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板凳
楼主 |
发表于 2022-1-22 23:30:29
|
只看该作者
板凳 醒着,做梦说: 乌鸦校尉,01/21,不久前,位于孟加拉国与缅甸边境的难民营突发大火,一夜之间,1200多座房屋被毁、5000多人无家可归。
在这场持续两小时的灾难面前,22岁的阿卜杜勒·拉希德关于未来生活的梦想随着做日工攒下的积蓄灰飞烟灭,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家园被烈火吞噬。
“这里很冷。”
受灾的罗兴亚人浑身冰冷、表情僵硬。因为营地缺水,他们甚至无法扑灭这场大火。等到火势得到基本控制,现场已是一片废墟。
图片
满目狼藉之下,他们眼神中满是家园破碎的悲哀与无助。
此等遭遇,不一而足。
截至目前,缅甸境内八十多万罗兴亚人的公民身份仍不被当局承认。
事实上,作为边区少数民族、穆斯林,他们反过来对以大缅族主义、佛教意识形态构建的现代缅甸也不太感冒。
不能经商、不能随意迁徙、不能占有土地、无法修建清真寺。罗兴亚人在缅甸干着最低贱的活,人均受教育水平处于胎教级别,几乎没可能通过自己改变现状。
地位卑微、历尽人间艰辛——他们的形象,很容易让人想到印度低种姓人群。
图片
毕竟,如今聚居在缅甸的罗兴亚人就来自于孟加拉地区,长得与印度人相似也是理所当然。
不同之处在于,种姓问题是印度教内部的阶级划分,罗兴亚问题则离不开宗教冲突、民族分离引起的敌对。
现如今的罗兴亚人,往往会骄傲地声称,他们是在公元八世纪左右来到阿拉干地区的阿拉伯商人后裔。
缅甸政府可不这样想。换言之,罗兴亚人问题之所以迟迟未能有效解决,就在于双方的的身份认定截然相反。
图片
现若开邦,百年前称“阿拉干”
若按照罗兴亚人自己的说法,他们便是若开邦的原住民,自然也是缅甸公民;然而,自1982年军政府颁布《公民身份法案》开始,罗兴亚人就被排除出在缅135个少数民族之外。
缅甸官媒《新光报》更是直接宣称:“罗兴亚人不是缅甸一百多少数民族的成员。”
不仅现存的罗兴亚人不被承认为公民,他们的子孙后代,即新出生的罗兴亚儿童也无法拥有出生证明。
缅甸政府为何不惜背负国际骂名,也要将罗兴亚人赶尽杀绝?
因为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代表佛教徒、缅族利益的缅甸政府将罗兴亚人视为不共戴天之敌,绝非毫无来由的无名火。而两者的敌对,也不仅仅是信仰差异而已。
图片
缅甸,典型的佛教国家
早期耶路撒冷的文献记载:当上帝与安拉的子民刚刚聚族而居时,彼此就算是互为异教徒,也能凭借人类的原始美德和谐相处。
这个时期,个体因信仰不同的冲突势必存在,但无论如何,只要不浸染政治,它们便会停留在大体和平的状态下。
当耶路撒冷频繁易主、君士坦丁堡时时更名,茶余饭后,我们印象中异教之间争斗、屠戮之事似乎只是基督徒与穆斯林的专利。
然而这一次,愤而举起屠刀的是缅甸佛教徒。
带英,这个世不二出的搅屎棍帝国,继殖民印度后,又一次发挥了传统艺能。
图片
英缅战争
1824年,英属印度总督以当时的缅甸末代王朝威胁安全为由,对缅宣战,史称第一次英缅战争。
毫无悬念,缅甸战败。缅当局最后与英方达成城下之盟,签署《杨达波条约》,丧权辱国、赔款割地、开口岸。
阿拉干地区,也就是现在的缅甸若开邦,位列条约割让的土地中。它被划入英属印度孟加拉省,毗邻孟加拉地区辉煌一时的港口城市吉大港。
值得一提的是,阿拉干地区与吉大港地区仅一江之隔,两岸却生活着信仰截然不同的两类人:阿拉干地区是缅族势力范围,笃信上座部佛教;孟加拉地区则保留着浓厚的伊斯兰教氛围。
