那专喂小娃娃吃苦药汤的医师,不是甚么你说的那状...”
话说一半,朱三儿瞬时头皮发麻。
朱三儿行医这几十年,早就忘了自己还曾做过混账状师。
而且朱三儿从未和任何人提过这些往事,这小娃娃是如何知道的?
莫非是听错或是说错?
“娃娃,你为甚么说我是状师呢?”
“你还真是啰嗦,那我就告诉你,你是医师朱三儿不假,但这混账状师也是你朱三儿,还有那害死哥哥嫂嫂的孽儿朱三儿,还有那害得师兄死无全尸的和尚朱三儿,你这几张面皮,我看了太久了,我想弄错都难。”
朱三儿瞬时感觉凉了半截身子,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恐惧。
“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家主人找你跟我走罢。”胖娃娃说道。
“你家主人?是谁?”
“朱三儿,你不许问,我只问你跟不跟我走,你只答走或不走,听明白了吗?”
那胖娃娃有些生气,瞪着眼睛对朱三儿说道。
“明白了。”
“朱三儿,我再问你一遍我家主人找你你跟不跟我走?”
“走。”
朱三儿刚一答便觉得一阵强光刺眼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再一睁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半人高的草地之上,烈日当空,万里无云。
一望无际的草原随着风吹徐徐挥摆。
右侧百余步的位置,有一扇朱红大门,门板四周用金线描边,大门中间镶嵌着两个狮头门环。
然而,就只是那两扇门突兀的树在那,除了门,周围尽无他物。
那胖娃娃戳了戳朱三儿,指了指那大门,便朝门走去。
朱三儿随着前行。
到了那门前,胖娃娃踮起脚叩了叩门环,奶声奶气地说道:“主人,那朱三儿我给您带回来啦。”
话刚说完,只见那朱红大门缓缓打开,里面传来一男声:“狗娃子休要无礼要叫朱先生。 ”
朱三儿跨步进门,又是一阵强光,再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室内。
室内无灯无窗,却十分光亮,整个房间白墙青地,空无一物。
屋子中间站着一人,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衣物材质看起来极其怪异。
上身着一白色短打,袖子却只到手肘,下身穿着一靛蓝长裤,裤上破了大小不一的数个洞,脚上一双白色短鞋十分奇怪,鞋沿奇低,漏出整个脚踝。
古铜肤色,身材壮硕,头发顺着头皮修剪的薄薄一层,整张脸如刀砍斧剁一般棱角分明。
目光深邃,虽在微笑,但却有一股威严的气息从他周身弥漫出来。
朱三儿正在打量眼前这个小哥儿,小哥儿先开口说了话:
“先生今日本不该至此,可事发突然,还望先生见谅。去请先生的狗娃子生性娇坏,除我之外,不和他人亲近。如有得罪,还望莫怪。”
说罢对着朱三儿做了个揖。
朱三儿愣了愣神,缓言道:“这位公子,你...你是仙人吗?”
那小哥儿闻言一笑,答曰:“先生,我们这一行当,称呼较多。仙人也好,罗刹也罢,都是外人附意之称,先生可以叫我的本名何欢。”
“合...合欢?”朱三儿心想,就算是仙人,这名叫的也是太淫邪了。
鉴于种种奇迹,此人必不是常人,不敢得罪,嘴上奉承的说道:“这莫不是公子雅号?”
这话一说出口,朱三儿心说坏了。
雅号,雅好,同音不同意。万一这仙人误会我在讽刺他,怕是咳嗽一声,我这老身板儿就灰飞烟灭了。
“先生误会了,这是我的本名。取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典故。”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朱三儿念道。
“好诗句,不知是哪位文豪所做?”
“金庸。 ”那小哥儿答道。
“金庸?朱某才疏学浅,未曾听过金庸先生大名,不知是哪一朝的诗学大家?”
