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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8 21:38:27 | 显示全部楼层
101楼 cyec说:
本帖最后由 cyec 于 2022-2-25 21:29 编辑

第十一个故事

南昌迷情:我的爱情在婚姻里迷了路
快要在婚姻里窒息的我在同学聚会上碰到了初恋,他依然对我念念不忘,我也有感觉。

已婚的中年男女还有资格说爱吗?那又真的是爱情吗?



1

郑昊每次回家时动静都很大,哐当一声把门摔上,脱鞋脱袜,整个人往沙发上一扔,扯着嗓子就叫女儿:「姗姗,我的宝贝,快过来让爸爸看看。」

姗姗巴不得这一句,一声欢呼,丢下笔就冲了出去,徒留我在后面气急败坏。

我用尽了洪荒之力才把她按在桌前写作业,被他这一声弄得前功尽弃。

爷俩腻在沙发上嘻嘻哈哈,我无语气噎,狠狠地把郑昊的两只鞋子踢到了一处,又弯腰捡起了他乱扔的袜子,说一百遍都不会改,永远都是东一只西一只。

郑昊的热情一般持续不了三分钟,姗姗要吃苹果,他趁机叫我:「老婆,老婆,女儿要吃苹果,再顺道帮我洗点提子。」

「你没长手吗?」

我不耐烦地怼他,最后还是去洗水果了。

苹果切成块,插着牙签,提子晶莹剔透,父女俩一边看电视,一边大快朵颐。

我冷眼旁观,小孩子倒罢了,吃吗吗香做妈的只有高兴的,郑昊却看上去一股蠢相。

三十五岁而已,肚子越来越大,发际线后移,脸上的肉让五官变得模糊起来,哪还有当年打辩论时的意气风发。

吃得差不多了,我叫姗姗回房间写作业,她哼哼唧唧地不肯,仗着郑昊在各种磨蹭,我的怒火蹭蹭往上冒,大喝一声:「郑姗姗!」

双眼差点喷出火来。

郑姗姗很机灵,见势不妙,立刻从沙发上溜了下来。

郑昊不闻不问,眼睛一直盯着电视屏幕,突然漫不经心地来了一句:「陆露,你咋越来越暴躁了?!孩子还小,得温柔点!」

边说边呸一声往垃圾桶里吐提子籽,擦着垃圾桶口落到了地板上,他没察觉一样,继续咔嚓咔嚓地啃起了苹果。

我强忍着把垃圾桶扣到他头上的冲动,压下火去辅导姗姗写作业了。

姗姗刚上一年级,学校是好学校,南师附小,在南昌是数一数二的。

可让她坐下来提笔写字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一共一页拼音,她磨蹭了一个多小时,一会儿喝水一会儿撒尿一会儿头晕一会儿肚子疼,还数度泪洒作业本。

我在心里默念着亲生的,亲生的,声音却越飙越高,一颗心气得突突直跳。

她眼泪汪汪地和我对峙着,眼神倔强:「不改!不改!就不改!你能拿我怎么样?!」

那天我下决心要整治她,眼神严厉,态度强硬,寸步不让。

终于,她眼神开始摇晃,一边啜泣一边默默拿起了铅笔。

我心下窃喜,凭借长期的战斗经验,我知道她马上要妥协了,一直在沙发上看篮球比赛的郑昊却突然暴起。

他一阵风似地冲了进来,抓起姗姗的作业本往空中一扔,把她抱了起来,红着两只眼睛对我吼道:「写写写,写个屁!才多大点孩子,你这么折磨她?!」

姗姗立刻抱着她爸的脖子,哇一声痛哭起来,撕心裂肺,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我一口老血差点没有喷出来,敢情他是亲爹,我是后妈?!

自打姗姗出生到现在,五六年了,他对孩子的吃喝拉撒向来不管不顾,有兴致时才逗弄两下,刚开始我也吵过闹过,最后认命了。丧偶式育儿就丧偶式育儿吧,他倒好,突然又诈尸了!

我难得强硬一次,说:「郑姗姗,你就是哭破了天,今天该做的作业也必须给我做完!」

「今天就不做了,你怎么地吧?!」

郑昊脸红脖子粗地和我杠了起来。

姗姗得到了鼓励,把她爸的脖子抱得更紧了,看我的眼里都是敌意和挑衅。

我气得浑身发抖:「你还让我怎么管孩子?!」



2

「你这是管孩子吗?你是拿孩子撒气!那么多人当妈,哪个像你这样不负责任?!」

郑昊扯着嗓子给我扣帽子。

「你负责任?你知道孩子在一年级几班吗?你有她班主任电话号码吗?你甚至连她掉了几颗牙都不知道,还好意思教我怎么教孩子!」

往日的不满伴着怒火一起往上蹿,我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我要是啥都要管还娶你干什么?」

「娶我干什么?娶我不仅能给你老郑家传宗接代养儿育女,还能赚钱贴补家用,我他妈的就是个自带工资的老妈子!」

「你还好意思说传宗接代?你生的是儿子吗?!」

郑昊慌不择言,我的心一下子凉了。

「你终于说出心里话了,原来你和你妈一样,一直嫌弃我没给你生个儿子!怪不得生姗姗时你妈看一眼就走了,连月子都不伺候,遇到你们这家人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翻旧账,又翻旧账,这点破事儿你打算说一辈子啊!」

「一点儿破事?哼,郑昊,我告诉你,这事儿一点都不小,月子之仇不共戴天!」

「胡搅蛮缠!陆露,那边有镜子,你去看看你的德行,跟骂街的泼妇有什么两样?!」

郑昊一箭穿心,我顿时被噎住了,是啊,我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下一秒又反应过来:「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嫁给你,我能受这些委屈过这种日子?!」

悲从中来,我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哭哭哭,就知道哭!左邻右舍可都竖着耳朵在听呢,你不显丢人我还要脸呢!」

郑昊不仅不为所动,反而更加暴躁了。

我不管,伤心委屈把我淹没了,哭得更大声了。

郑昊不耐烦了,摔门而出,砰一声巨响,整栋楼都跟着震了一下。

房间顿时变得无比空旷,隐隐回荡着我的哭泣声,凄凉且下不了台。

姗姗缩在沙发的一角,用毯子蒙着头瑟瑟发抖,像个无助的小动物,好不可怜。

我把她抱在怀里,无声的眼泪依旧像喷泉一样,止都止不住。

我现在流的泪都是当初嫁给他时脑子里进的水。

一夜几乎无眠,可第二天早上还得按时爬起来,得给姗姗做早饭,还得送她上学,女人就这点贱儿,永远都没法像男人那样甩手而去,不管不顾。

说到底,姗姗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是我的软肋,也是郑昊随意践踏我、轻慢我的武器。

送完孩子回来时,郑昊排排场场地坐在沙发上穿袜子,闻声抬头看了我一眼,若无其事地问我熨好的衬衣放哪儿了,仿佛昨晚的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早习惯了我反复的崩溃和自愈,连哄都懒得哄了。

我没理他,一摔门进了卧室。

再出门时他已经不见了,换下来的衣服裤子袜子扔了一沙发,我若不动它们会在沙发上摊一个星期。

我习惯性地弯腰,刚抓起衣服,突然改了主意,凭什么?我也是有工作的人!

我扔下脏衣服,涂了个口红,拎着包去上班了。

我在出版社上班,单位的工作琐碎且清闲,大学毕业这么多年,不过混了个办公室主任而已。

当初和我一起进单位的那几个都出息了,有的变成知名记者,有的出国了,还有的创业搞自媒体,赚得盆满钵满。

其实我们起跑线是一样的,可我早早就怀孕了,我本来不想那么早要孩子,刚毕业正是冲事业的好时候,但郑昊苦苦哀求我,说他可以养我,还托人把我调到了最清闲的岗位。

那时我们感情正浓,只有甜蜜,从没想到有一天会走到这一步。

空暇时我拿起手机,又刷到了高中的同学群,群里十分热闹,今晚要办毕业十五年同学聚会,大伙儿都很兴奋,有忆往昔的,有爆旧照的,还有发红包的。

有两个私下关系比较好的女同学私信我,问我去不去。

我并不想去,已经毕业十五年了,该出息的出息,该被生活碾压的碾压,哪有那么多旧情可叙?

不过是给一些人机会扬眉吐气、衣锦还乡罢了,我不打算给他们捧场,尤其里面还有我的初恋霍子骏。

当初是我要分手的,现在人家事业有成,去了还不把他得意死!

我刚要回复说孩子要上兴趣班走不开,突然又改了主意。

这个冰冷的家如同坟墓,快让我喘不上气了,我需要呼吸一点新鲜的空气。



3

我发短信给郑昊,说我晚上有事,让他去接姗姗,然后送她去上钢琴课。

他一直没回微信,一个下午很快过去了,接孩子的时间马上就到了,我忍不住打给他,他很不耐烦,说:「不行,我有应酬,别问了,说了你也不认识了!你也有事?一个月就给你开那几个钱,能有什么事?!」

说完就挂了,只剩下嘟嘟的忙音,一声接一声地刺激着我。

我气血上涌,立刻又拨给他,语气强硬:「今天你不接就让姗姗在学校里过夜,我反正去不了!」

不等他咆哮我也学样把电话挂了了,想一想,又关掉了电源。

堵着一口气,我硬着头皮去参加了同学聚会。

聚会在南昌二中附近的一个大酒店里,开车差不多大半小时的样子。

车开了一半,我一打方向盘,拐进了红谷滩的万达里,输人不能输阵,我美容美发置办新装,足足捯饬了两个多小时。

镜子里的女人变得陌生又熟悉,如果不看疲惫的眼神,勉强也算得上温婉可人,我努力笑了一下,又赶紧收住了,眼角的细纹隐隐可见。

我叹气,这么快,仿佛只是一夜之间,我就轰轰烈烈地老了。

好在大家都不同程度地老了,岁月像把杀猪刀,对男同学格外不留情,大概这个年纪的男人有了老婆孩子后都不约而同地松懈了,肉眼可见地发福油腻起来,除了霍子骏。

他身段匀称,自信从容,都说他发了,开了家公司,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这次同学聚会就是他张罗的,自然也是他买单。

他这样春风得意,我自然退避三舍,只和几个当年关系比较好的女同学聊,嫣红捣捣我,暧昧地笑,说:「喂喂,霍总一直看你呢!」

我白她一眼,脸颊微微有些发烫。

我和霍子骏是在高三那年互生情愫的,考上大学后分隔两地,没多久我就提分手了。

两个城市一南一北,他上的是没什么前途的三本,据说家里还有个弟弟,负担很重,我们刚刚萌生的那点好感哪经得住这些现实的考验?不如早分早了。

霍子骏不肯,挽回了很久,还专门跑到我们学校,在宿舍楼下等了我一夜,我心意已决,无动于衷。

自此我们再没有联系过了,我知道他恨毒了我。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微微叹气,明知道他在,为什么还会来?不是送上门让人打脸吗?

我坐不住了,借口上卫生间去酒店的露台上吹风,夏末的风已经有了凉意,卷起我的长发,缱绻多情,我却清醒起来,年少的惆怅过去就过去了,世上并没有后悔药。

我看了看表,晚上八点半了,不知道姗姗的作业写完了没有,郑昊能不能辅导得了她,妈妈不在身边姗姗会不会哭。

郑昊没耗过我,还是去接孩子了,这点我已经从老师那里确认过了。

他再怎么地,对孩子总是真心实意的。想到这里我心思回转,忍不住拨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正准备挂时郑昊怒火冲天的声音传了过来,问我在哪里,我说:「出来散散心,明早回去!」

聚会活动比较多,霍子骏索性在酒店给大家都定了房间,一醉方休的意思。

「你永远都不用回来了,在外面浪吧!」

郑昊不知怎么受了刺激,开始飙脏话,污秽不堪,滔滔不绝,充满了怨毒和诅咒,骂我不管孩子,骂我居然有胆子离家出走,骂我是个烂女人,一定是在外面有了野男人......

我惊呆了,半边脸和身子都是麻的。

我从来不知道他能不重复地说这么多脏话,只因为我让他单独照顾了孩子一晚,做了一次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天都在做的事,我就变成了应该碎尸万段、浸猪笼的贱人。

更可怕的是旁边还有姗姗的哭泣声,大概吓坏了,「妈妈」「妈妈」地乱叫着。

我心如针扎,立刻挂断了电话,耻辱且心寒。

霍子骏就是在这个时候找到了我的,他端着一个红酒杯,五官硬朗,方下巴,黑衬衣,身姿挺拔,在月光下散发着熟男的魅力。

他冲我点点头,笑着说:「原来你躲在这里啊!」



4

「好久不见。」

我机械而客气地和他打招呼,脑子里却回荡着郑昊的骂街声,别说爱了,他对我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

一出神,霍子骏说了什么就没听到,茫然地「啊」了一声。

霍子骏无奈,又重复了一遍:『过得好吗?』

「很好!」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努力在他面前撑着最后一口气。

「是吗?」

他看着我,眼睛里还有灼人的温度:「陆露,你还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

我读到了他眼中的留恋,垂下眼帘,内心一阵悲凉,你看,你弃如敝履的也曾是别人的求之不得。

霍子骏看我一径沉默,自嘲地笑笑,一仰脖喝完了杯中的酒,转身走了。

我目送他的背影,心中苦涩:如果当初选择了他......唉,算了,这世上哪有什么后悔药?!

仿佛感受到我的目光,霍子骏突然回头,我急忙移开目光,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一颗心突突乱跳。

他盯牢我,说:「陆露,你走的时候和我打个招呼。」

什么?我一愣。

他说:「别又像现在这样一声不吭地不见了,把我吓了一跳。」

这话好不暧昧,我忍不住心慌意乱。

虽然如此,我还是悄无声息地走了,郑昊的怒火和姗姗的哭泣像笼在头上的乌云,让我如坐针毡。

结婚生子后的女人仿佛被斩断了翅膀,又像风筝,不管怎么飞,绳子都攥在别人手心里。

郑昊并没有问我去哪儿了,一连几天都不肯和我说话,黑着一张脸,仿佛我做了十恶不赦的事。

只有姗姗被吓坏了一样,在我面前乖得像只小猫咪,收起了以前的爪牙,笨拙地各种讨好我,看得我好不心酸。

如果不是为了她,我何必在这个家里忍气吞声那么久?

我回去的第二天霍子骏就加了我的微信,我想了半天,还是通过了。

我需要这么一点温柔和力量,才能在这个冰窖一样的家里熬下去。

霍子骏有些生气,直接发了一连串喷火小人的表情给我,我有些不好意思,说:「那天家里有点急事。」

他发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嘲笑我显而易见的谎言。

是的,我是落荒而逃的,一个失魂落魄的女人,一个春风得意的男人,孤寂的夜,很容易发生故事的。

「陆露,你知道吗?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忘不了你!」

霍子骏突然表白。

「别开玩笑了,以你的条件什么女人没见过?我算什么,一个过时的老女人而已!」

我自嘲,心里也有些悲伤,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的他金光闪闪,我却是个平庸黯淡的中年妇女。

「那些庸脂俗粉哪能和你比?陆露,你身上有种很不一样的韵味,特别勾人。这些年我经常梦到你,昨晚也是……」

「别胡说!」

「千真万确,我可以证明给你看的,可我又怕你不好意思看。」

我忍不住脸红,现在的霍子骏是个调情高手,言辞暧昧孟浪。

我却很受用,忍不住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还真生出些妩媚的味道。

我知道他话里掺着水分,可没关系,至少他取悦了我,让我有了片刻的快活和沉醉。

生活那么苦,我需要那么一点甜,真真假假的都随他,何苦那么计较呢?

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下去。

又过了几天,郑昊突然把厚厚一沓钱扔给了我,说:「姗姗爷爷马上七十大寿,你去给他挑个贵重点的礼物。」

我没说话,收起钱,转身去老凤祥买了个金子做的寿桃,姗姗爷爷很高兴,拉着我们一家三口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

在外人面前我们还是幸福美满的一家三口。

过了几天,姗姗学校要开亲子运动会,我没吭声,郑昊却一反常态,早早换上了运动装,然后开车和我们一起去了学校。全程姗姗最高兴了,叽叽喳喳像只小鸟一样。

就这样,我们若无其事地开始重复之前的生活了。

那些激烈的争执像以前那样悄无声息过去了。

郑昊那边可能真的过去了,我却不行,夜深人静时他辱骂我的话会突然冒出来,生出淬毒的牙齿,细细密密地啃噬我的心。

白天我的状态还可以,我和霍子骏从没见过面,但他每天早上都会和我说早安,我发的任何朋友圈他一定是第一个点赞的,晚上睡不着时我们会聊一会儿,自从有了姗姗后郑昊一直睡在另一个房间,怕吵。

我自由自在地和霍子骏聊,直到眼皮都抬不起来了,他温柔地和我说晚安,语气甜蜜。

生活突然变得明亮起来,我开始打扮自己,坚持夜跑,整个人变得容光焕发起来,其实不奇怪,就连一朵花、一株植物,有了爱和呵护,也会格外娇艳茂盛。

没过多久,霍子骏就开始念叨着要和我见面,我说:「算了,大家都忙!」

他生气了,好几天都不搭理我,突然有一天发一个心碎的表情图给我,说:「你的心真狠。」

「其实你这样优秀,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心情和时间。」

我说的是真心话,我早不是他记忆中那个骄傲的闪闪发光的少女了,只是一个失意的正在凋谢的中年妇女。

「值不值我说了算!」

他一副霸道总裁的口吻。



5

我笑笑,把注意力放到了工作上,我想调岗重新去做编辑。

我才三十多岁,底子还算扎实,只要不怕吃苦,依然有机会做出一番事业。

单位里很多人都觉得我傻,办公室主任这个岗位不知道多少人眼巴眼望呢。我和编辑这一行脱节了这么久,从头再来谈何容易,只有我的老上司用赞许的目光看着我,她说:「陆露,你总算活明白了。」

刚毕业的时候她带我们几个新人,最看好的人是我。

我心中暖流涌动,有股隐隐的力量在体内萌生,立刻写了申请书,积极和老板争取这件事。大概每天忙得风风火火,我对郑昊的冷落和忽视不像以前那样在意了。

时间久了,郑昊也发现了不对劲,那天晚饭后我在门口换运动鞋,他目光不明地看着我,突然说:「下雨了还出去?」

「毛毛雨!」

我不想和他多说一个字。

我沿着赣江边的塑胶跑道一直跑,从赣江大桥跑到了生米大桥,最后停在了秋水广场。

那里正在进行喷泉灯光表演,美轮美奂,霍子骏刚好发了语音过来。

我告诉他这一天的点点滴滴,自己在事业上的改变,他听得津津有味,说我做得对,鼓励我不要浪费了才华。

我精神一振,嘴里谦虚:「哪里有什么才华啊?不过想找点事做而已。」

「不,陆露,你读书的时候就是才女,我现在还记得你翘着下巴朗诵作文的模样。」

「快别说了,羞死人了。」

我和他聊起了读书时的趣事,心情无比愉悦,不知不觉走到了小区门口,有个人从阴影处走了出来,竟是郑昊。

我一惊,赶紧关掉语音,假装用耳机在听音乐。

他已经迎上来了,我心怦怦乱跳,今天的聊天记录还没来得及删除。

他看看我额头上的汗珠,微微皱眉:「家家不收拾,孩子孩子不管,一天到晚就会瞎折腾!」

我的好心情立刻就没了,却懒得和他不生气,问:「姗姗呢?」

「已经睡了。这么晚了你一个女的.....」

「行了,我这就回去,你去忙你的!」

我打断他的话,假装不知道他是特意在这儿等我的。

奇怪,以前总是埋怨他冷落我,不关心这个家,现在却恨不得他离自己越远越好。

女人的心真的很窄,一次只能放下一个男人。

这几日郑昊挤挤挨挨地总想和我示好,我却避之不及,我明白他的意思,但对他丝毫提不起性趣,次数多了,他恼羞成怒,差点翻脸。

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男人走肾,女人走心,虽然上次的争吵不至于让我们离婚,但已经在我心里深深地扎了刺,也让我对他的身体产生了本能的排斥,何况还有霍子骏。

霍子骏实在比他有情趣多了,星期天的中午,外卖员突然送来了一杯热腾腾的珍珠奶茶,是我最喜欢的香芋口味。

我很惊讶,我并没有点外卖。

霍子骏的短信很快来了,说:「秋天的第一杯奶茶,别人有的你也必须也得有。」

我心里顿时灌蜜了一样,这个浪漫的梗我刚在朋友圈里刷到。

郑昊不明就里,看我喜滋滋的,泼冷水:「少喝点,这玩意儿致癌!」

简直就是扫兴大王!

我不理他,美美地吸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流到胃里,整个身体都暖洋洋的。

霍子骏在一个下雨天来找我,到了才打电话通知我。

我以为他在逗我玩,他不止一次在微信上出来看我,都被我用各种理由推掉了,我并不打算越轨,只不过太寂寞了。

那天下了点毛毛细雨,沾衣欲湿,他没有打伞,头发和衣服上泛着着亮晶晶的雨水,远远地对着我微微笑,英俊又迷人。

我的心一阵悸动,在他的注视下手脚僵硬,几乎不会走路了。

我请了半天假,和他一起喝咖啡看电影,黑暗的影院,大屏幕上上映着激烈的恩爱情仇,我们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他坐得那么近,几乎和我肩膀挨着肩膀,成熟男人的气息隐隐可闻,我突然变成了第一次和男生约会的小女生,心中小鹿乱跳。

黑暗中他的手越靠越近,若即若离地碰了我几次后突然攥住了我的手,那么紧,不容挣扎。

他牵着我的手直到整部电影结束,到最后手心里全是细汗。

走出影院的时候正值黄昏,雨停了,太阳半坠,我们一抬头看到了一弯美丽的彩虹,不由得齐声惊叹。

我送他去酒店,他不肯放我走,把我搂到怀里,一双黑漆漆的眼睛越来越近,近到我可以看到他的瞳孔,里面倒映着一个小小的我,鼻息扑在我的颈上,滚烫,眼看他要吻上了,我却瞬间清醒了。



6

我推开他,说:「不要!」

「为什么?」

他还没有从微醺的状态里抽离出来,眼神迷惑,孩子一样委屈。

「我们都是有家的人!」

我的语气平静且残忍。

他一滞,眼神清醒了一些,他说:「我和她没什么感情的,随时可以离婚......」

「别说了!」

我阻止他,「我无意破坏你的家庭,你也不要把我变成坏女人!」

「陆露,我……」

他急急地想说什么,我却没有给他机会,我说:「以后别再来了,我不会见你的。」

我夺门而出,一出去眼泪就下来了,命运真的很喜欢捉弄人,爱情那么近,我却没有资格拥有。

回到家时则是另外一番场景,姗姗在玩 iPad,郑昊双脚翘在茶几上看体育比赛,灯光橙黄,一大一小各得其乐。

一进门,姗姗就扑过来抱着了我的腰,仰头撒娇:「妈妈,我的作业在学校都做完了。」

「这么棒!」

我摸摸她柔软的头顶,心不在焉地找话:「吃饭了没有?」

「吃了,爸爸带我吃的麦当劳。」

郑昊把电视关了,讪讪地收回了脚,说:「偶尔吃一顿不打紧的。」

他知道我不许孩子吃快餐,有些心虚。

我没吭声,心情还在因为霍子骏而激荡,对他也生出了一丝愧疚,脸色柔和了些。

他很意外,难得问了一句:「你吃过了吗?」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两三年以来,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关心我。

可惜我现在已经无动于衷了,只是嗯了一声,带着姗姗去房间检查作业,外面很快又响起了体育比赛的解说声,然后换了一个频道,又一个,仿佛很烦躁的样子。

我没有精力去揣测他的心情,现在的我自动把他屏蔽到了我的世界之外,我的世界里只有姗姗和工作。

我加班的次数越来越多,三十多岁重新开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我身段够低,肯吃苦,别人不愿意收的稿子我收,别人觉得刺头的作家我去磨,我一宿一宿地看稿,了解市场,下各种功夫,很快有了成绩,最近选的那部书大卖,被大领导当众点名表扬了一次,说:「都得向陆露学习,有眼光,有拼劲。」

我自然更有干劲了。

霍子骏依旧在网上撩我,他说:「下次见面我一定要亲到你!」

又说:「午夜梦回我经常会想到咱们年轻的时候,那时候真傻,只敢牵牵你的手。」

我看着手机微笑,然后把聊天记录清空。

郑昊知道我私自调岗的事,我等着他雷霆大怒,他却只是皱皱眉,说:「你现在越来越有主意了。」

大概是我自内心往外散发的冷淡之气让他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也可能是我的忙碌让他产生了一丝危机感,他现在略略收起了对我的轻慢,带姗姗的时间越来越多了,有次还对我说:「没想到这么点个孩子带起来这么难!」

隐隐有些和解和讨好的意思。

我没有接茬,心想,你知道得是不是太晚了?

他还试图和我一起夜跑,把姗姗暂时送到她奶奶家待会儿。我并没有被讨好,反倒浑身不自在,暗暗希望他只是三分钟热度。

事实证明果然如此,他很快偃旗息鼓,滑回了瘫沙发看电视的老年状态。

我大大地呼出一口气,继续在运动完后和霍子骏聊天,我发现男人和女人真的很不同,我享受的是被理解和呵护的感觉,而他只想见面,想拥抱亲吻,想床上那点儿事。

那天他居然赤裸裸地说:「陆露,我对着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却想你想得发疼,那晚我不应该放你走的。」

我老脸涨红,立刻把他拉进了黑名单。没清净两天,他换了个电话号码加我,向我道歉,我再拉他回来,没几天又得循环一遍,我们乐此不疲,玩着暧昧的游戏。



7

我发现自己的状态越来越好,对生活和工作都有了把控力,不再轻易因为孩子的作业,老公的冷面还有同事的冷眼而烦躁崩溃。

这得感谢霍子骏,借着他给我的欣赏和一丝光,我把自己从泥潭里拔了出来。

那天下暴雨,雷电交加,下班回家的路上我的车和前面的车撞上了。

对方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花容失色,没一会儿一个高大的男孩子跑了过来,浑身精湿,眼中却只有她,他说:「没事的宝贝,你坐车里,我来处理。」

他塞给她一杯热热的咖啡,连哄带推把她送进了车里,转身和我商量赔偿的事。

我撑着一把遮阳伞,被风雨撕扯着,顾此失彼,头发湿得一缕一缕的,但是不要紧,我都这把年纪了,没有什么事是自己处理不好的。

我们给保险公司打了电话,然后各自在车里等。

他们你侬我侬,我形影相吊,不羡慕是假的,却也只是徒增感伤,爱情刚开始时都是妙不可言的。

保险公司的人来了,大家正在热烈地商讨理赔的事,郑昊突然赶了过来,这辆车在他名下,不知道谁给他打了电话。

我心中微微一暖,心想到底夫妻一场,关键时候还是能指靠上的。

我迎了上去,他却勃然大怒,指着我说:「你怎么开的车?脑子进水了吗?这车今年已经出过好几次险了,一天到晚正事没有,就会拖后腿,我开会开得好好的,大领导小领导都在,却要跑来给你擦屁股......」

我脸一僵,嘴角的笑瞬间凝固了。

他没完没了,继续骂骂咧咧,仿佛要借着这个由头要把他最近的憋屈和怨气都发泄出来。

小情侣和保险公司的人都被他镇住了,看看他又看看我,一脸尴尬,眼中盛满了对我的同情。

我忍了又忍,后槽牙差点咬碎,好不容易把外人都打发走了,我对拉着长脸的他说:「咱们离婚吧!」

「你说什么?」

郑昊像是被踩了尾巴,一下子跳了起来:「就因为我说了你两句?」

「当然不仅仅是这个,」我平静而坚决地说:「我实在忍不了了,也不想再忍了,我好好一个人为什么要过这种日子?!」

「什么日子?我是缺你吃了还是缺你穿了,还是在外面找小三了?你说,我缺你什么了?!」

郑昊一脸不可思议。

「我缺爱!」

他一愣,然后嗤地笑出声来:「拜托,照照镜子,都欧巴桑了还学人家小情侣谈情说爱,现实点吧,谁家过日子不是这样?」

「别人怎么过我管不了,反正这种的日子我一分钟立刻也过不下去了!我没有和你开玩笑的意思,我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搬出去,你也冷静下,改天咱们再谈孩子和财产分配的事。」

我转身就走,他惊住了,万没想到我来真的。

「就为这么点破事就离婚?陆露,你疯了吗?!」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男人了?」

他在后面大叫,声音被风雨声撕扯得七零八落。

我没理他,他又说:「你忍心让姗姗成为单亲家庭的孩子?」

「如果不是因为姗姗,我怎么可能忍你这么久?!郑昊,树叶不是一天黄的,人心不是一天凉的,我的失望攒得太多了,再和你这么过下去会病的!」

我忍无可忍,冲他大喊,雨水混着泪水流得我满脸都是。



8

我很快搬到了单位早年分给我的宿舍里,上个年代的旧房子了,一个房间带着小小的厨房和卫生间,自己住倒是绰绰有余。

我用了好几天才把它打扫出来,努力把它布置得温馨可人。

姗姗来了一次哭着闹着不肯走,我心如刀割,只能忍着泪哄她:「先在你奶奶家过几天,妈妈这个地方太小了,没有电视热水器,也没有 iPad......」

「我不要 iPad,不要电视,我只要妈妈!妈妈,姗姗以后会听你的话......」

她哭得稀里哗啦的,我的心也痛得皱成了一团,最后还是狠狠心把她送回去了。

我走以后她奶奶过来照料他们爷俩的日常,她常年逍遥惯了,手忙脚乱,别说给孩子辅导作业了,就连衣食住行都费了老劲了,见到我依然非常傲慢,一边拉过姗姗,一边翻白眼,说:「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娘!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在那里作!」

我念姗姗在她手里,忍气吞声,不说话。

她没完了,继续数落我:「你不看看你多大年纪了?早就人老花黄了,难道离开我儿子还能找到更好的?别做梦了!」

我捂住姗姗的耳朵,无奈地说:「孩子还在呢!」

我打发姗姗进去,回头对她说:「以后别在孩子跟前说这个。」

「你心疼孩子?心疼孩子就别兴风作浪!我儿子哪对不住你了?会挣钱不出轨不缺你吃喝,也没动过你一个手指头,你咋恁不知足啊!?」

她气咻咻的,一副意难平的样子。

我没法和她交流,只能苦笑。郑昊也找上门几次,被我简陋的房间镇住了,说:「我还以为你找了个多好的男人呢?就过这种这日子?!」

我说:「咱俩离婚和别人没有关系,你不会到现在还没搞清楚吧?」

他确实搞不清楚问题所在,找我谈判了好几次,反反复复都是那些车轱辘话:「我郑昊哪里对不住你了?你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

我实在忍无可忍,说:「那是你的好日子,不是我的!我对房子车子没什么要求,只想有个知冷知热能依靠的男人,而不是每天相互折磨和消耗。」

「我折磨你了?你折磨我才对!」

郑昊被刺激到了,脸涨得通红,「这把年纪的人了,你突然来这出,家不成家,日子不像个日子!」

「我心已决,多说无益。」

我态度非常坚决,拿出一张离婚协议给他看:「这是我的态度,财产可以不要,把姗姗给我,给你也行,不过得让她在我身边长到十八岁,她这么小,还是女孩子,不能没有妈妈。」

「那她就可以没有爸爸?!」

郑昊怒气未消,抓起离婚协议撕了个粉碎。

我无所谓地看着他,时间总会平息他的情绪,离婚不是件小事,可以缓缓再谈。

我很快适应了新的生活,仿佛挣脱了枷锁和束缚,身心轻松自在。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工作上,脱节了这么久,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时光飞逝,我陆续又出了一些成绩,单位开始重视我这个老鸟,慢慢委以重任,甚至派我去上短期研修班,也有机会出席一些重大的同行大会,我眼界大开,像海绵一样,孜孜不倦地吸收着那些宝贵的知识和经验,只是委屈了姗姗。

郑昊依旧不肯放手,离婚的事不清不楚地胶在那里,我并不着急,霍子骏却等不得,他又找上门来。



9

我说到做到,坚决不肯见霍子骏,他气坏了,又很伤心,给我下最后通牒,说:「今晚我在香格里拉酒店的 8801 等你到七点半,你不来我就永远消失!陆露,你拉黑过我很多次,最后又拉回来了。我不同,我若拉黑你了,就永远不会再加你!」

他声音温柔凄凉:「好陆露,不要再折磨我了!」

老男人说起情话来不免肉麻,但依然动人。

我们僵持了一个下午,他说到做到,一直没再联系我,只是发了飞机票的照片给我,晚上九点半飞去深圳。

我知道他在逼我表态,而且说到做到,你不能期待一个老男人能像年轻人一样专情持久。

整整一下午我都坐立不安,虽然我并不是因为他离婚的,虽然我还没完全确定自己对他的心意,但一想到他将从我的生命里消失,我就觉得惋惜和恐慌。

快下班时办公室的同事看我脸色苍白,好心地劝我回去休息,说她可以帮我打卡。

我顺势拎着包出去了,顺着脚走到马路边,茫茫然叫了辆出租车,师傅问我去哪里,问了好几遍,我都没有出声,后视镜里的我脸色苍白,眼睛却异常明亮,闪烁着莫名的光彩。

我动了动嘴角,终于说出口了:「香格里拉大酒店。」

这家酒店东临赣江,与滕王阁隔江相望,装潢奢华典雅,走廊铺的地毯厚且绵软,走上去深一脚浅一脚的。

我感到自己的心一直在怦怦乱跳,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样。

我站在 8801 的门前,深呼吸,努力克制住颤抖的身体,伸手按门铃。

门铃刚响了一声霍子骏就把我拽了进去,正值黄昏,室内没有开灯,他穿着浴袍,眼睛在昏暗中熠熠生辉,下面是性感的喉结。

我忍不住口干舌燥,刚说了个「我」字就被他堵住了嘴。

他的唇柔软干燥,舌头灵活热烈,吻霸道且缠绵,像把熊熊烈火,迅速席卷而上,点燃了我。

大概太久没有和郑昊做过,我干涸的身体很快有了反应,他也一样,鼻息滚烫粗重,两只手也不肯闲着,钻到我的衣服裙子里,轻捻重捏,无处不在。

我在他怀里软成了一摊泥,又像化成了春水,理智变得稀薄,却依然在,我说:「不,不能这样,我们还没有离婚!」

「马上就离了!」

「你还要赶飞机。」

「那不重要」

他一只手捉住我抗议的双手,另一只手灵活地解开我的衣服,洁白成熟的身体一寸寸露在空气里,露在他灼灼的目光里,微微发颤。

他好像惊呆了,静了一刻,目光中有膜拜,还有种夙愿得偿的满足。

我有些不安,刚要拉起衣服,他不由分说地抱起我扔到了床上。

我们足足折腾到大半夜,原来男女之事可以这样销魂和美妙,霍子骏像个贪婪的孩子,总是要不够一样,又像驰骋疆场的将军,激情昂扬,到最后我瘫在床上,软手软脚,连眼皮都睁不开了。

他温柔地摸我的头发,轻轻唤我的名字,他说:「陆露,你知道这些年我为什么这么拼吗?就是为了这一刻!」

他语气中充满了志得意满和衣锦还乡的骄傲。

他去洗澡了,我似睡非睡,枕边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也许是命中注定,我朦朦胧胧地拿过来看了一眼,瞬间就清醒了。

我一骨碌坐了起来,寒气顺着脊椎骨直往上蹿。

那是一个群聊小组,有三四个人,胖子、大勇、阿涛都是我们高三的同班同学,信息是胖子发过来的,问:「老霍怎么还没有动静,到底搞定陆露了没有?」

「那还用说,肯定正爽着呢!」阿涛的信息,加了一个无比猥琐的表情。

「老霍悠着点,小心腰!」

「能悠着吗?为了搞定当年的女神一雪前耻,老霍最近下了多少功夫啊!」

「何必呢?以老霍的经济实力多少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子往上扑啊,偏要搞一个半老徐娘。」

「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老霍就是要享受把当年女神压在身下的乐趣。」

「老霍你倒是给句话啊,哥们都等你现场直播呢!」

......

龌龊露骨的信息一条接一条,我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整个身体也跟着抖,筛糠一样。

「陆露,要不你和我一起......」

霍子骏裹着毛巾从热气腾腾的卫生间出来,一看我的样子立刻呆住了。

我不由分说,上去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人渣!」

我恨,恨他也恨自己,中年人哪儿还有什么爱情?说到底不过一场苟且,我到底还是把自己赔进去了!

「陆露,陆露,你听我解释。」

霍子骏看了眼手机上的信息,明显慌了神。

「滚,别碰我,脏!」

我尖叫起来。

他被我的歇斯底里吓到了,举起双手后退,说:「好,我听你的,你别激动,我可以解释的,你听我解释......」

「你以为我有多蠢?被你骗了一次还有下一次?霍子骏,你这个渣男!」

我眼中都是热泪。

霍子骏反而冷静下来了,他点了一支烟,徐徐吐出一个烟圈,换了个语调:「何必这副模样呢?又不是十七八的纯情少女了,都是成年男女,你情我愿的,你又没有损失什么!」

「你说什么?」

「我说你刚才不也挺爽的吗?叫得那么大声,你老公是不是从来没有让你高潮啊?」

他语气恶毒,眼神高高在上,终于报了当年的一箭之仇。

我的心像被人剜了一块儿,眼睛里饱含的泪珠滚滚而下。

哭什么哭,太丢人了,我狠狠擦了一把眼泪,抬起下巴说:「是,的确没什么了不起,我就当找了一次免费的牛郎!」

我抓起外套和包包,直直往外面冲去,霍子骏像雕像一样坐在烟雾缭绕里,看不清表情。





10

天快亮了,整个城市正在从沉睡中苏醒,我靠着冰凉的车窗往外面看,街灯闪烁,光怪陆离,我终于还是把自己变成了坏女人。

手机突然刺耳地响了起来,我看也不看就按掉了,它孜孜不倦,地响了又响,我不耐烦极了,刚想把霍子骏拉入黑名单,却发现是郑昊。

这个点儿能有什么事?难道姗姗出什么事了?

我颈后一寒,汗毛都竖起来了。

电话通了,郑昊的声音十万火急,说:「怎么一直不接电话?姗姗姥姥出事了,现在在医院做手术,他们打电话一直找不到你,你快过来吧!」

「好好好,我马上到!」

仿佛一个焦雷劈到了头上,我几乎握不住电话。

「也不用着急,我和大舅子在手术室外面守着呢!」

他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有力量过,我的眼泪几乎要掉下来了。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我疲倦而又恐惧,浑身冰凉,肩膀一直在抖。

一双温暖有力的手突然搭在了上面,是郑昊。

他说:「我托人找主任亲自做的手术,不会有事的!即便有事也有我在,你别怕!」

我像不认识一样看着他,他有点不自在,轻轻咳嗽一声,说:「陆露,这些天我一直在反省,我以前真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再给我个机会,好吗?」

他眼神无比真诚,我却沉默不语。

他很体贴,说:「没关系,你可以再看看我的表现。」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霍子骏发的信息,特别长,很难想象他这样的人会有耐心打这么一篇。

他说:「对不起陆露,我起初的确动机不纯,这么多年我始终不甘心,不甘心被你像垃圾一样抛弃。我一直念念不忘,想扳回一局,可看你流着泪头也不回地离开,我一点报复的快感都没有,只有心碎。陆露,我刚刚才意识到,我爱你,从头到尾都爱你,虽然里面掺杂着恨。请你相信我,之前我们在一起时的快乐都是真的,我已经和我老婆提离婚了,我会重新追回你的!」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古怪凄凉的笑,伤心悲愤到极致的笑,这他妈的算怎么一回事?!