彼时的阿拉干地区,在殖民者眼中经济发展水平远不如“自由世界”,英属印度对此地的移民便开始了。
图片
开荒、打工,地主与资产阶级对劳动力的需求剧增。孟加拉人发现,阿拉干地区的工薪往往比英属印度其他地区高出几倍;与此同时,东印度公司与英国政府在当地实行授地制度,鼓励他们向阿拉干肥沃的河谷地区迁移以发展农业。
来自孟加拉的苦力们,通过海陆两道从吉大港区朝阿拉干地区潮水般涌来。
据当时的英印官员统计,起初来阿拉干的多是雇农,他们的往返随季节交替而变化。由此对他们进行追踪,得出的结论是:
“单在作物收成的季节,移民的数量就高达两万五千人。”
从1879年起,移民之风进一步强化,“奴隶的后裔居住在皎道和妙乌城的大部分地区。孟都镇已经住满了吉大港移民”。
图片
英属印度范围
当时的殖民官员写道:“尽管我们在阿拉干,但一路上我们经过了许多被穆斯林定居者或这些定居者的后代占据的村子,而且他们中有许多是吉大港人。”
显然,阿拉干地区的土著们被殖民当局彻底忽视了。
前往阿拉干的孟加拉移民对土地的执念十分惊人:到1913年,在布迪当分区,吉大港移民与本地阿拉干人的人口比例是二比一,且法庭上七分之六的关于土地的诉讼是由吉大港人发起的。
为有效统治缅族人,英国人早拉拢了一帮少数民族做土司、分化缅人势力。
现如今遍布缅北、占山为王的各路民地武不乏这种色彩:在英殖民早期,他们的祖宗或多或少是总督授命的地方官员、欺压缅族的二鬼子。
等到城头变幻大王旗,他们便无处可依,干脆一条路走到黑。
图片
被英国人所青睐的就包括吉大港人,他们是殖民者眼里妥妥的顺民、好伙计。
“孟加拉人是节俭的种族,能够轻易缴纳对阿拉干人来说是重负的赋税……他们不像阿拉干人那样嗜赌和嗜抽鸦片,他们的竞争逐渐撵走了阿拉干人。”
被“外来”的少数民族骑在头上、挤占生存空间,殖民当局还在政策上无限倾斜于前者,阿拉干人的苦衷如何上达天听?
更何况,吉大港人还是“异教徒”,处处与佛祖作对。大多数佛教僧侣参加了反殖民反伊斯兰的抵抗运动。而以宗教为名的争斗一兴起,往往便会沦为互相指责对方先动手的暴力仇杀。
图片
可无论如何,现代缅甸人的民族意识就是在后殖民时代觉醒的。对于吉大港人曾对他们带来的痛楚,那是不可饶恕的。
他们对吉大港人的盛怒甚至旺过了对殖民者的怨恨,以至于在二战时期借侵缅日军之手,痛击拉胯的英军,为若开重现佛光。
譬如昂山素季之父昂山将军,在英日作战的权力真空通过民族运动迅速崭露头角,他最终选择了对日合作。
若开地区的佛教徒在日军扶持下成立了“若开爱国武装”,英军则将吉大港人武装为“第五纵队”。分别作为两大帝国主义在缅代言人,又考虑到之前的宗教恩怨,佛教武装与穆斯林武装相互攻杀,状况十分惨烈。
直至如今,若开境内前后被穆斯林屠戮的十万佛教徒平民,是缅甸现代化叙事中绕不开的话题。
图片
缅甸佛教徒举行反穆斯林示威
这也代表着如今缅甸当局对罗兴亚人的态度与定义。它所体现的是大缅族群体对屈辱历史的追责。
敌我识别在这一刻无比重要:若按照现在罗兴亚人的说法,他们是一千多年前的阿拉伯商人后裔,跟压迫缅族毫无关系。
然而,据缅甸前文化部历史研究司副司长敏登的考证,罗兴亚一族是在英缅战争后从吉大港地区移居到若开(阿拉干)地区的印度穆斯林。
也就是说,吉大港人即罗兴亚人。双方为此争吵不休,持续到如今。
而据日本历史学家考证,“罗兴亚”一词是孟加拉移民到阿拉干地区的后人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所创造。在此之前,无论任何语言的历史文献均未出现该词语。
事实上,在独立后的缅甸建国初期,罗兴亚人在联邦政府治下曾拥有过短暂的合法地位。
图片
缅甸独立
1948年的《国籍法》与《选择国籍条例》中,联邦政府规定在英属殖民地出生的新移民,且在缅甸居住八年以上者,方可申请归化入籍。