“朱先生,金庸这个名字你要是听过才是稀奇,哪朝哪代这个不好说,您俩之间差了千百年。”
朱三儿正在推算一千年之前是哪个朝代,被那小哥儿的一席话打断了。
“朱先生此生经历非凡,这一生定有无数疑惑,一会儿随我走上一遭,不敢说能全盘解惑,大半心结应是能解开的。”
朱三儿听闻此言,瞬时弓手作揖,曲身答道:“望仙人明示。”
只见那小哥儿挥一挥手,本来光亮的屋子稍暗下来,在那屋子中间顿时出现几个人影。
朱三儿看见,顿时头皮一炸,青筋暴起。
伸出右手,颤抖的指向那几个人影,口中含糊的喊到:“这...这...”
那几个人影中,有坐在矮凳上的朱三儿父母,有倒在地上哭泣的朱三儿大嫂,有站在一旁怒目圆瞪的大哥,还有抱着大哥哭喊:“三儿心疼你啊”的少年朱三儿。
这分明是那日朱三儿无论怎样解释,说出口的话都变了一个意思,最后大哥砍死大嫂的场景。
只见那影中,大哥甩开少年朱三儿,拿起身边的柴刀挥向大嫂。
朱三儿大喊一声:“大哥不要”就向着那大哥的人影上扑过去。
却扑了个空。
朱三儿穿过大哥的人影而过,摔了个四脚朝天,眼生生看着大哥砍断了大嫂的半边脖子。
那小哥儿挥一挥手,所有的人影尽数消失。
朱三儿趴在那地方老泪纵横。
哭了半晌,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小哥儿答道:“朱先生。我方才说过旁人称呼我的方式很多,称呼我这地方的方式更多,地狱是我这,阎罗殿也是我这,无间炼狱还是我这,在我这开始的故事都是有血有泪的。 ”
朱三儿一知半解望向那小哥儿,以求明示。
小哥儿便继续说道:“我这的故事归根结底还是惩罚二字方才看到的场景先生定不陌生刚才先生痛哭倒地怕是又陷了进去晚辈明白那时的先生以知己错哭喊之声皆不由心眼睁睁看着血流满地哥嫂先后毙命这番滋味定是痛中之痛刚才上演的场景先生方受两次便这般恸哭您可知在我这地界这场景已重复一百七十余万次那场景里的年幼的先生每一次重复都记得之前的无能为力每一次重复都觉得是给了自己又一次机会每一次重复都眼睁睁的看着同样的结局再次上演周而往复一百七十余万次先生您觉得那场景里的他会有多恸?”
见朱三儿还没从悲痛中回过神来,小哥儿就继续说道:“我这里不光有刚才看到先生,还有跳崖三百万次的先生,还有钻粪坑钻了七百万次的先生,还有被皇帝昭告天下赏金万两十万次的先生...”
朱三儿听完,顿生疑惑:“仙人,你说的前几个我都所知,只是那赏金万两却是何时?”
小哥儿听罢答曰:“先生却应不知那彭回与秋姑娘所生之子唤名彭丘,从小生性恶劣,长大后占山为王,进而勾结外族,对抗朝廷战乱七年,亡者百万。而后他做了皇帝,登基之后苛捐杂税严刑峻法逼的民不聊生。一日彭丘患病,久治不愈,征榜求药,民众皆盼帝崩。先生本无意救治暴君,但先生的一名弟子用了先生的方子治好了彭丘。彭丘征榜昭告天下,谢先生救命之恩,赏金万两,赐万户侯,先生羞愧难当,悬梁自尽,先生这本世就是这么结了的。”
朱三儿思索了一下说道:“那也应当。若不是我助他爹娘,他也不会被生下来,怎么论我也有罪,该罚该罚。只是我不懂,为何这里会有这么多个我在受罚,怎不是罪加一重罚加一重?”
“先生,总听闻光阴易逝,可那逝去的光阴去了哪里?人这一生寿终正寝不过几万日,这每日又有几多时辰,这时辰中有须臾,须臾之中有几多罗预罗预之中有几多弹指,下属更是除无量不可记。所以每一日便会有无量多的时间褪去。上一舜的先生,如今的先生是怎样也触碰不到的。就连我这上一句说的话,我现在再想改动一个字,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先生我问你昨日的你,是否还是今日的你?如果不是,那今日的你是否该为你昨日之罪而受罚?”