郑昊不明就里,被我的异常吓住了,小心翼翼地说:「别,陆露,别这样,我知道你受了刺激,咱们慢慢来。」

「医生出来了!」

我哥惊呼一声,生死前面什么都是小事,我们立刻冲到门口。

妈妈被推了出来,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口中插着管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我紧张地看着医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几乎不能呼吸,直到听到那句「幸好送得及时,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一颗心才算落地了,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

郑昊捏捏我的手,什么都没有说,这个时候什么都不用说,此时无声胜有声。

一群人哗哗啦啦地簇拥着我妈往病房走去,我落后两步,掏出手机,把霍子骏的手机号码和微信删了。

这次是永远删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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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8 21:43:11 | 显示全部楼层
102楼 cyec说:
中国神探:1988-2020特大案件研究笔记

一群中国神探,工作作风机智勇猛,也有不为人知的铁血柔情。 他们依靠缜密的逻辑分析,先进的科技手段,揭开一个个复杂、离奇的人性犯罪。

第一个故事

中国首席大法医陈世贤:32人丧生的千岛湖惨案,凶手藏在恐怖传说里


1994 年 4 月,千岛湖派出所民警丁宏,去到湖边,骑上摩托艇。他不知道,这次稀松平常的巡逻,将导致他参与到一起震惊世界的大案中。

更没想到,由于案件过于灵异,让原本前途一片光明的丁宏,下决心摘下警徽,进入杭州灵隐寺出家念佛,下半辈子只为那些枉死的冤魂超度。

清晨的千岛湖,碧波浩渺,雨雾朦胧。丁宏驾驶着摩托艇,行驶在湖面,百无聊赖看着周围一切。这个时间,自己本该在被窝睡得正香,不知道今天领导搭错哪根筋,非要安排提前到岗,尽快完成巡逻任务。

途径黄泥岭,丁宏略感轻松,巡逻完这片水域后,他便可以调头返航,回所里好好补个觉。正打着哈欠,忽看到前方雾中,闪出奇怪光亮。

丁宏心中疑惑,开足马力冲破雨雾。先是闻到一股刺鼻的焦臭味,紧接着,一艘完全被火焰吞噬的游船,缓缓从雾中浮现。冲天的火光伴着滚滚浓烟,让丁宏十分惧怕,刚想停下摩托艇准备上报,仔细看去,这竟是自己哥们,老严所工作的游船。游船高速向前行驶,丁宏硬着头皮,尝试靠近船体,但剧烈高温,将他拒之数十米外。他大喊老严名字,但见船里空无一人,匆忙看向船头编号,拿起对讲机喊到:

「报告!海瑞号在燃烧!」

  很快,消防人员驾驶摩托艇,渡船载着消防车,一同赶来,合力将海瑞号包围。数道水柱喷射而出,紧急压制火势。指挥中心不断强调着,船上有二十四名中国台湾旅客、两名导游、六名船员;大火扑灭后,一定要第一时间展开救援!

火势逐渐减弱,丁宏跟着几名港建人员,迅速跳上滚烫甲板。大火之后一片狼藉,但船上原本三十二个人,全部消失不见。

  「是不是发生火灾后,他们全都弃船逃生了?」一名港建人员说道。

  丁宏看着手边被烧焦,但又纹丝未动的救生衣和救生圈,心中疑惑

  「如果是跳湖逃生,穿上这些救生装备,不过几秒钟,但为什么这些东西,一件都不少?」

  丁宏背后升起一阵凉意

「船上空无一人,也没人跳湖逃生,老严在内的三十二个人,究竟去哪了?」

△  扑灭火的海瑞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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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扑灭火的海瑞号
奇怪的尸体

一瞬间,丁宏脑子里想起最近千岛湖流传的鬼事,不禁打了个冷颤。

「湖底有座千年古城,有水鬼专门在湖面寻人……」

  岸上有不少围观群众,对着游船指指点点,丁宏听到这话后,点了一根烟,强作镇定。

  老严从小到大,都是丁宏耳中别人家孩子。小时候,老严比自己学习好,长大后,老严赚的还比自己多,因为老严,自己没少被父母说道。虽然两人时常暗自较劲,但也是无话不谈的好哥们,丁宏现在走上警察的道,也跟老严小时候,常借给他侦探连环画有直接关系。

现在,丁宏每天在派出所里接到的案子,不是张二婶丢只鸡,就是老王家走丢狗。虽总想破大案,以此来证明自己,但实在不想,第一个参与的大案,竟要跟老严有关。

  寻找失踪的三十二人,成了警方现阶段工作首要重点,因为涉及中国台湾旅客,这起事件被层层重视。在丁宏强烈申请下,他也被安排参与搜救任务。丁宏以公安名义,组织附近有摩托艇的群众,对湖面进行拉网式排查搜救。可在搜寻之初,状况频发,几辆摩托艇突然损坏,又有驾驶员不断落水。到了深夜,老吴和小余又脱离队伍,消失不见,丁宏转过头寻找,发现两人正在湖中扑水,大呼救命。

  好在救援及时,两人被托至岸边,但已吓到瑟瑟发抖。丁宏再三询问情况,两人才磕磕绊绊的称,一只手拉住了自己脚脖子,一直被往水里拽。

  听到描述,所有人心悬了起来,古城水鬼的传说又愈演愈烈。这些人开摩托艇,靠着拉载游客赚钱,免不了和湖水打交道。但最近一年中,常见到湖面飘上来死尸,溺死者又多是他们的同行。

听到这种和自己切身相关的传闻,免不了更加惧怕。现场有好几个人当即表明,不在参与下面的搜救工作,也有人称,最近就把摩托艇卖掉。丁宏并不勉求众人帮忙,只是考虑,老严是不是也遇到同样的事,被水鬼拉下了水?

  此后,一连几天过去,不论是丁宏的摩托艇队伍,还是警方组织的海陆空三军,大规模排查,均一无所获,三十二个人在间蒸发,毫无踪迹可寻。

这天一早,丁宏跨上摩托艇,准备新一天的搜救,突然接到领导通知,三十二个人找到了……

丁宏作为第一个进入现场的警察,奉命赶赴淳安船厂只认。当他到达地点时,工人正围着海瑞号不住拆卸。

海瑞号一二层是客舱,第三层下面有一层底舱。此刻,底舱一片钢板被拆下,抽水机正抽排舱内积水。

随着舱内积水逐渐减少,腐烂血腥的味道愈发浓烈,尸体逐个漂浮在水面,情况惨目忍睹。警察、法医纷纷冲入仓内,小心翼翼将尸体抬出。

  丁宏心在胸口悬着,捂住口鼻,虽然眼前的气味与画面,已经可以基本判定事实,但他心里还是抱有一丝侥幸,胆战心惊的前走。所有尸体均被严重烧毁,表面脂肪已经油化。他赶紧去找老严的下落,在尸群中来回看了半天,没有一具能完全看清脸,但还是靠着几处特征,认出了老严。

丁宏一时间有些发昏,当看到,法医在触碰尸体,老严的肉就像干枯的树叶,一片片落下来时,已实在忍受不住,躲在一旁狂吐不止。

所有尸体被抬出来,法医上前,编号、拍照、固定位置,并将遗物登记,三十二具尸体全部找到,原「海瑞号」所有人员确定全部死亡!

  台胞在千岛湖离奇死亡的消息传开,震惊海内外。各国记者蜂拥而至,党中央、国务院亲自过问,责令公安部及浙江省人民政府,尽快查清事情真相,妥善处理善后事宜。

  当专案组架着丁宏,在船上指明现场时,他已经没有一丝力气。眼前的一切,仿佛在无休止的旋转,让他一时无法忍受。他甚至开始想念,平日帮邻居们找鸡找狗的无聊日子,因为和所谓大案相比,这些无聊,竟是如此可贵。

老严的死,到底是是意外、凶杀、还是水下古城的水鬼作祟?!丁宏心下笃定,无论如何,也要为老严查明真相。

△ 千岛湖水下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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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岛湖水下古城
  大法医

  按理说,当火灾发生后,堆满燃油的底舱,应该是最危险的地方。可三十二具尸体为什么集中出现在哪里?

  在悲痛之余,丁宏最近几天,一直苦恼于这个问题。

  他看着派出所不远处的游船客运码头,原来的工棚被改造成简易灵堂,遗体按从被发现的序列排号,依次摆放在此处。两辆大卡车,轮番从杭州运送来冰块,为尸体防腐降温。40 个木匠,用金丝楠木连夜加工了 32 口棺材。棺材被半悬挂着,馆内装满冰块,遗体放在棺材板上面,既能降温,也便于家属相认。

  从尸体发现那天起,遇难者家属陆续到达现场,每日都能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声。可最让丁宏难以接受的,还是老严的父亲,他拿着儿子的遗像站在尸首面前,既不哭泣也不说话,只是木然看着儿子。要是有法医想来解剖,便拉开架势张口就骂,任谁也不能动他儿子一下。

  晚上,丁宏带了些酒菜,去到老严父亲身边。三杯酒下肚,老严父亲再也难绷住,呼天抢地嚎啕大哭,直称就是自己害死了孩子。

原是几十年前,为建水库,县政府给严家规划了新住所,限时搬离。住在古城的老严父亲本以为,自己家与发电站相隔甚远,并不放在心上。可没想到,大水来的如此之快,临到头只能草草收拾后举家搬迁。但自己及古城各家人的祖坟,却还没来及迁移,便全泡到湖水之下。

  此后,怪事接二连三发生,当年的邻居们,要不因住房失火烧死,要不就是落入湖水溺死。事情发生的多了,大家都找老严父亲来问,是不是撞上了什么邪。

  老严求神问道,才明白,因为没来及迁移祖坟,现在惹上大祸。祖先们都住在水下古城里,虽想念子孙,但又被水所困;所以每当古城门打开的那天,便来阳间拉子孙入水,好让一家人在湖底团聚。

  此后,老严父亲和他的邻居们,除每天早晚都要给祖宗牌位供香外,逢初一十五,还要在湖边祭拜,以图家宅平安。本来相安无事了几十年,没想到最近,湖上事故开始频发,水鬼的事情,再次流传开来。

  老严父亲的话,让丁宏也打了个冷颤,他难以安慰这位情绪崩溃的父亲,只默默陪他喝到半夜,就近回到派出所睡去。梦里,丁宏见到老严在大火中逃命的场景,丁宏不停问起老严,究竟发生了什么,老严不答话,只是在底舱中奔跑,突然一只手从船底伸上来,抓住了老严的脚,丁宏想要营救,但不知怎么,自己也动弹不得。低头看去,一只同样被烧至焦黑的手,死死抓住自己,那只手背后的人,正是老严的父亲。

  丁宏从梦中惊醒,此刻天已经大亮,赶紧洗了把脸,去到简易灵堂。今天是遗体火化的日子,丝毫马虎不得。杭州灵隐寺主持继云法师,早早在此等候,为一会超度仪式稍作准备。丁宏还未走到灵堂,便模糊听到,一群人叽叽喳喳,像是在激烈争吵。

  法医和受害者家属分出了两个阵营,以老严父亲为首的受害者家属,被众警察阻隔在外,向里面愤怒大喊

  「那是我儿子!你不能动他,那是我儿子!!」

  见丁宏来了,老严父亲便赶紧扒住他,情绪异常激动

「丁宏,你快进去!他们要对我儿子动刀!」

  丁宏一头雾水,钻进两层警戒线,见灵堂内,一位身材高大,器宇不凡的老法医,正提着老严胳膊,缓缓向下划。在他身边,省公安厅领导一字排开,毕恭毕敬看着,不时还有级别较高的人,为他递刀擦汗,打打副手,神色紧张无比。

从案发到现在,此处几乎聚集起浙江省所有法医,昼夜忙个不停,丁宏虽不说全认识,久了也看出了脸熟。但这位老法医,丁宏也是第一次见到。

丁宏向所长问起:「张头儿,这人是谁?」

  张头儿使了使眼色,让他不要多嘴。

  「桡骨和尺骨下横行骨折」老法医手持解剖刀,继续划向肉内,露出骨头伤痕。

  「这是被害人生前,在半高处被人从背后推了下去,两手用力按压在地,所产生的骨折」

  老法医将解剖刀抵还,从头到脚仔细检查着身体,嘴里不停嘟囔着奇怪,向身边某领导问道

「32 个人的碳氧血红蛋白检验做了吗?」

前几天还趾高气扬的领导,看着这位老法医,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面对他的问话,止不住紧张。

「您来之前都做了,只有三名受害人,死于一氧化碳中毒,其余全是烧伤致死。」

「烧伤鉴定呢?」

  「一到四级不等」

  「这就没了?」老法医冷冷地看着这位领导,语气似有些责备。领导不知如何回答,汗珠从他侧脸颊下滚落,就连丁宏看着,都莫名替他紧张起来。

老法医将橡皮手套脱下,递给正紧张的领导,自顾说着:「我观察在场男性死者,都是头部烧伤最为严重,胸部以下、和下肢烧伤程度较轻,甚至没有烧伤,其中几具男尸,颅骨已被烧至碳化,头骨完全破裂,这难道不奇怪吗?」

领导只是低着头,并不答话。

丁宏若有所思,想起童年时看的侦探连环画,突然开口说道:「火是从下而上升起,所以被灼伤的尸体,下肢烧伤较为严重,头部少有烧伤。可这几具尸体,火都是从上向下烧,这并不符合常见的火势规律!」

所有人视线集中在丁宏身上,说完后,丁宏想起当年借给他连环画的人,现在已成了一具焦尸,心中悲伤不已。老法医欣慰点头,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丁宏还在暗自神伤,突然被这么问起,一时还没回过神。

「他叫丁宏,本地人,人熟路也熟,如果陈主任破案期间,需要个助手,我看他最适合不过!」张头儿看出老法医意思,赶紧将话头接起。

老法医很是满意,示意丁宏跟自己过来。

△海瑞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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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号
海瑞号疑云

在所长一阵眉飞色舞的介绍后,丁宏才知道,原来这老法医叫陈世贤,是公安部指派过来的中国首席大法医,也是本案专案组组长。他曾在浙江省公安厅任过职,现在省厅里很多大领导,大多都是当年他的助手、组员。

「怪不得这么多领导对他毕恭毕敬,他说话时,旁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个。」丁宏看着陈世贤背影,暗自思忖。

此时,众人已来到海瑞号游船下,陈世贤看到游船底舱,有个一个见方的方洞。

省公安厅厅长介绍道:「当初为把尸体运出来,就在这开了个口子」

陈世贤一马当先,俯身钻进洞,留下众多领导面面相觑,虽脸上挂着不好意思,但也只好跟着一个个进去。

纵使从小生活在水边,底舱内的湿气,也让丁宏十分难忍,且残留下的焦糊味十分呛人,引得众人在里面不断咳嗽。

丁宏粗略看去,底舱上方被烧的通体黝黑,钢板顶已经弯曲变形,油漆全部脱落。虽然尸体已全部被抬走,但法医在尸体原有地方画下了记号,看起来一目了然。不过,地板上的红色油漆没有被烧坏,这个现象,跟刚才分析的尸体下身烧伤较轻,有同样疑点。

陈世贤再往里走,发现了大略三到四米的油箱,厅长赶紧解释道:

「为了保障安全,油箱里本来还有一箱油,我们全给抽掉了。」

陈世贤也不搭话,抬头看去,油箱右侧,有一处向上通道,通道上面有个方形出口,看这样式搭配,这里本该有个梯子。

「还记得刚才个手臂骨折的尸体吗?如果他被人从上面推下来,这个高度所造成的伤势,应该刚好符合。」陈世贤一边用手大致比量着高度,一边说着。

丁宏看着周围,地板已经被烧掉,钢管也微微变形,看着钢管变形的状态,心中预测此处的火温,至少达到 800 度往上。

陈世贤好似看出了丁宏的思考,嘴角微翘问道:

「小丁,你有什么看法吗?」

丁宏赶忙回道:「通过钢管的弯曲程度,和地板的被灼烧痕迹,恐怕此处就是起火点。」

陈世贤暗暗点头,证明丁宏的话也是他心中所想,张头儿赶紧上来补充

「陈主任,这个地方有两具尸体,烧伤也是最严重的!」

  下午,专家组聚在一起,丁宏在陈世贤特批下,也获准参加会议。从案发之初,丁宏就把自己所有疑点,记在一个小本子上。众人七嘴八舌聊完后,陈世贤称道

「我有几个疑点,第一,是船上配有的消防设备,如消防栓都没有用上,而且救生衣和救生圈只少了一个。第二,船底舱有个向上通道,我刚才调查过于海瑞号相类似的游船,每艘船底舱口处,都配有一个铁梯子,这东西很沉,估摸得有 70 多斤重,不会因为大火而消失。第三,也是最关键的疑点,为什么船上所有三十二个人,都集中在底舱?」

丁宏笔记上的疑点与陈世贤不谋而合,在陈世贤说完后,紧接着丁宏又补充道:

「死者中,有我一个好友,是海瑞号的船员,他水性非常好,能游好几千米,在大火发生后,三十二个人居然没有人选择逃生,这非常奇怪。」

张头儿轻声咳嗽,暗示丁宏不要随意打断大领导的话。

丁宏丝毫没有领会,脑海里想到了老严,从小在自己身边,有说有笑鲜活的人,现在变成瞪大圆目,不肯闭眼的焦尸;不禁眼眶湿润,轻柔了一下眼。此刻,丁宏心中依旧惦记着水下古城的传说,但警察都是无神论者,自己这层担忧,一旦说出来不免糟人耻笑,先前想去后,还是决定暂时憋在心里。

散会后,天色已晚,丁宏已经好几天没回过家,身上早就发臭。张头儿特批丁宏,赶紧回家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免得给自己派出所丢人。

派出所离丁宏家较远,平日都是坐船上下班,现在这时间,船是肯定没了,巡逻的摩托艇肯定不准私用,只能靠码头附近的黑摩艇回家。老吴专职无证驾驶摩托艇多年,见丁宏过来,立马满脸堆笑迎上前去,也不讨价,直接按最低价送丁宏回家。

一路上,虽老吴嘴上叨叨个不停,不断讲着现在传闻的水鬼,丁宏却疲劳至极,丝毫没有聊天的欲望。临近岸边,丁宏刚想掏钱,不料水下伸出一只手来,死死抓住丁宏脚踝。

丁宏一惊,浑身寒毛立马竖了起来,使出全力挣脱,但这手力量实在过大,根本甩脱不掉。

「有水鬼!」

丁宏大声喊出,也许就是这一嗓子卸了力,整个人被拽进水下。水下阴暗无比,只觉无论如何都挣脱不掉这只手的束缚。他已然憋不住气,呛了第一口水,只觉得眼前一黑,缓缓闭上眼。

△千岛湖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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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岛湖水下
水鬼

丁宏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他躺在自床上,周边围满了人。丁宏父母万幸儿子没事,开摩托艇的老吴也长出一口气。

原是昨晚丁宏晕倒后,及时被老吴救上岸,这才保住性命。丁宏直称,自己遇到了水鬼,他有一股很大力量,将自己从摩托艇拽到水里。事到如今,连同丁宏自己都相信,千岛湖的水鬼传说是真的!

丁宏赶紧回到派出所,见陈世贤正研究尸检报告,慌忙称道

「陈主任,千岛湖下面有水鬼,专门袭击湖面上的人!海瑞号三十二人死亡,会不会和水鬼有关!」

陈世贤有些不可思议,看着丁宏,像是在瞧着一个精神病人。

「我可不信这世上有什么鬼神之说,如果你看到什么奇怪的事,那一定有人在故意搞鬼」

「可昨天我晚上,我确实亲身经历了!在水面,有水鬼抓住了我的脚脖子!」丁宏情绪激动。

「你亲眼看见了水鬼了,还是只是被手拿住了脚踝?」

在陈世贤不容置疑的语气下,丁宏情绪也平缓了很多,昨天水里伸手不见五指,自己除了感觉到有被手抓住脚踝,其余什么也没见到。

陈世贤见丁宏安静下来,递给了他一杯热水。

「我解剖过上万具人体,到头来结论只有一个,就算我能看懂五脏六腑,也没办法看透人心,人心叵测的恐怖,可远远胜于一切鬼怪。」

丁宏正琢磨着陈世贤的话,几张照片便被推到他面前。

丁宏拿起照片,均是法医拍下从尸体上取下的证物,有金银首饰,也有相机手表。

陈世贤淡然道:「这些都是从死者胸罩、内裤、袜子里拿出的东西,这些大多是些贵重物品,其中还有被烧到只有残角的照片,你说说,为什么他们会把这些东西,放到这么隐秘的地方?」

丁宏一时难以作答,只是想到小时候,老严给自己看连环画的时候,也是习惯先把书藏到袖子里,再偷偷塞给自己。想起物是人非,丁宏一时间无比难过。

「当年老严就是怕他爸发现连环画,我猜他们藏这些贵重物品,也是怕人发现吧?」

陈世贤点头「你说,他们怕谁发现?」

丁宏略加思索,一个想法猛然跳出

「劫匪?!这三十二个人遇到了劫匪!」

陈世贤点头,继续拿出照片,每张照片中,尸体姿势各不相同;有人仰卧,有人侧卧,有人俯撑,有人坐着,还有人下跪。其中女人集中在底舱后面,男人靠近入口。

「他们在干什么?」丁宏疑惑

「防御,他们在预防第二次袭击……」陈世贤说话微颤,像是联想到了一些可怕的事情,简短停顿后,又继续说道

「他们把外套都脱了,说明空间狭小,温度很高。有对夫妇相互搂抱,一位手指头以扣入木板里,可见当时痛苦,但是面对如此巨大的死亡恐吓,为什么没有人站起来反抗呢?……」

丁宏想起最近的水鬼传说,突然豁然开朗

「如果,这游船的上的人,和千岛湖传说的水鬼一样,是有人在故意捣鬼,导致大家是被骗了呢?!」

「你是说,劫匪故意将三十二个人,骗到游船底舱?」陈世贤问道。

丁宏点头,陈世贤脑海里构建出画面,线索接连亮起,一步步逼近真相。

△中国首席大法医——陈世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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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首席大法医——陈世贤
真相

结合各方面情况了解,综合分析,第一,我认为这是起抢劫杀人事件。游客没有在甲板,反而去了底舱,说明他们遇到了威胁。劫匪谎称只要财,不要命,稳住旅客反扑逃生的念头,并把他们集中在底舱。

其次,劫匪能威胁三十二个人进入底舱,说明他们手中,持有危险武器。三十二个人进入底舱,空间窄小,人员拥挤,温度很高,舱里人都脱去了外衣。此刻,游客将身上贵重物品,藏在身上隐秘部位。而当他们明白,劫匪不仅要他们的钱财,还要索命时,一切都晚了。劫匪居高临下,控制整个局面。危机时刻,三十二个人开始布局防御,男性站在前面,女性站在后面,所以站在前面的男人,烧的严重,死的也快,站在后面女性,烧的轻,死的也慢。根据血检里发现一氧化碳含量,预估是在大火燃起后半小时内,舱内人陆续死亡。

最后,海瑞号使用的是柴油,不是汽油。但刚才我接到同事发来的分析报告,底舱残留物中,含有大量汽油成分,我认为,这是劫匪早有准备,从外带上船来。

陈世贤在专案组会议中高谈阔论,将所有分析合盘拖出,并补充称

「还有,劫匪人数不会太多,应该只有两三个」

「为什么?」张头儿身体前倾,疑惑问起

「如果人数多,劫匪应该会选择搜身,但我们发现,游客藏在内衣、袖口里有很多贵重小物件,说明劫匪并没有能力搜身。这点说明,他们并不具备人数力量。」

丁宏被陈世贤的分析完全折服,内心之激动,不下于小时候第一次看侦探连环画。

「还有,再补充一点,劫匪应该是本地人,结合被害人死亡时间,以及海瑞号游船发船时间,施行抢劫的地点,应该是千岛湖最宽的水域。此处,来往船只很难发现并救援。由此推测,犯罪分子在施行抢劫前,制定了严密计划,对千岛湖地理位置非常熟悉,这不是外地流窜犯能做到的!」

丁宏今天算是开了眼,原来一名法医,同时也强大的侦探。通过现场、尸体、物证、文证检验,研究死亡原因,分析作案过程与手段,不仅能确定案件性质,同时也能锁定侦查范围。

但陈世贤分析后,仍对一个问题抱有疑惑

「海瑞号是千岛湖两艘游船之一,速度很快,劫匪是怎么上船的呢?」

丁宏想起以前,自己在湖面巡逻时,有时候会看到老严在船上,两人还能彼此打个招呼;便在会上脱口而出到

「摩托艇,在本地很多人有摩托艇……」

凶手

寻找千岛湖的水上摩托艇,没有人能比常年在湖面巡逻的丁宏,更有发言权。

很快,丁宏通过走访得知,有个老乡,前阵子借出一把猎枪,还回来时,新枪栓被换成旧枪栓。丁宏瞪大眼睛,赶忙追问

「谁借的枪!」

「拉黑摩托艇的老吴……」

当天下午,大批警察闯入吴黎宏的家,老吴刚在局子还没蹲半天,侦查人员搜寻的证据,如雪花般飞来。案发前,吴黎宏曾购买过大批炸药和猎枪子弹,还有一桶汽油。目击者称,案发时,发现他骑着摩托艇,载着两个人进湖,并在案发后,老吴眉毛有烧焦的痕迹……

警方很快传唤了,案发当地和吴黎宏一起进湖的两人,余爱军、胡志翰。

面对铁证,4 月 17 日凌晨,在案发 17 天后,三人先后交代了案发过程与动机,丁宏在一旁听着,不禁倒吸口凉气。

1994 年 3 月 31 日,手头发紧的三人,决定共谋抢劫中国台湾旅客,所搭乘的「海瑞号」游船。

他们将汽油桶,枪支拿到摩托艇上,子弹和炸药绑在小腿和腹部,用外衣盖住。用丝袜剪出几个洞,套在头上蒙住面,然后开到大猴岛附近等待。

等待海瑞号过来,老吴将摩托艇速度和海瑞号相同,不断向其靠近,余爱军和胡志翰翻阅海瑞号栏杆上船,老吴将摩托艇绳子挤在栏杆上,也跟着跳上船。

「只要把钱交出来,乖乖配合,我保你们性命!」

老吴拿着猎枪,指向船上三十二个人,为了震慑,还向天空开了一枪。游客不敢反抗,将包全部放在地上。

余爱军、胡志翰将底舱门打开,命令所有人进入。三十二个人低头进入,老严是走的最慢的那个,被老吴狠狠推了下去。所有人被困后,那把铁梯子,也被老吴抽走。

底舱湿气很重,又炎热难耐,大家身处其中,很不好受。劫匪们在船上,把所有旅客的包搜了一遍,集中在一个包里。但他们拿完钱财,下一步计划,便是杀人灭口。

他们三人知道,游船底舱里有油箱,最省时省力的办法,便是把油箱炸掉,让船沉入湖底。老吴先扔出一捆炸药到底舱,但没有响。

底舱的人,看到这哑火的炸药,瞬间明白了三人意图,

「不好了,他们想致我们死地!」

男人们集中在底舱口,准备反击,没想到,第二捆炸药又来了。

「轰隆……」

紧接着,胡志翰将身上炸药取下,扔出了第三捆……

再次巨响下,底舱内燃起了熊熊烈火,悲惨叫声响彻天际。见船并没有按照预定计划炸沉,于是老吴从摩托艇上,搬来一桶汽油,一股脑倒了下去……

海瑞号猛烈燃烧,三人依次上艇,当晚便把所枪财物瓜分。

  这些画面,在丁宏脑海中过了一遍,不禁汗毛竖立。他无法相信,身处大火中的人,是何其痛苦…

△千岛湖惨案遇难者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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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岛湖惨案遇难者照片
  最终,三人在所谓悔恨中,被判处死刑。此后,再也没有人见过,水下伸出手拉人脚脖子,导致莫名有人溺死的事。

所谓千岛湖水鬼的传说,在三人落网后,也不复存在。

  丁宏想起,每次遇到水鬼,总会有老吴存在,或许这个鬼故事,也是三人抢劫杀人后,编出一套鬼话,以便为自己洗脱嫌疑。

  虽然他不知道,那次老吴他们,将自己拖下水后,为什么还救上了案。但是从案子结束后,丁宏每次做梦,都会看到老严和三十二个人在火中惨叫的画面。这让他愈发难以承受,总觉得心中有什么孽障未消。精神不断萎靡下,便辞了警察工作,到杭州灵隐寺出家当了和尚,每天青灯木鱼,清心寡欲,再不想理这世俗凡尘。不过念经之余,心中所想的,总是陈世贤跟他说过的那句话:

  「就算我能看懂五脏六腑,也没办法看透人心,人心叵测的恐怖,可远远胜于一切鬼怪。」
注:以上故事,除陈世贤外,人物名称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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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8 21:57:21 | 显示全部楼层
103楼 cyec说:
第二个故事


中国神探乌国庆:他揭穿高智商犯罪的伪造现场

「婚姻中,总会有 100 次想杀死对方的冲动。」

陈平看着窗外的城市夜景,想到这句话,不禁打了个冷颤;因为这晚,他将冲动变为了现实。

卧室里,耗尽体力的陈平将藏弯刀收起,鲜血已渗满整个床单,妻子汪玲被捆绑在床,胸口扎成了马蜂窝形状。

虽然刚刚杀了妻子,但陈平心里却没有丝毫恐惧;他是这座城市的检察长,是熟悉一切犯罪技巧,且权势通天的人物;他自信拥有的手段和地位,绝对可以逃脱法律制裁。

「只要找不出证据,谁又能拿我怎么样?」

他戴上手套,在妻子阴部塞入陌生男人阴毛,在床边制造搏斗痕迹,坐实强奸案的性质。然后将屋内的抽屉翻乱,留下沾有妻子血液的手印,最后穿上陌生人的鞋,在屋内留下入室抢劫的足迹。

陈平用二十多年对抗犯罪的经验,布置了一个标准的入室抢劫强奸杀人案现场。等一切准备就绪,天已大亮,时针指到 7 点,他像往常一样走出家门,驾车去往渭河大桥,将藏刀、手套、衣物、皮鞋等证物,丢至深不见底的渭河水中。杀人凶器没了,即便落网,缺乏最关键的物证,也不可能定罪。

秋风吹过,陈平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二十年来这段不幸婚姻里,种种瞬间同时涌入脑海。那个刚从农村里出来,对汪玲摇尾乞怜的自己;那个为了能攀附关系,给汪家当赘婿的自己;那个被汪玲指责谩骂,忍气吞声的自己;那个秘密被掌握,被汪玲玩弄戏谑的自己。

看着水面波纹重新归于平静,陈平长处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自己也该换个活法」

1、毫无头绪的案子

马珂在读政法大学时,是大家眼中长发飘逸的摇滚青年,每次在外撸串,他都要脚踩马札,嘬着猴王,扯着嗓子的向兄弟们喊:「摇滚是一种态度!是永不服输的精神!」

直到大学毕业,马珂带着他永不服输的精神,入职咸阳市秦都公安局,第一天,就被领导推成寸头。虽然少了摇滚的精神图腾,但马珂依然坚持,要在生活和工作中,把摇滚精神贯彻到底!

直到 2003 年 9 月 29 日,咸阳市秦都公安局接到报案,这起案件,差点让马珂和他的摇滚精神,一起玩完。

接到报案是下午一点,马珂刚参加工作不久,还不适应没有午睡的生活。他睡眼惺忪,一路打着哈欠,跟着警车来到福园小区,刚打开房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马珂鼻子打小比别人灵敏,闻到这股异味后瞬间清醒,他顺着味道进入到卧室;一位中年女人下身赤裸,上身穿着粉红色睡衣,倒在血泊中。作为一枚标准的菜鸟警察,马珂还没见过死人,强忍着胃里泛酸。

死者双手双脚被尼龙绳牢牢绑住,嘴也被堵,胸口渗出大片血迹。整个房间一片混乱,衣柜床头柜均被打开,东西散落一地,床上有明显的搏斗痕迹。

这个犯罪现场一眼就能判定是入室抢劫强奸杀人。

报案人是死者丈夫陈平,马珂看这人眼熟,轻声询问下,才敢确定,眼前的陈平,就是常在电视里出现的,秦都区检察院检察长。

检察长的老婆在家被人奸杀了?!马珂心中一凛,赶紧一五一十向局里重新

汇报。没多久,窗外响起长串警笛声,此起彼伏,七八辆警车闪烁着警灯,风驰电掣开进福园小区,迅速包围住整栋楼,气势惊人。公安副局长老王亲自带队,率领一大票刑警,浩浩荡荡进入现场,火速展开工作。

老王紧握住陈平的手,嘘寒问暖,深表悲痛。

有了各路专家接手,马珂便在一旁安心划水,还有些窃喜。案子闹这么大,肯定市里关心、领导重视,破案不会太难。要是能跟着混一点功绩,以后升迁肯定没问题。要是再趁机结交一下陈平检察长,未来仕途一定畅通无阻!马珂心里再次燃起了熊熊热火。

陈平伤心欲绝的样子,让马珂看到了机会,他刚准备凑过去安慰两句,攀谈关系。却在不经意间,看见衣柜里,若隐若现藏有一大捆现金。

马珂虽然是个菜鸟警察,可也知道,入室抢劫强奸,动机大多是图钱,但凡能扛走的值钱物件,凶手绝没有手下留情的道理。马珂小心走到衣柜边,翻开来看,总共十捆人民币,差不多有 10 万块钱。马珂疑惑,真要是入室抢劫杀人,为啥犯人只杀人、翻东西,而不拿钱?

一瞥之间,他又看到柜子深处藏着的盒子,费力打开后,着实被里面玩意吓一跳。

一把 64 式手枪、一把 77 手枪,子弹若干。

马珂只觉得后背一凉,陈平已然站在他身后,面色阴晴不定,死死盯着他

「小伙子,你叫什么?」

刚才还表情悲痛的陈平,此刻换出一张阴沉的脸,让马珂心里有些惧怕。

「马珂」

陈平点头,将视线对准盒子里的枪:「我是检察长,职位有配枪需求」

马珂丝毫不敢怠慢,当即将盒子盖上放回原处。

陈平拍了拍他的肩,以示肯定:「你现在直属领导是谁?」

马珂不明所以,张口说出队长的名字。

陈平一怔「小李?干了十几年警员,他升队长前,还是我向老王举荐的。」

马珂只是尴尬笑,还没想好怎么答话,陈平便抢先称道

「马珂,好好干,以后肯定比小李强」

换做以前,马珂听到这话,非得唤齐狐朋狗友,好好庆贺一番不可。陈平身在咸阳政治中心,又马上提拔至市检察院副检察长、反贪局局长,正儿八经市领导班子一员,得他赏识,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可今天,马珂实在高兴不起来,因为他清晰的嗅到,陈平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线索证物采集完毕,警员们打道回府。

刑警队长慷慨陈词,进行着自己的分析:「这是个标准的强奸杀人现场,虽然没有留下指纹,但汪玲阴部,发现了几根男人的阴毛,床边有两行陌生的脚印。几乎可以肯定,是凶手入室后,持刀制伏住汪玲,在捆绑后强奸杀人,最后离开卧室逃走。」

法医当即反驳:「汪玲的体内并没有精液,阴部也看不出性交的痕迹,凶手并没有完成强奸。」

众人七嘴八舌陷入争论,入室强奸杀人,不强奸就解释不通,于是大家又把分析,对准了报复杀人。

可到底是谁,最有可能在不破坏门窗,不留指纹的前提下,闯入陈平家,将汪玲杀死?

众人想到这层,纷纷沉默不语,大家心里都有个猜测,可谁都不敢说,将目光对准局长老王。

「凶手会不会就是……家里的人?」

躲在角落的马珂,脱口而出。

众人齐刷刷看向马珂,马珂压根读不懂此刻的氛围,也不知道这句话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老王咳嗽着打破了沉默:

「目前作案工具、目击证人没有找到,现场痕迹少之又少,案子无法定性,咱们有些年轻的同志,尽量不要胡乱猜测,以免干扰侦破方向」。

会后一周,马珂被叫去开了小会;从刑警队调入档案室,美其名曰,让新人加强理论知识历练。

又过几天,在档案室百无聊赖马珂,再次见到陈平。此处四下无人,陈平也毫不掩饰,露出狂妄的一面。

「得罪了我,你以后别想好过」

看着陈平离去的背影,马珂难掩愤怒,自己分明发现了疑点,只因为地位差别,就得乖乖服输?但同样,马珂心里也非常惧怕,毕竟得罪的不是普通人,而是整个咸阳市执法机关的权利顶峰。菜鸟警员和市检察长相比,简直就是蚂蚁和大象的区别,别人抖抖灰,就足够把自己压死。

此后,马珂在局里被孤立,心中惧怕的他,也逐渐消沉,喝酒撸串的时候兄弟们嘲笑说

「得罪这么大领导,这辈子估计只能窝在档案室,当个小警员了」

马珂心中极度郁闷,满是不服。他猛灌一口冰峰,拍案而起:

「去他娘的!摇滚就是永不服输的精神!老子怂他干嘛!」

△原 秦都区检察院检察长陈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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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 秦都区检察院检察长陈平
2、心中的矿井

11 月,一家大型会场里,陈平为亡妻举办了声势浩大的追悼会;整个咸阳市政、法、商各路高层,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齐聚一堂,光花圈就送了上千个,摆满整个大厅。虽然是汪玲葬礼,却成了陈平彰显政治地位的秀场。期间,陈平在台上慷慨激昂演讲,虽口口称称说着自己痛失爱妻,但语气刚烈,毫无悲伤。甚至略有狂妄的表示,妻子死后,一定会比过去活的更好!

台下掌声雷动,鼓励着陈平积极面对生活的态度,却没有人知道,在陈平内心,杀死妻子后,他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追悼会散场,陈平与众高官一一道别,想起自己现在的成就,陈平一时间百感交集。

小时候,陈平一家八口挤在破烂不堪的窑洞,受尽贫穷折磨。为赚钱补贴家用,陈平一边上学,一边在家人强迫下,去煤矿里打工。

在暗无天日、充满裂纹的矿井中,每天都有人因为塌陷,再也回不到地面。死神一次次擦肩而过,让陈平深感恐惧,不知道下次被掩埋的,会不会就是自己。陈平不想就这么毫无价值的死去,为了有尊严的活着,必须要从这黑暗中爬出来,不停往上爬,爬到最高的地方!此后,他思考着,如何才能去到升迁快车道上,直到遇到汪玲,一个高官的女儿,陈平找到了答案。

陈平对汪玲摇尾乞怜,只为追求这个自己并不爱的女人。他心甘情愿给汪家当赘婿,只为攀附汪家政治资源。谁对我有用,我就给谁笑,谁要阻挠我,我就让谁哭。一方面趋炎附势,一方面又是雷霆手段,陈平在官场越爬越高,逐步接近城市权利的顶峰。

与汪玲结婚二十年后,汪家权势已不复存在,陈平吸干了汪家的血,坐稳了检察长位置。但妻子依旧拿他当窑洞里的穷小子,不断指责谩骂,甚至利用他贪污巨款、滥用职权的秘密,对其展开威胁;一旦离婚,就会告发所有丑事,让陈平重新回到暗无天日的矿井里!