本来这对全缅少数民族来说,是一个难得的福音。然而,罗兴亚人却因高达百分之八十的文盲率错失良机。
追溯到殖民时期,吉大港人的教育水平就是远远落后于阿拉干人的。根据1901年殖民地的人口普查,孟加拉穆斯林中仅有4.5%识字,不到阿拉干人的五分之一。
别看他们人均受教育水平低,参加所谓“圣战”的人可是不少。在若开,穆斯林圣战党要求成立自治伊斯兰邦,遭到政府拒绝后发动了叛乱。
虽然缅甸政府掌握了绝对优势,但伊斯兰极端分子对当地佛教徒的屠戮依然让人头大。1960年,总理吴努为获得更多选票,许诺直接赋予罗兴亚人公民权,这成为了日后军方罢黜吴努的原因之一。
图片
两年后,奈温将军发动军事政变,废除联邦宪法,排除民选制度。武力起家的军人们未得构筑行政官僚系统之精髓,凡事优先考虑暴力镇压解决。
自军事独裁统治开启,历届领导集团的民族政策有悖初心:昂山虽贵为现代缅甸国父、开民族和解之先河,然而一朝遇刺身死,他所构想的联邦制只化作泡影。
罗兴亚人原被承认的少数民族身份也荡然无存。
权益诉求一旦得不到满足,极端分子便掀起圣战潮将矛盾转移至宗教冲突,大肆捣毁佛教徒村庄,招致军方物理消灭。
龙王行动、清洁美丽国家行动……军方一次次对罗兴亚“圣战”武装展开大型围剿、往往又伤及无辜的罗兴亚农民,迫使他们流亡、举起反抗大旗。
图片
奈温将军
在这场愈演愈烈的恶性循环中,双方的激进分子都是害群之马。
2011开始,缅甸进入政治转型期,军政府逐渐向文官政府移交政权,而罗兴亚难民问题未见好转。
2012年5月28日晚,三个罗兴亚穆斯林抢劫并轮奸后杀害了一名女性佛教徒。一时间缅甸国内群情激愤。
6月,若开邦发生暴乱,最后被军队强力控制。10月,动乱再起,整个期间,共有82人死亡、22,587名居民失去家园,其中罗兴亚人占了21,700人。
时过境迁,罗兴亚极端武装在新世纪更表现出强烈的恐怖主义特征。它们或多或少受到其他伊斯兰国家资助,妄图建立伊斯兰国。
图片
德黑兰支持缅甸穆斯林的抗议集会
2017年8月25日,若开邦的24个警察哨所和缅甸陆军第552轻步兵营受袭,29名军人阵亡。
此事件直接招致缅甸军队复仇式清乡,致使约七十万罗兴亚人逃离若开邦,最终点燃罗兴亚难民危机舆论。
这一时期,以欧美为首的国际媒体,不亦乐乎地呈现着“缅甸多数佛教徒迫害少数穆斯林”的偏颇报道,纷纷指责缅甸在国内实行种族清洗,并多次在向昂山素季的采访中询问她的看法。
图片
昂山素季
2015年11月大选前,昂山素季再次被问及这个敏感话题。她心里清楚:若她出面声援罗兴亚人,便违背民心所向,若不发声,则会被假惺惺人道主义的西方喉舌非难。
“在这个问题上,我认为孟加拉也应该负一定的责任。”昂山素季只好这样回答。
当西方媒体只指责缅甸对罗兴亚人的粗暴行为、而对帝国主义殖民的历史选择性失明之时,他们就在偷换概念了。
更何况,它们标题上所渲染的是多数人对少数人的“暴政”,试图制造的是“缅甸宗教政策不宽容”这一论点。
图片
老面孔了
事实是什么呢?在若开邦,罗兴亚人口数量从殖民时期就持平甚至超过当地土著。2017年以前,若开邦境内的罗兴亚人从100万到200万人不等,而该邦的总人口只有300多万人。
“暴力并非一方对另一方的单向压迫。”
对于西方媒体有意识侧重佛教徒是施暴者的报道,昂山素季宁可把西方赠与的“民主女神”高帽丢掉也坚决予以回击。Facebook就是其中之一:事端一起,它便对缅政府组织、个人账号进行封禁,与此同时,默许展示缅军暴行的视频传播。
纵观缅甸国内,罗兴亚人并非唯一的穆斯林族群。其他地区的穆斯林虽也在历史上与主流佛教社群爆发过冲突,但他们不会妄图分裂国家、也少有屠戮佛教徒的血债。
缅甸人如今完全能接受穆斯林成为缅甸公民,但独独不包含罗兴亚人。