朱三儿听罢,似懂也非懂。
那小哥儿哈哈大笑答道:“先生不懂也是应该...”
“仙人我想问那诳口害死师傅的我。现在受得什么罪?”
小哥儿答曰:“无罪。”
朱三儿茫然。
...

正说着,地面传来一阵晃动。
之前那胖娃娃不知从何处赶来,站在小哥儿的身边目露凶光喘着粗气的盯着脚下。
那小哥儿明显语气急促的说道:“之前我与先生言,今日先生本不该来此,实是我需先生助我,才贸然见了先生。”
朱三儿闻言答曰:“我有何能耐助得了仙人?若真有仙人言之便是。”
此时脚下的震动和刺耳之声止住了。
小哥儿才松懈下来说道:“先生的世界与我这儿虽千差万别,但言到底还是互为共生。我中有你,你那我这儿包括顶上那老头子们那里,什么都可以有变化,唯独秩序不能有乱。现在处处的秩序都要乱了套,若是乱了彻底,咱们的时间就都不动了。”
朱三儿听的一头雾水:“那我该如何助仙人?”
“先生近前来我先给先生一个标记。”
朱三儿闻言走向那小哥儿。
小哥儿抬起左手在朱三儿右耳后轻点了一下,朱三儿只觉得耳后一阵刺痛下意识跳远了点。
“先生不必惊慌,这是我给先生的一个标记,我这就送先生回去,待我需先生搭救时,我便会找到先生的。”
然后小哥儿挥了挥手,朱三儿的身躯愈发透明,最后消失不见。
目送着朱三儿消失,那小哥儿轻叹口气,便向后仰去。
那身后本空无一物,却凭空出现一张卧床,小哥儿正仰在那卧床之上。
那胖娃娃此时开了呛:“主人,和红线以前的人说话,是不是挺累的。”
只听那躺在床上的小哥儿回答道:“可不咋地,脑瓜子累的生疼。”

10
茅草屋边,一黑瘦汉子站在门外面露焦急,一边锤手一边侧耳听着屋里的声音。
这时屋子门开了,出来一女子对那男人说:“生了,母子平安。”
男人哈哈大笑,兴冲冲的走进屋。
那男人小心翼翼的抱起孩子仔细端详,说道:“嗯,鼻子像我,眼睛像娘子,倒是这胎记...”
“过几日去城里找个教书先生,拿些山果子,求人给孩子取个好名字。”接生婆说。
男人听完,看着孩子目不转睛的说道:“穷苦人家没那些讲究,我这老二老二的叫了快半辈子也没觉有啥不妥。孩子的名字我早就想好了,就用我的姓再加上娘子的姓,就是我儿的名字。”
“你的姓加上娘子的姓...”接生婆喃道。
“秋...秋宿,嗯,倒也是个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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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21-8-20 01:47:24 | 只看该作者
沙发 溜溜球说:
“先生,总听闻光阴易逝,可那逝去的光阴去了哪里?人这一生寿终正寝不过几万日,这每日又有几多时辰,这时辰中有须臾,须臾之中有几多罗预罗预之中有几多弹指,下属更是除无量不可记。所以每一日便会有无量多的时间褪去。上一舜的先生,如今的先生是怎样也触碰不到的。就连我这上一句说的话,我现在再想改动一个字,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先生我问你昨日的你,是否还是今日的你?如果不是,那今日的你是否该为你昨日之罪而受罚?”?
“仙人我想问那诳口害死师傅的我。现在受得什么罪?”?
小哥儿答曰:“无罪。”?
朱三儿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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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21-8-20 08:36:06 | 只看该作者
板凳 杏花天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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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21-8-20 11:49:51 | 只看该作者
地板 水无痕说:
楼主这个是什么小说,应该是没发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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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8-20 16:29:02 | 只看该作者
5楼 溜溜球说:
求后续,如果有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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