陈平再也压抑不住怒火,精心准备好了一切,在那晚拿起刀,疯狂刺向妻子的胸口。

3、强大的帮手

从案发到现在,时间已过去两个月,专案组没有丝毫进展。案件性质悬而未定,现场证物少之又少,错误信息层出不穷。面对市领导和陈平的压力,专案组一筹莫展。

陈平表面上不断催促破案,暗地里小动作不断,专案组被假线索迷惑,一直被牵着走。

陈平的手段,让马珂更清晰看到权利的力量,心中既羡慕又害怕。但以他现在一个破整理资料的,与陈平硬碰硬无疑以卵击石。

正苦恼之际,马珂看到身边堆积如山的报告材料,想到了法子。

马珂向老王建议,专案组调查无果,破案压力大,不如将案件材料整理好上报给省厅,寻求帮助。马珂的话正中老王下怀,当即让他着手汇总。马珂虽手无实权,但整理材料却比谁都便利,他故意将「恶意报复官员」的案情推测,放在最显著的位置,交给老王上报省厅。

果不其然,「恶意报复官员」让案件侦破优先级一再提高。先递交到陕西省,而后又申报到了中央;首长对侦破工作十分重视,勒令公安部签下军令状,一定要侦破此案!

陈平根本没能想到,一个管资料的傻小子,居然能把案子捅到中央去,而恰逢此时,保自己的老上司也换届调任了。此时,陈平对案件的进展彻底失去了控制。但好在他一开始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凶器早已石沉渭河,没有物证,哪怕神仙下凡,也无法将自己定罪!

但凡遇到案情重大,侦破又难度较高,公安部便会拿出王牌——中国公安部八虎首席乌国庆。马珂见自己这点小算盘,竟拉到这位强援,不禁大喜过望。他对乌国庆略有耳闻,河南流窜的杀人狂魔彭妙计、榆林特大爆炸案、千岛湖数十名台胞被杀案等等,都是被这位中国福尔摩斯所破。

马珂看到希望,想要扳倒陈平,非要抱紧这位神仙大大的大腿不可。

乌国庆到达咸阳时,距离案发超过三个月,但由于案情重大,现场一切痕迹依旧保存完好。听闻乌国庆进入现场,马珂赶紧前去瞻仰。本以为能见到中国首席刑侦专家,一睹大师风采,没想到在现场里,只有面容黝黑的胖老头,蹲在地上好几个小时,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天色渐晚,陪同而来的专案组众人已哈欠连天,乌国庆还是如一尊石佛般,一声不响,蹲在地上低着头。有些人已不耐烦,这处现场,专案组的人来来回回不知看了多少遍,能观察到的细节全部记录在案,马珂疑惑这老头不好好研究卷宗,非要在这里蹲好几个小时干嘛?

马珂开始对这个神仙外援逐渐丧失信心,自己还是太年轻了。陈平毕竟是检查口干了二十几年的人,每天都和案件,证据打交道,他要是凶手,根本不可能留下破绽的。

过了很久,乌国庆站起身,不再低头看,反而围着房间来来回回打转,一边走一边模仿凶手动作。一会在床边比划捅人,一会在衣柜旁模仿翻找,就这么神神叨叨到了深夜,乌国庆转悠了不知多少圈,马珂已经撑不住,靠在墙边差点睡了。

「乌老,发现什么了吗?」老王习惯堆着笑脸,迎上前去,给乌国庆递了一瓶水。

「这些脚印,乍一看是歹徒走进卧室,又走出卧室。但仔细来看,侵入现场的脚印,只有朝里头,没有朝外头的,脚印没有重复,也没有出去。特别是这些翻动过的地方,并没有脚印出现,这非常可疑,不能排除现场有伪造痕迹。」乌国庆十分笃定。

马珂猛然惊醒。

「是不是可以怀疑,脚印是凶手故意布置的?这起案子的定性,不一定是入室抢劫杀人,有可能是有人蓄意谋杀,然后伪造了这一切?」

老王看到马珂气不打一处来,赶紧摆手示意他走开。

「你个毛头小子懂什么!瞎胡咧咧啥!」

乌国庆并不答话,从刚才专心致志的精神状态抽离之后,此刻的他,呆呆傻傻的像个邻居家老头,全然没有方才鹰眼如炬的气概。

关于脚印的发现,几乎推翻了专案组三个月来的侦查方向,如果没有人闯入到汪玲家,那么陈平的作案嫌疑陡然增大。这正是马珂乐于看到的,蚍蜉想要撼树,那必定得借住更强大的力量,现在看来,这老头搞不好,真的有那本事。

乌国庆的到来让案件性质陡然生变。一向淡定的陈平,心里开始忐忑起来。权利可以让陈平覆盖整个咸阳,但乌国庆这个从中央空降而来的人,自己必须找到全新的应对方法。

目前来看,伪造的现场,已经被识破,但如果找不到杀人凶器,没有物证,就算有嫌疑,警方还是没法将自己定罪。陈平一面笃定自己身处的安全位置,一面着手寻求更强大的权利,阻挠乌国庆在咸阳办案的便利。

△公安八虎之首——乌国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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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安八虎之首——乌国庆
4、旗鼓相当的对手

乌国庆来咸阳之后,大多数时间,就在案发现场泡着,偶尔来档案室翻阅材料。马珂不忘趁此机会,不断向乌国庆煽动耳旁风,说着自己对陈平的怀疑。乌国庆充耳不闻,向马珂称,自己只会相信现场,现场一切问题的起点,同时也藏着一切问题的答案。

马珂自讨了没趣,继续像块狗皮膏药似的跟着「神仙大大」。

在专案组会议中,乌国庆将近几日发现和盘托出;除了足迹反常外,他还发现,被害人双手双脚被绑,被人用锐器刺伤,可令人疑惑的是,被害人胸口伤口非常集中,但床上却没有出现挣扎和扭动的痕迹,经过法医鉴定,这些伤口确实是在死亡之前形成的。

「人活着被刀刺,却没有挣扎,这种现象,在我所侦办的上千起案子中,从来没有遇到过。」

根据这一点,乌国庆推测,汪玲被杀时,意识极有可能是不清醒的。

虽说马珂这个小菜鸟还不会破案,但是他在流放到档案室的日子里,早已把所有案件资料烂熟于心。马珂洞悉了神仙大大的意图,立即翻出之前的尸检报告。原被专案组忽略的汪玲胃部、血液检查报告中,果真发现了药物痕迹。

报告显示,汪玲在临死前几个小时,服用了大量安眠药,法医特意提及,汪玲身体没有针孔注射,也没有强行灌药的痕迹,并且汪玲没有安眠药服用史。

乌国庆分析:「现场并没有剩余的这种药,也没有装有这种药的器皿,既不是强灌、也不是自服,更不像误服,唯一能解释通就只有骗服。这么说,只有和汪玲接触的人,才有可能达到这个目的!」

乌国庆指派专案组的人,对陈平进行监视,马珂主动请缨,乌国庆却说自己可能更需要一个行走的资料库。马珂开心至极,自己终于能跟着公安部最牛逼的专家探案了,离飞黄腾达又近了一步。

陈平毕竟在检方工作二十余年,很快发现了跟梢刑警。已然专案组出手,他绝不会坐以待毙。通过疏通的关系,陈平向上级大肆诋毁专案组办案不利、胡作非为。鉴于陈平是检察长,又是受害者家属,他的举报得到了相对重视,上峰勒令专案组立即进行整改。

刚刚才确定侦查方向,陈平一个电话,却让所有工作陷入停摆。

马珂再次被权利震慑,这是一种比摇滚还要更磅礴的力量,看不见摸不着,但是能让人生活在无边的恐惧里,马珂对这种力量开始心生向往。

陈平见这一招打到对方七寸,心情愉悦之下,便有了闲心,决定好好戏耍跟踪他的刑警。陈平驾车四处乱跑,伪造出畏罪潜逃的样子,在渭南、铜川等地走走停停,最终还是回到咸阳,将跟踪人员搞得疲惫不堪。

看着乌老眉头紧锁,马珂更加慌了,他守着堆积如山的档案,心中不免绝望。

△陈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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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
5、破局

    就算是天字第一号刑侦专家乌国庆,也拿不到自己的证据,陈平高枕无忧,庆祝自己彻底逃过制裁。

   「只有天王老子才能审判我!」

    陈平心中笃定,开始着手迎接升迁,正式成为市领导班子一员。

    而在警局的乌国庆,还是对案件证据毫无头绪,他一遍又一遍研究着案发现场每一处细节,期待找出陈平遗漏的马脚。

马珂已经不抱希望,他甚至害怕,在乌国庆走了之后,以陈平的性格,会对整个专案组展开疯狂报复,作为他黑名单中的一员,首当其冲的就是自己。马珂做好了随时打退堂鼓的打算,只要案子一结束,他就立刻远走高飞,离开陈平的势力范围。

「去他的警察!去他的摇滚青年!」马珂现在只想苟延残喘保全小命。

这天,乌国庆在档案室翻阅材料,看着马珂注意力不集中的样子,洞悉了他的想法,马珂心怀愧疚的向乌老请教。

「您第一次做警察的时候,害怕过吗?」

乌国庆听完马珂的话,沉默不语,直挺挺站在原地。马珂还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刚想补充几句,当即被乌国庆示意住嘴。

「第一次,肯定不熟练,陈平虽然是检察长,对犯罪很熟悉,但他第一次当凶手,第一次杀人,他一定会因为害怕,犯下失误!」乌国庆当即让马珂开车,载自己去案发现场。

两人再次到了汪玲家,乌国庆直奔卧室床边,俯身看了良久,紧锁一周的眉头,突然打开。

「对了对了,就是这个!」

马珂一头雾水,跟着乌国庆视角看去,除了床单上有几片血迹之外,什么也没看出来。

乌国庆指着床单上,两处细小的弧形血印,兴奋道:

    「这是两枚带血的刀印」

    马珂顺着乌国庆手指找了好久,才发现两处微不足道的弧形血印。

「案发现场的痕迹信息,都会有它的必然成因;此处有血,说明刀曾经放过这里,而且先后放过两次,这种刀印我们叫他加层血刀印。我大胆推测,犯罪嫌疑人第一次放下刀,是听到受害人喊叫后,放下刀用毛巾堵住她的嘴,而第二次放下刀,是因为犯罪嫌疑人内心的恐惧,用受害者衣服,蒙住她的双眼!」乌国庆越讲越兴奋,这两枚刀印,足矣锁定作案工具!

有了这条线索,乌国庆指挥专案组,走访陈平亲友,寻找这枚血刀印来源。马珂也因为立功,再次调回了专案组。好不容易有了翻身的机会,马珂没日没夜的跑线索,最终,一个张姓同学回忆起,他曾经送给陈平,和另外三名非常要好的同学,各一把精美弧形藏弯刀。

马珂立马从三人家里提取这把刀,经过专家比对,与现场的血刀印,以及汪玲遗体痕迹,完全吻合。

有了这条线索,乌国庆将陈平押至公安局,面对乌国庆询问弧形藏弯刀的所在,陈平再也没有原来的嚣张跋扈,只得含糊其辞称,这把刀自己早就丢了。乌国庆早就料到陈平如此辩解,他在这两日,火速敲定了公安部足迹专家王清举的行程,将他请到咸阳。

王清举通过获得陈平的足迹、走路习惯,确定了现场留下的陌生足迹,被人做过掩饰,但和陈平的足迹比对,完全一致。

两枚刀印,外加脚印,将断裂的证据链闭合了。

证据确凿,2 月 18 日,咸阳市秦都公安局以故意杀人罪,正式将陈平逮捕。面对审讯,大势已去的陈平,信念完全崩塌。

马珂终于亲眼见证,这么一个雄霸一方的检察长接受审判。

陈平承认了自己杀妻的全部经过,包括如何给妻子喝下安眠药、假装布置现场。

「真到下手的时候,我还是犹豫了,毕竟两人生活了二十多年,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而且我是个文人,没有见过真正的流血场面,杀人还是有些不敢。从夜里一点到四点,始终没敢下手。但是一想到汪玲掌握了我所有罪证,还要挟我,留着肯定是个祸害,不除掉不行。」

「我先用力捅了汪玲两刀,没想到她虽然陷入昏睡状态,仍低叫了两声。我害怕邻居听到,随手把刀放在被子上,抓起一件黑色衣服堵住了她的嘴,随后我想起汪玲之前的种种不好,越捅越恨,疯狂用力刺杀,也不知道捅了多少刀,直到没劲了才停下来。」

「杀了她之后,我扯开了堵住嘴的上衣,发现汪玲眼睛瞪得很大,好像在盯着她。我特别害怕,心虚之下随手将刀丢在床上,扯起衣服盖住了她的脸。我知道,把刀印留在那,肯定是风险,但是我不可能把血痕消除,好在痕迹也很淡,我心想一般人也发现不了。」

陈平缓缓说着,这让在外旁听的马珂有些不寒而栗,如此心狠手辣的人,真让他逃脱法律制裁后,能给社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2006 年 8 月 12 日,咸阳市秦都区人民检察院原检察长陈平,被执行死刑。这间引起广泛关注的「检察长杀妻案」,在历经三年的侦破审理后,终于画上句号。

△陈平在看守所,听到自己死刑判决核定,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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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在看守所,听到自己死刑判决核定,闭上了双眼
6、后记

    后来我们去咸阳游玩时,有朋友做东招待,同桌吃饭遇到了马珂,听他讲述了上述故事。当时,乌国庆先生刚离世不久,马珂聊到乌老,不禁多灌了自己一杯酒。

    酒过三巡,马珂称,他在和陈平接触时,总感觉他们俩是同一类人,但陈平比他极致很多,也更坚韧。如果不是在这过程中遇到乌老,现如今,他会不会步入陈平后尘,也很难说清。

散场之后,我们一直对马珂说过的一句话津津乐道:

「无论什么样的人生,都有烦恼与遗憾,但这并不是犯罪的理由,身处在社会里,还是要遵守法律底线,在条条框框之中,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虽然这话听着有些耳熟,也不知是不是马珂原创,但总归说出了他现在的心声。

注:以上故事,除乌国庆、陈平外,人物名称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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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8 22:09:08 | 显示全部楼层
104楼 cyec说:
第三个故事


中国神探崔道植:上演惊心动魄的真实版「寻枪」

几年前,为创作一部电影,搜集素材,制片人联系了卖五常大米的老板徐明。徐老板一身大金链子,大金表,集合了东北男人的梦想装备。他嘬了一口北大仓,开始说起当年他如何从一个街溜子,当上警察,又是如何跟中国公安部八虎顶级专家拜把子查案,最后落得个啷当入狱的下场……

1、丢枪

  1980 年,15 岁的徐明拿着家里卖米的钱,离开五常,想去哈尔滨闯出一片天地。刚到哈尔滨的时候,看着街头混子威风,人人都怕,于是就纳了投名状,跟着火车站前广场的二哥混。徐明每天端茶倒水,打架斗殴,心里想着什么时候也能像二哥一样,人人拜服。在一次巷战中,为了护着二哥逃走,徐明以一敌十,厮杀出一条血路,心想着这回二哥肯定得高看自己两眼了,但没想刚逃回地盘,就被警察一窝端了。

  徐明看见二哥在警察跟前特怂蛋的模样,这才知道,二哥不牛逼,警察才牛逼。

从此,徐明不跟二哥混了,开始四处打听怎么才能当警察,还正儿八经跑警校旁听。一个混混,天天熬夜学习,没想还真通过了警校考核。几年后,徐明再次回到火车站前广场,已不再是当年的混混,而是一个身披警服的警察。

为了干好警察工作,徐明可谓六亲不认,但凡闹事的,都逮起来教育。原来一块在道上混的兄弟们,一时间叫苦不迭,三天两头被徐明拉着操练;甚至还得协助他,整顿车站扒手。徐明任职不足半年,整个辖区内,治安显著提高,辖区居民和派出所同事,无不对徐明交口称赞。

领导同样对徐明抱有很大期许,授予他配枪,鼓励他以后有更大作为。

徐明大喜过望,仔细擦拭手中的枪——这 TM 才叫牛逼!

当天夜里,徐明和当年刚来哈尔滨认识的兄弟们喝酒庆贺,不知不觉断了片,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腰上的枪竟然不见了!

他找遍了喝酒的兄弟们,都说没看见,又顺着昨晚上走过的路,在车站附近来回找了一天;八十年代,4 月哈尔滨还挺冷,火车站站前广场,人声鼎沸;等车的旅客,在车站外席地而坐;胸前挂着冰棍、香烟牌子的小商贩,在人群里来回穿梭不停吆喝;绿皮火车进站汽笛声、火车站改建工地兵兵梆梆敲打声,一同涌进徐明每一处感官里,如同当前心情一样杂乱无章。

徐明欲哭无泪,在街边连抽自己几个大耳瓜子,大骂喝酒误事。走投无路下,只能向领导汇报。领导狂拍桌子,扯着嗓子大骂:

「要是枪没响,能找回来最好,如果枪响了,死伤了人,你 TM 脱了这身皮,滚到监狱里吃牢饭!」

徐明万念俱灰,原本人生迎来转机,好不容易混牛逼了,没想到,刚开心没几天,即将沦为监下囚。不仅如此,整个派出所民警,都对徐明指指点点,纷纷议论着,这家伙原本就是个街溜子,或许丢枪是假,借机把枪卖了才是真。

徐明难忍非议,恨不得立马撸起袖子,和这群乱嚼舌根子的人打上一架;但今日不同往日,自己只能在找到枪之前,憋着气往肚里咽。

接下来几天,徐明号召道上兄弟们一起找枪,他自己也好像变魔怔了,在火车站逢人就问

「谁看见我枪了?」

每天找完枪,灰头土脸,满腹怨气回派出所时,还要忍受同事们讥笑;徐明一天比一天消沉,逐渐被所有人孤立。

这天,还没等徐明找到啥线索,离车站派出所不远处货场,传出一声枪响,一位派出所同事被人打了黑枪。此事一出,立马引起整个哈尔滨警方高度注意。

警方从伤者体内,取出一枚 59 式手枪弹头;所有人怀疑,这就是徐明丢的那把枪干的;还有人怀疑徐明根本没有丢枪,这混混狗改不了吃屎,就是为了打击报复,才躲在远处放黑枪。

这事口口相传,越描越黑,最后丢枪的徐明,成了所有人眼中的杀人凶手。在非议中,徐明几度精神崩溃;他一度怀疑大家说的是真的,自己枪没丢,也就是自己,向那个令人讨厌的同事开了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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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崔道植

  哈尔滨铁路公安机关,准备将这次民警被枪击的案子、和徐明丢枪并案侦查。可口说无凭,谁也不能证明,这枚 59 式弹头,就是徐明枪里打出来的。铁路公安联系省厅,请来了一位「痕迹鉴定」专家崔道植,协助侦破此案。

对于案件来说,崔道植的鉴定结果,是能否并案的关键;可对徐明来讲,鉴定结果,完全是自己人生命运的拐点;毕竟只要枪响了,别说是脱警服,搞不好,还得吃牢饭。

他四处打听,这个从省厅来的崔道植,到底是个来头,得来结论只有一个词:

「疯子」

有人说,崔道植在警校里,专门收集学生指甲,一连四年,每隔 20 天就过去剪,弄完之后带回厅里捣鼓,谁也不知道他在干嘛。也有人说,他喜欢让别人咬自己,然后对着牙印看半天,越看心里越乐,甚至还能笑出声。

徐明听完后,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小时候,他在村里见过一老疯子,也是喜好四处收集指甲毛发,且见人就咬;都说他是身上中了邪,来回找了好几个跳大神的,也没见好转。

「自己的命运,竟被交在这样的人手里?」

心有不甘的徐明,直到见到崔道植时,才真正确定

「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

这天,徐明陪同铁路公安,去省厅找崔道植。几个人在实验室外等许久,均不见老崔身影,只听见里面不断传来枪响。

几个年轻的警员,不停从实验室里跑出来透气,各个满腔怒火抱怨

「就为了搞清楚个破弹痕,老崔带着我们熬了三天两夜了,有意思吗?!」

「已经打了 6000 发子弹了,每一枚弹头老崔都要拍照片,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这么点事儿,做给谁看?」

「6000 张照片,我脖子都累酸了,这老崔都块 50 多的人了,还能瞪着眼,精神抖擞的一张一张拿着照片对比呢,不知道这家伙精神头怎么来的。」

徐明透过门上玻璃,看到满地弹壳的实验室中,一个身着白大褂的瘦老头,夹着弹头,放在显微镜下器皿中,按下相机快门。身旁是一摞摞胶卷和堆叠的照片;有几个警员就地熟睡,纵使枪声不断,也吵不醒这群精疲力尽的人。

天色渐暗,崔道植才从实验室出来。徐明实在不能明白,这个整天窝在屋里打枪的怂人,也配当警察?

「崔老」

两名铁路公安干警起身打招呼

崔道植见到有人等在自己,直挺挺看了好大一会,才流露出一副尴尬表情,致歉道:

「不好意思,我有白内障,双眼视力均为 0.1,实在看不清你们是谁」

这话让徐明万念俱灰,自己身家性命,都在这弹痕鉴定上了,这老崔是个疯子,还算勉强接受,但如果是个连人都看不清的「睁眼瞎」,自己才真算完了。

崔道植将众人引入办公室,戴上大厚片眼镜后,才轮番打上招呼。

  徐明对弓着腰握手的崔道植相当不屑,心直口快道

  「警察不就该风里来雨里去,出门抓捕罪犯吗?今天才知道,也有躲单位混职称的」

崔道植听出他话中暗指自己,也不生气,向徐明问道:

「你就是那个丢枪的民警?」

徐明点头

「你的枪丢之前,曾经打过没有?」

徐明打心里对崔道植生厌,直接答到

「没有!」

「再仔细想想?」

其实,徐明自己心里也没底,袭击民警的枪,是不是自己丢的那把;好在现在没有决定性证据,就这么一直拖着。可如果,这怪老头真确定了弹痕就是自己的枪,那就完蛋了。到时候,那这身警服绝对是保不住。

徐明再次肯定的说,没有!



△ 试验中的崔道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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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试验中的崔道植
3、痕迹检验

徐明每天都被同一个噩梦吓醒,有人拿着他的枪,在车站里疯狂射击。

他每天在火车站广场,闷头找自己的枪,他害怕丢掉警服,更害怕枪要是响了,死伤了无辜群众,自己变成万人唾骂的对象。

「到时候,可真 TM 成怂蛋了……」

不曾想,这天徐明在车站附近找枪,崔道植却主动找到他。

两人在广场上席地而坐;崔道植聊了许多,坦言称,这次弹痕检测,是自己从业 25 来,为新刑侦技术证明唯一的机会。

徐明觉得此人可笑,这何曾不是自己能当警察,混牛逼的唯一机会?他还是坚持说,没有打过那把枪。崔道植沉默片刻,拿过徐明右手,指出一处微小伤口

「这就是你打枪时,姿势不正确留下的」

徐明赶紧把手缩回,这确实是试枪时留下的伤,可这处小伤口谁都没给说过,平时还怕露馅,有意遮起来。这老崔不是白内障吗?为什么今天这么细小的伤口,都能看的这么彻底?

崔道植推着大厚片眼镜一言不发,徐明继续嘴硬

「这是我以前做农活的时候,被刀划的!」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你要是被刀划出的伤口,不可能展现出这个形状,刀伤应该是……」

「停停停,你不是医生、更不是法医,我凭什么听你瞎扯!」徐明不耐烦打断。

崔道植也不急于争辩,淡然道:

「我前些年做过研究,当时为了研究人体体态,观察分析了一万两千人,收集了十二万枚指纹,其中刀伤、枪伤、等等各种伤痕,我也做了详细统计,所以看到你这个伤的呈现状态,我还是挺笃定的。」

  徐明越来越没底,崔道植反而越说越起劲,从公文包里掏出不少材料,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徐明扫了几眼这些货真价实的档案,其中有弹痕、指纹、指甲、脚印、体态,短短几页纸,记载了数量庞大的观测统计,让他眼花缭乱,心中不免有所起疑。

「瞎编的吧?」

崔道植:「我一个个看的」

徐明不屑:「这么多玩意,哪看的过来,肯定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看了 25 年」

   徐明一时间找不到言语反驳,沉默良久后,才试探性问道:

「你有办法找到枪?」

崔道植摇头:「我只做弹痕检测,不会去找枪」

「那我没必要配合你」徐明拍拍屁股,起身要走。

「如果我确定是你的枪作案,就可以并案,大家伙儿集中精力办案,线索和效率也会大增,相信很快就能找到枪;当然,如果不是你的枪,就得两说了」

徐明原本想一走了之,但看着面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再次想起这几天的噩梦,有人拿着自己丢了的那把枪,在这里肆意荼毒。

徐明心里泛起嘀咕,如果告诉这老头,证明了那把枪是我的,以后警察也就做不了,搞不好还得坐牢,再也没脸回五常了。

但如果不告诉,这把枪依然找不到,万一,万一再有人真拿这把枪乱开....

徐明被自己吓出个机灵。

崔道植看出了徐明的犹豫,

「是你身上这身警察制服重要,还是制服里,那颗维护正义的那颗心重要?」

徐明看着这小老头坚定眼神,咬牙做出决定。

「跟我来」

徐明带着崔道植来到家中,徐明老母本以为家中来了客人,热情沏茶,崔道植水还没喝上一口,徐明便扔过来一把铁锹,指着院中一大片空地

「挖!」

「挖?」

崔道植拿过铁锹,见徐明已经先行开始掘土。

「这底下原本是个菜窖,不久前填上了,我领枪第一天,就在菜窖里打过一梭子,不出意外,这里面应该有 9 枚弹头。」

听徐明说完,崔道植心中大喜,赶紧随即抄起铁锹挖起土来。

两人一边干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老崔,为什么省厅里的人,都叫你疯子?」

崔道植也不在意,淡然回答:「在咱们国家,公安科技不算发达,很多人不知道我在做什么。而且在省厅的同事们,都是前线调上来的一流好手,认为逮捕罪犯,需要的是勇敢、智慧、还有出色的行动能力,至于我这个,泡在实验室内的怪老头,能在省厅号称警察,总让他们心里有些不服」

「他们这么评价你,你也不生气?」

「听习惯了,反正我一定会证明,刑侦科学技术,一定能大有所为」

两人干了半晌,又从省厅里调来了几个劳力,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全部掘出 9 枚弹头。

崔道植心满意足,赶紧攥着 9 枚弹头回到实验室,趴在显微镜下研究。原本徐明还担心,这老崔到底是光会吹牛打花架子,还是真有东西;等看到崔道植研究后,才发现此人所言非虚,他的手段,就是一张张拍照片,一个个细细比对。

完全是笨功夫。

「你就是每天看这么多东西,才得了白内障?」徐明问道

崔道植揉了揉眼,深叹了口气:「谁让我是警察呢」

徐明听到这句话,沉默许久,想到那些庞大的数据,这就是这老头一点点看出来的,不由得产生敬佩。

崔道植咧嘴笑道:「中国刑侦科技现在不发达,做的人也不算多,虽然我这工作旁人看着不理解,但每一步努力,都可能在未来少判一场冤案,或少死伤一名无辜受害者,自己感觉还是蛮有意义的。」

「牛逼」徐明打心里佩服。

崔道植继续对着显微镜,口中喃喃自语:「这些弹头,膛线与主棱线的间距,有较大差异,可初生痕迹结合的非常好,虽然鉴别难度很大,但至少提供了方向!」



△弹痕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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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痕检验
4.鉴定结果

崔道植实验室里待了 9 天 9 夜,而在这 9 天时间里,徐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这天一早,徐明一如既往待等着鉴定结果出炉,不料,却被两个干警堵在家门口

「老崔鉴定结果出来了,子弹就是你那把枪打出去的。」

徐明心中五味杂陈,自己这警察梦算是彻底破灭了,但同样,也为并案后能更快找到枪,感到宽心。

回到派出所,领导把他叫到办公室,称这几天处罚文件就会下来,最好提前做好思想准备,警察这身皮肯定保不住,搞不好还得进趟监狱。

徐明一连几天,都在派出所混着,等着文件向自己问罪。可眼见过了将近一周,还是不见通知,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怎么处罚文件还能这么墨迹?!徐明找到领导询问情况,领导却称

「崔道植的鉴定结果存在争议,弹头交给了更上级的专家进行检验,发现根本不是一支枪所为」

徐明想到对痕迹检测如痴如狂的老崔,心中不免起疑

「老崔错了?」

他去到省厅找到崔道植,发现他也对自己产生自我怀疑,口中不停喃喃自语

「我真的错了吗?」

看到这暗自神伤的中年男人,徐明不免同情。他邀过崔道植,去到旁边一家国营小饭店,点了一瓶白酒,两三个菜。

酒精催促下,崔道植大吐这些年来的苦水,从自己抗美援朝,讲到痕迹鉴定,所有人对他,还有这项技术的不理解。听完这些酸甜苦辣,徐明仰起脖子闷了满杯白酒,不住安慰。

回去路上,徐明路过货场;顺道走了遭,保卫科同事被枪击的案发现场。地上还残存着被晒干的血液,一瞥之间,没想到,在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一处新线索。

5、寻枪

第二天,徐明来到省厅,找到了崔道植。

  听完徐明简短介绍新线索后,崔道植暂且放下了显微镜,随他来到了货场的枪击现场;徐明指出,在离枪击案地点不远处,玻璃上的弹孔。

「老崔,你是痕迹专家,这玩意你能看出来啥来不?」

崔道植推了推自己大厚片眼镜,仔细观察了弹孔周围痕迹,确定了这弹孔形成时间,与发生枪击案的时间相似,他拿手大致测量了一下

「开枪的人,身高大概 175 左右,而且很有可能是个左撇子」

徐明觉得他在信口胡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开枪瞄准总归要经过三点一线,分析弹孔角度,也就能大概测算出,开枪人的身高和惯用手。」

听完老崔分析,徐明想起那日在车站,老崔曾说,他收集过一万两千人的身高体态,并进行系统的统计和分析,估计这庞大的数据,造就了这项看弹识人的绝活。

「老崔,你是不是还想证明,这子弹就是从我枪里打出来的?」

崔道植坚定点头道:「当然,上次 9 天不行,我就再搞 18 天,我一定会拿出最权威的报告!」

「牛逼,老子这身皮不要了,也要助你你一臂之力!你继续在实验室里观察弹头,我去附近找找身高 175 的左撇子,咱们一起证明。」

这次,徐明发动了火车站所有混混,寻找一位身高 175,左撇子男性。

幸好他在当警察期间,没把人得罪完,还是有不少朋友愿意出工出力。

可只有身高和特点,在哈尔滨这座大城市里,无异于大海捞针,连续两周,徐明和他的混混兄弟们,均一无所获。

老崔呆实验室的第十六天,徐明几乎同时听到两个消息,第一、老崔鉴定结果出来了,还是认定案发现场的子弹,就是从自己枪里打出来的。第二、有个兄弟在货场附近,找到一个常年顺着铁路,捡破烂的流浪汉,身高 175,还是个左撇子。

  徐明赶紧去向货场附近,刚走出家门没多远,发现铁路公安干警,已经在敲自己家门。

  这时候可不能让他们带走问话,徐明近乎疯狂地瞪着快散架的自行车,一路躲避警察,来到了货场附近铁路。顺着走了几百米,还真看到一个左撇子流浪汉。徐明上前跟流浪汉打招呼

  「兄弟,见到我枪了吗?」

  流浪汉瞪大眼睛,丢下破烂,撒腿便跑。徐明管不上许多,赶紧追逐而去,但经常脑子一热的他,在那一瞬间忘了,对方手里有枪。

  在徐明即将扑到流浪汉的刹那,一声枪响,打在了他的右肩上。

  徐明应声倒地,在还没完全感受到痛感之前,却不自觉先笑了,自己当了大半年警察,临到把警服脱了,才真正抓了回坏人,但是一点不牛逼,反倒灰头土脸倒地上了。鲜血一直在他右肩流淌,临闭眼前,看到了车站派出所前来的同事。

△80 年代哈尔滨火车站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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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年代哈尔滨火车站铁路
7、神探

流浪汉被抓,自己丢的那把枪也找了回来。

徐明多方打听得知,这流浪汉原来是部队的,退伍后又不够转业资格,便在附近捡破烂。本来生活风平浪静,直到那天晚上捡到了自己丢的枪,他本就不满有些人,部队转业后能当警察,出于泄愤,对着派出所民警打了黑枪。

在医院,徐明收到处罚通知,革职,并移交司法机关处理。虽然一两年牢狱生活是躲不过,但没有其他人因此伤亡,他心里还是无比畅快。

连续两次鉴定成功的崔道植,在这次案件中,可算风头无两,整个黑龙江警界传言,省厅有个家伙火眼金睛,上级查不出的东西,他都能搞定。至此后,无数需要鉴定的悬案堆积在老崔的案头前,他也不推脱,无论大案小案,一律用心处理。

一年后,徐明出狱,再次邀请崔道植,去那家国营小饭店喝酒。两人嘬着白酒,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期间,徐明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想起小时候村里的老疯子,便向崔道植问起

「老崔,我听说你没事收集人家指甲,你弄这玩意干啥」

崔道植一怔,从公文包里掏出密封袋,拿出一张纸推在徐明面前。

「前几年,我从一名死者胃里,发现被指甲抓挠的痕迹,于是突发奇想,如果每个人指甲,都有特定性特征,且终身不变,那么将给侦破案件带来多大益处!」

崔道植又拿出一份研究结果,双眼闪着光

「我剪过许多人生前的指甲,多年后又开馆将人死后指甲拿出对比;我也剪过自己指甲、上百名警校学生指甲、新生婴儿指甲;经过上千次观察、测量、比较,我的指甲同一的理论,即将研究完成!」

「说简单点」徐明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他在聊什么

「就是以后警察破案,可以用指甲作证据了。」

「牛逼」

徐明打了个酒嗝,由衷赞叹道。

此后,徐明趁着改革开放的东风,开始下海经商,再也没有和崔道植有过联系,不过总是能从报纸上看到,老崔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白宝山案、张君案、12.5 持枪抢劫银行案等等,但凡是中国发生的特大案件,只要有关于枪弹,公安部总要把这个「疯子」调到现场,没几年,他已成为中国首席弹痕专家。

1999 年 9 月,公安部首聘 8 位功勋卓越、身怀绝技的专家,被无数人传颂的「公安八虎」,崔道植赫然在列。

而后,老崔发明了弹痕自动识别系统、弹痕图像处理系统、指纹图像处理系统,将专利全部无偿捐献给国家。这让徐明羡慕的牙痒痒,这些玩意如果拿出来卖,不知能赚多少。

  可徐明也明白,这才是老崔,他一直记得,在那个午后的小饭馆里,醉醺醺的老崔对他说过的话

「我就是想为中国刑侦科学技术,做点贡献」

这 TM 才叫牛逼!徐明忍不住又嘬了一口白酒。

△ 崔道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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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道植

注:以上故事,除崔道植外,人物名称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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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楼 cyec说:
第四个故事


中国首席大法医陈世贤:在火化前,让真相大白

白兰和老公结婚十年,没想老公却因为夫妻之间没激情而选择离婚,白兰怎么都不理解,缺乏激情就可以连家都不要了吗?

直到破了这起案子之后,白兰才觉得,离婚才是最完美的结局。

1985 年 3 月 12 日早晨 6 点,无锡西风研究所大院里,咸豆腐脑的叫卖声,大爷收音机里的广播声,汇成一片。

温晴在朦胧中醒来,拉开蕾丝窗帘,阳光瞬时铺满整个房间。她走到女儿身边,轻轻在额头一吻。

「宝贝,起床了,想不想吃咸豆腐脑呀?」

「想…」

女儿轻声答着,慢悠悠挺坐了起来,迷蒙着双眼四处找衣服。

看着女儿小糊涂的样,温晴忍俊不禁,把毛衣递到女儿面前。

「去叫爸爸起床」

女儿手忙脚乱,一边套毛衣,一边朝厕所走去,路过爸爸工作间的时候,把门一脚踹开。

「老爸,起床了~~~」

看到房间里的一切,女儿迷蒙的眼睛缓缓睁开,惊恐嘶喊着

「妈!妈!!」

听到女儿声音,温晴扔下家务,慌忙冲过来;先闻一股浓稠的酸焦臭,转头看向房间

一声凄惨的惊叫,彻底撕破了大院的宁静,温晴被眼前的一幕吓到晕厥。

王东浑身上下缠满电线,躺在床上,两只手扭曲的蜷缩在耳边,七窍流血,眼珠泛白。一只手紧紧攥着螺丝刀,插头接在插电板上,整个人,像是个端午节捆熟的粽子。

1、自杀

刑警白兰赶到案发现场的时候,正好早上 8 点。

西风研究所科学研究所的保卫科长,政治部副主任和几位保卫干部,医务人员早已身处现场。白兰刚一进门,便听到王东确诊死亡。

白兰从包里掏出大包子,两口啃完,面对所有人奇怪的注目礼,技侦在一旁慌忙解释:

「不好意思,我们白队孩子学校在东边,路远,又要忙工作,又要顾家的,所以经常低血糖」。

保卫科长眉头紧锁,怒斥道:「破案子,还是男同志靠得住!你们市局就没有男警察吗?」

白兰翻了个白眼:「毛主席解放全中国,定下妇女能顶半边天的规矩,你要是不满意,就去搞颠覆。」

没等保卫科长把话呛回去,白兰便将他推开,进入王东卧室

在犯罪现场,白兰立马换了一副模样,眼神如鹰,聚焦在死者周围每个地方。

「触电死亡?」白兰有些疑惑

见死者仰卧在单人床,尸态端正,身上还盖着一条蓝底葵花图案的被子,手里拿着螺丝刀,浑身上下绕满了电线接在插电板上。床头东墙,留下些许点状血迹。

白兰躺在床上,紧贴着死者,循着死者的视线看去,注意到床头架子上的开关,电源线通向写字台下的接线板,插头断连。

白兰问向技侦:「插头谁拔下来的?」

「死者老婆刚发现尸体的时候,就切断了电源。」

白兰又沿着整个房子转了一圈,干净整洁,甚至连犄角旮旯都没藏灰,一看就是家里有个勤奋精细的女主人。

想到这里,白兰有些自惭形秽。对比之下,自己家的地好几个月没拖,都快忘了地板是什么颜色了。

白兰又问向身边技侦:「技术部门对现场有什么发现吗?」

「我们反复勘查现场,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痕迹物证。窗户处没有发现脚印,现场没有搏斗迹象,家里没有丢失财物,也没有外来人的痕迹,排除图财害命和外来人作案的可能,基本可以判定是自杀。」

白兰看着女主人温晴,正在沙发坐着,泣不成声,旁边的保卫科长我见犹怜,在帮忙递着纸巾。

白兰拿着笔录本走了过来:「没有老公的日子还得继续过,哭也没用」

温晴愣住了,白兰也不给缓和的机会,单刀直入开始质询。

「昨天晚上你干了什么?最好详细一点,能记起多少算多少!」

逼问之下温晴陆陆续续回忆起来:「昨天晚上...我女儿做完作业...回房睡觉...我在客厅看电视...王东他在房里修收音机...」

白兰:「你们分房睡吗?」

温晴有些惧怕:「他经常熬夜...我神经衰弱...所以就分房睡了...到了晚上十一点多...我还推开他的房门说了几句话...那会他还在修收音机...我躺下一会就睡着了,没有听见家里有什么动静。门...窗...每天晚上我都要关上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自杀?」

温晴越回忆越崩溃,哭的像泪人,甚至连在场的技侦也为之动容抹泪。

白兰冷漠的在笔记本上记录,抬头扫了一眼:「为了慎重起见,还是做个尸检比较稳妥。」

周围一片寂静,面对所有人不理解的表情,白兰完全不予理会,继续用质询的口气逼问:「尸检可以查出有没有致死毒物和安眠药物,可以知道你老公真正的死因,你做还是不做?」

温晴可怜巴巴看向保卫科长:「科长,我一个女人家,什么也不懂,尸检到底要做什么呀?」

保卫科长看着柔弱的温晴,对白兰的怒火不打一处来:「人家小温刚丧夫,亏你还是个女同志,半点同情心都没有吗?」

白兰没有理会失控的保卫科长,如鹰的眼神直勾勾盯着温晴:「尸检能证明你老公是否死于他杀!」。

面对白兰的步步紧逼,温晴反而愈发冷静:「好,我同意。」

白兰还想再次质询,但却被保卫科长拦住了,警告白兰不要再对受害者家属进行二次伤害。

回到警局里,虽然大家一致认为王东是自杀,但白兰却总觉得不对劲,又说不出来哪不对,她决定从死者人际关系着手,继续彻查。

经过几天的走访,白兰得知死者王东性格开朗,为人正派,待人热情,即使和少数同行在业务上有不同看法,也不可能导致报复杀人。而老婆温晴,虽然爱打扮,会引来男生几句调侃,也没有什么可疑行为。

但是在调查过程中,无论白兰问起任何人,都认为王东和温晴是出了名的神仙眷侣,从来没有任何的争吵,绝对的完美夫妻!