他们主张罗兴亚人从哪来回哪去,流浪的罗兴亚人倒也愿意。但这只是一厢情愿,在精神祖国孟加拉,他们同样不受待见。
图片
罗兴亚人涌入孟加拉
1978年,伴随缅甸官方的“龙王行动”,超过20万罗兴亚人流亡孟加拉。起初,孟加拉国对同文同种的罗兴亚人照单全收,一直到九十年代,孟加拉也吃不消了。
该国本就人多地少,作为最不发达国家之一,属于泥菩萨过河的类型。
罗兴亚人即使能往这儿跑,被安置居住的也是环境相当恶劣的难民营。对于依赖农业的孟加拉国而言,人口素质低的罗兴亚人并不是劳动力的最佳之选。
这帮人能为孟加拉建设创造的价值远远低于他们对孟加拉造成的财政负担。即便是这样,孟加拉国仍是罗兴亚人最理想的去处。
图片
藤加查尔岛,一处位于吉大港的淤泥形成的地区,无人居住、缺乏基建,在2017年被孟加拉国政府寄予厚望,以解决罗兴亚难民安置问题。
西方媒体形容该岛“只能在冬季进入,是海盗的避风港”、“露天监狱”,就这还是贫穷的孟加拉节衣缩食、仁至义尽划出的一块地。
东南亚及南亚国家,也甭管信仰是否相同了,大到印度、印尼,小到文莱,都一致表达了对罗兴亚难民的拒绝。
图片
印尼阻止载有罗兴亚难民的船只进入其水域
如今走孟加拉的陆路愈发受限,罗兴亚难民不惜铤而走险。搭上毫无安全可言的船只、孤注一掷地在海上漂泊,幻想有国家会为其张开怀抱。
这令他们时时葬身于前往异国的大洋上。成群结队的尸体一经发现,“自由世界”的谴责、“人权斗士”的愤怒纷纷相聚联合国,立即落款为不负责任、不问缘由的对缅要求。
曾几何时,鉴于昂山素季入阁前与独裁军政府的斗争,西方公认其为东方民主女神,诺贝尔和平奖、牛津“荣誉市民”等人权奖项加身。昂山素季上台后的改革却让西方大跌眼镜:它们一厢情愿、在缅扶持傀儡的美梦破产了。
图片
各国态度,耐人寻味
西方在罗兴亚问题上的大呼小叫,正是对昂山政府不满的一个缩影。此外,昂山素季也背负着沉重的历史任务:她是在军政府放权下,破天荒冲向最高领导层的民选领袖。
而在此之前,军方因忌惮其威望已将她软禁了二十年之久。2016年昂山素季黑马式上台,军权仍牢牢掌握在国防军总司令敏昂莱等人手里。
考虑到彼此互相攻讦的过去,她与军方势必存在微妙的关系。
重大政策改动需要经过军方的默许,军方的粗暴行为她也得忍让、谨慎批评——其中就包括罗兴亚难民问题。
图片
西方舆论要求收回昂山素季的诺贝尔和平奖
这显然算不上一个好差事。
2017年,昂山素季接受BBC采访,记者试图将她的形象与甘地、特蕾莎修女、撒切尔夫人找出相似点,昂山素季回答道:
“我只是一名政治家。我不太像撒切尔夫人,从另一方面来说,我也不是特蕾莎修女。”
图片
所以昂山素季在执政前后的形象有如此大的反差,因为作为国家领导人,那就得将缅甸国家利益置于最上,在罗兴亚问题上,昂山素季抛掉西方赋予的人权、民主光环,不愿再选择去当虚伪的圣母。
然而,就目前的形势来看,留给她施展的时间也仅仅只有四年。
2021年2月,缅甸动荡,军方再次扣押国务资政昂山素季与总统温敏。她所面临的指控高达十项,若全部成立,只怕会将牢底坐穿。
图片
缅甸国防军司令敏昂莱
就在十天前,通过审判确认的罪名包括:非法进口及拥有进口对讲机、违反防疫规定、违规租赁直升机。
昂山素季及辩护律师在法庭上坚持无罪辩护,法庭并未采纳。她和前总统温敏在定罪之后并没有被送往服刑监狱,而是继续被软禁。
对罗兴亚人来说,“不讲人权”的昂山素季倒了,却不是什么好事情。
一切都与二十年前太相似了。
军方再次获得缅甸政权,罗兴亚人的处境只会比昂山当政之时更糟糕。
乌鸦校尉整理编辑
首发于微信公众号:乌鸦校尉,他们为什么成了国际孤儿?
本帖来自安卓秘书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