这些话,让白兰更加肯定自己的第六感,因为她从不相信,世界上有不吵架的完美夫妻。



2、完美谋杀



当所有人离开自己家后,温晴长出一口气,刚才白兰的质问让她慌张得很,反复思索着,自己说的话,有没有露出破绽。

作为个正常人来说,杀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杀的人还是自己的丈夫。心情忐忑下,温晴再一次拨通了那个男人的电话。

「你放心吧,警察肯定不会发现问题,过几天尸检结果出来,就能证明王东是死于自杀。」

温晴只能选择相信这个男人,毕竟他以往的完美谋杀经验,是现如今脱罪唯一保证。

「今天上午来的是一个女警察,咄咄逼人的很,我差点就撑不住了」温晴小声说。

「只要你按我说的做,诱导警察去做尸检,我保证你平安无事。还有,这几天不要穿的太招摇,毕竟你是刚死了丈夫的人」

那个男人说完后,便挂上电话。

温晴心情很是焦躁,她此刻迫切想找个依靠。但目前的处境,只能忍住心中恐惧,逢人便得装成王东遗孀。

好在这种情况没持续太久,几天后,温晴接到警局通知,尸检结果出炉:王东系电流自杀死亡,死亡时间为当晚十一点,案件性质确定是自杀;温晴需尽快来警局认领尸体,安排火葬。

温晴心中有些钦佩,果然一切如那个男人所料,当尸检结果出来的那刻,不再有人怀疑自己杀人。

现在,只要将王东尸体火化,所有事便尘埃落定,自己终于能过上梦寐已久的生活。



虽然王东的死以自杀定案,但白兰仍然坚持在西风研究所里调查,这天,终于让她发现端倪。

三年前,西风研究所一名女技术员自杀身亡,死亡方式和王东非常像。三年两个技术员,以同样的方式自杀,白兰不相信这是巧合。

想要真正查明真相,那必须要让尸体开口说话!而恰好,中国首席大法医陈世贤,正在隔壁常州市做演讲。

陈世贤是白兰的超级偶像,他鉴定过的案子,就是百分百的准确率。白兰驾驶局里的车,赶紧去向常州。

去见陈世贤的路上,白兰接到同事电话,称温晴来公安局,正在办理尸体移交手续,准备明天一早,就将王东火化。白兰焦急大喊,让同事拖住温晴,给自己争取时间!

风风火火赶到常州市会议中心,白兰没想刚见到陈世贤的那一刻,低血糖犯了,幸亏陈世贤随身带着巧克力,才让白兰缓了过来。白兰拿出自己的记录本,如实汇报情况,并请求陈世贤去趟无锡,再做一次尸体解剖。

陈世贤有些疑惑,问了句:

「除了三年两起相同的自杀,你最初怀疑谋杀的依据是什么?」

白兰一下紧张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咧嘴笑称:

「直觉」

见气氛有些尴尬,白兰紧接着补充道:

「温晴和王东之间的夫妻关系过于和谐,甜蜜,尤其是在外人眼里看起来无懈可击。但是生活中,我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完美夫妻。」

陈世贤的助理噗嗤一笑,「这是传说中女人神秘的第六感吗?」

白兰羞愧不已。

陈世贤静静听完白兰的汇报后,直接溜进宾馆,关起门,不再见白兰。

白兰回到无锡,难过了一宿,对自己的莽撞后悔不已,首席大法医是根据细节、事实、证据来破案的,而自己却傻到依靠直觉……

可自己真要就此束手就擒,眼睁睁看着王东尸体被火化吗?

到第二天,白兰听到消息,王东尸体已被送到火葬场,她本已完全放弃,却见陈世贤出现在局里,不禁大喜过望。

陈世贤研究了一夜的案件资料,了解情况之后,让白兰赶紧带自己去火葬场验尸。

△陈世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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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世贤
3、女人神奇的第六感

   

丈夫尸体从车中被拖下,看着面前火葬场高耸入云的烟囱,温晴还有最后一步,便完成全部计划。

这天火葬场有些热闹,好几拨人披麻戴孝,对着火炉不断磕头哭喊着,进行遗体告别。

终于等到温晴,丈夫王东被送到火炉前,几个壮汉刚刚要把他抬进去,突然领导开门拦住,命令将王东送回停尸房。

温晴有些惊讶,看向后面,白兰瞟向她一眼,匆匆进入停尸房。

「怎么办?」

温晴朝不远处一男人使了个眼色,期待他能给出什么办法,但不等他们想出对策,白兰早已快速转移尸体。



停尸房里,尸体被运放在单架台上。白兰虽然见过不少凶案,但每次看到遗体,还是有些许不适。

整装完毕的陈世贤,眼神变得如手术刀般尖锐。王东尸体的胸膛早已被剖开,腹内的脏器上仍然保留着上次尸检之后的痕迹。

还没等白兰准备好,陈世贤便将双手穿进王东的胸膛。

陈世贤仔细观察王东的每一寸皮肤和内脏。眼睛贴在死者的太阳穴上,仔细观察。

「这是电流斑?」助手疑惑道

王东太阳穴表面,有一层淡红发亮的半透明薄膜,但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刮过。

看着白兰疑惑眼神,助理解释称:

「简单来讲,电流斑就是电接触皮肤时,所造成的的特殊损伤」

白兰赶紧收起疑惑表情,拿出尸检记录:「王东拿电改锥在自己太阳穴处电击,所以有两块深红色的电流斑痕迹,上一任法医也是据此判定,死者是触电自杀。」

陈世贤摇头:

「电流斑的形状像火山喷发,边缘会隆起,但是你们仔细看,这个隆起处有裂口,是被人为破坏过的」

白兰有些激动,她紧盯着停尸台上眼珠泛白的死者:「刮这个疤的人,是不是想掩盖什么?」

陈世贤也不答话,突然仿佛亲吻一般,凑在尸体面前,白兰在旁边吓了一跳。

「你们也都过来」

陈世贤让助理和其他人都凑上来,一圈人围着王东的脸看,原来尸体额头有一处两毫米大小半透明薄膜似的斑。

陈世贤:「又是一块电流斑,也是被刮掉了表皮,而且刮得非常干净仔细。这个人肯定非常精细。」

白兰忽然想到,温晴那犄角旮旯一丝灰尘都没有的家,她的第六感愈发强烈。陈世贤将尸体的头掰向白兰这边,白兰猛然看见王东盯着自己的眼神,十分恐怖,心中大念阿弥陀佛。

陈世贤愈发激动:「电流斑是对应的,他的后脑勺肯定还有。」

果然,助理拨开死者的头发,也发现了同样的电流斑,但因为隐藏在头发里,所以没有被刮掉。

白兰兴奋的说:「额头有刮痕的印记,而后脑勺的这块电流斑没有刮痕。这说刮掉那层痕迹的人是为了掩饰什么,这肯定是一起谋杀案!」

陈世贤却忽然冷静了下来:「不,还不能认定这就是谋杀案,任何一个判断失误都可能走向误区,还需要更直接的铁证!」

助理示意白兰,接下来要保持绝对安静,白兰抱歉的吐吐舌头。

只见陈世贤忽然变得玄秘,他紧盯着王东,喃喃自语,仿佛在跟尸体聊天:「你的胃里没有毒物,全身没有伤痕,可排除机械性损伤死亡。那你的死因到底是什么?还有电流斑被刮掉说明什么?如果是他杀,说明这个高智商的罪犯,很有电的常识,知道如何掩饰他杀行为,为什么要把电流斑刮了呢」

陈世贤好像听到了尸体的回答,掰开了王东的嘴,俯身靠近尸体聆听。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忽然直起身子:「这是一起谋杀案!」

白兰被眼前陈世贤和尸体对话的场景惊住了,难道真的是尸体告诉他的答案吗?

陈世贤让助理把所有人都集结在尸体面前,指着死者门牙上边的嘴唇处,大家发现了一些粘膜,颜色和嘴唇一样,几乎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白兰实在看不出任何端倪:「陈教授,这也看不出来呀?」

陈世贤笃定的掀开死者嘴唇,众人发现死者口腔处有一大块溃疡。

陈世贤:「这是有人捂了死者的嘴才产生出来的这种损伤。」

白兰看着毫无痕迹的尸体不明白偶像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兰:「捂死的话,脖子和身上会留下淤紫的印记的,王东身上什么都没有啊。」

陈世贤:「凶手把一条柔软的毛巾垫在地下,这样在脖子上就没有留下印迹,但是他没有想到皮下会留下出血点,要知道,尸体是会说话的!」

忽然陈世贤拿出解剖刀在王东颈部划了几道口子,血流了出来。

之前做过尸检的法医瞬间脸红了,他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我也没注意到,皮下的淤血很难看出来,陈教授不愧是首席法医。」

紧接着陈世贤再次伸进王东的胸膛,把心肺取出来,上面也有丝丝鲜血渗流而出。

白兰看着这颗不再跳动的心脏,低血糖犯了几近晕厥,却仍然撑着想要知道答案。

陈世贤:「这些出血点可以证明,死者的真正死因,是受到了扼,闷,捂等暴力压迫引起的窒息。根据胃内容的检验和死者背部的尸僵尸斑判断,死者应该是在夜里十一点到十二点被害,有人趁死者睡熟之后,坐在他身上,两腿夹着被子。死者的双手裹在被子里无法动弹,然后被人捂着嘴电死的。」

陈世贤转而肯定的看着白兰:「女同志,你的第六感很准呀!」

自己的第六感忽然成了真实的,白兰有点懵,甚至不敢相信,如果凶手是温晴,那她怎么做到又扼又闷,制伏自己丈夫窒息的?

△ 法医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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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医工作
4、连环谋杀案

白兰回到局里,第一时间找出三年前关于女技术员自杀的案卷,再次找到陈世贤:「这起三年前发生的自杀案,和王东的死法特别类似。」

陈世贤饶有兴致的问白兰:「这次你的第六感是什么呢?」

身旁的助理也悄悄凑过来想听。

「我觉得这很有可能是一起连环谋杀案。」白兰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直觉。

陈世贤立即翻看当年保存的尸检资料,死者是周大强的妻子,和王东一样触电身亡,同样在太阳穴处有不明显被刮过的电流斑。

陈世贤肯定的看着白兰:「你说得对,这不是自杀案,这也是一起谋杀案,性质,手法和这起案子是一致的。实践再次证明,女人的第六感非常准确,就像通灵神探一样。」

助理觉得白兰神了。

白兰立即带着陈世贤出具的鉴定结论,汇报总局,申请和三年前的案子并案审理。很快,总局批示通过。

白兰再次来到这个众人眼里的完美家庭,这次,她要撕开它的假面,找到真相。

温晴对于白兰的再三搜查非常抗拒,托词说自己刚刚经历丧夫之痛,已经连续打了好几天镇定剂,需要休息。但白兰却依然不给温晴反抗的机会,出示搜查令,直接闯入家中。

此时王东的东西早已被温晴该扔的扔了,没留下太多证据。

温晴有些慌张,但也没有办法,只能任由白兰在自己家里四处搜索。

白兰在王东房间的书柜上找到一本书,书上仍然留着一封未写完的信,信上邀请弟弟来无锡避暑。白兰质问着温晴:「一个要自杀的人,还有心情邀请弟弟一家人来玩吗?」

紧接着白兰在温晴的抽屉最底层也发现了一份西风研究所给周大强的处理决定,正是周妻自杀之后的处理通知书。

当白兰的证据越找越多时,温晴开始变得歇斯底里,甚至想要一把火将自己的家烧了。白兰一个反手将瘦弱无力的温晴制服在地,无论温晴如何哭天喊地,都没有用。

白兰找到的证据加上陈世贤出具的鉴定证书,证实两起自杀案均为谋杀,最终让温晴和周大强都被逮捕。

白兰立即传讯嫌疑人温晴和周大强,进行突审。

陈世贤有能让死人开口说话的本领,白兰却擅长让活人开口说话的本事。

她将温晴和周大强分别关押在两个房间里,让他们两个在互相不能沟通的情况下,形成囚徒困境。如果两人都不揭发对方,则很有可能因为证据链不完善而逃脱。但白兰知道,温晴是聪明的,聪明的人会因为聪明而作茧自缚,她从内心里根本无法信任周大强。

果然一坐进审讯室里,温晴心理防线立即崩溃,她选择了揭发,而周大强却选择了沉默。

当白兰再次出现在周大强面前的时候,说:「温晴已经全招了」。

周大强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他叹了一口气,「这个女人谁也不爱,她只爱爱她自己。」随后周大强交代了作案的全部经过。

5,夫妻的世界

1980 年,改革开放初期,温晴和王东结婚十年,婚姻的激情逐渐被孩子,房子,生活等琐事磨平。

温晴想要在平凡的生活中重新寻找激情,在那个物质匮乏,思想保守的年代,温晴想要挣脱桎梏,她开始赶时髦,努力把自己装扮成最特立独行的样子。持靓行凶的温晴在单调的研究所大院里越来越耀眼。王东对温晴的行为不闻不问,在他眼里,自己经常出差数月,陪伴妻子的时间非常少。只能用每个月交给老婆的钱,来代表自己的爱,物质上的保障用来弥补自己缺乏陪伴的愧疚。

在温晴看来,这个妇女能顶半边天的时代,自己也能赚钱养家,更希望能和丈夫长相厮守。

但是当军人的丈夫做不到,他需要的只能一个无私奉献,守着这个家的老婆,而不是一个亲密无间,激情满满的爱人。

温晴开始变了,她越来越喜欢花枝招展,越来越需要被欣赏。

王东的大学同学周大强也被分配到了研究所。两家关系很好,经常往来,周大强的爱人也是单位里的研究员,和王东是同事。

当时王东被分配到国内一项新式武器的研制中,他要去甘肃省的边远靶场做实验,一去就几个月。每次临走时,把妻女托付给周大强。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最好的兄弟,朋友,却早已被妻子温晴迷住了。

在周大强眼里,温晴是人间的尤物,温柔,有品位,而王东是个技术宅,丝毫没有激情,配不上温晴。

在温晴眼里,周大强能说会道,温柔,喜欢制造浪漫,而他的老婆和王东一样,只会看书,不懂风情。

周大强和温晴两人眉来眼去,时间久了之后,终于忍不住趁着双方伴侣不在家,放纵了激情,从此如饥似渴,一发不可收拾。

周大强和温晴明白,在研究所大院里,天长地久的事业编制,朋友邻居的社会关系,是二人不可逾越的鸿沟,但是他们已经被激情蒙蔽了双眼,他们彼此都深切的渴望着灵肉的结合。

他们憧憬久旱逢甘露般的日子,憧憬激情四射般的生活,于是产生了杀害各自配偶的计划。

△ 部队大院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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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部队大院的爱情
1982 年 11 月 4 日,温晴来周大强家做客,来向好姐妹咨询洗衣机好不好用。周妻早已把温晴当成好姐妹,热心的打开洗衣机展示。不料周大强忽然从身后抱住妻子,用事先准备好的电线绕住妻子,然后残忍的通上了电。

周妻全身痉挛了一下就死了,刚完成杀妻的周大强有些懊恼,温晴告诉周大强,两个人的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

接着温晴拿出自己做家务活的细致,伪装了犯罪现场,清除了所有痕迹。周大强拿着文件袋上班,9 点左右,对同事说:「我把笔记本落在家里了,回家取一趟。」然后理所应当,发现妻子自杀的现场。

当时的保卫科,公安局里里外外搜查,都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众人议论,因为周大强平时对妻子不好,才导致妻子自杀身亡,为此所里给周大强记了个处分,此事不了了之。

两人成功躲避了放纵欲望的处罚,更加侥幸。

王东对温晴的转变产生了怀疑,中秋节的晚上,他终于忍不住尾随温晴出门,果不其然,看见两人上了一辆当时很少人坐的出租车。

王东崩溃不已,他一厢情愿觉得妻子会理解自己的辛苦,能甘于寂寞守住这个家。面对妻子的背叛,他依然觉得愧疚,恨不起来。回到家里,王东搬出主卧,分房睡,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希望妻子能够改变。

温晴意识到了王东的改变,感觉到丈夫可能知道自己劈腿的事。被激情迷了眼的她既不愿意改变,也不愿意再和木讷的丈夫生活在一起。

温晴的侥幸心理,再次作祟,她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谋杀这个没有激情的丈夫。

终于在三月十一日夜里,十一点后,丈夫和女儿都睡着了,温晴以厨房电灯闪亮两次为信号,通知躲在果树下的周大强进屋。

熟睡的丈夫并不知道妻子变成了致命女人。

周大强和温晴悄悄打开门,借助微弱的光,再次复刻了周妻的死亡。

但没想到王东为了让妻子女儿在家用电安全,装了防电保险丝。保险丝一断,王东并没有被电死,当他看着妻子和周大强狰狞的表情的时候,终于绝望。

温晴含着泪用棉被把丈夫死死捂住。

直到丈夫毫无反应之后,温晴像做家务一般细致,用小刀刮去了太阳穴和额头处的电流斑,伪装成触电自杀的现场。

周大强把那些作案工具都扔进了研究所大院的荷塘里。

温晴在杀死丈夫,送走周大强之后,忽然变得很平静,躺在床上,拥着可爱的女儿,安稳睡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白兰的到来。

6,结局

白兰根据两人的口供,从研究所大院的荷塘里捞出凶器:钳子,改锥。

温晴和周大强并没有走出囚徒困境,最终被判枪决。

白兰在温晴临枪决之前,曾探过一次监,她始终不明白,对于夫妻来说,激情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温晴苦笑的告诉白兰:「重要,我在这个家里变得越来越透明,我从没有为自己活过,我只是为了他的荣誉,为了他的家庭,为了他的事业,为了他的一切,从寻找激情的那一刻起,我谁也不为,就为了我自己。」

白兰忙完这起案子,去前夫家里接孩子。看到前夫神采奕奕,精力充沛的样子,她忽然觉得庆幸。或许,离婚也是一种完美结局。走出这座围城,自己也该好好的重活一遍了。

注:以上故事,除陈世贤外,人物名称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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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8 22:31:10 | 显示全部楼层
106楼 cyec说:
第五个故事


中国神探高光斗:炸翻整个城市,只为报复亲生父母

每当有人在刑警罗远耳边念叨「你要大度一点时」,他恨不得把那人的嘴给封上。

一个人怎么可能原谅,屠杀自己 108 名邻里亲朋的凶手?



1、爆炸



罗远是刑警队里的硬汉,不管执行什么任务,没见他提过怕字。当然,这仅限于结婚前。

2001 年 3 月 16 日晚上,大爆炸发生前,棉三宿舍 16 号楼楼道里,谁也没想到不起眼的角落,一堆垃圾之下掩盖的是 150 公斤的强力炸药。此时和炸药同处一楼的罗远,正在跟哥们几个打牌,激战正酣时,接到媳妇电话:

「12 点前你要不回来,就别想进家门!」

罗远猛地想起,今晚是和媳妇计划造人的日子,看着愈发紧迫的时间,赶紧将手上的牌甩完。

棉三宿舍 16 号楼,是罗远从小长大的地方,整栋楼里,都是他以前的街坊发小玩伴。放下电话,在哥们几个煽动下,罗远强调只能再玩最后一把,但好像手刚摸牌的一瞬间,时间便飞快转到凌晨四点。

媳妇电话再次打来,罗远看着时间,心中万念俱灰,赶紧拿起棉衣向家跑去。电话里,媳妇扯着嗓子大吼,虽然自己家离棉三宿舍只有 50 米距离,但罗远每跑一步,都有种踏入刑场的绝望。

罗远鼓起勇气打开家门,媳妇抄起玻璃杯,砸在他脚下。

「你还知道回来?!滚!」

媳妇刚拿起第二个杯子,罗远见到,那是自己得模范警察的奖品。还没来及喊出手下留情,媳妇已狠狠朝自己丢来。

杯子刚触碰到地面的瞬间,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将罗远震倒在地。一股气浪裹挟着浓烟和碎玻璃,一同冲入房内。房间一片漆黑,罗远懵了,整个世界除了尖利的耳鸣声,什么也感受不到。

「从今天起,可不敢再惹媳妇生气」罗远心中只想到了这句话。

感知逐渐恢复,耳鸣也随之消退,罗远先听到媳妇在一旁嚎啕大哭,紧接着,是周围无数人的惨叫。罗远逐渐稳定住情绪,慢慢站起身,扒开身上的尘土和碎玻璃,捡起床单披在媳妇身上,大声喊道:

「你别怕,我出去看看!」

靠着零星的光,罗远找到手电筒,推开家门。整个世界浓烟滚滚,刚刚的棉三宿舍楼,被瓦解成一片废墟,像是经历了末日。罗远想要跟哥几个联系,可手机没有任何信号。

罗远赶紧朝着棉三宿舍跑去,耳边全是撕心裂肺的哭喊。到了楼下,透过手电筒的光,才看到,15 号楼西边炸出一个大洞,自己刚离开的 16 号楼,已完全被夷为平地。废墟中压着不少断裂的四肢,以及浑身血渍的尸体。

罗远极度恐慌,他踏上废墟,听到脚下有人喊救命,赶紧搬开石板,一个女人灰头土脸的出来,半身赤裸。

「下面还有人吗?」罗远喊道

女人也不答话,只是不停的哭。

罗远继续搬开石板,只是见到更多的尸体,周围邻居越聚越多,投入到救援里。当一具又一具尸体被挖出,罗远看着这些熟悉邻居们,一时无法接受。特别是刚刚还一起打牌的哥们,此刻已面目全非,惨死在废墟中,罗远几近晕厥。

很快,武警和消防赶到,替下了罗远和邻居们。正当罗远稍微松口气,不远处,又一声剧烈的爆炸声传来。

漆黑的世界一瞬间被点亮,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远处冲天的火光里。又一座居民楼轰然倒塌,武警和消防通讯电台已乱成一锅粥,所有人叽叽喳喳的喊着,互相听不清对方在说些什么。

一部分消防人员,撤下云梯,开走消防车,赶赴另一处爆炸现场。可刚走没多久,爆炸声再次传来,不同的方向,第三次看到火光。气温虽是零下,汗水却浸湿罗远全身,他颤抖着拿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摩擦打火机点着。

耳鸣声又起,罗远什么也感受不到,只是狠狠嘬了一口烟,随即两眼一花,倒在地上。

而此时,第四起爆炸,又一次传来……

△被爆炸夷为平地的棉三宿舍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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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爆炸夷为平地的棉三宿舍楼
2、高光斗



罗远在担架中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十点。浑身血痕,全身疼痛无比。刑警、交警、武警、消防等各警种,密密麻麻站在棉三宿舍楼废墟上,紧罗密布进行救援工作。

白布盖住九十多具尸体,整齐摆放在罗远面前,茫茫一片。身后警戒线外,众多媒体记者挤在一团。

罗远吃力起身,看着周围一切,有些发懵,他的上司王队长快速跑来。

「你跟我过来,范头有事找你」

罗远还没搞清情况,便被塞到车里,一路上,见到各地方派来的警员,源源不断抵达石家庄,每个路口都增设了岗哨卡点,交通被严格管制。王队长不停说着案子进展,但罗远还是呆愣着,不敢面对邻里亲友在一瞬间死亡的事实。

警车鸣笛飞奔,来到新华路北新街,一处荒废的院落。

院门口,两扇铁门紧闭,王队长驾车到门口不远处,也不减速,直冲冲朝铁门撞去,两名荷枪实弹的武警,从里面快速拉开门,让车辆通过,中间没有丝毫间隙。

罗远下车,看到高挂在墙的巨大横幅「拼搏奋战、严谨求实、必破此案、严惩凶犯」。

「这是哪?」罗远疑惑问起

王队长下车点了根烟,指着旁边新挂上的牌子,赫然写着:

3.16 特大爆炸案指挥部

指挥部内,有人声音高亢,正愤怒喊着:

「一个小时内,发生了四起爆炸,牺牲了 108 名群众,还有 38 个重伤者!现在,技术部门已完全排除煤气管道爆炸,和其他意外事故可能,可以认定,这些爆炸都是人为的!完全属于刑事案件!」

众多公安部大佬,围坐在一张方形会议桌边,面容严肃。一名刑侦专家正补充发言:

「但现场被爆炸破坏,目前根本无法提取到,作案人的指纹和脚印,各个现场也没有录像资料可以调,我们现在连半点线索都没有!」

众人七嘴八舌争论不休,同时无不担心,爆炸再次发生在石家庄的可能。

范头坐在方形桌角落,靠近门口,见罗远来了,赶紧离开会议室。

「你跟我过来」

范头带罗远紧急走入地下,口中念道着:

「我听王队长说,你从小在棉三宿舍长大,对这片人熟环境也熟,这恰巧符合高处长的需求。」

罗远一头雾水:「什么需求?高处长又是谁?」

「见了你就明白了」

两人七拐八拐,到了一处铁门,范头吃力推开,一处足有半个足球场大小的大厅,进入罗远视线。众多身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在地上画出爆炸地点、以及同比例大小炸坑。各个爆炸地点提取的炸药残渣,铺在报纸上,多人一组,正仔细研究比对。

大厅内总共画出四处炸点,分别标注着时间,4 点 16 分、4 点 30 分、4 点 45 分、5 点 01 分。

罗远看得目瞪口呆,一个头发梳的锃亮的老头,走到他身边问道

「你是罗远?」

罗远一脸懵,手被老头抓住,紧紧握了两下。

「我是公安部科技处爆炸分析员,高光斗」

相比较整个大堂里忙忙碌碌的身影,高光斗给人感觉极其淡定,他看着罗远眼神呆滞的样子,面露怒色训斥道:

「我知道你昨晚亲历了爆炸,但作为一名公安干警,没时间让你做好准备,要知道,只要作案人不落网,石家庄就还有再次爆炸的危险!」

高光斗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每个字,勾起罗远脑海中的尸体与废墟,让他感到惧怕。

「昨晚,四处炸点,让 108 名群众无辜牺牲,四处炸点的炸药种类,和引爆方式完全相同,可以判定是同一人所为,你是想继续站这傻愣着,什么也不做?还是想帮我一起查案,给你死去的邻里亲友,讨个说法!」

高光斗的话,让罗远陡然惊醒,想起 29 年来的,棉三宿舍楼里,那些从小看他长大的长辈;那些与他在楼下,一起打陀螺、弹弹珠,上学放学小伙伴;那些平时端着热腾腾饭菜,相互串门,相互帮忙邻居们……此刻,就因为一个人的邪念,让他们只留下一具冰冷的尸体,静静躺在被炸烂的家旁边。

罗远心中升起一股浓烈恨意,几乎没有犹豫,脱口而出:

「我要亲手抓到他!」

高光斗淡然说道:

「过去洗把脸,再让我看到你时,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

罗远匆忙将脸上灰尘洗净,正式向高光斗报道,高光斗伸手替他正了正衣领:

「我找你来不为别的,现阶段,只有你对棉三 16 号楼的人最熟悉。要知道,以炸药为凶器的人,往往心中有极大怨恨,他们只想瞬间破坏一切。所以,想找出凶手,你必须先帮我从 90 具尸体里找出,凶手真正想杀的,到底是谁!」

「四处炸点,为什么侦查重点放在棉三宿舍?」罗远疑惑

高光斗指着地上所画,四处炸点爆炸范围,分析道:

「经过测算,要造成现在的爆炸结果,四处炸点的炸药总量,至少在 500 公斤以上,但目前来说,有三处炸点的炸药威力一致,只有棉三宿舍 16 号楼,炸药威力比其他地方高出很多,说明作案人对这里某人恨之入骨,做足了让他死无全尸的准备。」

「不可能,这栋楼居民都很本分,没听说他们得罪过什么人。」

高光斗轻叹一口气:「以前的犯罪,我们往往很容易发现动机,但现在,很多人在生活中,都会在心里积累庞大炸药,根本不知道,什么样的刺激,会把它引爆。」

高光斗的话,罗远一时无法反驳,他作为刑警,最近见到越来越多的犯人,只是因为一些微小刺激,而选择用极端方法解决;犯罪心理越来越扭曲,手法也越来越复杂。

罗远分析着 16 号楼,最有可能被蓄意报复的几个人,高光斗听着摇头。罗远心急,正苦恼于谁是凶手真正目标时,又一份爆炸检测结果出炉,高光斗的学生,送来分析报告。将棉三宿舍爆点位置,锁定在 16 号楼一单元 2 楼左侧。

「一单元 201?」

罗远脱口而出,思索着 201 的住户,连忙摆手。

「这家姓靳,只住着老两口,平时与世无争,不可能。」

「他们有儿女吗?」高光斗问道:

「有,听他们说起过,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但他家搬来棉三宿舍没几年,我也没见过这他们家儿女,不过……」

罗远看着地上四处炸点

4 点 16 分:长安区育才街国民三厂宿舍 15 号楼、16 号楼。

4 点 30 分:长安区和平路市建一公司宿舍 1 号楼。

4 点 45 分:新华区电大街 13 号市五金公司宿舍楼。

5 点 01 分:分桥东区裕华路民进街 12 号居民楼附近两层小楼

罗远恍然大悟:「靳老头曾经说过,没搬到棉三宿舍楼前,他们家住在民进街,靠马路边一座两层小楼里!」

罗远指着地上四个炸点里最后一个:

「凌晨 5 点 01 分,民进街,就是这个!」

在一旁的范头立即拨打电话,下达命令,调查跟靳家有关的所有人员,并且排查四个爆炸地点,和靳家的关联!

很快,无数资料汇入至这所小院里,经过大量筛选排查后,靳家小儿子靳如超的出现在越来越多人的口中。

罗远看到靳如超资料,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先把父母给炸了?」

△ 公安八虎、爆炸分析专家——高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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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安八虎、爆炸分析专家——高光斗
3、追凶



指挥部会议室里,大佬云集,罗远借高光斗的光,也坐到方形会议桌边。高光斗将靳如超的资料,分发给众人,分析道:

「目前四处爆炸地点,处处和靳如超有交集,他父亲和继母的家,就住在被爆炸夷为平地的棉三宿舍 16 号楼。市五金公司宿舍楼,是他前妻与现任丈夫的住所。市建一公司一号宿舍楼,是他前岳父岳母的家。最后爆炸的两层小楼,是靳如超以前的老宅。据靳如超亲人所说,靳如超曾买过不少有关于炸药的图书,应该有一定的爆破知识。」

众人一片哗然,大领导当即问起靳如超下落,范头脸色有些难堪:

「这人在昨天案发后,就消失了……」

要秘密搜捕,还是追发通缉令?众人争论不休,虽然靳如超是头号疑犯,但没有一处确切证据表明,他就是爆炸案真凶,万一方向错了,通缉令不仅打草惊蛇,也会落为大家笑柄。

大领导思考片刻后,当即拍板,印发公安部 A 级通缉令,向全国各级机关下发紧急通知,要求各地立即展开集中统一的排查搜捕!

命令下达,会议室内鸦雀无声。罗远也明白,这个紧急通知,是要命令全国警察用心协力,集中力量侦破一个案件。如此规模宏大的人海战术,几乎断了侦破工作后路,使出全力,压宝靳如超一人身上。

散会后,已到深夜,罗远独自回到家。虽然没有电,但媳妇还是点了一根蜡烛,在沙发坐着,等待着他。

罗远看着媳妇,再也忍受不住,紧紧抱住大声哭出来。

整整一天一夜,亲友离去和爆炸恐惧,险些将罗远击垮。他心中积压的苦闷,这一刻完全抒发,妻子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直到罗远哭到没有任何力气,就此睡去。

天刚微亮,罗远手机便接到陌生来电,接听后,才听出是高光斗。当罗远听到高光斗已经成功分析出炸药来源时,当即起身,开车去指挥部接他。

两人驱车来到离石家庄不远的鹿泉区,某偏远村庄里,村子一角,坐落着废弃工厂。罗远刚想点根烟,当即被高光斗掐灭

「这是个炸药厂,嫌命长吗?」

两人下车,高光斗仔细看着工厂,面露疑色

「照理说,这个工厂已经停办多年,但按照炸药的规格与制作手法,确实与这家工厂对得上。」

罗远看着紧闭的卷帘门,从车里拿出千斤顶,将门撬开半米,刚和高光斗弯腰进去,厂里正干活的工人,看到罗远这身警服,吓得四散而逃。一个身着西装,指挥工人干活的男人,正要跑路,被罗远飞奔赶上,逮个正着。

高光斗致电指挥部,很快大批警察赶到,将这黑炸药厂查处。厂长王玉顺和他妻子郝凤琴,被缉拿归案。

高光斗仔细检验工厂生产的炸药,判定和爆炸现场残留完全一致。而所有人更关心的,是王玉顺的审讯结果。当王玉顺看到靳如超照片,承认这个人曾在 3 月 15 日下午,在自己这里购买炸药时,众人松了一口气,A 级通缉令没有错发,嫌犯已完全锁定靳如超。

但紧接着,王玉顺接下来的话,让众人心提到嗓子眼

「靳如超总共购买了 1000 公斤炸药!」

四处爆点,108 条人命,靳如超只用了 500 公斤,剩下的一半,他完全能造就更严重的爆炸事故。

想到这里,罗远惊慌看向高光斗,试图从这个一向沉稳的老头身上,找到一丝安稳。可高光斗眉头紧锁,面色铁青,同样没有任何办法。

审讯人员逼问王玉顺,有关靳如超的下落,王玉顺只能尴尬咧着嘴笑

「哥,这我是真不知道了,犯法的买卖,不打听卖主的身份和用处,这是行规……」

靳如超到底去了那?此时,通缉令已贴遍了全国大街小巷,媒体新闻不断报道,加深大众对靳如超印象。

专案组通宵达旦开会,商讨靳如超可能逃离的方向。罗远被安排,去到靳如超亲属家,调查有关线索,而所有亲属都称,自己有小半年没见过靳如超了。

在靳如超姐姐家里里,罗远发现了一张照片,是女人和孩子的合照,不过照片中,有十几处烟头烫过的痕迹。靳如超的姐姐称,照片里,是靳如超的前妻小玉和儿子。靳如超曾因强奸,入狱十年,这十年,小玉与他离婚,带着孩子走了,以至于靳如超每次看到两人就恨之入骨,不断拿烟头烫这张照片,动不动就喊着要炸人。

想起 108 条人命,被靳如超亲手炸飞,罗远不禁后背发凉,他打电话给同事,查找靳如超儿子下落。于此同时,罗远又得知,靳如超曾在结婚期间,有一份正式工作,是广西某化妆品厂在河北经销处副经理,经常到广西出差。他立即向上级汇报,分析靳如超逃亡广西的可能。

指挥部对广西公安厅下达指令,请求地方部门,加大对靳如超的侦捕工作。很快,广西北海公安局接到群众举报,一个和长相酷似靳如超的人,企图抢劫自己的摩托车,当地公安提取车上指纹,和公安部下发文件中,靳如超指纹进行比对,发现特征全部符合。

这条消息传到石家庄指挥部,领导派高光斗去往北海,指挥调查,在罗远毛遂自荐下,他再次和爆炸专家高处长一道,登上开往北海的火车。

火车上,罗远得到同事的回复,靳如超亲生儿子,在 3.16 爆炸案中,被他亲手炸死。

「这是个怎样的变态,连自己亲生儿子也不肯放过……」罗远心中惧怕,但同样疑惑,这个靳如超到底发生过什么?

△靳如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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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如超
亡命徒



罗远和高光斗下了火车,已经是 3 月 22 日,距离爆炸案已发生六天。所有人都明白,时间就是一切,毕竟谁也不能保证,剩下的 500 公斤炸药,会响在什么地方。

两人分头行动,高光斗来到北海便坐镇指挥,严密监控周围炸药厂,并调度所有警力,展开拉网式排查。北海虽然不是什么大城市,但也有几百万人口,几千公里的面积。寻找一个行动自如的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罗远则来到报案人见到靳如超的地方,挨家挨户打听情况。

此处位处城郊,人烟稀少,背靠一整片山林。罗远听到小卖店老板说,最近,有个瘦高的外地人,住在附近山林里,鬼鬼祟祟,每天就趁着夜,买点水和烟。

罗远将情况报告给高光斗后,正站在店门口喝水解乏,无意中见到不远处,一个面色黝黑的男人,正瞪大着双眼,直愣愣的看着他。罗远懵了,脱口而出:

「靳如超,你大爷的……」

靳如超赶紧钻回山林,罗远紧随其后,冲向林中追捕。

天色渐晚,靳如超进入山林后便消失在暗处,罗远耳边,一直能听到沙沙的脚步声,握着手电向四周照去,看不到丝毫人影。林中没有标示,罗远也缺乏相应经验,很快迷失方向。

空灵鸟鸣声在头顶盘旋,脚下泥土也越踩越软,幽暗沉静的山林,让罗远心生恐惧,不断通过对讲机,让协助追捕的同事,寻找自己位置。突然,他脚踝被绊住,本以为是山中藤蔓,低头一瞧才发现,脚上缠了一团红电线,红线另一头连接着雷管。

罗远不敢妄动,直挺挺站在原地,在对讲机中询问高光斗,等待同事赶来救援。仔细观察周围环境,看到不远处,有一座破败的房子,房门大开。

「如果这时候靳如超过来,恐怕自己小命得交代在这」罗远心中忐忑,听到沙沙的脚步声越来越接近,正当心悬在嗓子眼的时候,一手拍在他的肩膀。

罗远惊声大叫,回头看去,一头梳的锃亮的头发下,高光斗表情依然平静如常。

「你别吓我啊!」罗远长送一口气

高光斗也不理他,蹲下去看向雷管,简单取下后收到证物袋里

「瞧你这怂样,这雷管是报废的」

大批警员随后赶到,可以活动的罗远,先去到旁边破旧房子里。此处还存有靳如超生活痕迹,桌子上遗留了部分炸药,经高光斗鉴定,这些不过是零碎残渣,令人担忧的 500 公斤炸药,极有可能已完成加工,此刻被安放在某个地方。

罗远用手电筒照向房内四周,墙壁上,黑色碳素笔写满了「死」和「恨」的字眼,高光斗见到后脸色渐变,紧张称:

「这个靳如超,有可能在找最后的归宿」

罗远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他准备好了炸药,要在下次爆炸中结束自己!」

高光斗立即下令,围绕着这片山林展开搜捕工作。可持续到天亮,依旧没有收获,很多警员已精疲力尽,但所幸的是,这一夜没有听到炸响。

上午 7 点半,就当高光斗准备鸣金收兵时,北海警方又一次接到报案,在团江小学附近鱼塘,有群众举报称,看到了通缉令中的靳如超!

众人眼睛发亮,唯有罗远和高光斗倒吸口凉气

「难道,他要找的归宿是团江小学?」

罗远立即叫上对路程最熟悉的警察,坐上摩托车,赶超近路,全速前往团江小学。其余众人乘上警车,鸣笛殿后。

一路上,罗远想到靳如超炸死父亲和亲生儿子,可谓毫无手软,走到末路,这恶魔的目标,竟对准了毫无反抗能力的孩子。

此时,正是团江小学的孩子们上学的时候,一到六年级的小学生们,密密麻麻挤在校门口,路边的小摊贩,正高举一毛钱一袋的零食,诱惑着这群孩子,乖乖交出零花钱。

罗远站在人群里,寻找靳如超踪迹,身边不断涌上前的小学生,让他有些站立不稳。罗远心中无比紧张,耳鸣声又一次出现,嘈杂的世界一瞬间变得安静无比。他环顾四周,视角最终定格在,一位浑身衣服破烂的男人身上。

罗远挤过人群,快速向那个男人移动,手刚搭上那人肩膀,发现他只是个普通的流浪汉

「靳如超在哪!」

身旁的警察高声呼喊,罗远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一个身穿白衬衫的人,正极力挤出人群,撒腿就跑。罗远赶紧追去,从小镇追到田野,一直到那人体力不支摊到在地,罗远死死将他扣住,才不得束手就擒。

罗远仔细看着他的脸,正是特大爆炸案的始作俑者——靳如超。

「别抓我,我身上有钱,我身上还有 1800 块钱!」靳如超高声呼喊,祈求罗远能放他一马。

罗远掏出手铐,一声冷笑。

3 月 24 号,靳如超被押解回石家庄。在看守所里,罗远对他进行连夜审讯,除了靳如超耳朵难以听清声音,说话需要很大声外,审讯过程几乎没有丝毫阻力。

靳如超痛快交代,16 号凌晨,石家庄发生的爆炸,全都是他一人所为。

「四处爆炸地点,500 多公斤炸药,他一个人干的过来吗?」

高光斗对靳如超的交代有些疑惑,为此还专门在指挥部地下实验厅里,做了现场模拟,验证靳如超招认的每一处细节,最终结果证实,靳如超所言非虚。

从爆炸发生起,罗远心中一直有个问题,这个靳如超费了这么大力气,杀了自己亲生父亲和儿子,连累了 108 条无辜性命,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

想到此处,靳如超擦干眼泪,口齿不清说起自己的过去。

△靳如超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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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如超归案
靳如超



小时候的靳如超,父母总是互相殴打谩骂,躲在墙角无助的他,变得愈发多疑孤僻。在八岁那年,他患上中耳炎,周围声音逐渐听不清晰,说话也开始变得不利索。周围没有同龄人,再愿意和他交朋友,家庭与世界,已将他完全孤立。

眼睁睁看着父母婚姻破裂后,靳如超就像是个皮球,被父母两人踢来踢去,永远只留他孤零零一人。

初中毕业后,靳如超四处游荡打工,从小的孤独与无助,在他心中压抑出无穷恨意,他恨自己的亲人,更恨这个「没有爱的世界」。刚开始,他只对家人打骂,逐渐,靳如超玩起了枪和炸药。家人不明白,靳如超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只是觉得,需要利用婚姻,把他暴戾的习性改一改。

在家人安排下,靳如超与小玉走进婚姻,并生下了儿子。短暂的爱,对靳如超来说如镜花水月,很快家庭问题,以及夫妻间的争吵,让靳如超凶残暴戾一面再次展露。他对着小玉狠狠殴打,直到在外犯了强奸罪,被判刑入狱十年,小玉才带着孩子与他离婚。

刚建立的爱又没了,在狱中的靳如超恨透了一切,他想杀了前妻,杀了自己儿子;又想起自己悲惨的一切,都源自于父母离婚,怒极的他,更想杀了亏欠他的世界!

出狱后,靳如超每天伴随着仇恨,钻研着炸药书籍,直到他遇上了一个叫韦志花女人。两人很快确立关系,谈了恋爱,靳如超又一次感受到了爱,正逐渐放下对这个世界的恨意,但自己藏不住的凶残和暴戾,再次将他与韦志花的关系打散。

承受不住殴打的韦志花,逃回云南老家,靳如超跟着请求符合,在激烈争吵下,靳如超眼见复合无望,便拿起厨房的刀,将韦志花杀害。

第一次杀人,对靳如超来说就像开启了潘多拉魔盒,在他心里,一个恐怖的声音越来越大。

「反正横竖也是死,不如把这些对不起我的人,都杀了……」

靳如超回到石家庄,购买了一千公斤炸药,放到了他的父亲、继母、前妻、儿子、前岳父岳母的楼下。并在 3 月 16 日凌晨,一小时内,点燃了四处导火索。

靳如超内心的火药桶,完全爆炸了。108 名无辜群众,从此在这座城市长眠……



审完靳如超,天色已经大亮。罗远离开警局回家,一路上,他抽完了一包烟,想着这一周的经历。

对于自己来说,这更像是一场爱与恨的斗争。在目睹亲友死于爆炸后,自己对靳如超恨之入骨,但此人即将面对法律制裁,自己还能再做些什么呢?这份恨,又会把自己引导何处?犯罪还会产生,恨还是难以避免,面对这些,自己又该怎么办?继续搜出他们,抓住他们,审判他们,杀了他们?难道,这就可以了吗……?

罗远回到棉三宿舍废墟,此处再也没有以往的欢声笑语,但当看到一个邻居,因爆炸被截肢,拄着拐杖向他走来时,罗远想回避,却被邻居叫住。

「罗远,我看新闻说案子破了!好样的!」

罗远再次看到邻居的笑容,周围邻居越聚越多,虽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痕,但都给罗远伸出了大拇指。

罗远回家,再次抱着媳妇大哭了一场。

或许,犯罪依然不期而遇临,降临在这个社会里,没有神探能将它完全避免,但我们总能拥抱彼此,让爱给与力量

因为

爱才是邪恶的唯一克星。



注:除高光斗,靳如超,王玉顺,郝凤琴,韦志花之外,其他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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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8 22:43:56 | 显示全部楼层
107楼 cyec说:
第六个故事


东三省神探徐利民:抓住那个专门残害女子的变态杀人狂

男人都喜欢看「小电影」,警察也不例外。

马三是一名重案组刑警,家中影碟柜里,珍藏了不少「小电影」大作。

周围人也理解他,毕竟小伙子 24 年来,连姑娘的手都没碰过,不仅没工夫找对象,还整天要往命案现场钻。

这天一早,马三和往常一样,睡眼惺忪来到现场。没想到,在一具血肉模糊的女尸身上,见证了一起特大连环杀人案开端,更没想到,自己这爱看「小电影」的不良嗜好,竟成破获惊天大案的关键。

1、

1996 年,吉林柳河县城一片老旧居民楼外,响起长串警笛声,三五辆警车风驰电掣,开进院里,迅速包围整栋楼。马三打着哈欠从车里下来,刚走进楼道,就听到好事者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

「这么漂亮一姑娘,可惜了」

踏入现场,尸体已被白布单盖住,两个法医正围着打转。见重案组的人进来,法医掀开布单,讲解被害人死因。马三本打算例行公事,按流程检查了事,但看到姑娘面容清秀,脖颈雪白肌肤上,被划出一道硕大血痕,忍不住痛骂凶手混蛋。法医继续掀开白布单,血腥味猛然浓烈,半身赤裸的尸体上,左侧乳房被完全切割,鲜血还在零星向下滴落。

虽是这两年,马三遇过不少命案,对充满血腥味的场面司空见惯。可眼前这幅场景,还是让他打心里不适,狠狠啐出:

「靠!啥变态能干出这事!」

马三不忍再看死者胸口,赶紧扯住白布单,将姑娘重新盖住。

痕迹科同事报告称,在厨房地面,发现一排男人脚印,并在窗台提取出数枚指纹,推断出凶手是从这里进入现场。

马三仔细观察指纹拓片,心里一紧,赶紧喊来重案组同事。众人看完,均默不作声,从年初到现在,重案组每个人,对这枚指纹都太过熟悉。

现如今,柳河县老老少少都知道,县里出了个变态,半年中接连十几次,趁午夜潜入独身女人家中,既不谋财也不害命,却专门持刀捅伤女性的下体、臀部、大腿等私密处。

虽然他作案多起,但从未留下自己血迹。按照被害人陈述,这人就像幽灵,持刀作案后,立即全身而退,几乎没有给人搏斗反抗的空间。

整个柳河县因为他,闹得人心惶惶,警方一再增设警力,可这行如鬼魅的变态,却视若无物。

「现在,这家伙开始杀人了?」

马三回看向那名被割乳的漂亮姑娘,心里一阵发毛。

马三将头伸出厨房窗外,现场位处三楼,想要攀爬到这,必须先要经过二楼的公共楼台。他顺着窗沿下到楼台处,发现此地除凶手脚印外,还有一盘未拆封的「小电影」。

所有人目光盯向了马三,马三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警队里没人记得马三真名,只因他在十八岁成年那天,花费巨资,买了大量绿色健康的「有码三级片」,成了朋友们口中永远笑柄,从此码和三成了他的名号。以至现在,从局里领导到食堂大妈,所有人都对他马三、马三的叫着,也没人觉得奇怪。

既然是「小电影」收藏名家,马三也责无旁贷,拆开仔细研究。这片源并不难找,县城街边那些音像店,只要跟老板对上号,基本上都能买到。只是看着这些片子封面上,充满施虐性质的图片,着实让马三眉头紧皱。

「马三,看出什么来了?」同事焦急问道。

「别提了,这小子口味太重,连看片都以残害姑娘为乐,他这个玩意,我是从来欣赏不来。」

回到警局,队里将本案调查资料汇总。

死者名叫孙倩(化名),9 月 27 日当晚,加完班回到家,在十一点左右上床睡觉。凶手沿窗外攀爬至三楼,翻越进厨房。在角落蹲伏大概半小时后,去到卧室,持刀将被害人割喉杀害,最后割下被害人左侧乳房离开。

     脚印和指纹,都指向那名幽灵变态。虽不得而知,他为何突然从入室伤人,转变成入室杀人,但这些变态行径,着实让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刑警,开始伤透脑筋。

「俗话说,赌生盗、奸生杀;往往变态杀手,在瞄准女性猎物时,是以性为最初出发点,在奸淫得手后,杀人掩罪。但只做出割乳、捅伤性器官这种性变态行为,又不实施性侵的凶手,在以往案例中并不常见!」

众人对案情七嘴八舌讨论激烈,但又实在聊不出个所以然来,直到马三回想起半年来,从第一起案子到现在,所有被害人的面貌,提出了一句:

「这幽灵变态,下手的目标好像都是美女。」

大伙对马三能从这个角度提出问题,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可这也确实提供新思路,幽灵变态不是随机作案,而是他看中目标之后,再寻可乘之机。

散会后已是深夜,马三躺在床上难以入眠。他暗下决心,就算掘地三尺也得把这孙子找出来。

2、

柳河县里,幽灵变态杀人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城内风声鹤唳,各家各户锁好门窗,深夜街道、胡同里,开始出现身着便衣的警察。

几乎所有居民,大白天都不敢开窗,生怕一不留神,这变态就提刀钻进来。

马三带着现场凶手遗留下的「小电影」,明察暗访跑遍了全县所有音像店,均没有得到任何线索。同事们拿着指纹,对全县大规模排查,也是一无所获。

就这么过了两年,大家都以为幽灵变态要销声匿迹的时候,新案件却突然连环出现。

自 5 月 29 日,北四平乡乡花刘娟(化名)被害开始,幽灵变态在短短一个月内,犯下四宗命案,被害人不仅包括女性,也连带其家人亲属,但凡所去之地,无一不血肉横飞。马三和他所在重案组,几乎整日被凶犯牵着鼻子走,人手严重告急。

直至 6 月 24 日,一所居民楼内,马三匆忙赶到案发现场后发现,吴家两夫妻已被开膛破肚,部分肠体甚至被拉出到门口,一整个月的疲劳,加上眼前惨目忍睹的场面,让马三心态严重爆炸。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这变态要把县里人全屠了,才肯真正罢休。

凶手的疯狂,与案件系数不断升级,引起公安部高度重视。在警界,名震东三省的神探徐利民,接到上峰指令,被紧急调往吉林柳河县,指导当地警方查破此案。

马三第一次见到徐利民时,是在全体工作动员大会上。一位大腹便便中年同志,站在台前,大谈思想方针、指导战略,让忙了一整月的刑警们昏昏欲睡。马三心中焦急无比,这幽灵变态在外边都杀疯了,谁还有闲工夫听这些空话。

会后,马三憋了一肚子火,原以为上边支援来救星,现在看,不给裹乱就谢天谢地。正在马三和同事们大肆吐槽时,支队政委叫住马三,让他去见徐利民一趟。

警局档案室,徐利民将二十多本案卷材料依次铺开,手握保温杯,正仔细研读。马三来到后,徐利民将门反锁,小心翼翼问马三:

「小伙子,听说你挺喜欢看那些违禁的片子?」

马三火冒三丈,噌地站起来,新领导刚上任,就有人在背后打他小报告?

徐利民摆摆手,掏出当初在案发现场找到的「小电影」,问道:

「你知道整个柳河县,哪能找到这地方吗?」

马三长出一口气。

「两年前,我拿这玩意,去各家音像店找遍了,没一个老板愿意承认卖过这个。」

徐利民摇头

「我说的,是能玩这个的地方。」

马三看着「小电影」充满施虐性质的封面,各种小皮鞭、小蜡烛,终于理解了这位领导意思。

「应该卖片的哥们知道有这地,好像价格不便宜,我打听打听。」

马三虽不去烟柳之地,但毕竟作为「小电影」名收藏者,圈内人还是熟悉几个。多方打听后,他带着徐利民去到城乡结合部一家歌厅门前。

歌厅内烟雾缭绕,身着奇装异服的姑娘们,来来回回穿梭其中;包房内传出宏亮的土嗨音乐,配上头顶闪烁的七彩霓虹灯,让马三有唐长老刚进盘丝洞的感觉。

马三一颗小心脏扑扑直跳,颤着声音向徐利民问道

「领导,接下来得干嘛……」

徐利民略显尴尬看着他「你不是行家里手吗?」

马三偷偷将徐利民拉到一角,尽可能压低声音:

「我平时就图个嘴痛快,其实……」

「你还是个处男?」

徐利民这话,让马三迅速涨红脸,微微点了几下脑袋。

一位面黄肌瘦,眼袋颇深的中年男子,凑到两人面前,低声问哥俩要玩点什么?

徐利民向马三使了个眼色,以示鼓励。马三深呼一口气,拿出了那张「小电影」的封面,问道:

「我想玩这个,你们有吗?」

男老鸨拿出一叠卡片,给马三挑选。马三看着图片各式美女,咬住后牙槽,选了个可爱清纯的女生。

马三和徐利民被安排进一家豪华包房,短短几分钟的等待时间里,马三感觉口干舌燥,自己心脏都快要挣出来,做梦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能用公款干这事。没多久,一个打扮妖娆,年龄 50 岁上下的大姐,端着各种器具进门。

「你是卡片上那位姑娘?」

大姐随意应了一声,刚想上手,便被马三死死拦下,掏出了张嫌疑人画像。

「阿姨,这人你见过吗?」

「叫谁阿姨!姐还年轻着呢!」

大姐憋着气,夺过马三手中画像,灯光灰暗房间里,好不容易找到能看清的地方,尖着嗓子喊道:

「这不是那变态吗!」

马三和徐利民听到这话,身体猛然一凛,赶紧追问:

「你认识他?他叫什么名?」

「我们这不搞实名登记,哪知道他叫啥名,这人有三年没来过了。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他长得太丑,以前来玩的时候,还把我一个好姐妹打进医院,我们店里人,都管他叫变态。」

这大姐极为健谈,记性也不错,马三和徐利民几乎没使什么手段,便得知不少这变态当年的事迹。印象最深刻的,当属变态最后来的那次,有了性病,加上他之前出手不知轻重,非但没小姐愿意接待,还被嘲笑长得丑,活又不行,将他赶了出去。

既然这店里人都知道这变态,那两个人就这样挨个问下去,就算时间允许,局里拨的专款也经不住,徐利民向马三使了个眼色,马三会意,偷摸出去到公共电话亭。大概 20 分钟后,扫黄大队闯进店里,一阵鸡飞狗跳后,便将他们全部移交给重案组。

马三和同事们审了一夜,不仅更完善了犯罪画像,还得到一条重要线索,变态每次来店里玩,都会骑一辆红色摩托车。

3、

虽说是有所突破,但只拿着长相丑陋、有一辆红色摩托车为线索,在整个县城近百万人口里排查,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第二次全体会议中,徐利民站在台前,从庞大案卷资料中,提取出几个新侦查方向:第一,凶手极有可能离过婚,第二,凶手极其善于使刀,职业有可能是屠夫、木工等。

第三,在关于凶手的杀人动机,徐利民拿出那盘「小电影」说道:

「凶手是从施虐过程中,获取性快感,但现在殴打、刺伤对他已远远不够。他渴望对女性的残杀,并用这种极端方式,来达到自己的快感需求。」

马三也是这会才知道,原来变态会通过杀人,满足自己性高潮。

侦查范围逐步缩小后,徐利民从附近市、县借调约 1200 名警力,在整个柳河进行大规模拉网排查,街道巷口到处都是协查通报。

就在马三和徐利民信心满满,觉得破案胜利在望时,幽灵变态依然选择顶风作案,且愈发疯狂。两天时间里,他在两个相隔不远的村子,犯下两起命案,造成 3 死 1 伤。又在两月后,潜入大庙村一户人家内,先将睡梦中男主人一刀毙命,又将女主人逼到墙角,折磨致死。

截止目前,幽灵变态已残杀 10 人,重伤 14 人。

拉网排查,和协查通报进行两个月,结果非但没有任何消息,反而又增加了 5 具尸体。这引发柳河民众对警方工作极大不满,马三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就连名震东三省神探的徐利民,也开始有些愁眉不展。

徐利民办案最重逻辑,他从案卷资料,推演下的侦查方向,应该不会出现问题,可为什么迟迟锁定不了凶手消息?面对无数人质疑,徐利民几乎要写下检讨,承认自己在决策中犯下的重大失误。

但马三不甘就此失败,想起徐利民曾在会上说出,凶手善于使刀,职业有可能是屠夫,木工。死马当活马医,马三骑着队里摩托,两天内访遍县里的屠夫、木匠,仍旧一无所获。

当晚,马三和发小喝酒聊天,大谈苦水。发小称其实在县林场也有不少木匠,活干的不错,工作时间还比较自由,他们要是想出去杀人,时间绝对充裕得很。马三喝的晕晕乎乎,倒头睡了,第二天一早,才模模糊糊想起发小那番话,赶紧骑上摩托往林场赶。

到了林场保卫处,马三将嫌疑人画像给保卫处的老头看,没曾想,这老头不假思索称

「这不是我们厂的杨洪军嘛!」

这一刻,马三只觉得心脏突然紧了一下。

半小时后,林场保卫科门口,停满大大小小警车。在老头代领下,众人步行去往杨洪军家中。

马三对徐利民称,这杨洪军是二十年的老木工,刀具使用非常娴熟,并且有一台红色摩托车。众人在杨洪军家中,找到一张他本人写下的欠条,徐利民看到欠条下面,那枚鲜红的指纹,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他现在非常笃定,这幽灵变态,就是杨洪军。

据保卫科老头所说,目前离杨洪军回家时间,已不足十分钟。警方紧急制定抓捕方案。考虑杨洪军骑着摩托车,抓捕时间点,定在杨洪军从摩托车下来后,打开房间门的瞬间。

马三被安排至门外伏击点,没多久,林场里传出发动机轰鸣声,一辆被略显破旧的红色摩托车,终于出现。三年来,马三日思夜想的幽灵变态,终于原形毕露。

杨洪军骑着摩托,刚要进院门,看到锁头有些异样,再看摩托车后视镜里,有两个警察悄悄摸排上来,便赶紧转车头。

徐利民见情况有变,下令合围。隐藏在周围的警察,尽数出现,杨洪军将摩托车油门转到底,迅速冲进万亩林场之中。



△柳河县凉水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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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河县凉水林场
4、

11 月 11 日,市县公安局一千二百多名警员,发动周边数以万计民众,对林场进行全面包围。马三及 200 多名同事们,进入林场内展开大搜查。

忙活一整晚,当马三亲手将杨洪军逮捕那一刻,还特意端详了他的脸,长马脸、大眼睛、小鼻子,光看长相,都足够给人留下心理阴影。

杨洪军被押到审讯室,铁证面前,对自己犯下罪行供认不讳。而马三最关心的,就是这个变态,为什么要一直对漂亮姑娘下此毒手。

面对这个问题,杨洪军低头沉默了半天,当抬起头时,嘴里只恶狠狠蹦出四个字:

「我恨女人!」

1964 年 8 月,杨洪军出生在柳河县向阳镇向阳村,在那个物质相对匮乏的年代,杨家人生活还算有滋有味。父亲是当地最好的木工,和母亲一起,每天村里镇上忙活不停。虽然温饱不愁,但只留小杨洪军一个人在家,每天受尽孤独。

上了小学,本就孤僻的杨洪军,又因身材矮小、面容丑陋,被同龄孩子耻笑。放学后,村里孩子常三五成群结伴玩耍,唯有杨洪军捧着课本回家,独自闷头写作业,听着窗外欢声笑语,心里满是羡慕。

一直到六年级前暑假,杨洪军去村里公厕方便,按奈不住好奇的他,将男女厕之间的墙砖取下,在偷窥时被抓了现行。被偷窥的女人,抓着杨洪军满村吆喝,一路将他扭送到父母面前。杨洪军只记得,一路上全村老少看着他捧腹大笑,还有那女人愤怒到扭曲的嘴脸。

「再有下次,我直接他送进公安局!」女人将杨洪军扔在地上,对着他父母恶狠狠说道。

此后,杨洪军把自己关在房里,更不敢出来,总觉得村里人看到他后,一定会捧腹大笑,骂自己流氓。这份孤独与压抑,让原本学习优异的杨洪军,成绩一泻千里,小学毕业后,便选择辍学在家。

1979 年,杨洪军刚辍学不久,父亲在一次伐木作业中出现意外,此后连站立都极其困难。家里顶梁柱倒了,林场赔偿款,眼看又将要见底,为给家里增加经济来源,杨洪军被父亲送到林场老前辈那学技术,子承父业,重新端上这碗饭。

杨洪军本就从小跟自己玩,对手艺活充满兴趣,学的也快。平时他话不多,工作又能保质保量,年年都能被林场评为先进劳模。成年后,杨洪军与某林场工人的女儿结婚,夫妻关系也算和睦。可三年之后,经常和他一起打牌的工友,这天带了盘性虐待风格的「小电影」,看着屏幕中重口味场面,杨洪军不禁想起小时候,村里女人带着自己公开处刑的情景。

直到现在,这依旧是自己挥之不去的梦魇。杨洪军恨那个女人,自己何尝不想和这「小电影」演的那样,抓住她,一顿毒打。

此后,杨洪军像变了人似的。与妻子行房时,经常连打带骂,非要把妻子折磨痛哭流涕,才肯心满意足的结束。

妻子每晚都心惊胆战,抱着孩子对他逐渐远离,无法满足性虐待的杨洪军,开始将目标对准歌厅里的小姐。此后,他四处寻花问柳,收集观看重口味「小电影」,释放着自己从小就累积的压抑。

杨洪军越来越放肆,年底便感到私处有恙,在医院检查后,发现被染上性病。这消息再次传遍了整个林场,妻子的愤怒,邻居们耻笑,让他再次看到童年时,那个被全村公开处刑的自己。

他想要报复,他想要把这个病,传染回那些小姐身上。这次,杨洪军特地花高价找了小姐,可非但没得逞,反而因为自己面容丑陋,那方面能力又不行,被小姐们讥笑着赶出门外。

站在街上的杨洪军,感到自己作为男人的颜面尽失!他抑制不住地恨女人,他一定要报复这些女人!

杨洪军将刀打磨至锋利,开始了疯狂的作案之旅。

原本他是用捅伤女人私处的方式,完成报复。渐渐地,这种施虐方式让他愈发享受,甚至开始觉得有些不过瘾。终在 1996 年 9 月 27 日这天,杨洪军翻进孙倩家中,趁她熟睡时,一刀割向了她脖子。看着孙倩临死前,还在绝望挣扎的眼神,杨洪军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感,虽不是高潮,但胜似高潮。

甚至,他还趁着意犹未尽之时,又割下了孙倩乳房。

此后,杨洪军完全上瘾,每次杀人,对他来说都是一次无与伦比的享受。为了贪图女性临时前的绝望眼神,他化身成柳河午夜幽灵,一次次造访至不同女性家中,完成一场又一场屠杀和高潮。

△杨洪军伏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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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洪军伏法
5、

杨洪军被判决死刑时,正值马三在表彰大会中,被授予个人三等功。看着徐利民亲自给他戴上的勋章,马三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虽然自己和杨洪军人生命运如此悬殊,但在童年时,和他经历的事情,却多有相同。徐利民称,杨洪军这种叫施虐淫癖,跟反社会人格很像,虽然不少人存在性虐待倾向,但发展扭曲成杨洪军这幅样子的,还实属罕见。

此后柳河恢复平静,马三依然还是那个柳河浪子,唯一不同的,是听完杨洪军的故事后,「小电影」的确是不敢多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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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8 22:57:06 | 显示全部楼层
108楼 cyec说:
第七个故事


中国神探高光斗:马坊村爆炸案

「我想让他死一百次,死一千次,死一万次。」

「就是把他五马分尸、千刀万剐、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我也不解气。」

「我真想知道他还是不是人,我咒他下十八层地狱,让他天天在刀山油锅里活着。」

……

爆炸前,马坊村村民提起马宏清,都会说他内向,爱占小便宜,没啥大本事儿,就是个普通人。

爆炸后,村民们提起他,无不咬牙切齿,诅咒其全家,语气里像是带着钢刀。人们愤怒是有原因的,因为这个没多大本事儿的普通人,在一个有着月亮的夜晚,亲手点燃了 30 吨炸药,让马坊村这个陕北高原上的美丽村落瞬间变成人间地狱。

83 人死亡,98 人受伤,311 间房屋受损;位于炸点的一家六口被炸的尸骨全无,现场捡到的最大尸体碎块儿只有巴掌大小;夫妻、父子、母女、爷孙……几十个沉浸在美梦中的家庭,在一声巨响后再也没有了明天。

当横山县刑警队队长林旭亮侦破完这起案件后,他不由感慨,罪恶和黑暗是消灭不完的。我们无法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临,只能珍惜现在,热爱生活和家人。

△ 马坊村爆炸后现场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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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坊村爆炸后现场救援
1、惊天大爆炸

2001 年,传说中的千年虫没有毁灭世界,新世纪迈着和往常一样的步伐向前走着,林旭亮却感觉,自己的生活有些停滞了。

这位横山县公安局刑侦队的大队长,今年 35 岁,有一个八岁的儿子正在上小学三年级,妻子赵赵是一名护士。外人看来他工作稳定,妻子贤惠,儿子聪明,生活美满到令人羡慕,可他总觉得日子缺点儿啥。

他经常开心不起来,还总会突然发呆,和人聊着天就能跑神到外太空。他不满意现状,却不知道对具体哪一块儿不满意,他想改变生活,也不知道从哪儿入手。林旭亮甚至会想,如果我辞职、离婚的话,日子是不是就会有不一样的地方?

此时林旭亮自己还不知道,因为常年接触犯罪案件,在人性幽暗的缝隙里游走,他得了轻微抑郁症。那些对工作生活不满意的念头,也是因为内心逐渐被黑暗侵蚀的结果。

榆林市夏季炎热,早晨六点,空气里潮乎乎的,知了已经开始卖力的在树上嘶鸣。

林旭亮跑完步一个人在小区里走着,从参加工作以后,他就有早起跑步的习惯。今天他起的格外早,因为昨儿一晚上他都没睡。他不停在脑海中计划着怎么跟妻子赵赵摊牌,他想离婚,然后辞职。他感觉现在的生活像是一个看不到底的黑洞,自己向下堕落的速度越来越快。

赵赵其实也意识到林旭亮的情况不太对了。最近半年,他回家后话变少了,聊起工作总叹气,也不陪孩子写作业。赵赵试着小心翼翼地和林旭亮沟通,问他是不是工作压力大,累了可以请假休息一下。面对她的关心,林旭亮只是摇头。

赵赵怀疑是自己没有吸引力了,她开始偷偷学化妆,买贵的香水,还准备了两套新的睡衣,可自己所有的努力林旭亮统统没有反应,他像是一件家具,沉默安静地呆在房间里。赵赵甚至故意找借口和林旭亮大吵了一架,她想有事儿别闷着,发泄出来就好了。

可吵完架林旭亮更沉默了,赵赵不由怀念起恋爱时两人相处的岁月,那时候林旭亮热情、幽默,全身上下都充满活力。昨天晚上林旭亮一夜没睡,赵赵也醒着,就躺在他旁边,听他无声地叹息。赵赵有预感,天亮后他就会摊牌。

「我们分开吧。都是我的错,我想一个人过一阵子」

林旭亮在脑海中想好了措辞,可真走到楼下又犹豫了。

他蹲在小区花园的台阶上点着了一根烟,看着地上搬运虫子的蚂蚁,林旭亮开始有些羡慕它们。我要是只小蚂蚁就好了,每天只用忙碌找食吃饭,不用想太多生命的意义。林旭亮总像审问犯人一样审问自己,人生是为了什么?应该追求怎样的生活?可惜审问犯人会有答案,审问自己却只有更多的问题出现。

这些疑问一点一点压在林旭亮神经上,将他慢慢推入深渊。

太阳彻底热起来的时候,林旭亮吸完了第五根烟,他的大脑像是地上的那摊烟灰。不能在拖累她了,不然他担心自己哪天会做傻事儿。林旭亮决定要上去和赵赵聊聊。

队里的车突然风驰电掣开了过来。林旭亮看到后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意识到有案件了。不过没关系,上去说两句话的工夫应该还有,毕竟现在最大的事情就是他的家事儿。林旭亮决定无论如何不能再往后拖了。

「队长,爆炸案,马坊村爆炸了!」

「稍微等我一会,5 分钟就下来。」

「不行!村里死伤了好几百,局里让我们赶紧出现场!」小王从车里下来,着急的对林旭亮喊道。

如此庞大的数字,林旭亮脑子嗡一下响了起来,大约持续了一分钟的耳鸣。他知道离婚的事情又要拖延一阵子了,职业本能让他迅速跳上车,两人火速赶往马坊村。

「昨天夜里爆炸的,初步估计有十吨炸药,半个村子里都被炸毁了,死了好多人……」

「别瞎说,十吨,将近 500 箱炸药?你知道这得有多少吗?」

小王在车里给自己描述的时候,林旭亮觉得案情被这个小实习生夸张了,可真的到了现场,林旭亮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某人的噩梦里。

爆炸中心的地面,被炸出来一个足球场般的深坑,地下水汩汩流出,变成一个大湖。周围十几排的房屋都被掀翻了房顶,所有玻璃化为碎片;一些白发老人守着废墟抱着残缺尸体伤心地哭着,声音里面的悲鸣让人心碎;不仅人的尸体,还有猪、牛、羊等动物的尸体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阵阵焦炭味儿……

小王看到现场后忍不住扶着车子吐了起来,林旭亮纵然已经身经百战,可还是止不住哆嗦,强压着心头颤栗处理现场。

「头儿,刚才技侦传来消息,爆炸中心是马世贵家。」小王强忍住恶心,向林旭亮说道

「有活口吗?」

小王摇头,指着满地指甲盖大小的人体碎片。

忙碌间隙,林旭亮抬头看天,太阳炙热,云白天蓝,世界没有任何改变,可林旭亮却觉得,自己心里的深渊越来越黑,且越来越冷了。

△ 马坊村爆炸后现场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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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坊村爆炸后现场救援
2、一辈子的实验

爆炸案是人类灵魂暗黑的结果,研究爆炸是在废墟上开出光明的花朵。

花甲之年的高光斗正在写一本书,一本记录他这些年参与破获爆炸案件的书。高光斗大半辈子都在和爆炸案件打交道,现在马上要退休了,他想把自己对爆炸的理解记录成册,一方面警示后人,一方面帮助同行。

这份工作对高光斗而言并不容易,他眼睛老花,关节炎和风湿病也一直伴随着他,最近又刚查出来高血压,高光斗每天都要吃一大把的药,克服一系列生理不适后,坐在电脑前笨拙地用两根手指头敲击着键盘。

然而比起这些生理不适,更艰难的是他要打开自己回忆的阀门,重温过往每段人性罪恶的碎片。高光斗深知,和恶龙缠斗太久,自身也会变成恶龙的道理。每每他回望自己一路走来的历程,都忍不住有些庆幸和后怕。

五十年代末,高光斗考上了兰州大学化学系,二十多岁的他一个人背着行李奔赴校园。西北风沙很大,夜晚的时候满天繁星,北斗星、人马座等各个星象清晰可见。

高光斗头枕着璀璨的银河,吃着羊肉泡馍,啃着书本里的公式,就这样几年时间,他由一个文弱书生变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硬汉。

高光斗毕业后先是在实验室搞科研工作,主要负责毒药检验。一九六八年四月北京西单商场爆炸案,他领命作为组长和同事一起在中关村化学研究所实验,由此开启了他对爆炸实验的研究之路。

说是科学研究,可这个课题其实没法实验,只能靠案件积累数据和分析前人资料,而且这个课题更困难的地方在于,同样的炸药量和同样的位置,一个人是站是坐是躺是蹲,发生爆炸后其人体创伤面积都是不一样的,高光斗只能一边研究学术理论知识,分析国内外案情,然后在每一个案件中学习积累经验。

北京郊区一对青年男女谈恋爱,家里不同意,两人无路可走又不忍心一刀两断,便抱在一块在玉米地用炸药自杀。尸检中高光斗发现两人创伤完全相同,这就解决了一个问题:男女人体肌肉组织在相同炸药量下创伤面积是一样的。

哈尔滨江桥发生的爆炸案,案犯是抱着炸药引爆的,其身体呈弯曲状,所以其创面与完全舒展的人体有所不同,高光斗找了个模特进行模拟实验推算出炸药量是 5.8 公斤,案子破了以后最终知道的炸药量是 6 公斤。由此高光斗对案发现场如何预估炸药量有了更科学的理解。

武汉长江大桥爆炸案,现场二百多块尸体碎块,高光斗询问法医得知一具尸体是在距离爆炸中心东北方向 26 米远找到的,而另一尸体距离爆炸中心西南方向 31 米,他脑海中马上有了结论:他俩是距离爆炸中心最近的尸体。

因为爆炸发生后,离爆炸中心越近的物体,会被抛得越远。离爆炸中心远的物体,则会留在爆炸中心附近。案子最后证明他的猜测,这两具尸体正是点燃炸药的案犯。

……

高光斗用了大半年的时间回忆和整理,书稿逐渐完成。这天他敲下最后一个字,随后沉重地关上了回忆的阀门。他向老伴儿汇报自己的工作进度,老伴儿却抱怨他都要退休的人了,还不知道好好在家歇着。然而老伴儿也只是嘴上说说,她最了解他,知道他是闲不住的人。

这时电话突然响了,高光斗从电脑前站起来接电话,只听了两句,他就知道,又遇到麻烦了。

「好,我这就收拾行李,马上过去」

高光斗放下电话回电脑前保存下他已经写完了的书稿。

他明白现在不是发出去的最佳时候,等这个案件回来,可能整本书稿还要再推翻重新来过。因为如果电话那头说的属实,半个村庄被炸毁,死伤上百人,十公里外的房屋都被爆炸余波冲击,这样的爆炸现场,即使是高光斗也没有过多的经验。

前路困难,高光斗再一次出发了。

△ 高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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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光斗
3、迷雾重重

案情复杂,查案过程中牵扯的人际关系往往也不简单。

横山县公安局的会议室,专案组的讨论声音热火朝天。

林旭亮暮光呆滞,环视着会议室众人,虽说是讨论,但其实双方已经有了明确倾向。

「我认为是自燃,现在这个季节天气热,这么多炸药放在一起很容易会导致爆炸,这个案件的定性应该是意外。」

省公安厅的代表率先发言,他讲话声音洪亮,语气里充满了笃定。

「但据我们调查,爆炸中心的马世贵和老婆关系不好,多次扬言要杀了老婆。所以很可能是刑事案件!」榆林市公安局领导讲话则不紧不慢。

「而且,我们查过村子里相同的地窖,环境非常潮湿,炸药放进去很容易失效,达不到自燃的条件」市局团队的人亮出证据,来支持自己刑事案件的定性。

省厅代表草草争论几句后,便拿出气派,不再说话。

会议室里一时陷入沉默。

林旭亮作为横山县刑侦队的大队长,按级别,他只能坐在会议室的后排。他知道,这两种结论对两个部门意味着什么。

炸药是意外爆炸的话,整件事情只是事故,不是案件,省公安厅的责任就会小很多;同样如果案件是刑事案件,不是责任事故,市公安的压力就轻了。

林旭亮理解他们为什么这么争吵,正是因为理解,他反而更加难过了。

几十具尸体摆在那儿尸骨未寒,上百个家庭正在面临巨大悲痛,大家却只能看到自己的利益。那些人性里的丑陋和黑暗,不正是自私才导致的吗?林旭亮决定说些什么,尽管以他的身份这种场合是不应该说话的。

「我觉得两种侦破方向都可以尝试推进。另外,不知道高老师您怎么看?」

林旭亮利用会议沉默的瞬间,站了起来。一时间,会议室全体人员的目光先是望向他,随后又都聚集在坐在主位的高光斗身上。

开会前,林旭亮听同事介绍说,这是北京派来的爆炸分析专家,公安部教授级高工,侦破爆炸案件经验十分丰富。可会议刚开始,省厅和市局的人就吵的不可开交,一时间反而没有人提起这位大神。

经林旭亮这么一问,省厅和市局才想起来,这次会议的重点是案情分析讨论,对案件的定性固然重要,可尽快破案才是当务所急。

「不好意思高老,让您见笑了,您怎么看这次的爆炸案?」省厅代表很自然顺着话题请教起来,像是刚才的争论没有发生一样。

「对,高老,这方面您可是专家,我刚才说的那些,真可是班门弄斧了」市局领导也慌忙给自己找补。

两方同时给对方递话给高光斗,期待这位权威,认可自己看法。

「你们俩分析的都错了,这起爆炸案,就是场谋杀。」高光斗拿着保温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后,缓缓说出了对案件的判断。

大家都很惊讶,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等着高光斗继续往下说。

「我去现场看了,炸药量肯定不是十吨,应该是三十吨。马世贵本不会炸药,那这些炸药,是怎么运到他家地窖的?我建议先查清楚炸药来源。」

高光斗从容喝了一口水,又分析道

「再有,地窖环境确实不会自燃,应该是有人用了雷管进行的爆破。马世贵不懂爆炸技术,可能连雷管是什么样都不知道,所以我分析,这起案子另有凶手,且凶手一定懂炸药。」

高光斗一番话,让案情侦破有了明确的方向,继续寻找炸药来源,排查村子里的人嫌疑人。

会议散了,高光斗叫住了正要离开的林旭亮。

「很有胆量啊小伙子,不怕有人给你穿小鞋。」高光斗一改会议上的严肃脸,语气温和的问道。

「无所谓了,反正……反正这工作做不做都行」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位陌生的前辈,林旭亮竟然有了倾诉欲望。

「为什么不想做了?」

「我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人这种东西太可怕了,干了刑侦十年,罪恶好像永远都消灭不了,我感觉自己天天活在一片黑暗里。」

高光斗听了心头一震,他明白这个年轻人正在经历的遭遇,他当年也有过一模一样的时刻。

「别着急下判断,明天你跟我去现场吧」

「还去现场?」林旭亮有些疑惑。

「刚那种局面他们会听是因为我这点儿名声,但执行起来未必全部都信服。想破案,还是得要有更充分的证据」

「您有把握吗?」

「破案永远都是面对一团黑暗,我们能依靠的就是自己必胜的信心,只要有这个,再难的案子也能找到线索,就能从黑暗里赢来光明」

看着高光斗一脸的淡然与坚定,林旭亮心头有一丝丝触动,他开始期待明天的现场了。

△黄土地上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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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土地上的葬礼
4、证据出现

爆炸过去两天了,马坊村依然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之中。

林旭亮一大早正要从专案组前往马坊村,结果队里传来了好消息,马世贵的哥哥马世平被抓,他交代了炸药的来源。

原来因为上面突击检查,关闭了马世平的炸药制作工坊,他才把三十吨炸药偷偷转移到了弟弟马世贵家的地窖里。出事儿后马世平原本想自首,可看到死太多人后他又害怕改变了想法,他想偷偷逃走,结果被警察发现后抓住。

林旭亮火速对他展开审讯,马世平红着脸着急地辩解道

「我和我弟弟感情很好,不然他也不会同意我把炸药放他家里的。再说我要真的想杀他用什么方法都行,干嘛非得用炸药呢。我家离他家不远,三十吨炸药爆炸我家也会被影响!」

林旭亮相信马世平的话,他带着最新的信息来到爆炸现场,高光斗已经在这儿工作半天了。林旭亮看着眼前这个像是陨石堕落砸出来的天坑,他心头不由再次一紧。

林旭亮把马世平的信息告诉给高光斗,高光斗听完点了点头。

「和我预计的一样,现在炸药来源找到了,就剩凶手了」高光斗边说话边从废墟里翻检着。

「这全是废墟,怎么找?」

「废墟也是会说话的」高光斗笑了笑。

林旭亮不知道,爆炸分析工程就是从一堆废墟开始,采用逆向思维一步步反推回去。通过时间反推、空间反推、物的反推和人的反推,将那满目疮痍的现场,还原到爆炸前一瞬间的静态位置,从而定下案子的性质。

高光斗稍微解释,林旭亮虽不太明白,还是挽起袖子,准备下手翻检。

「我和您一起找,告诉我残骼都有啥特征」

「我已经向上级申请了,马上会有更专业的人过来,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高光斗说着摘掉手套,点起了一根烟,他抽了一口后缓缓说道。

「凶手应该是本村人,因为马世贵存放炸药的地窖很隐蔽,外人不可能知道。凶手还熟知炸药知识,他明白 30 吨炸药可以炸毁半个村子,但不会波及自己的家和自己。还有地窖肯定是上着锁的,我猜他点燃雷管以后并没有插入炸药,而是扔进去的。你在爆炸范围以外的村庄入手调查,找符合条件的按个排查。另外着重问一下马世平,他或者他弟弟在村子里有没有仇人」

「好,一有消息我会立刻跟您说」

林旭亮领了任务,就开始挨家挨户调查。村民们情绪都很激动,尤其是家里有亲人去世或受伤的,大家七嘴八舌,几乎整个村都是怀疑对象。林旭亮需要一边安抚他们的情绪,一边从其中寻找有价值的信息。

一些受难家属更是难掩愤怒,直接将情绪发泄在林旭亮身上。

「都是你们当官的贪污腐败,没管理好这些私自做炸药,要不然我们现在也不会这样子」面对这样的指责,林旭亮只能默默承受。他理解这些人的愤怒,他能做的就是尽快找到凶手。

终于在忙碌了两天后,两条线索都有了进展。

高光斗这边,由他带队一百多名公安人员在现场的寻找,找到了几百块的尸体残骼,经过法医反复的 DNA 检验,确认了这些残骸属于 6 个人。也就是说,马世贵一家 6 口都死于爆炸,排除了马世贵作案的可能。同时高光斗还在现场,发现了雷管残留以及一个神秘脚印。

另一边,经林旭亮反复排查,又对马世平详细的询问后,本村村民马宏清,浮出水面。马宏清曾与马世平,在炸药生意产生过矛盾纠纷。

还有邻居反映,案发前有多人向马宏清讨债,他精神压力很大,情绪反常,扬言要报复村子。还有邻居回忆案发前看到,马宏清在深夜偷偷摸摸走到马世贵家附近,手里还拿着一个包。

找到马宏清,案情就能水落石出,然而林旭亮扑了个空,马宏清消失了。

△ 马坊村爆炸后现场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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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坊村爆炸后现场救援
5、案情真相

七月十六号上午,爆炸发生以后,整个马坊村都沉浸在硝烟和眼泪之中,没有人注意到,马宏清这时候悄悄拎着包溜出了村。

当林旭亮和众多公安干警,来马宏清家进行逮捕时,马宏清老婆却告诉他们,马宏清早就走了。

「额也不知他上哪去咧,他啥都不跟额说。」

看着一脸无辜的女人,林旭亮有些懊恼地摔门走到院子里,他想点一根烟冷静一下,却怎么都打不着火。这时候高光斗走了过来拍了拍林旭亮的肩膀给他点着了烟。

「要是早些找到口供,他就跑不了了」林旭亮抽了口烟后,懊悔地说道。

「现在他也跑不了,我相信你能抓到他」高光斗说着递给林旭亮一个本子。

林旭亮接过来,发现是日记本,他带着疑惑的目光望向高光斗。高光斗翻开本子,指出其中几页给林旭亮看。

林旭亮一一看过去,他发现这是马宏清二女儿的日记本,在其中 2001 年 3 月 23 日的日记中,她写道:

爸爸今天又喝醉了,我很担心他,要账的又上家里了,他和人吵架了。他还在电话里说要炸了那几个王八蛋,希望只是醉话。我真想早点儿毕业出去挣钱帮助家里……

林旭亮合上日记本,他恢复了平静。多年查案经验让他明白,只要是人做过的事儿,就会留下痕迹,马宏清跑不了的。

「我这就去抓他,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带过来」

这时林旭亮的同事又找到了新的证据,他们搜查马宏清家,在他的床底下发现了雷管和剪短了一大截的导火索。高光斗拿过来看了一眼,他立刻断定这和爆炸现场发现的雷管残留完全一致。

铁证如山,林旭亮带着同事上路了。

据马宏清老婆交代,马宏清早年在内蒙古乌海做过生意,在当地有几个朋友。而且在县车站,林旭亮找到马宏清去往内蒙的车票记录。

七月份的内蒙晚上天气很凉,林旭亮等人夜里十点赶到了乌海市,他们来不及休息,立刻联系了当地警方,随后众人马不停蹄地前往马宏清朋友家。

刚打开门,就见马宏清喝大了酒,正躺在床上说着醉话呢。

「额没事~,额以后就该过好日子咧……」话没说完,林旭亮拿出手铐,拷住了他的双手,那双魔鬼般罪恶的手。

坐在刑讯室里,面对着林旭亮的审问,马宏清还试图装糊涂。

「都是一个村子里的,就是他们不喜欢额,额肯定不会做这种事的。」

马宏清语气慢吞吞的,一脸老实相确实很容易让人对他产生同情。要不是证据摆在这儿,林旭亮都忍不住相信他说的话了。林旭亮默默拿出雷管和现场的残留物,还有脚印的对比图。

「这是从你家里搜出来的,这是现场找到的。你还有啥想说的」」

「……,额错咧,额也后悔咧,额是一时糊涂,额对不起额屋人……」

面对强大的证据,马宏清沉默五秒后崩溃了,他放弃了抵抗,交待了整个案件过程。

马宏清几年前,和村子里的村民刘世伟一起合伙做炸药,两人产生矛盾后,刘世伟和他分开,选择了和马世平合伙做炸药。此后,马宏清开始一个人制造贩卖炸药,连连亏本,欠债高达 7 万余元,整日被债主围门。

刘世伟和马世平的生意一直很好,马宏清心里憋气,认为自己的一切,都是两人背后捣鬼所造成的,他怨恨日益加深,进而产生了炸死他们的念头。

7 月 16 日凌晨 3 时许,马宏清趁着家人熟睡之机,他拿着准备好的纸火雷管、导火索,来到马世贵家的地窖。因为之前,马世平为了躲避上面检查,把炸药转移到弟弟马世贵家。所以这时,马宏清想先偷出一袋炸药,去炸刘世伟。但小窑的后窗被铁丝网封死,根本拿不到炸药。

马宏清气愤之下想,不如我把地窖点了,这样一来可以炸死马世贵全家,二来可以炸毁马世平的 30 多吨炸药,让他破产;三来也可以借机报复其他嘲笑过他的村民。

「既然我过不好,那大家都别想过好。」

在这个罪恶念头支撑下,马宏清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他站在一个树墩上,将地窑中靠墙的一只胶织袋捅破。接着,马宏清将事先准备好的导火索,插入纸火雷管内,用打火机点燃了一支香烟。猛吸了两口后才点燃导火索,并将雷管插入捅开的炸药袋中。

「俺想着爆炸后啥痕迹不会有,警察肯定会认为炸药是自燃,那样藏炸药的马世平和刘世伟都会被抓捕,不会有俺啥事儿。」

马宏清哭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林旭亮听得心惊胆战。不可否认,马宏清的想法很聪明,如果不是高光斗亲自赶来,这起案件完全有可能以意外事故定案。

△ 在刑场的马宏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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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刑场的马宏清
6、尾声

结案后,街边的小饭馆,林旭亮特意请就要离开的高光斗吃饭,他有些人生疑惑想找高光斗请教。

「高老,马宏清肯定是死刑了,可就是判了死刑,真的能威慑到其他的人吗?那些该犯罪的人还会继续犯罪,咱们警察只能在事后起点儿作用,有什么意义呢?」林旭亮灰心地问道。

「想什么呢!小林,你还年轻,不能虚无!正因为罪恶是消灭不了的,所以才需要我们警察。这个世界运行规律就是这样,有光明就有黑暗,但黑暗永远战胜不了光明。或许,对于整个世界的黑暗,我们只能算一支蜡烛,发出的光明也有限,但只要是蜡烛,就是要燃烧自己,能赶走多少黑暗,就能带来多少光明!」

面对高光斗铿锵有力的声音,林旭亮突然感觉,自己像是飘荡的风筝有了牵引的线。对啊,只要能照亮一小片的光明,就没有白活。林旭亮惭愧地给高光斗倒了一杯酒。

「我知道了,高老,我以后会好好工作的。」

「我正在写本书,等出版了给你寄一本。算是感谢你今天请我吃饭。以后有什么工作的事情你随时给我打电话,我这个老大哥别的不行,骂人很擅长。」

「谢谢高老。」林旭亮再次举起杯里的酒,他知道眼前这位老大哥是真心地骂自己,也是真心地为自己着想。

「有什么事情别闷在心里,多和家人聊聊,咱们这行经历的事情多,所以遇事儿更要朝光明那面去想。看过那么多死人了,我们更应该知道怎么去好好活。」

高光斗语重心长的说完这句话后拍了拍林旭亮的肩膀离开了。林旭亮看着他坚毅的背影,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活着了。

赵赵在厨房里做饭。一个小时前林旭亮打来电话,说晚上回家和她一起吃饭,并且有事要对她讲。赵赵知道他是要和自己提离婚的事情了,原本那天早晨他就要说的,是被案件拖住了。

赵赵已经做好心里准备了,她不想闹了,尽管她不知道林旭亮到底是因为什么,但她决定成全林旭亮。她爱他,不想看到他难过。

赵赵做了一桌子的好菜,焖茄子,狮子头,糖醋鲤鱼,都是林旭亮爱吃的,她还开了一瓶白酒,想着再陪他好好喝一次。

林旭亮打开家门走了进来,他看到桌子上一桌子的菜开心地笑了。他手都没洗直接捏了一颗狮子头塞进嘴里。

「好吃,老婆,你厨艺越来越好了。」林旭亮语气里的热情令赵赵有些意外,这是久违的积极明亮的声音。

「你电话里说有事儿要说,什么事儿?」赵赵犹豫着问道。

「对不起老婆,之前是我错了。因为工作的事情,我把一些情绪带进生活里了。」林旭亮倒了一杯酒,他认真地递给赵赵。

「以后我再也不会了,我会分清楚工作和生活,我会好好爱你和儿子。」

赵赵没有接那杯酒,她背过身子,肩膀忍不住抖动起来,她哭了。

林旭亮上前从后面抱住了她,像是抱住了幸福。他想起高光斗对自己说的话:看过那么多死人了,我们更应该知道怎么去好好活啊。

越是身处黑暗,爱越是指路明灯。不对人性失望,正视黑暗,就会获得最终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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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8 23:10:18 | 显示全部楼层
109楼 cyec说:
第八个故事


中国神探班茂森:7000 米高空上的火焰

2002 年 5 月 7 日晚 8 点 37 分,103 名乘客结束五一假期,乘坐北方航空 B-2138 号飞机,从北京飞回大连。晚上 9 点 32 分,飞机抵达大连付家庄上空时,机舱内突然燃起大火,随后与地面塔台失去联系。

痛哭,尖叫,慌乱充斥着整个机舱,客舱火势越来越大。机组工作人员竭尽全力想要维护秩序,空姐压抑着慌乱,在广播中安排乘客将衣物脱掉,以免引火烧身。遗憾的是,由于高温和浓烟,乘客都涌入机舱前部,导致重量失衡。

在空中盘旋了两三圈之后,飞机一头扎进了海里。

大连港正在装船作业的员工,目睹着坠机全过程:

「吓死人了,一道火光直接从天上掉进海里,炸的浪花好高!」

△大连 5.7 空难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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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连 5.7 空难现场
1、机场公安

有些人做警察,会扣押很多残暴凶手;徐良当警察,只能扣押打火机。

作为首都机场公安干警,徐良每天工作,就是守在安检 X 光前,木然看着无数行李箱一遍遍滑过。

十年前,徐良以优异成绩从警校毕业,原打算去重案,实现自己除暴安良的理想。可挑选单位时,正赶上自己刚结婚,新组成的家庭到处都是要钱的地方。眼看机场工资待遇,远胜其他公安单位,徐良打算先干两年,等家庭经济稳固后,再筹划往重案调职。

虽为钱暂时放弃理想,可家里接下来的经济,同样举步维艰。婚后柴米油盐、人情礼节等各处花销,让他月月工资见底。两年后,非但没敢调职,反而孩子出生,还要不停填补奶粉钱。

   就这么,为了每月多赚 200 块工资,徐良被栓在机场,一干就是十年。每天工作单调机械重复,当初的年轻小伙,也即将步入中年。至于自己除暴安良的理想,早被这些行李箱,运送到永远看不到的地方。

  2002 年 5 月 7 日晚 7 点,一百多名从北京飞往大连的乘客,正将行李箱放到传送带。徐良坐在安检前,心情无比烦闷。今天存折里的钱已不足百元,临上班前,因孩子择校费问题,和老婆大吵一架,又赶上银行催交房贷。他在这份工作中,本就得不到成就感,现在生活的压力,让他越来越想逃避这一切。

  乘客安检即将结束,当一个箱子出现在 X 光中时,徐良略微回过神。箱中装有水瓶,可 X 光并不能看出瓶中液体成分。徐良抬眼看去,一个中年男人拿起箱子,同样正注视着自己。

2002 年,民航允许乘客携带液体登机,徐良常能在各种行李箱中看到水瓶,只不过这次,瓶中所呈现的液体状态,和往常有极微小的不同。徐良有所怀疑,站起身犹豫了片刻,直到那人转身走了,也没有出声阻止。

徐良并非不严谨,而每当他让乘客当面打开行李箱,又查不出什么时,都免不了挨一顿抱怨。何况如此微小的不同,实在不想在糟糕心情下,主动挑起争端。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又出不了什么岔子」

徐良座回监视器前,继续神游天外。

90 分钟后,又走了几批乘客,徐良守着 X 光机,无所事事熬着时间。整个机场突然响起警戒,封锁戒严,正在登机的乘客,被紧急赶回大厅,一位地勤气喘吁吁跑到徐良面前,慌忙说道

「刚才飞大连的航班,坠海了!」

徐良不敢相信,再三确认消息后,又听到一人传来消息,确认机上 122 人,全部遇难!徐良想起监视器里,那只不同寻常的瓶子,心里抑制不住害怕。

「不会是那东西引起的吧……?」

△ 机场安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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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机场安检
2、空难现场

收到专案组通知,徐良带着安检录像,连夜赶赴大连空难现场。

清晨的海滩,透着一股阴冷,天空中压着大片黑云。方圆 27 公里的海域中,百余艘大大小小的搜救船,正紧罗密布进行打捞。尸体摆满海滩,随着打捞工作,数量正不断增加。

众尸体赤身裸体,四肢躯干散落一地,几乎没有一具全尸。各地调来的法医围在一起,一名看起来颇具威望的女法医,站在他们中间,不断强调空难尸体的检验要点。

眼前宛如地狱般的景象,让徐良对那只瓶子的担心,变得尤为强烈。

他迫切想知道空难发生的原因,可在茫茫大海中,大部分飞机残骸已被海水淹没,黑匣子等关键证据,更是无从找起,探寻真相的难度,每分钟都在增加。目前为止,除了从无止境的海水中打捞,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大连 5.7 空难现场  搜救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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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连 5.7 空难现场  搜救船
负责接待徐良的警察,是他警校同学。当徐良问起,现在已查出什么线索时,同学连连摇头:

「别提了,这案子现在悬着呢!」

「能有多悬?」

同学指着沙滩上烧焦尸体:「看到没有,目前发现的遇难者里,三分之一的人有不同程度的烧伤!」

「烧伤?」

  徐良在单位上过空难救援课,国外很多飞机失事后,泄漏的航空燃油,会对遇难者造成烧伤,这点在空难中比较常见。正当他卖弄知识,用这套理论解释时,同学叹气道:

  「飞机是直接坠入海中,怎么可能起火……」

  机舱内都是阻燃材料,起火概率极低,坠落时遇水又不曾起火,那这些被烧伤的遇难者们,到底经历了什么?想到这里,徐良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同学带徐良进入码头,钻进了一艘海警小艇内,开足马力,向救援船只密集处迫近。冲破层层迷雾,徐良视野里逐渐出现十余艘船只。除巡逻艇和摩托艇外,三艘潜艇也正停泊在此处,随时准备下潜搜寻。

  到了海警支队一艘大艇边,同学减速停靠,带徐良登了上去。

甲板上摆放刚打捞的飞机残骸碎片,一位表情严肃,眼袋深黑中年男人,正蹲在残骸中间,仔细研究着什么。旁边,一位警员正诵读着报告材料:

「通过对大连周水子国际机场的调查,证实事故发生时机场的导航、雷达设备完全正常;失事客机机长出生于 1967 年,出事前已有 11000 小时的飞行经验;副驾驶出生于 1973 年,飞行时间 3300 小时。两人的驾驶执照和体检执照都有效,起飞前通过了例行体检;关于飞机,2002 年 3 月 27 日到 4 月 2 日,飞机接受了一次例行 5A 维修。另外,通过检查有关舱单、加油单,证实飞机从北京首都国际机场起飞时,其重量和配载都合乎标准。」

△ 大连 5.7 空难飞机后部立体复原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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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连 5.7 空难飞机后部立体复原图
待到读完,班茂森抬眼见到徐良,便直接问起:

「你是首都机场,负责安检的同志?」

徐良点头。

「我叫班茂森,负责现场勘查和痕迹鉴定」中年男人站起身,向徐良握手示意后,紧接着问道:

「昨天你在安检时,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徐良想到那只奇怪的瓶子,本打算对班茂森和盘托出。但转念想起,X 光看不出瓶中液体成分,如果不说发现端倪,自己不会承担责任,可一旦说了,因没及时制止,事故责任落在自己头上。那时候,除暴安良的理想破灭不说,就连养家糊口的本职工作,都很难再保住。

  想起老婆孩子,和辛苦维持的家,徐良矢口否认,连称安检期间一切正常。

  技术人员从船舱内快步走来,手持一份报告单,向班茂森道:

  「班教授,飞机的电路、发动机、油路和烤箱起火可能,现在均已排除!」

  班茂森接过报告单:「飞舱里都是阻燃材料,就算是这些故障起火,也不能造成人体大面积烧伤,这么看来,起火原因可以锁定人为了。」

班茂森找徐良要了昨晚安检录像,坐到船舱内电脑前,将行李箱中装有瓶子的画面,逐一挑选出来。

  「这段时间你留在大连,有些工作需要你配合调查」班茂森对徐良说完后,又回到飞机残骸碎片中间,自顾研究起来。

  徐良明白班茂森留下自己的意思,既然飞机起火原因是人为导致,那么凶手和作案工具,就一定在经过安检通道时,暴露过痕迹。

  至于自己发现的瓶子,是不是导致起火的原因?徐良心中忐忑无比。

△起火原因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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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火原因报告
  遗体与残骸

离开空难现场的徐良,被安排至一家酒店内,整个酒店气氛阴沉,服务生衣着深黑,看不到平时待客时的笑容。

遇难者家属,同样被安置在此。众人聚在大厅里,等待着官方给出事故通报。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下,有些人大吵大闹,声嘶力竭,有些人沉默不语,安静得可怕;唯有几个孩子,又蹦又跳,笑着向看护人员要糖。

悲痛化成的每一幅景象,不停扎进徐良的心里。在班茂森哪,他不敢将奇怪的瓶子说出口;现在,遇难者家属的痛苦,又让他又极度自责。原来的理想,是当一个能除暴安良的合格警察;现如今,为了能保住家人生活,和这份并不喜欢的工作,自己的理想一退再退,直到跌破底线。

徐良慌忙躲进房间,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回忆起刚进入警校时,那份少年豪气,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如果是当初的自己,会和现在一样选择逃避吗?

徐良不停给自己打气,与其在这等待消息,不如参与其中,如果真是自己漏掉的瓶子,导致了飞机大火,那也应该由自己,亲手找出真凶。徐良心下笃定,电话联系同学,申请再次与班茂森见面。

当见到班茂森时,已经到了午夜。大连公安局物鉴中心,班茂森刚刚对海水完成检验。听到徐良说,也想随自己参与调查,班茂森连连摆手:

「我是负责痕迹鉴定的,这需要技能学习和实践积累,你恐怕很难帮上忙。不过后续肯定有些物证需要你指认,毕竟作为安检,你是唯一见过乘客箱包里有什么的人。」

「哪怕跑跑腿也行,我想更多参与到案件里!」

面对徐良请求,班茂森有些疑惑:「这班飞机上,有你亲朋好友吗?」

徐良嘴边,几次三番想吐露那只瓶子,可想起还有一家人要养活,还是硬着头皮咽了回去。

班茂森虽然明白,徐良对于鉴定技术一窍不通,但看着物鉴中心里,人手紧缺的技术人员,还要跑来跑去,向各处理小组递交报告。便也觉得,徐良提出的跑腿工作,倒是目前所需。

「你向首都机场打份报告,借调单位,写公安部物鉴中心就行。」

徐良本以为没了机会,却不想突然峰回路转,心情激动下,直握住班茂森的手连连称谢。在简短向众人自我介绍后,徐良接到派遣,抱起一摞材料,赶赴各部门派送。忙活一整夜,天色逐渐变亮,物鉴中心多数人顶不住疲劳,趴在显微镜旁睡了,徐良则强忍困意,在门口椅子上坐着,等待下次召唤。

班茂森静坐一夜,依旧守着台显微镜仔细观察着,突然站起身,走向一位鉴定人员身边。

「你仔细检验新送来的残骸碎片,我刚在里面,发现了燃烧过的汽油……」

一部分没睡的人,本睡眼惺忪,但听到「汽油」两字,瞬间打起精神,快步围聚在显微镜下,仔细观察了半天。

「你们继续工作,我去趟法医哪!」班茂森拿起外套刚要离开,见门口徐良,眼睛瞪得溜圆。

「那个……小伙子,你会开车吗?」班茂森已十分疲惫,只想倒在车上,小睡一会。

飞机使用的是航空燃油,常理来说,普通汽油绝对不可能在飞机上出现。徐良知道这条线索的分量,但同时担心,自己看到的奇怪瓶子,里面是不是汽油?

很快,徐良载着班茂森,来到大连市殡仪馆。停尸房内,百余具尸体依据编号,整齐摆放其中。遇难者们面容尽毁,法医们只能收集皮屑,后续用 DNA 判断身份。班茂森神色焦急,找到为首的女法医,向她说起关于汽油的发现。

女法医不敢怠慢,将在场所有法医聚齐,下达命令:

「仔细检验每具尸体的皮肤表面、气管残留,特别注意尸体腿部,有无爆炸飞溅痕迹;一旦提取到有类似汽油的物质,立即做理化检验核实!」

众法医接到命令后立即散去,手持刀具、镊子,对每具尸体进行极细致检查。没多久,在五具烧伤较为严重的尸体上,检测出燃烧后的汽油成分。

五具尸体,被推到班茂森和徐良面前。

「看起来,凶手就在这五个人之间了。」班茂森眉头紧锁,看起来极为严肃。

△大连 5.7 空难停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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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连 5.7 空难停尸处
奇怪的瓶子

离开殡仪馆,已到了中午,班茂森让徐良开车直奔酒店。徐良连打哈欠,本以为终于能睡上一觉,不曾想,众多中外媒体,早就挤在酒店门口,举起话筒就往他脸上塞。

新闻发布会召开时,所有记者的问题,都集中在调查进度上。可不论记者如何套问,班茂森绝对不提汽油,和五具尸体半字,就算有些国外媒体,故意将事故原因,引导在各种阴谋论中,班茂森却依然只是否认,绝无任何解释。

发布会结束后,徐良带着满肚子疑惑:

「班处长,为什么调查情况,不能向媒体说明?」

班茂森将徐良带到无人处,低声问

「你在机场安检干了多少年?」

「十年」

「以你十年经验来看,你能在 X 光中,分辨出汽油和水的区别吗?」

徐良心虚摇头

「这就是了,如果我们贸然把凶手作案手法公之于众,势必会诞生一批模仿犯。如果又有人把汽油带到飞机上,那时候,要解决的空难问题,可不止是大连了!」

徐良明白班茂森用心,但铩羽而归的国外媒体记者们,却也抓住了这个机会。既然官方没有定性,正好给了他们,施展阴谋论的空间。大小报纸上,妖魔鬼怪各显神通,假新闻流传到国内网络,不少人受其蛊惑,红起脖子大骂起来。

徐良万万没想到,在空难调查中,遇到的阻力不是茫茫大海,而是人们惊涛骇浪般指责。原本在大厅里的遇难者家属,在舆论蛊惑下,更是频频爆出骚乱。积压的悲伤,化作强烈愤怒情绪,大声抗议着:

「我们只要公道!」

迫于舆论压力,专案组几次开会研究,是否将起火缘由公之于众。可不管如何软磨硬泡,哪怕相关领导施压,班茂森依然坚持己见,守着这层底线绝对不放。

「既然他们这么喜欢猜,我就把凶手找出来,堵住他们的嘴!」

班茂森在会议桌上拍下军令状,誓言 48 小时内,必定从已锁定的五具尸体中,找出真凶。

可探案总是要讲究方式方法,没法一味求快。

班茂森当然明白这个道理,虽然会议结束无比后悔,但军令状一出,就算刀山火海,也要硬着头皮闯一遭。

徐良欣赏班茂森身上的魄力,虽然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中年的男人,到底怎么样,才修炼到从不向现实低头,但这正是自己,希望活成的样子。

当晚,物鉴中心的灯亮到半夜。为了保证鉴定人员后续精力,班茂森将所有人支回去休息,独留自己一人在显微镜旁。徐良从外面大排档,带了些熟食海鲜,摆在班茂森桌前。

「班教授,你当初是怎么走到这条路的?」徐良边吃边聊着。

「我当初啊,就是想做个小警察,每天下班买买菜做做饭,陪孩子写作业。没想到刚局里报到第一天,领导说,缺物品鉴定专业人员,二话没问,就送我出去培训。直到现在,我在公安部干这个,在公安大学教这个,这份工作都已经长我身上了,撕都撕不下来。」

「你当初并不想干这个?」

班茂森连连点头。

徐良疑惑问道:「每天就守这显微镜,你就没厌烦过吗?」

班茂森仔细思索片刻:

「最开始时有,特别烦!后来琢磨出道来了,还是挺有成就感的,反正生活总是苦乐参半,倒不如着眼当下,把脚下的路好好走下去。」

「不遗憾?」

「绝不遗憾!」

当晚,在物鉴中心打地铺的徐良失眠了,连连叹气,内心强烈纠结着。

等班茂森醒来时,天色早已大亮,环顾物鉴中心,位置基本都空着,所有人都围在一台电脑旁。

班茂森眉头紧皱,往人群中走去。见徐良座在中间,紧盯着电脑屏幕上,正播放着当初安检时的录像画面。

「怎么了?这份安检录像有问题?」班茂森问道。

「班教授,在当初安检的时候,我曾发现过一个奇怪的瓶子,他里面装的液体,好像和水不一样……」徐良虽然有些紧张,但还是将话说出来。

「你能在 X 光下,看清液体成分?」班茂森有所怀疑。

「虽然只有很细微的差别,但普通的水,我看了十年,那瓶确实有点奇怪……」

班茂森不敢怠慢,将围观众人赶回工作岗位后,搬来一把凳子,座在徐良身边。可让徐良没想到的是,重新再看一次画面,却怎么也找不出来,那只奇怪的瓶子。

「这录像画面,好像跟我当时看到的不太一样。」徐良十分疑惑。

「这画面是摄影机拍摄出来的,当初你在 X 光看到的细节,很容易被模糊掉。」

听到此话,徐良面如死灰,自己鼓起勇气,赌上理想和现实的结果,竟然败在摄影机像素不高上……

就在徐良懊悔之极,班茂森想到主意。

「我们可以模拟当时的场面,让装有汽油的瓶子,先过安检,然后根据拍摄的 X 光画面,逐一和原有录像进行比对。」

班茂森连解释几遍后,徐良才终于理解,办法倒可行,但现在能去哪模拟安检?

班茂森拿起外套,让徐良开车过来。

「就去机场!」

△大连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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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连机场
钥匙

大连周水子机场,此刻冷清无比,因为空难发生,大部分航班均被取消,登机提示牌上一片飘红。

按照计划,班茂森将装有汽油的箱子,通过 X 光安检,再拍摄录像,让徐良注意比对。

徐良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仔细观察监控录像中,每一个装有瓶子的箱子。当画面里,一个带有一大串钥匙的箱子出现时,徐良赶紧点下暂停键,此箱中有个瓶子体积很大,特别瓶子是旁那串钥匙,让他有些似曾相识。

「钥匙…钥匙…钥匙……」

徐良嘴里不断念叨着,脑子里,画面如走马灯般向后回溯,先是五具尸体,再哭喊的遇难者家属,而后空难现场、首都机场、那个提起行李箱的男子,最后顶在那个奇怪的瓶子上。瓶子旁边,也有这么一串钥匙。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徐良激动喊出来。

班茂森赶紧凑近,看到画面中,如此显眼的钥匙,便赶紧向海上打捞部门报告。

有了这个发现,两人赶紧前往空难海域,回到那艘大艇上。众多潜水员接连向下跳,他们除了寻找黑匣子外,还有个特殊任务,就是在茫茫大海上,寻找那一串钥匙。

徐良看到这幅画面,不禁感慨万千,原以为大海捞针只是个成语,今天算是结结实实见识了一回。

远处又有几艘船,依然不停的运送潜水员。

班茂森信心满满,连连称赞在中国警界,不论在什么条件下,人海战术总是最牢靠的办法。

△空难海域,潜水员下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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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难海域,潜水员下潜
一天之后,在物鉴中心,当班茂森将那串钥匙,放在手心时,徐良对打捞队的实力,已佩服到五体投地。同一天,身上沾有汽油的五具尸体,DNA 检测结果出炉,五人的身份和家庭信息,全部得知。

五人分别来自大连、沈阳、香港、武汉、乌鲁木齐。

徐良和班茂森戴着钥匙,先行去往大连籍遇难者,张丕林家里。

路上,徐良开着车,坐在后座的班茂森突然问起:

「徐良,你说出那个奇怪的瓶子,就不怕担责任吗?」

「怕!」

「为什么说出来了?」

徐良思考片刻,笃定说出:「我不想遗憾了。」

班茂森依旧疑惑,徐良则将自己的理想,和这些年为了生活的妥协,全盘托出:

「我害怕生活、害怕未来,有一天算一天的混下去,永远活在富有理想的过去。但越是害怕,害怕的东西就越来,人生就越是遗憾。如果这次,我又一次选择妥协,恐怕就再也没机会,能好好走自己的路了!」

「所以,你的路是什么?」

「我想好了,如果还有机会,就去重案,这是我的理想!」

到了张丕林家门口,班茂森将钥匙交给徐良:

「不管哪条路,踏踏实实走下去,不留遗憾就好。」

徐良点头,转动钥匙:

「啪嗒」

门开了……

张丕林

张丕林的家门打开了,紧接着,空难的种种谜团,被接连打开。在重点调查下,张丕林的作案动机,也随之清晰。

在张丕林家,那张四世同堂的全家福上,家人幸福洋溢地笑着,那时,只有张丕林自己知道,如果在五月份,不能把尾款及时收回,庞大的银行债务,会把这个家击得粉碎。

为了堵上这个窟窿,张丕林可以说用尽了所有办法,但客户不是接连跑路、就是死拖硬赖。四月份,被逼无奈的张丕林,买了几份巨额交通保险,总保额 140 万。仅仅一个月内,他一连筹划了 4 次交通意外,但每次业务员都像拿着放大镜般,反复查验核实后,将他的理赔申请一次次驳回。

还没等到月底,张丕林几乎上了大连所有保险黑名单。眼看银行步步紧逼,家中老少还要张嘴吃饭,张丕林将希望,寄托在北京客户手里;

「只要笔数额巨大的项目尾款能追回,自己就还有翻身的余地。」

这天一早,张丕林没有告诉任何人,独自飞往北京,但仅仅过了几个小时,唯一希望破灭,张丕林彻底绝望了……

在大家眼中,张丕林算是个优秀男人,南京大学物理学硕士毕业后,先是在大连市公安局做计算机工作,后来辞职下海,搞起外贸。现在开了家装修公司,如果不是那笔巨额欠款,他现在也是衣食富足的城市中产。

但现在,追债已无可能,就算是骗保,自己也被保险公司拉黑。张丕林坐在北京宾馆里大挠头皮,辛苦维持的家,绝不能允许被这笔欠款吞噬,他必须得找到办法。阵阵轰鸣传来,张丕林抬眼看向天空,见一艘飞机正直冲云霄,很快便不见踪影,他心中瞬间有了主意。

将汽油装进行李箱后,一切便准备就绪。傍晚,张丕林到了首都国际机场,一连办理了 7 份航空意外险,赔偿额高达 100 万元。

他是物理学的高材生,知道安检时的 X 光,不可能看出瓶中液体成分,何况航空公司允许乘客带液体登机,等飞机上了海拔 7000 米的高空,谁又能知道,上面发生过什么?

当黑匣子被打捞上来后,起火地点,被确定在机舱后部,张丕林座位旁。虽机组人员奋力扑救,但已无法消除火灾。飞机所有乘客,见火势越发汹涌,不断向前移动,最终造成飞机无法维持平衡,机头向下坠落……

△ 张丕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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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丕林


调查结束了,大连机场也恢复了通行,徐良和班茂森乘坐同一架航班回京。

在徐良依依不舍将班茂森送别后,也迎来了自己失职的审判。

徐良低头看着脚下,回忆起班茂森说起的那句话。

「不管那条路,踏踏实实走下去,不留遗憾就好。」

△北京首都国际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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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首都国际机场
附 1:中国民用航空安全检查规则

http://www.caac.gov.cn/website/o ... /t20061220_899.html

1999 年 6 月 1 日起执行的《中国民用航空安全检查规则》规定,每个乘客可以随身携带打火机(充有可燃气体或燃料油)5 只。

2008 年 12 月 20 日实行的《关于调整旅客随身携带液态物品和打火机火柴乘坐民航飞机管制措施的公告》中规定:旅客可随身携带一只打火机(防风式打火机除外)或一盒火柴乘机。但是该公告在开始执行前一天,也就是 2008 年 12 月 19 日被废止。

中国民航从法律上禁止携带火种上飞机目前的官方规定来自 2008 年 4 月 7 日起执行的《关于禁止旅客随身携带打火机火柴乘坐民航飞机的公告》(民航〔2008〕3 号)。

附 2:在 2002 年,安检技术不能辨别旅客行李中的液体,这是一个重大安全隐患,有关部门担心公布五七空难真相后,会被人利用这个漏洞,制造恐怖事件,因此细节就没有公布。

「五七空难」发生后的次年,民航总局于 2003 年 2 月 5 日下发了加强对旅客携带液态物品乘机的具体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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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8 23:29:08 | 显示全部楼层
110楼 cyec说:
本帖最后由 cyec 于 2021-1-8 23:42 编辑

第九个故事


中国神探高光斗:武汉长江大桥爆炸案

如果再有一次选择人生的机会,我还会做警察吗?

当梁吉平和同事用两天时间,像拼图一样把 214 块人体碎片,组成 16 具尸体时,他只觉自己所在的并非人间。那些烧焦的头颅,熏黑的胳膊,像从布娃娃身上剪掉的手指头……每每拿起这些尸体碎块,梁吉平就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两个罪犯亲手点燃十公斤的炸药,将自己和一车的陌生人送入了地狱。

选择做警察的第一天,梁吉平就知道,这份工作内容之一就是要和罪恶作斗争,和人性最阴暗最丑陋的一面抗衡,他一直都有心理准备,并觉得自己可以胜任。可这起「214 公交车爆炸案」让梁吉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做一个合格的警察。

1998 年 2 月 14 号 10 时 8 分,武汉长江大桥,一辆正在行驶的公交车发生爆炸。就像是投进平静湖面的一块石头,这起爆炸案激起的水花,不仅改变了梁吉平这个初入警界年轻人的命运,还在年逾六十、中国爆炸分析专家高光斗的心头荡开层层涟漪。

彼时两人还没有相遇,高光斗还没来得及告诉梁吉平。

人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人生不能重来,但这也是人生最大的精彩。

△武汉长江大桥上  被炸毁的 1 路专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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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长江大桥上 被炸毁的 1 路专车
1、「血色」情人节

1998 年,梁吉平到武汉市公安局实习已过半年,就读于西南政法刑侦学院的他性格开朗、做事勤快、专业成绩年级第一,来刑侦队这半年靠着嘴甜、做事有眼力劲儿,他很快就获得了队里上上下下同事们的喜欢,只等毕业后档案调过来,他就可以成为一名正式的人民警察。眼看多年愿望就要实现,他却开始对警察这份职业失望。

这半年的时间,梁吉平不是接待吵架斗嘴的夫妻,就是抓几个在街头醉酒闹事儿的中年男人,唯一一次去小旅馆逮捕一个通缉犯,他只在外围街道负责警戒,而且后来听参与抓捕的老警察讲,当同事破门而入后,通缉犯直接哭着跪倒地上投降了,一点儿要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干警察这工作,每次都能像这样轻松、安全就最好了」老警察悠哉抽着烟,语重心长的跟他说。

梁吉平却不以为然:「想安全的话别干警察啊,警察的工作就是要刺激!」

这时梁吉平还不知道,他很快就会迎接人生第一份刺激,并且,他将彻底明白这位老警察所说的

「警察这个工作,安全最重要」

2 月 14 号,天气晴朗,虽是刚过完年,空气里已经有了融融春意,街头巷尾到处都是情人节的气氛。这两年社会上刚开始流行过洋节,老一辈人自然表示不屑甚至谴责,年轻人却投入其中乐此不疲。

梁吉平计划这个情人节已经很久了。他订了十一朵玫瑰花,提前买了黄鹤楼的门票,定了做武昌鱼最有名的饭馆,还卖两张当下最火热的《泰坦尼克号》电影票。

女朋友小鹿是幼儿园老师,两人是相亲认识的。一开始梁吉平有些抗拒相亲这种形式,觉得太老土,可又实在经不住老妈压力。小鹿本人比照片上好看,眼睛不大,但看你的时候里面水汪汪的,像是一汪清泉。她性格也好,直爽,大方,有江湖女侠的气质。

小鹿见梁吉平第一句话就是

「警察放古代可是捕快,我喜欢《四大名捕》里的铁手」

梁吉平也喜欢温瑞安,喜欢他四大名捕系列的武侠小说。因此他一下就把小鹿引为知己。

一来二去后,两人确定了恋爱关系。

黄鹤楼坐落在长江南岸,是江南三大名楼之一,还有「天下江山第一楼」之称。更因为崔颢的一首七言律诗,使得它一年四季都有络绎不绝的游客慕名而来。

梁吉平虽是土生土长武汉人,总觉得黄鹤楼就在那杵着,想去随时就去了,反倒从没来过;小鹿和他情况一样。直到这天情人节,两人才第一次爬楼,他们约在了黄鹤楼门口见,小鹿幸福地接过梁吉平送过来的玫瑰花,随后他们开心地牵着手爬楼了。

△武汉黄鹤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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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黄鹤楼
刚过十点,梁吉平站在三楼,看着浩浩荡荡的长江,卖弄地背起了「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正借景抒怀,表达愁绪之时,小鹿则站在楼北边屋檐下,挤开周围游客,大喊梁吉平给自己拍照。

梁吉平端起借来的相机,调好焦距和曝光量,正要按下快门时,「砰」的一声巨响传来,不远处长江大桥上冒起了一团巨大的黑烟,还夹杂着火光。梁吉平愣了一秒钟,他立刻意识到,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梁吉平跟小鹿说,

「你先回家,我得去现场,晚会儿联系你。」

小鹿的一句注意安全还没说完,梁吉平已经跑下了楼。

黄鹤楼距长江大桥不远,梁吉平一路跑着过来,路上他做足心理准备,听爆炸声音,伤亡情况肯定严重,可真到现场他还是懵了。

呛人的烟尘,夹杂着炸药味、血腥味和烧焦的肉味扑面而来,一辆公交车被烧成了黑乎乎的架子,目力所及的地方全是哀嚎的幸存者、残缺的肢体、以及内脏和肠子,梁吉平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他没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梁吉平强迫自己平静,狠狠地按了按太阳穴,开始以警察的身份,向上峰汇报情况,控制现场。更多的同事陆续赶了过来,消防车、救护车、防暴队……梁吉平一直忙到晚上,看着现场种种惨烈的迹象,他总有种不真实感。事实上直到案件最后告破,梁吉平也觉得这两个月发生的一切都是场梦,一场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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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突然的任务

北京的冬天很冷,但这个春节高光斗却过得十分暖和。

年逾六十的他,近三十年的人生从来没有节日和休息。身为北京市公安局科技处的教授级高工,著名的爆炸分析专家。高光斗把他的半辈子都奉献给了工作。他参与破获的大案、要案数百起,获得的荣誉也挂满了家里整面墙,可荣誉越多,说明他亏欠家庭和亲人的越多。

因为忙工作,老伴生病住院他没陪过床,孩子家长会他没有参加过,每年连春节他都不能好好在家呆着,他已经数不清自己欠家里多少债了。

今年终于过了个好年,单位体谅他们这些老同志,没有给安排任何工作。每年冬天都要如期而至的关节炎、风湿病也没有再犯,就连一向对自己有意见的儿子,也带着孙子和儿媳回来住了几天。

春节的意义就在于团聚,高光斗每天看书、写字、逗孙子,享受着这几十年来难得的惬意时光。儿子趁热打铁,劝高光斗带着妈妈出去旅游一圈儿。高光斗答应了。他向局里请假,于是过完大年初七,高光斗和老伴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去三亚海滩晒太阳。

看着在客厅和卧室忙着收拾行李的老伴,高光斗有些感慨,他想起刚结婚的时候,还信誓旦旦的许诺,每年出去旅游一次,走遍国内的山山水水。可半辈子过去了,两人从来没有专门的旅行。高光斗决定等退休后,每年至少带老婆出来玩一次,国内景点去完就去国外看看。

飞机从北京直飞到三亚,出机场后天朗气清,阳光和洵,两人从寒冷干燥的冬天,直接过度到惬意的夏天,心情无比舒畅。可刚住进酒店,房间的电话就响了,高光斗拿起话筒听了两句后,一瞬间面色铁青。

他挂了电话,凝重地看向老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老伴反而习惯了:

「说吧,哪儿出事儿了?」

「武汉长江大桥上一辆公交车爆炸了,部里派我过去协助调查。」

老伴沉默了一会,难掩失落:

「带上药,少抽烟,注意安全。」

两人一起半辈子,这种事,她早就见怪不怪。丈夫是爆炸专家,工作就是帮助社会稳定,守护人民的安全,自己不能影响他工作,不能给他添麻烦。就这么以英雄警嫂的角色,劝了自己半辈子,慢慢也就信了。

高光斗马不停蹄,从三亚赶到武汉时,已是下午六点半。公安部派出的其他六位专家也都第一时间赶到了武汉。

看着和自己一样风尘仆仆的六位:公安部第五局局长张新枫、有中国痕检「定海神针」之称的痕迹鉴定专家崔道植;靠指纹破过全国几十起恶性案件的指纹识别专家徐利民;被称作「中国当代福尔摩斯」的物证痕迹专家乌国庆;公安部五局一处副处长许文荣;公安部物证鉴定中心高级工程师、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硕士研究生导师班茂森。

以往各怀神通,独当一面的中国神探全部到齐,高光斗心头不禁犯起了嘀咕,看来这次爆炸案难度着实不小。

3、任务艰巨

案情重大,但破案往往都是从一件件小事儿开始的。

以爆炸点为圆心,半径 500 米,还有桥下面的长江,都要彻底清查。要地毯式的排查,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物品。

高光斗对专案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这意味着工作人员,要整个排查一千米宽的长江,及五条街道。大家一致通过了这个方案,每个人知道,哪怕是错过一个纸片,也会耽误案情的进展。

武汉市委、公安局紧急抽调 100 多名省市刑事技术人员,按分片分段的顺序,对现场 2.4 万平方米范围进行了反复勘验,找到大量被炸物品碎片和人体组织。

凌晨一点,武汉这座城市已经入睡了,武汉公安局办公楼三楼的大会议室此刻还灯火通明,这是专案组的临时办公场地。从北京来的专家和武汉市局的工作人员正在开会讨论案情以及侦破思路。

梁吉平坐在会议室的一个角落,他在会议开始前给大家介绍了他刚到现场看到的情况。原本他是没有资格参与这种级别会议的,可因为他是第一个到现场的警方人员,还用相机拍摄了很多照片,所以才破格参加了整个会议讨论。

他连续忙了十多个小时,午饭和晚饭都没有吃,可脸上却没有丝毫疲惫的样子,在最初的震撼过后,梁吉平只有愤怒,只有想要将犯罪分子绳之于法的急切。

「现在距离案发已经过去十四个小时了,社会上已经有各种谣言。有人说是恐怖分子炸的桥,有人说是下岗职工,还有人说是女人失恋干的。群众比较慌所以容易轻信各种说法,我们要做到是尽快破案,同时也要注意信息保密。」

专案组组长张新枫声音洪亮,他示意高光斗讲一下看法。

「从现场的情况看,基本可以排除恐怖组织的行为,极有可能是个人作案,案犯的动机目前不知道,但从爆炸地面上被炸出的那个大坑和被炸车辆底部,以及炸坑的深度和车底损毁情况,我推断炸药是放在公交车地面上,而不是提前放在大桥上的」

高光斗声音低沉地一边放着现场的照片,一边向大家分析讲解。

「另外根据炸毁车辆和完整车辆的对比测量,以及紧贴爆炸中心的那张椅子的损坏度,还有死伤者损伤部位算出,车上的炸药量为 10 公斤左右」

「我同意老高的分析。我看了现场的十几具尸体,这些尸体都是上半身较为完整,下半身都被炸得粉碎,这说明爆炸物的高度应该就在公交车地面上。

明天我们还是要抓紧时间清理出现场的爆炸物,把被炸碎的人拼出来逐个核实他们的身份,同时还要注意机场、车站等各个重要交通地点,密切排查,防止再次爆炸的可能」痕迹鉴定专家崔道植说道。

「刚我们组把现场收集到的 241 袋残留物筛查了一遍,没有发现电线、电池等遥控装置残留,但发现了导火索的残留物,所以我推断引爆炸药的人一定就在公交车上。」乌国庆补充说道。

「好。那接下来的重点任务就是还原出爆炸前公车上的情况,从爆炸前公交车上的 38 人中找出嫌疑人。今天就到这里,大家都累了,早些回去休息。这是一场硬仗,我们在跟时间赛跑,为了武汉市人民的安全着想,我们要快速破案,查出凶手」 专案组组长张新枫做了总结发言。

会议结束,大家无声地散开,高光斗明显地能感觉到,爆炸的阴霾笼罩着每个人。

梁吉平最后一个才走,他在卫生间洗了把脸,洗去了这一天的灰尘。洗完脸对着镜子看的时候,梁吉平突然发现自己哭了。温热的眼泪无声地在脸上流淌,梁吉平不知道自己哭什么,又是在为谁哭。他既觉得眼泪是为了大桥上那些死者流的,又觉得是为了自己的无知流的。原来真的亲身经历他想要的案件后才知道,自己不会感到刺激,只会难过。

梁吉平越哭声音越大,他很多年没有这么放肆哭过了。

「哭什么呢?」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了梁吉平。

梁吉平慌忙用手擦去脸上的眼泪,他转身望去,昏黄的灯光下,是高光斗刀刻般棱角分明的脸。他挺着背站在走廊里,浑然不像一位已经六十岁的老人。

「桥上有你的家人?」高光斗再次开口询问。

梁吉平擦干了眼泪,摇了摇头。

「那……你是第一次见这种现场?」经验老到的高光斗猜出了真正的原因。

梁吉平点了点头。

以往有老警察笑他年轻时他会脸红激烈的反驳,可这次他直接承认了。梁吉平这一刻明白了,年轻就是年轻,天然会缺乏经验,正视接受这一事实就好。毕竟年轻也意味着无限学习的可能。

「走吧,跟我到会议室」高光斗说完转身朝前走了,梁吉平默默跟在后面。

「我在楼下住,回去睡不着,算是职业病了,遇到这种案子就失眠。所以才想着回来,看能不能再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进来会议室高光斗坐在椅子上点着一根烟,对梁吉平缓缓说道:「别总我说话,你介绍一下自己吧。我看了你下午拍的照片,很珍贵。」

「我叫梁吉平,在刑警队实习,马上大学毕业。我之前当警察总想破一些大案子,甚至还盼着能出一些大案,想着越大越好,越难越能显现我的能力。可我没想到,真的发生大案,意味着这么多人没命了,这么多家庭完了。我现在真觉得,自己不配做警察……」

「你这个年龄有一些想当然也正常,未来路还长着呢,不要着急否定自己。我看你挺适合做警察,今天表现就很好啊」高光斗笑着对梁吉平说。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案件呢?那可是几十条人命啊」梁吉平想不明白。

「这些年我主导破获了三十多起爆炸案,回忆这些案件的话,破案的成就感远不及疑惑感来得强烈,案子虽然破了,人性却无解,那些人性里的幽微和纠葛常让我困惑。再惨烈的爆炸现场,只要耐心、细致地进行抽丝剥茧的排查与测算,总能准确地找出爆炸中心、还原爆炸现场的情景。但当事人为什么要这样决绝、不顾一切?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高光斗手上的烟烧完了,他把烟灰弹进烟灰缸里对梁吉平说道,

「或许你将来能找到答案,有那一天的话记得告诉我。赶紧回去睡觉吧,明儿还得去案发现场呢。」

梁吉平离开公安局的时候转身看了看,会议室的灯还亮着。望着窗口的那抹暖黄色,梁吉平心里重新恢复了一丝力量。

△  武汉长江大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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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汉长江大桥
4、给爆炸案画像

睡了一晚,梁吉平精神好了很多。小鹿早上打电话关心他的情况,梁吉平只是简单说了两句就把电话挂了。他知道自己有些冷淡,可他实在热情不起来。他就想赶紧做些什么,能帮助破案。

梁吉平早早地来到了大桥上,因为高光斗和队里的领导打了招呼,他点名要梁吉平协助自己工作。

队里同事羡慕梁吉平,「你拜了个好老师。」能学到先进的办案经验固然是好事儿,可想到案件当中的惨状,梁吉平开心不出来。

高光斗没有时间思考这些,他一早详细询问了现场的法医,了解到一个重要情况:10 号和 11 号是现场被炸得最远的尸体,10 号尸体是在距离爆炸中心东北方向 26 米远找到的;11 号尸体被炸得更远,距离爆炸中心西南方向 31 米。

高光斗脑海中马上有了结论,他俩是距离爆炸中心最近的尸体。因为爆炸发生后,离爆炸中心越近的物体会被抛得越远。离爆炸中心远的物体,则会留在爆炸中心附近。如果没错的话,这两具男尸就是这桩爆炸案的「谜底」。

紧接着专家组通过幸存者和现场直接目击者,再次确定了这两人爆炸前后所处的准确位置。

△爆炸瞬间姿态分析图(高光斗描述,徐利民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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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瞬间姿态分析图(高光斗描述,徐利民画)
虽然基本可以判断,但高光斗觉得还是缺乏直接的证据。

高光斗带着梁吉平在长江大桥上来回地溜达。大桥上的交通已经恢复,往来车辆络绎不绝,如若不是爆炸现场地面上的警戒线和脸盆大的坑洞,昨天的惨案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梁吉平想不明白现场已经来回勘察好多遍了,为什么还要看。

「越是熟悉越容易造成忽视。」

高光斗对梁吉平讲道:

「断案有时候就像生活,走得远了反而会忘记当初为什么出发。这时候就要回到起点,找到初心」

于是梁吉平不再说话,默默陪着高光斗在大桥上遛弯儿。

「讲讲话,不要跟哑巴一样」高光斗虽然心里有很多疑问,但语气却是轻松的。

「我担心影响你思考」梁吉平语气中却满满的沉重。

「放心吧,我的道行你是影响不了得。给我讲讲,你昨天来现场前在干啥。」

「爬黄鹤楼。」

「跟女朋友?」

「你怎么知道?」

「你是武汉本地人,不会一大早自己来爬黄鹤楼,昨儿又是情人节,还有你昨天穿的衣服,虽然脏了,但能看出来,是专门给约会准备的。」

高光斗说着调皮地冲梁吉平眨了眨眼,梁吉平跟着笑了,他也开始放松了。

「昨天我和女朋友约会来着,是在黄鹤楼三楼看到爆炸的,那股浓烟跟原子弹一样,整个黄鹤楼都被震晃,我脸上被那些粉尘拍打的生疼,我当时急忙从楼上跑过来……」

「等一下,当时粉尘冲击到你脸上?」高光斗突然打断了梁吉平,

梁吉平不明所以,轻轻点了点头。

高光斗顺着 10 号、11 号尸体方位,向前看去,大桥西面龟山之上,电视塔巍峨耸立。

「这么看来,咱们应该检查下哪里?」

梁吉平有些疑惑,龟山离爆炸地点距离这么远,能检查出什么?

在高光斗的建议下,专案组从各分局抽调技术、刑侦、防暴警力 160 余人,开始对龟山进行地毯式搜索。梁吉平也申请加入了搜寻队,他希望立功,能够帮助高光斗破案。一百多名警察排成一条线,将龟山围了起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梁吉平睁大眼睛找了半天,就在眼睛都要瞪出眼眶时,他在一块石头后面发现了 4 块电车上的座椅碎片。

这印证了高光斗的推测:在尸体方向,发现电车上的座椅碎片,就说明椅子飞的方向,与尸体炸飞的方向一致,那么这两人中必有一个坐在椅子上。他们姿势应该是一个在炸药包的外侧,一个在里侧。

2 月 16 日上午,专案组痕迹物证鉴定专家徐利民通过车离地面的高度、椅子的高度、车梁损害的情况,得出与高光斗相近的结论。

高光斗和徐利民两人把爆炸中心精确到了 5 厘米之内。随后高光斗让梁吉平和另一名侦查员当模特,他按照自己的想法重现了现场,画出了一幅当时车上的立体俯视图还原图。

爆炸的那一刻,车厢里是这样的:炸药在公交车倒数第二排,右边靠窗的单人椅子旁引爆。那一瞬间,10 号正坐在椅子上,弯腰用双手扶住了地上的炸药包,而 11 号面对着他,蹲在 10 号旁边点燃了导火索。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现场留下了 11 号一块完好的屁股,因为爆炸时 11 号是蹲着,他的屁股跟炸药之间离得最远。

接下来,就是找出 10 号、11 号的身份了。

5、大海捞针

车上每个人都有嫌疑,无论活着的,还是死了的。

高光斗确认炸药是在公交车上点燃爆炸后,他指出了破案的方向。专案组开始对公交车上 38 名人员展开调查,最先怀疑的是驾驶员罗某和售票员彭某,因为他两在爆炸中基本没受伤。一番调查后排除了他们的嫌疑。专案组又在集中安置伤员的同济医院对伤员开展走访,经过相互印证,车辆爆炸前车上人员除了 10 号和 11 号,其余均未发现异常情况。

与此同时,武汉市公安局印发了 1 万余份《协查通报》。通过电视、广播、报纸等媒体发布信息,相继确定了现场 14 具尸体的身份,只有 10 号和 11 号的男尸无人认领。

10 号和 11 号一定是犯罪嫌疑人,目标越来越清晰。

梁吉平开启拼命模式,他二十四小时呆在现场,终于在四天后,他和专案组技术人员在 34 号袋的现场残留物中,拼接出了一张身份证残片,「唐喜明,男……」

武汉警力对全市旅店行业开展集中清理,在 2 月 18 日晚 7 时,有同事在硚口旅社发现「唐喜明」的住宿登记,另发现一名为「齐星献」男子与其同住。

高光斗和梁吉平很快赶到现场,得知唐齐二人是 2 月 13 日下午 4 时入住,2 月 14 日上午 9 时离店时,梁吉平激动道:

「爆炸案发生在 10 点 08 分,从这里乘坐 214 路公交车,只有几分钟路程!」

旅店老板娘对入住这两男人印象深刻,没等梁吉平问起,便故作神秘讲出:

「我记得他俩,他们一起进的房间,之后就再没出去,等到我去他们房间送水时,你猜怎么,房间里两张床,两男人却钻进一个被窝里干那个……」

梁吉平看着面前滔滔不绝的大姐,不断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不禁心中对她有所抵触。

高光斗从 301 房间中出来,拿出一根「沂蒙山牌」导火索,丢在梁吉平面前。

「马上就能结案了。」

根据旅店老板提供的身份证号,唐喜明家被锁定在江西省武宁县。梁吉平随专案组人员,连夜赶到武宁,找他们家人来武汉认尸。正当众人刚落脚时,负责接待的警员说,自己就是唐喜明亲戚,昨天下午还跟他打过招呼!

梁吉平听到此话,不禁倒吸口凉气,被炸成焦尸的凶手,还能再数百公里外诈尸不成?

不一会,一位面相憨厚的中年男子,被带进武宁县公安局,称自己就是唐喜明。

「我原来身份证丢了,8 号的时候,在回武宁客运车上,不知道被谁给摸走了。」

原本梁吉平即将破案的激动心情,瞬间被这句话碾得粉碎。没过一会,齐星献也被带过来,询问他身份证的事儿,他说去年在武宁县罐头厂,有个跟他一块打工的,叫曹军,那时忘了啥事,借了自己身份证。两三个小时后,曹军说洗澡的时候,身份证掉在水漏里给冲跑了。作为补偿,他当时还跟曹军要了 50 块钱。

原本在见到唐喜明后,梁吉平和专案组本一片消沉,但听齐星献说完,大伙眼都突然亮起来;无论如何,曹军这个人,成了目前唯一线索。

专案组来到罐头厂,提起曹军,不少工人印象深刻。在大多数人眼中,曹军是个异类,每天下工之后,他总是端着一套皱巴巴的西装,去厂子旁的小干洗店熨烫。然后他会穿上西装,扣上衬衫纽扣,挺起身板坐车去市里。

当别人问起时,他总要说,自己要出席一场高端画展。

「他说他的梦想,是要当一个艺术家!一幅画能卖出 10 万块钱!」

罐头厂工人们,有模有样学起曹军讲话时,纷纷捂着肚子大笑。得知在打工时,曹军和武昌力关系不错,专案组去到武宁县大山里,找到武昌力的家。

武昌力家境很差,屋里充斥牲畜粪便味道。

武昌力母亲称,儿子跟人定下了一门做倒插门女婿的亲事,但他寻死腻活,就是不同意。大家都觉得,武昌力好面子,不能接受倒插门。可后来,他从外面带来一个叫曹军的男人,两人吃饭一人一口,睡觉钻同一个被窝,腻的跟两口子似得。

老娘和未婚妻,对武昌力是又逼又劝,让他好好过日子,但他却疯了般,逢人便喊

「要是我气伤了心,要死就不是我一个人,有好多人死,上火车上不去,就上汽车,炸死好多人!」

武昌力在矿上工作,平时负责炸矿时「装炮」、「放炮」,他这么威胁,也不是天方夜谭,大家对逼婚的事便收敛很多,但还是暗自使了不少手段。

过完年后,武昌力和曹军,用编织袋从矿上带回 10 公斤炸药,说是去武汉打工,就这么走了再也没回来。

梁吉平采集了武昌力母亲的 DNA,带去做亲子鉴定。鉴定结果出来了:10 号尸体就是武昌力。

至此,武汉长江大桥爆炸案,终于真相大白。

2 月 10 号,曹军和武昌力两人一起离开了老家,来到了武汉;

2 月 13 号下午 4 点,两人住进旅社;

案发前一个小时两个人从旅社出来,拎着 10 公斤硝胺炸药,坐上了那辆路径长江大桥的公交车。

1998 年 3 月 29 日,案件宣布告破。

梁吉平参与了全部的调查过程,当他写完结案报告后,他竟没有感到轻松。他明白了高光斗说的那句话

「案件都有凶手,但人性往往没有答案」

6、尾声

    历时 45 天,案件结束了,专案组解散了。

梁吉平送高光斗离开时给他准备了武汉市的特产:热干面和枯豆皮。高光斗笑着收下了。

「什么时候到北京了记得来看我。」高光斗心里已经认可了这个毛头小子。

「我到时候带女朋友一起,您可得请我们吃烤鸭。」梁吉平藏起内心的不舍,和高光斗开起玩笑。

「我希望你去的时候她已经是你媳妇儿了。」

「保证完成任务。」梁吉平调皮地冲高光斗敬了个礼。

「我走得急,没时间给你准备礼物,这句话就当是我送你的礼物吧。」高光头沉默了两秒后缓缓对梁吉平说道,「我们警察任何时候都以保证群众的生命财产为主要责任,但切记不要忘了自己也有家庭,也是群众的一部分。」

高光斗说完这句话就上车走了,梁吉平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转身回警局的时候,梁吉平看见小鹿站在街角的榕树下,在冲着自己笑,她眼睛里那汪清泉依然清澈透明,梁吉平跑过去抱住了小鹿,他知道该怎么做好一个警察了。

黑暗的背面即是光明,永远相信爱和责任,守护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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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9 06:05:53 | 显示全部楼层
111楼 cyec说:
第十个故事


中国缉毒警:冰毒王国的覆灭

2013 年的初秋,当警察邓军第一次进入博社村时,眼前每幅景象,都让他觉得无比魔幻。

潮热海风,吹来化学制品的刺鼻气味,发电机嘈杂声响下,家家户户正忙着制作冰毒。塑料桶、残渣随地乱丢一气,旁边砖墙上挂着红色条幅,赫然写着「禁止倾倒制毒垃圾」。

不远处蔡家祠堂,前面戏台唱得火热,后面祠堂香火旺盛,不少村民赶来祭祖时,扛起大包货真价实的人民币,投进火盆里当冥币烧。门口停放的电动三轮车,装载着数桶制毒所需的麻黄素,以及 2 把 AK47 和手榴弹一箱。司机拜完祖先,见到邻里乡亲,不忘满脸堆笑热情寒暄。

邓军不敢想象,在当今的法治社会中,广东省汕尾市陆丰县,一个沿海村庄里,藏匿了 18 个特大制毒团伙,77 家制毒工厂,280 名毒枭。村中男女老少齐上阵,制毒贩毒就是这里发家致富的良方。

一克冰毒可以让人产生幻觉、狂躁中杀死身边至亲。

十克冰毒可以让人兴奋过度、瞬间脑死亡。

而在博社村,三吨冰毒,不过是一周的产量。

看着又一大批冰毒被装进麻袋,码上货车发往全国各地,即将毁灭数百万个家庭,邓军心里疑惑:

「制贩毒是要被杀头的生意,到底是什么,能让博社村成为法外之地,堂而皇之地干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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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冰毒王国

邓军自己都没有想到,他做混混会这么顺利,像天生就应该做混混一样。从警校出来十年,他混成县城毒贩二哥,在两家迪厅,和十几家 KTV 里兜售冰毒。平常脑门上顶着一道长疤,随便去哪儿,身边都要跟着两三马仔。要不是上司老林给他指派任务,邓军都差点儿忘了,自己还是个警察。

「鹏仔最近麻黄草供货渠道断了,村里急缺制毒原料,这是你十年来,进入博社村最好机会!」

卧底生涯,邓军只有一个任务,就是通过陆丰贩毒圈,打进博社村制毒产业链。

可现在机会摆在面前,面对老林指令,邓军犹豫了。他卧底十年,从初出茅庐的年轻小伙,变成陆丰贩毒圈,饱经风霜的老大哥。虽然在毒贩和混混眼中,他纸醉金迷,风光无两,但邓军却愈发讨厌现在生活。

年轻时,作为缉毒警,他期待像无数电影里的警察一样,手刃毒贩维护正义。但现在,人生即将步入中年,却亲手卖出无数冰毒,让更多人堕入深渊。理想与现实的巨大冲突,让他总想放弃目前的一切。

老林说完任务,请辞的话卡在邓军嗓子眼里,不知如何说出口。直到挂上电话才后悔,自己又在不情愿中,接受了任务。

当晚,邓军订了家 KTV,邀上鹏仔,一直嗨到半夜。鹏仔是博社村三号人物亲侄子,因为这个身份,邓军在十年前斗殴中,用脑门帮他挡了酒瓶,虽留了一道长疤,但却被鹏仔视为过命的兄弟,这给自己卧底工作,带来不少方便。

鹏仔一扎啤酒下肚,吸了一克冰,迷迷糊糊正说着胡话,当邓军提及去博社村谈生意时,鹏仔赶紧摇手:

「哥,不是弟弟不卖面子,说了多少回了,去我们村做生意,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得姓蔡!只要生在博社村,姓蔡,甭管是五六岁小孩,还是八九十岁的老头老太,想制毒贩毒随时都行。可要是不姓蔡,在村口把头磕烂都没人理你。」

「规矩我懂,可我福建有个亲戚,偷偷种了一大片麻黄草,价格便宜,你看能不能给个方便?」

鹏仔听到这话,瞬间来了精神。麻黄草是国家严格管制的制毒原料,自己老供货商断了,新的着实难找。以至于现在村里各家制毒工厂,原材料全线告急,每天都有乡亲,堵在他家门口催。如果趁机帮这位好兄弟一把,倒也是个双赢的局面。

「你确定货源稳定?人信得过?」

在邓军拍着胸脯保证后,鹏仔松口,先让他拉一车到村里看看货。

三天后一早,邓军将一货车麻黄草,运到博社村村口。鹏仔也没闲着,对着村里几个老人,不停解释,并非自己想坏规矩,只不过现在货不好弄,要保证村里制毒正常运行,只能出此下策。

得到几个大房头老人首肯后,鹏仔赶紧指挥村民,每人开辆电三轮车,不停往村里搬!

鹏仔一边手忙脚乱卸货,一边不忘对邓军问起:

「哥,咱哥俩这么多年交情,我铁定信你,但你得保证,这些玩意出不了岔子!」

邓军随口捏造了几个亲戚,从种植收割,到检查放行,瞎吹胡侃编了半天,给鹏仔吃足了定心丸。实际上,上司老林早对他通过气,今年剿灭博社村势在必行,遇到紧急情况可以特事特办。这句特事特办,邓军让老林从福建,调来这一车麻黄草。

鹏仔安排三轮车,一辆接一辆将麻黄草运到村子,心情大好下,拉着邓军去家里喝酒。邓军假意推托了两次,随后便带着微型摄像头,跟着鹏仔进入博社村。



△停靠在博社村村口的麻黄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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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靠在博社村村口的麻黄草
十年来,第一次卧底博社村,邓军难掩紧张,左顾右盼看着周围一切。整个村中洋楼林立,夹杂着不少土屋瓦房和豪华祠堂,大大小小建筑建成一排,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墙。村内道路密集,宽度狭小逼仄,勉强能够一辆电三轮车行驶。但凡超过两层的建筑,都配有监控摄像,楼顶专人放哨。虽然鹏仔在前带路,可邓军身后还是有村民跟着,不断汇报情况。

随着道路七转八拐,像是走完了一张蜘蛛网,邓军才终于到了鹏仔家洋房。随便从冰箱拿出俩菜,两人推杯换盏,从上午一直喝到傍晚。期间,鹏仔 1 岁的儿子,不停围着两人爬来爬去,鹏仔将儿子抱入怀中,倒出一克自制冰毒,本想邀邓军品尝,被严词拒绝后,竟当着孩子的面,自顾着溜了起来。第一次卧底行动即将成功,邓军长松口气,突然听到门外有村民大喊:

「鹏仔快出来!有警察踩点来了!」

邓军心里一紧,手中酒杯差点掉落,找机会摸了摸身上的微型摄像头。见鹏仔表情阴晴不定,已站起身从门后抄起一根铁棍。

「这么快就暴露了?」

邓军想要掩饰,没想到鹏仔拦在邓军前,歉然道:

「哥,村里进来警察,我得出去管管,今天的酒只能喝到这了。」

邓军一脸茫然,等鹏仔推开门,见路上村民三五成群,拿着各种家伙急速奔走,口中骂骂咧咧,誓言要将警察腿打断时。邓军才明白,恐怕老林安排的其他线人,已经暴露。

此时蔡家祠堂前广场,数千人围聚着,村里选了 20 多个精壮小伙,将一男子围住,不停拳打脚踢。

祠堂门口,村支书一袭黑衣,站在两位德高望重的老者中间,木然看着这一切。

「这家伙是公安局派来的侦查员,这要是把村里生意搅黄了,一村人不得喝西北风去!」

鹏仔咬紧后牙槽怒斥着,其余村民也是青筋暴起,要不是村支书刚立下规矩,只允许上 20 人,恐怕现在人人都要凑过去踢上几脚,以泄心中怨气。邓军看着爆发群体兽性的村民,问道:

「你们是怎么知道,他是警察派来的?」

「这还不简单,警察里面就有咱们的人!不管是突击检查,还是秘密侦查,我们事前全都知道,冰毒生意博社村干了这么多年,这两把刷子绝对是有的!」

邓军陷入沉默,鹏仔却满是骄傲,拍着他肩膀又安慰道:

「警察也好,法律也罢,在博社根本不叫事!跟我们做生意,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吧!」

殴打足足持续二十多分钟,村支书对身边老者悄悄说了句话,便转身返回祠堂。20 多个壮小伙,见村支书离开,随即停止殴打,抬起血肉模糊的侦查员,合力扔到村外臭水沟。

老者对着村民喊着:「书记说了,大伙都别看了,赶紧回吧!」

刚才还如豺狼虎豹,对警察和法律嗤之以鼻的村民们,听到这话就像接到圣旨,很快散去,不敢逗留。邓军担心自身安危之余,也不禁感叹,自己在县里卧底十年,每天听闻的消息,全绕不开这个冰毒大鳄,中国制毒第一村的村支书——蔡东家。

可这个人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能跳脱出法律之外,将一个村子,完全打造成自己的冰毒王国?

△博社村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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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社村全貌
2、博社村民

当晚,邓军回到家中辗转反侧,那个血肉模糊的侦查员,频繁在脑子里出现,让他越想越烦躁。

焦虑中打开手机,又看到新闻:云南某缉毒警执行任务期间,被女儿当街认出,只因叫了声爸爸,全家第二天被毒贩灭门……

当邓军情绪烦躁至极点,正好接到老林打来的电话。

说完事情起因经过,老林也交了实底,他早就知道警方队伍里,有人给博社村通气,可现在还没查出来是谁。虽然现在卧底任务,有随时暴露的危险,但剿灭毒村势在必行,必须得有人,打好这个前哨站。

邓军心里明白,目前唯一办法,就是尽快摸清博社村底细,赶在身份暴露之前,将这毒村一窝端了。可理想固然美好,博社村作为多年禁毒顽疾,不仅具备与警方丰富斗争经验,还兼有警方内部情报、村民上下一心、易守难攻的堡垒村布局。想瓦解这个毒品帝国,仅凭自己一人之力,绝对是痴人说梦。

「你只负责收集证据,剩下的事,交给我来解决。」

老林的话,略微让邓军感到一丝安心。

有了第一次生意成功,此后,邓军与鹏仔在博社村往来,变得越来越频繁。

多次进出博社村,各处明岗暗哨,也逐渐对邓军放松警惕,身后不再有人跟着。每次邓军卸完货,便藏着微型摄影机,跟鹏仔派送麻黄草,借此参观了村中不少制毒工厂。

就这么到了 12 月,邓军交给老林的视频证据,已十分充足,只是每次建议派兵围剿时,总是被老林一句「时机未到,」,打发回去。

有了证据,这么长时间了,却还不行动,邓军总在琢磨,这老林在忌惮些什么?想起那个暴露的侦查员,以及鹏仔说过,陆丰警察队伍里,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邓军不禁对老林,产生了怀疑。

这天,邓军再次进入博社村找鹏仔,本想在谈论生意之余,旁敲侧击,打听下他们贿赂警方的消息。没想到,刚到鹏仔家洋房门口,便看到地面渗出一大滩血。

鹏仔家里,刺鼻血腥味,盖过了制毒气味,两种奇怪味道交汇在一起,差点让邓军当场呕吐在地。鹏仔母亲浑身是伤,用纱布包裹着头,坐在两具尸体中间嚎啕大哭。

左边尸体是鹏仔父亲,右边尸体便是鹏仔本人,鹏仔一岁多的孩子正坐在地上,自顾吃着手,浑然不知现在发生的一切。在老太太哭声中,邓军反复听到一句,本在博社村不可能出现的话:

「毒品害人啊!毒品害人呐……」

向围观村民打听后才知道,鹏仔在家溜冰,出现了幻觉,非说父母要杀他,提起菜刀就向老两口身上砍。等村民赶到时,鹏仔父亲已经倒在血泊,留下老太太躲在墙角瑟瑟发抖。村民见状,赶紧上前阻拦,没想鹏仔又从屋里摸出一把枪,大喊所有人都要害他!

就这么,在毒枭扎堆的博社村,鹏仔枪里子弹还没打出来,就先被村民给结果了。

鹏仔母亲反复念叨毒品害人,一直哭到傍晚。博社村父老乡亲视若罔闻,随便留下几句节哀顺变,便回家该煲汤煲汤,该制毒制毒。毕竟人死了事小,错过冰毒制作最佳时间,那才叫得不偿失。

人群散去,鹏仔的死,只换来了这世上两个人的惋惜,一个是他妈,另一个就是邓军。

鹏仔不仅是邓军卧底的依仗,还是他在这十年毒贩生涯里,唯一结识的朋友。现在他死了,邓军能在博社村卧底的日子,基本也宣告结束。想起身份暴露危机,随时来临,而自己离成功只差一小步,邓军心里极度烦闷。正低头往外走,鹏仔母亲将他拽住,不住磕头哭喊:

「你是鹏仔好友,求求你帮帮忙,把冰柜里的冰毒拿出来,放爷俩尸体进去,我怕第二天他俩就得烂了……」

见鹏仔母亲抱着孙子,又哭得死去活来,邓军于心不忍。处理好尸体后,顺手拿了瓶鹏仔珍藏的酒,盘起腿,陪她聊了一夜。

在老太太哭诉中,邓军才知道,以前博社村和中国其他村子一样,家家户户靠种植和外出打工过活。但 1999 年后,村支书蔡东家带着人制毒,随后越来越多村民加入其中。原本贫穷的村子,几乎一夜暴富,动辄就是几千万人民币往家搬,家家盖起洋楼,买上了豪车。鹏仔父母也忍不住诱惑,参与其中。再后来,像鹏仔这批孩子,从小就学大人制毒吸毒,毒瘾染上后戒不掉,活得不人不鬼。

话停在这,老太太又开始哭起来,后悔当初就不该贪钱,学人家制毒,也不该让鹏仔管不住自己,冰毒越抽越狠,落得个家破人亡!

「都怪我管不住自己啊!不该贪,不该贪啊!」

老太太又抓住一句话,重新反复念叨起来。邓军也不知对眼前这人,是该保持同情,还是该抱有鄙夷。只是突然想到老林,曾在自己刚当卧底时,说过的话:

「不管环境变得如何,你也一定得记住,要经得住诱惑。」

邓军无奈摇头,一夜暴富、冰毒泛滥、毒瘾成灾,在这个畸形的毒村里,谁又能经住这些唾手可得的诱惑?

3、冰毒教父

鹏仔死后,邓军和老林反复讨论,接下来卧底行动该如何进行。

老林建议,邓军已在博社村留下麻黄草贩子形象,此身份不可改变。且鉴于博社村制毒相对产业化,肯定会有新人替代鹏仔位置,继续负责麻黄草收购。邓军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想办法,和新负责人搭上关系。

而据情报,这个人选决议,会在鹏仔出殡那天宣布。

就这么,在鹏仔和他爸在出殡当天,邓军再次混进博社村。此时,父子俩已双双变成木牌子,被隆重摆进蔡家祠堂。灵堂中,鹏仔母亲抱着孙子,完全丢了魂,像一根干枯的朽木,干巴巴坐在两口棺材边,一滴眼泪都掉不下来。反倒是村民们站在那呼天抢地,哭得有模有样。大多人口中,念叨着如英年早逝,死得冤枉等词汇。哭最凶的人,更是刚抹完泪,转头就问今天冰毒市场行情。

祠堂外鼓照敲,戏照唱,还是不少人为充面子,扛着人民币,投进火盆当纸钱烧。

丧礼过半,邓军正闷头吃着席上酒菜。一阵嘈杂后,村民立即停下碗筷,有几个老者压低声音说着:

「东家来了!」

邓军看到,博社村村支书蔡东家,正缓步走进灵堂,规规矩矩鞠下三次躬后,便向着席间人群问道:

「卖鹏仔麻黄草的朋友,今天来了吗?」

在一股强烈压迫感下,邓军被人带进蔡家祠堂。负责人交接仪式相对简单,在蔡东家介绍完新负责人后,邓军与他相互留电话递名片,毕竟在博社村,毒品都是明面上的生意。

等到蔡东家示意离开,邓军才敢松口气,刚要迈出祠堂大门,蔡东家却把手搭在他肩头:

「连缉毒大队的麻黄草都能搞来,看来你在陆丰,确实混得不错。」

邓军面容瞬间僵硬,全身上下所有寒毛都站了起来。第一次卖给鹏仔的麻黄草,的确是从老林那运来的,可这事完全保密,除老林外就只有自己知道……

「难道老林真被腐化了?」

邓军虽心中嘀咕,但面上对蔡东家的话,一口否决,强行解释了半天。

蔡东家听完也不多追问,拍了拍邓军肩膀,笑道:

「鹏仔年轻,好骗,可不代表博社村的人都是傻子。你以为当了十年混混,就能藏住身份?」

蔡东家强大压制力,让邓军逐渐放弃抵抗。他不敢想象今天结局,只能紧闭双眼,等待将要发生的一切。

过了大约半分钟,蔡东家让两个人,抱进来一个大纸箱。

「过去看看。」

在蔡东家指示下,邓军胆战心惊,打开纸箱,见里面塞满一摞摞崭新钞票。

「我给你两条路,第一条是死路,你还是当你的警察卧底,跟我们作对;第二条是活路,拿着这笔钱,继续做麻黄草生意,但是交给警方什么证据,就得我来定。」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邓军选了钱,并答应以后听蔡东家的话,但脑中想的,全是鹏仔因吸毒惨死的画面;此刻,他比谁都笃定,如果毒贩不除,未来不知要有多少家庭,会再次经历这样的惨案。

邓军成了个被控制的卧底,但也因此,被彻底捆绑到另一条利益链,那个笼罩博社村上空,撑开庞大黑色保护伞的人们,渐渐浮现在他面前。

4、保护伞

和蔡东家多次接触后,邓军愈发发现,蔡东家太自信了,甚至十分狂妄。他相信自己的能力,更相信钱的能力,在蔡东家认知里,邓军肯定和其他人一样,只要不断给钱,就一定会死心塌为他卖命。

正是这份疏漏,给了邓军得以深入调查的机会。当村中制毒证据,已经近乎摸排完毕时,邓军将调查方向,对准了毒村保护伞。

汕尾市公安局局长马伟灵、

汕尾市公安局副局长、

陆丰市公安局局长陈宇、

包括县公安局、镇派出所,汕尾、陆丰两级党政机关,先后近 100 名工作人员,当名单出现在邓军眼前时,一时让他难以接受。

这之中,有他的老上司,也有他的前同事。邓军感叹,难怪自己身份,会被如此迅速发现。现在看来,十年卧底生涯里,唯有老林,才是唯一可信任的人。

邓军再次与老林密会,将自己得知情况全盘说出,并绘制的博社村地图,共标注了 77 个制毒窝点。临分别时,邓军依然劝说老林,赶紧展开收网行动,将自己从毒村解救出去。

可老林仍摇头称:

「想要收拾毒贩,必须首先将村支书蔡东家抓捕,只有这样,博社村的毒根,才能被彻底清除。」

老林让邓军继续沉住气,特别留意蔡东家的动向,如发现有出村计划,要立即想办法与他联系。

以往提出收网建议,老林总是大谈时机不到,而现在给出如此明确的任务,不用说,邓军心里也明白,一直以来,他等待的时机,终于要到了。

12 月 28 日晚,邓军观察到蔡东家坐上私家车,准备出村,多方打听下才知道,蔡东家的堂弟,整个博社村第三号人物——蔡良火,被扣押在惠州公安局。作为村民们最仰仗力量,蔡东家准备拿钱他出面捞人。

邓军赶紧将此消息报给老林,老林也不敢怠慢,立即组织人手,前往惠州,实施抓捕。

5、雷霆行动

在酒店,蔡东家还在计划着行贿方法,却先被老林带队闯入房间,将其缉拿归案。

蔡东家落网,收网博社村的计划,已势在必行。

老林通知邓军,今夜凌晨 3 点时,在博社村门口待命。邓军激动不已,提前落位等待。当时间接近三点,原本沉寂的马路上,警车车队缓缓出现,长度绵延数里,如一条无尾的神龙,不断向博士村涌来。车辆停靠后,3000 余名武警官兵,从车中鱼贯而出,排列出整齐纵队,被分成 109 个抓捕小组,等待发号施令。

看着面前举起钢枪的庞大部队,邓军正暗自诧异,老林再次回到他身边,塞给了一张地图,并布置下最终任务:

「邓军,你作为向导,带领十一队抓捕小组,突击地图标注的十一处地点,记住,速度要快。」

邓军敬礼领命,快速跑到队伍前方,才发现有九个似曾相识的人,已各自准备就绪。

十个人互相看着对方,均觉不可思议。他们隐藏在博社村中,有人是村里修洋房的瓦匠,有人是常来捡破烂的大爷,也有是村里常驻的拾荒者……他们把名字藏在绝密档案中,带着新身份混迹在博社多年,直到今天,才互相知晓对方是卧底和侦查员。

当指挥中心宣布行动开始时,十名侦查员,带领着 109 个抓捕小组,3000 名武警战士,趁夜潜入村中。走过蜿蜒曲绕,却无比熟悉的道路,准确到达各个任务地点。

邓军每经过一处,便将一组小队留下,赶紧带其他人,到下一处任务地点。行动持续半小时,他所带领的十一组,已全部进入目标。邓军正大口喘着气,紧张等待行动结果,村内漆黑夜空中,两束强光突然照下,两架直升机压至博社村上空盘旋,播放着「放弃抵抗,立即投降」的广播。

天上的声音和地面的行动,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一早,才陆续结束。

就像村民们曾经的暴富速度,整个博社村制毒产业,也在一夜间覆灭。同时,笼罩在罪恶头上的保护伞,也被连根拔起。汕尾、陆丰两级党政机关,先后近 100 名工作人员,因包庇制贩毒人员被依法查处。

由此一役,中国制毒第一村,算是彻底倒了。

6、天下无毒

2014 年 7 月 4 日,距离制毒村覆灭半年后,在无数铁证面前,蔡东家心理防线终于被击溃。

他将所有犯罪事实如实说出,配合警方再次来到博社村,指认犯罪地点。

曾经叱咤风云的冰毒教父,身着一袭囚衣,再次来到蔡家祠堂前广场,在武警扣押,及众多村民注视下,走过他来时的路。第一次制毒的空地,第一处盖起的洋房,最后到达一处还未完工的顶级豪宅前,配合警方拍摄照片。

村民纷纷围聚,不多久,便来了数千人。看着同村一张张熟悉的脸,蔡东家再无法掩盖情绪,眼里突然涌出泪水,滴落在这片土地。

如同野兽般的悲鸣,响彻博社村上空,等待他的,只有他曾瞧不起的法律,给出的最终判决。

2019 年 1 月 17 日,佛山市中级人民法院根据最高人民法院的执行死刑命令,对蔡东家执行死刑。同样没逃过死神的,还有他曾经 21 位同乡。

当邓军再次来到博社村时,情况已大有不同。余下的村民们,陆续开始了新生活,村里建立了不少禁毒宣传措施,孩子们在学校,宣读着毒品危害。

唯有那座豪华的蔡家祠堂,依然杵立在此处,回溯着他们的后世骨肉,当年所做的一切。

当极致的金钱诱惑,变得唾手可得时,造就了蔡东家和全村毒贩的疯狂。

当职权带来的便利,可以置换巨额利益时,有些执法者选择臣服诱惑,从而变成恶魔的帮凶。

当不愿面对现实,只求沉醉片刻爽感,而选择打开毒品这个潘多拉魔盒的人,毒品诱惑,只会带他们走向更加无尽深渊。

而在这个世界中,蕴藏着无数诱惑,谁又能说清,有些看似唾手可得的诱惑背后,又隐藏了什么代价?

邓军想到这些,不禁长叹口气。他走到博社村集市,人流亦如以前熙攘。蔬菜瓜果琳琅满目,炸海鱼的香味更是绵延了数十米,只是在人群中,有个疯婆子,着实更引他注目。

邓军只觉得眼熟,离近才认出,她竟是鹏仔的母亲。此刻她一会哭,一会笑,手里领着个小男孩,嘴中不知念叨着什么,再仔细听去,像是在说着,一段并不顺口的顺口溜:

「制贩毒,不归路,祸害社会不可恕。

……

法理不容人头掉,断子绝孙死翘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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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个故事


番禺大劫案:追凶 21 年

「师爷」是个彻头彻尾的犯罪天才,不仅拥有极强反侦察意识和犯罪策划能力,连对人心的蛊惑,也是异常高明,一度将全体公安人员戏耍。

为了培养亡命之徒,施行银行抢劫计划,他多次到施工危险的工地上,精心选出五名工人。先往他们身上砸钱,吃喝嫖赌连番招呼,养足了五人不劳而获的惯性,以及急剧膨胀的金钱欲望。而后又组织定期训练,石场打靶、车船驾驶、体能拉练等等一应俱全。

一支由民工组成的散兵游勇,在他调教下,竟成了狂妄贪婪的顶级抢劫小队,磨刀霍霍四年,只为最终的天外来财。

1995 年 12 月 22 日,番禺市农业银行后门,一声枪响,打破了原本宁静的清晨。满载现金的运钞车刚停在银行门口,师爷培训的匪徒,迅速从对面巷口冲出。他们配合默契,分工明确,分头扑向前车和后门,两名押钞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被当场射杀。劫匪拖出尸体,从前后两侧同时上车,耗时不过一分钟,便挟持了银行值岗的经警,开走运钞车,带着满满 1500 万元现金,消失在城市中。

1500 万或许在今天,只能在广州买一套房,可在 1995 年,这些钱足以在广州盘下一整个小区。

△劫案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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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案现场
1、案发

公安大院内,刑警队长火急火燎,向众人下达命令,银行运钞车被人暴力劫走,众警员赶紧取枪,立马去往案发现场!城市路口全部被封死,荷枪实弹的警员们,拦下所有来往车辆。各市县警力源源不断向番禺增调,全城市民,被这几声枪响搞得人心惶惶。

在这个混乱氛围里,人人提心吊胆,唯有郭少波心里有一丝兴奋。

从警四年,25 岁的郭少波,先前一直窝在派出所当片警,空有一身抱负的他,每天守着警棍和喇叭,工作重点不是醉酒打架,就是调解两口子吵架。他曾无数次申请,加入刑警队实现自己个人理想,但一直惨遭驳回。

郭少波也不放弃,争取了不少学习和表现机会,努力了四年后,终于在今年如愿以偿,加入市局刑警队。

这案子,是他实现理想后第一个大案,也是证明自己的最好机会!

郭少波到现在还记得,那天他赶到现场后看到的画面。无数张百元钞票,凌乱地洒在地上,流淌的鲜血把钱渗得通红。尸体横在街头,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

郭少波带着满身冲劲,来回穿梭个不停,先是在储蓄所的后门,找到 9 枚弹壳,又走访目击者,熟知案发情况。

他本以为,这些不断增多的线索,能让案件迅速侦破,过不了几天,就能将匪徒全部绳之以法,站在立功授勋的奖台上。却没想到,自己和整个广东警方的对手,是一群极度严谨、极度细致、且极度顽强的犯罪团伙,他们的能力,超乎了所有人想象。

回到警局,各级领导敦促破案的命令,像雪花一样传到番禺公安大院,所有人惊呼这是建国以来,发生的最大抢劫杀人案件。

正当大家都在立军令状时,郭少波却发现,现场采集的证物,要么是生活中的针头线脑,要么就是日常用品,一点点排查起来如大海捞针,很难找出有效线索;而关键的证据源头早已被彻底抹除。

郭少波此时才意识到,自己面临的是有反侦察能力的劫匪,他们留下海量无效线索,以此干扰警方侦查视线和时间。

案发第二天,警方在顺德码头发现的运钞车。

在接到发现运钞车线报后,郭少波和同事们立马赶到现场。被挟持的值岗经警已经死亡,脸、肩、颈共中 4 枪。车厢里 14 个装人民币的带锁铁箱被撬开 8 个,现钞劫掠一空,还有 12 个小铁箱下落不明,驾驶室里遗下一支「五四」式手枪。

郭少波走访附近目击证人,得知案发当天早八点,运钞车停靠此处后,在人接应下,5 名劫匪上了一艘运煤船。

如此一来,劫匪沿着水路,上行能到广西,下行可到澳门、香港。乘船逃走,几乎让全省部署关卡作废,警方逮捕行动无疑成了大海捞针。

更让郭少波咋舌的,是劫匪的作案时间。

他和队里几个最健壮的小伙子,模拟从现场抢劫,到乘船逃离。最快的极限也需要半小时。而劫匪整条路线用不到二十分钟。

只能说明,劫匪必须把抢劫、杀人、开车、路线、分赃,破坏现场、换船逃离等行动,精确到每分每秒,不出现任何失误,才能达到这个效果。

如果不是事前做好充足预演,根本不可能完成。

「这不是抢劫,简直就像是百米冲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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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破局

劫匪计划完备,让警方调查陷入僵局。

可再狡猾的罪犯也难免疏漏,郭少波将运钞车找到的五四手枪,带到刑警大队,这项证物给案件带来实质性突破。

「这把枪是有编号的!」

郭少波的话,让大家眼睛一亮,原以为劫匪用枪是从黑市来的,可如果枪有编号,就一定在公安备过案。

很快,枪支来源被锁定,在距番禺一百多公里的清远。一家银行里的五四式手枪,由于保管不善,已经流入到社会。

郭少波马不停蹄,和同事驱车到这家银行,在人事档案里,找到泄露枪支的元凶,是一名曾被开除的经警——何伟光。

郭少波长松口气,有了这个藤,不愁摸不到后面的瓜,破案已指日可待。可到了何伟光家,人却消失了。

距离何伟光结婚还有一星期,新郎官凭空消失了,眼看请帖都发出去,婚礼也操办差不多,何家人一个个急得像热锅蚂蚁。

「难不成劫匪卸磨杀驴,把何伟光这个枪贩子杀了?」

新线索再次中断,案件又是一片僵局。

时下刚满 25 岁的郭少波,在基层派出所钻研了四年,初当刑警,就想立马崭露头角,扬名立万。但现实的残酷,超乎他想象,在真正大案面前,原来自己如此的弱小。侦破一直无果,在经历数次希望破灭后,原本对破案十足笃定的郭少波,开始陷入深深自我怀疑。

这天一早,郭少波刚进公安大院,看到一对年迈的老夫妻,手举儿子遗像,在寒风中低声央求。遗像中的人,正是劫案中牺牲的押运员。

老两口哭红了眼,看到来往警察不断鞠躬,请求一定抓住真凶,替儿子报仇。

郭少波呆愣看着,直到被领导拍了下肩膀,才突然回过神。

「干嘛呢?」

郭少波看着老两口,压抑住嗓子眼里的哽咽,告诉领导,案子到现在仍然没有进展。

领导拍了拍郭少波的肩:

「那个消失的何伟光,极可能是劫匪团伙一员,你去赶紧去趟龙泉小区!」

原来刚刚清远公安传来消息,何伟光的表兄,曾在番禺龙泉小区租下一间房,而这间房位置,正对着发生劫案的银行!

线索来之不易,郭少波不敢怠慢,火速赶往龙泉小区,当他打开房间时,被眼前景象彻底惊呆。

房间被各种地图、望远镜塞满,墙上挂着一块黑板,清晰标注着目标运钞车的车牌号、行车路线,还有得手后经哪条路、如何逃离,几乎与实际情形分毫不差。

同时,黑板上一个叫「师爷」的名字,引起郭少波格外注目,他立即将情况上报,请求对何伟光和他表兄进行大规模搜索。

何伟光表兄成为重大突破口,在多地警方走访侦查下,发现他已逃到广西藤县。

当郭少波赶到表兄落脚点时,已是凌晨一点。面前的乡村大瓦房,一片漆黑,反复确定屋里没人,才率众警员持枪冲进去。

瓦房内家徒四壁,一片寒酸,丝毫不像刚拿了 1500 万的样子。

郭少波踩着脚下的土,只觉得有些松软,赶紧号召大家去找些铁锹。

持续至天亮,整间房被挖出个底朝天,赫然看到深埋地底的两只大皮箱。当郭少波将箱子打开时,众人瞬间被满满登登的钱,晃得睁不开眼。

△公安人员在广西藤县,挖出部分赃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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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安人员在广西藤县,挖出部分赃款
藤县某银行派来两个业务能手,沾着唾沫不停点算,直到手腕累到酸痛,才查清箱里装有人民币 410 万,港币 52 万。在大皮箱旁边,还有一只黑色皮包,里面有四把五四式手枪,和子弹若干。

证据确凿,警方即刻展开搜捕。这群犯罪分子得了大笔钱财后,除了吃喝嫖赌,也没有其他消费的地方,郭少波接到命令,着重带人去桑拿、洗浴等场所寻找,并将犯罪分子的照片,以协查通报发给各个兄弟单位请求帮忙。

当人海战术发起后,警方将广东广西两省迅速点亮,大批量线索连番汇聚,很快,在一名歌舞厅女子举报下,得到了何伟光的表兄的落脚点。

1996 年 1 月 2 日,广西警方在柳州一间出租屋里,将何伟光、何永新抓捕归案,押送至番禺公安。

郭少波到审讯室旁听,发现哥俩一点没含糊,把吴兆全、何东海、袁长荣、陈海强同伙供了个底朝天。但团伙中还有一人,不论怎么问,俩人都摇头不知,只是称他为「师爷」,是发起整个抢劫计划,制定所有行动的首脑。

但具体这位「师爷」长什么模样?姓氏名谁?他俩着实没见过。

审讯结束已到深夜,郭少波离开公安大院,见大门口两位老人,仍举着儿子遗像,在寒风中站着。

「同志,请问真凶什么时候能抓到?」

郭少波也没想到,这个问题,一回答,就是二十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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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追凶

根据被捕的哥俩交代,他们同伙当初沿水路逃到广西,分完脏上岸,就四散逃了。

劫匪共有 7 人,5 人持枪抢劫,2 人开船接应。其中「师爷」就是接应者之一,在驾船逃走时,大家才第一次跟他接触。

抓捕工作持续进行,有了线索,很快吴兆全、何东海、袁长荣,纷纷落网,唯独「师爷」和陈海强了无音讯,仿佛人间蒸发一般。

1996 年 2 月 17 日,法院判处 4 人死刑,1 人无期,缴获赃款 1335 万元,案件侦破基本宣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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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是个可喜成绩,但郭少波所在的番禺公安大院,没人脸上有光。

首脑「师爷」和二号头目陈海强在逃,案件尚未完结,老两口举着儿子遗像,仍每天站在公安大院门口,请求将潜逃真凶抓捕归案。

看到这对父母,郭少波心里很是难受,即使单位下班、休假,也窝在办公桌上,没日没夜研究此案卷宗,想方设法找到「师爷」线索。

渐渐地,这个如若幽灵的敌人,成为郭少波最熟悉的人。

在他眼里,「师爷」是个彻头彻尾的犯罪天才,不仅拥有极强反侦察意识和犯罪策划能力,连对人心的蛊惑,也是异常高明。

为了寻找五个亡命之徒,施行银行抢劫计划,他隐藏在暗处做大脑,借由陈海强出面,多次到施工危险的工地上,对人进行挑选。

在明确用这五人后,先往他们身上砸钱,吃喝嫖赌连番招呼,养足了五人不劳而获的惯性,让他们对金钱欲望急剧膨胀。而后又组织定期训练,石场打靶、车船驾驶、体能拉练等等一应俱全。

一支由民工组成的散兵游勇,在他调教下,竟成了狂妄贪婪的顶级抢劫小队,磨刀霍霍四年,只为最终的天外来财。

根据案情信息,郭少波对「师爷」不断分析,经过和同事反复讨论后,大胆提出假设:

「师爷有复杂社会阅历,甚至是高学历;且能连续四年,大手大脚养下 5 个人,经济能力可见雄厚;最关键的是,他一度将全体公安戏耍,说明他极熟悉警方工作方式。」

可一个头脑聪慧,能力卓著,家底殷实,有一定社会身份的人,怎么会冒着掉脑袋风险去抢银行?

分析和现实,不管怎么看都是个悖论,对「师爷」的寻找,再次陷入僵局。

卷宗资料不足,郭少波只能去到广西,在当初劫匪沿水路上岸的地方,进行排查走访。

原本郭少波没抱太大希望,却听村里一老乡说,那天之后,后山住了俩野人,今天还鬼鬼祟祟下山给自己钱,让他去山上送饭。郭少波来了兴趣,让老乡带路看看,没想到刚到山脚,看到不远处两人,二话不说扭头就往山上跑!

郭少波认出其中一人,正是在逃的二号头目陈海强,撒开腿赶紧向前追。山中乱石林立,草木盘根错节,郭少波紧跟不舍,眼看越追越近,忽听到一声枪响,子弹打到身旁树上。

郭少波躲在树后,呼叫增员,再向前看去,两人已消失在山雾中,不见了踪影……

「为什么要单独行动,不事先汇报!」

增员到来后,领导对郭少波大骂,身后数百名警力在山中搜寻,均一无所获。

晚上,灰头土脸回到番禺公安大院,郭少波见老两口仍在门口等着,心中羞愧难当。

「同志,请问真凶什么时候能抓到?」老两口弓着腰,低声询道。

郭少波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只是在原地呆愣着,老太太掏出手帕,擦拭着郭少波脸上的泥点:

「孩子别着急,找不到就慢慢找……」

郭少波哭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本习惯了冰冷世界,这一点点温暖,为什么却成了崩溃的起点。

往后数年,寒来暑往,郭少波一直对着此案卷宗反复研究,找寻「师爷」线索,不时看向窗外,那对父母也在门口坚持着。

过了几年,老太太不见了,只有老头一个人来。

又过了几年,老头也不见了……

△90 年代的番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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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 年代的番禺
4、坚持

2016 年,番禺公安大院。

二十一年过去了,12·22 大劫案专案组,只剩下郭少波一人。

郭少波从小郭变成了老郭,从当初风光无限帅小伙,变成了现在讨人嫌的老顽固。他放弃过很多机会,也一直不愿意离开番禺,因为他始终不能忘记自己对老两口的承诺:

「放心,他们跑不了……」

郭少波成了局里老大难,轴人,死脑筋,祥林嫂,同事们私下里都这么称呼他。快年过半百的人了,仍旧抓着抢劫案不放,每年都找领导请愿,还总会把一些偷鸡摸狗的民事案件,往当年的抢劫案上找联系。惹得领导不开心,周围同事也都烦他。

「这么多年了,当初被判无期的人,都已经减刑出狱,「师爷」兴许早就客死他乡。」

无数人在郭少波耳边念叨这句话,让他早点放弃,回归正常生活。

郭少波听了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喝着他的茶。

每每在街上,看到有押钞员工作,郭少波总愿意停下脚步看会儿。

在那场劫案后,「师爷」缜密的计划,暴露了银行管理上严重漏洞。押解运输现钞尚不规范;各储蓄所都没有专门的押款车,且毫无防卫能力;押钞员也不下车,按按喇叭银行就有人出来取钱。

此后,警方改善了押运现钞的装备,同时规范了相关流程。包括采购防弹车、防弹衣,详细规定每个押钞员下车后的警戒位置、分工等。现在,装备有精良武器装备,以及先进的通信工具的运钞车,在中国比比皆是。

此案之后,运钞车抢劫案,骤减为零。

想到这里,郭少波不禁苦笑,不知「师爷」这位老朋友,了解自己曾为金融系统做出如此「贡献」后,又会作何感想。

这天,老郭又像往常一样,去医院检查关节炎,突然接到领导电话:

「云南瑞丽警局打电话过来,说是有一个自称是陈海强的人,到他们派出所自首,是 12·22 劫案的在逃人员。」

听到这消息,老郭赶紧从理疗床上起来,差点又闪着腰。

连夜赶到了云南,等郭少波从机场赶到市警察局时,云南警方已审完陈海强,并确定了,他就是当年番禺劫案中潜逃凶手。

陈海强戴着手铐,坐在审讯室里带着哭腔说,他可以一直隐姓埋名活着,但他实在是过够了担惊受怕的日子,一听到警铃响就浑身筛糠,怕是来抓自己的。现在他身体也不太好,怕哪天就突然死了,临死前,他只想再见一见家人。

  郭少波看着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内心藏不住的激动。只剩下了「师爷」,苍天有眼,他的承诺马上就要实现。

郭少波反复提审陈海强,他只说了「师爷」叫陈恂敏,其余信息咬紧牙关,一字不提。

回到番禺,郭少波将信息如实汇报给领导,等待 21 年的案件,终于有了重大突破。很快 12·22 专案组重新搭建,郭少波推出如山高般的资料,称这是自己多年瑰宝。

对「师爷」的寻找已箭在弦上,但陈海强丝毫不肯吐露信息,郭少波也不知道,怎么才能顺藤摸瓜,找到「师爷」。

「一代后浪推前浪,局里新人换老人,现在的探案技术,早就不是以前了!」领导说笑着,拍着老郭肩膀。

老郭只见到技术部门几个孩子,对着电脑键盘一阵敲击,在自己多年收集案件信息的基础上,又结合陈海强的相关信息,数天之后,大数据分析结束,最终锁定了嫌疑人陈恂敏的藏身范围——云南瑞丽建材市场。

△央视报道陈海强自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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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视报道陈海强自首
5、抓捕

郭少波赶到瑞丽建材市场,开始急锣密鼓的筛查,就这样,一个叫莫毅志的人进入了他的视线。

郭少波扮成客户,来莫毅志的小店里谈生意。进了店门,一个五十多岁,头发半秃的男人,过来热情地接待他。

男人自己介绍是莫毅志,郭少波一边和他聊家常,一边旁敲侧击地打听他生活。虽然莫毅志一口云南腔,但偶尔还会露出几句广州口音。

郭少波提出要订三千平米的瓷砖,用来装修新公司,莫毅志开心地去仓库给李洋拿样品。郭少波趁机在莫毅志的躺椅上,取走了他掉下来的几根头发。

将头发送到检查机关进行毛发试验比对,结果出来,莫毅志的 DNA 和陈恂敏相似度高达 95%。可以确定,莫毅志就是陈恂敏,也就是郭少波日思夜想的「师爷」。

1 月 5 日下午 3 点左右,身穿警服的郭少波,再次来到这家小店,「师爷」看到这身衣服愣了一下,淡然说道: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郭少波将他双手铐上,同样毫无波澜:

「我也知道。」

「师爷」从建材市场的店铺内,被郭少波带走,整个抓捕过程历时 1 分半,附近邻居均未察觉,就像 21 年前那场抢劫一样,一切迅速发生,一切迅速结束……

△「师爷」开的小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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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爷」开的小店
1 月 6 日 14 时 38 分,广州火车南站,G2924 次高铁缓缓驶入。在 4 名特警的押解下,潜逃了 21 年的「师爷」缓步走下高铁。

车外各路记者架起长枪短炮,围堵在一起,一时水泄不通。

「你是否感到后悔?」

「你想过会落网吗?」

闪光灯下,记者连串追问,「师爷」木然地在特警的押解下一步步向前走,没有回应一个字。

从站台到出站口,短短一段路,押解人群足足走了 10 分钟,「师爷」始终不发一言。

至此,轰动一时的 12·22 番禺大劫案终于真正告破,压在郭少波心里 21 年的绳结,解开了。

通过对「师爷」审讯,郭少波才知道,高智商、有钱、有社会地位,当初令人不敢相信的分析,其实完全正确。

那时的「师爷」是高等学历,干部子弟,人送外号公子哥。负责管理公路局一家下属公司,承揽一些道路建设工程。他管理的公司有方,经营效益很好,每年盈利有百万之巨(95 年),小日子过得是人人羡慕。

可好景不长,「师爷」生意上有一笔亏空,又刚刚得到,清远到连山之间公路的开发权。这段路途经的全是喀斯特地貌,到处都是石头,开发成本很高,一旦做成源源不断的财富就会滚滚而来。

「师爷」不愿放弃这次机会,才想到用抢到的钱作为公路开发资金,好坐拥摇钱树,于是便开始筹划银行抢劫案……

听到这个理由,郭少波可谓哭笑不得,真不知道这人是绝顶聪明,还是脑子有毛病。

△「师爷」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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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爷」归案
6、授勋

  表彰大会中,郭少波荣获二等功,这本是他年少时,最期待的一刻,但在授勋期间,郭少波内心却毫无波澜。想起自己当年,何曾不跟「师爷」一样年少轻狂,总觉得自己天赋异禀。

  可理想和现实中间的路,谁又能知道其中辛苦?

21 年的积累,才让自己从那个不靠谱的毛头小子,成为一名还算合格的人民警察。

郭少波深叹一口气,环视会场下所有警察,一个年轻小伙子手中的照片,吸引了他全部目光。

那是当初老两口儿子的遗像,时隔多年,郭少波再次看到,只觉眼眶一热。

立正

敬礼

胸前勋章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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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9 07:59:5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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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罪辩护:揭秘重大刑事案件内幕

简介
揭露中国重大刑事要案始末;还原冤假错案平反过程;揭秘案件背后惊人内幕真相;带你领略「挣扎坚守,只因法治面前无旁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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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9 08:02:16 | 显示全部楼层
114楼 cyec说:
第一个故事


为「刑讯逼供者」辩护:黄山警察职务犯罪案

长久以来,我活跃在刑事辩护的第一线,接触过很多刑讯逼供的故事,迄今为止在媒体上广为流传的影响最大的刑讯逼供,有相当一部分是我揭露出来的。一个是关于重庆打黑的大面积刑讯逼供行为,一个是极端残忍的河南南阳杨金德涉黑案。这两起案件被披露出来之后,关注的人们非常震惊,他们没想到,刑讯逼供这种古老又残酷的刑罚在中国依旧存在,而且具有相当的生命力。

知道我的人,或者说知道我所办理的案子的人,几乎都知道,我是最痛恨刑讯逼供的。

像之前的马廷新、张氏叔侄等案件,都出现了非常残酷的刑讯逼供,当事人肉体、精神受到了非人的折磨,就算不是作为他们的辩护律师,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无关人,看到他们所遭受的那些,都会感到心酸。

在这样的背景下,有一天,一个特殊的人物,走进了我的办公室,委托我办理一起特殊的案件。

这次案件,和「刑讯逼供」有很大关系,而交锋的双方,却不像一般案件的那种,老百姓对警察机关或者法院,本案中交锋的双方,一方是公安机关,一方是检察院。

这起事件的主角,一个叫方卫,一个叫王晖,他们两位原来都是安徽省黄山市祁门县公安局刑侦大队刑警。而这个事件,是这两位刑警被检查指控涉嫌刑讯逼供。

2011 年,一条题为「安徽黄山惊现『陷警门』」的帖子在各大论坛火了起来,这个帖子讲的是安徽省黄山市祁门县的两名刑警因为办理一起盗窃案件,在讯问一名犯罪嫌疑人时,发生意外事件,这名嫌疑人死亡。于是他们被检察机关以涉嫌刑讯逼供启动刑事追诉程序,很快就被逮捕。但是两名警察的家人则认为这是检察机关的构陷,他们没有实施刑讯逼供。

毫不避讳地说,如果把刑警和刑讯逼供联系起来,社会上也极少有人会对此提出质疑。

而这件案子,其实很简单,2010 年 9 月 25 日,安徽省黄山市祁门县公安局刑警队,一个专门盗窃摩托车的犯罪嫌疑人被抓获,经过讯问,犯罪嫌疑人被送进了看守所。这是一起团伙盗窃摩托车案,该团伙共有三名犯罪嫌疑人:熊军、李政、潘世讨。犯罪嫌疑人李政、潘世讨先后于 2010 年 12 月 14 日、12 月 17 日辨认了犯罪现场,并均已供述三人合伙盗窃五辆摩托车的犯罪事实。

按照程序,这个案子的基本证据差不多齐了,再带犯罪嫌疑人熊军前往作案现场拍几张照片,案子就可以移送审查起诉。

2010 年 12 月 21 日下午,祁门县公安局刑警队方卫、王晖、王奇(刑侦大队副大队长)三人携带相关手续提解熊军出看守所辨认现场。

这天下午,他们像往常一样从看守所办完提审手续带出犯罪嫌疑人熊军,没有任何障碍,也没有得到任何提示。但是熊军上车后突然称:「记不清现场」了,不过之前熊军在做供述时对地点描述很清楚,几名警察推测熊军是想以此为由逃避法律追究,所以当即开始做熊军的思想工作,想让他转变思想,继续辨认现场。这时,车子已开到公安局门口,方卫发现暂时无法完成辨认现场工作,就叫王奇将车开进局里,并将熊军带至三楼刑侦大队方卫的办公室兼讯问室。

12 月的黄山脚下,寒气袭人,祁门县公安局办公楼里虽然没有暖气,但是装有空调,有的干警还自行配备了电暖器,室内倒也不显得很冷。

方卫带熊军进到办公室,将空调、电火桶打开取暖,让熊军坐在讯问椅上,用手铐、脚镣对其进行约束后继续做其思想工作。

不料,熊军情绪异常激动,身体剧烈晃动。考虑到之前发生过犯罪嫌疑人受讯时用前额撞击讯问椅挡板进行自残的情况,为防止类似情况发生,刑警大队的讯问椅上都备有一根皮线,必要时可以约束犯罪嫌疑人,防止自残。由于熊军情绪不稳定,为了防止他自残,方卫就用讯问椅上的皮线斜跨过他的胸部对他进行约束性保护,皮线距离胸部有几厘米的距离,这样既可以保证熊军前后左右都有一定的活动空间,同时又能阻止他弯腰用头撞击挡板。约二三十分钟后,熊军情绪渐趋稳定,但是在交流中要么说记不清现场,要么沉默不语。

晚上六点钟左右,公安局食堂送来饭菜,方卫和王晖打开械具带熊军去小便。回来后,方卫盛了一碗饭给熊军吃,但熊军称不想吃,方卫又倒了杯水给他喝。直到晚上九时左右,熊军思想工作仍未做通,方卫就拿出之前李政、潘世讨辨认现场的照片给他看。熊军见两名同案犯已辨认过现场且又交代了合伙盗窃另三起摩托车的事实,思想逐渐转变,同意配合警察辨认现场,并主动交代了合伙盗窃另三辆摩托车的犯罪事实。

方卫将此情况向队领导王奇作了汇报,王奇叫方卫将情况问清楚形成笔录后再把熊军送回看守所,早点回家休息,明天再辨认现场。王奇因为第二天要去江西出差,就先回家了。九点半左右,看守所民警胡晓晖打电话给方卫,问何时还押,方卫告诉他可能还有一段时间。胡晓晖说,看守所看门的老头怕冷,让方卫早点送熊军回去。方卫见一时结束不了,再考虑到还押后第二天还要去指认现场重新办手续还需要中队长、大队长、局长签字,很不方便,心想就算是到明天中午还押也还在审批的规定时间内,就告诉胡晓晖,明天再送熊军回去,让看门的早点休息吧。

接完电话后,方卫拿起桌子上的一袋饼干,问熊军吃不吃,熊军还是说不吃,想喝水,于是方卫就倒了杯水给他,并解开手铐让他自己拿着喝。晚上十二时左右,方卫做完了笔录便和王晖将熊军械具打开,方卫倒了杯水给他,让他边喝水边核对笔录。

大约 22 日凌晨一时左右,熊军开始打瞌睡,方卫和王晖便在办公室内整理卷宗,上公安网,同时看住熊军,其间未发现他有异常表现。

一直到凌晨六时左右,方卫发现熊军脸色苍白,口唇发紫,牙咬住嘴唇,表情痛苦,呼之不应。身为法医的方卫立即紧张起来,赶紧上前探其脉搏,发现很慢很弱,又用听诊器听其心跳,同样慢弱。方卫感觉情况不妙,就招呼王晖赶紧一起打开械具,将熊军抬到办公室床上进行人工呼吸及心脏按压抢救。几分钟后,方卫听到心跳已不明显,就拨打了 120 急救电话,又拨打副队长王奇电话汇报此事。打完电话后又抢救了十几分钟,王奇赶来了,救护车随后也赶到了,三人便将熊军抬上救护车,王奇随救护车去了医院,让方卫和王晖留下接受调查。过了一会儿,王奇打电话告诉方卫,熊军抢救无效,已经死亡。

2010 年 12 月 22 日上午,方卫和王晖分别就熊军死亡向祁门县公安局作了书面汇报。

祁门县公安局对此事件格外重视,在接到熊军死亡的报告后,他们当即向黄山市公安局和祁门县检察院、祁门县委、县政府进行报告。

很快,黄山市公安局副局长钱丰赶到祁门调查此事。

犯罪嫌疑人在公安局的办公室里死亡,两名办案民警难免遭遇是否有刑讯逼供的质疑,尤其自从云南的「躲猫猫」事件发生之后,公安部也对在押人员非正常死亡展开严查,近期各地多次被曝光的警察刑讯逼供,都引起了舆论的高度关注。

赶到祁门的黄山市公安局副局长钱丰第一时间将方卫叫到身边问:「你们有没有动手打他?」方卫说:「没有动手。」「真的没有吗?现在你们一定要说实话!」钱丰说。方卫语气肯定地回答:「真的没有。」

「那是怎么死的?」他继续问,法医出身的方卫回答他:「可能是猝死。」为了证实民警说话的真伪,也为了防止尸体发生变化,他随即指派黄山市局刑警支队技术人员对熊军尸表等情况进行了记录固定。

祁门县公安局至少已经连续 5 年没有发生过警察对犯罪嫌疑人动手的事情了,但是本案毕竟是人死在了公安局办公室,局领导心里也有些摸不准。

2010 年 12 月 22 日下午,黄山市人民检察院反渎局的检察官们也开赴祁门调查此事。方卫和王晖分别接受了调查问话,他们将事情经过作了详细汇报,并提出熊军死亡突然、迅速,极有可能患有心脏病。

12 月 26 日,应黄山市公安局的邀请,黄山市检察院的法医对熊军尸体进行了检验。

黄山市检察院人员赶到后,即对熊军组织尸检,当看到尸体没有体表外伤,体内也没有检验出内伤之后,黄山市公安局和祁门县公安局的领导才稍微放心。

实际上,之所以通报检察院,并由检察院的法医进行尸检,正是出于公正的考虑,本来公安局自己就有法医,但是他们并没有让自己的法医参与尸检。为了更加客观公正,公安机关在检察院法医对熊军尸体进行检验的同时,还请来了熊军的家人,现场参与了全部尸检过程。尸检结束后,当发现体表没有任何外伤,体内也没有受伤,并发现熊军患有心源性心脏病后,熊军的家人也并未表示任何异议,也接受了公安机关对于这起突发的不幸事件给予的经济补偿。

本来,故事到此即可结束。但是后来的发展,是谁也未曾想到的。

12 月 27 日,法医鉴定尚未做出结论,黄山市人民检察院的法医初步怀疑熊军为机械性窒息死亡(皮线勒死)。在此推测下,黄山市检察院当即将熊军死亡一案立为刑讯逼供案件,并于当晚 17 时对方卫和王晖进行传唤。

这一情况使得祁门县公安局和黄山市公安局有点措手不及,于是他们又紧急将此情况通报给安徽省公安厅。实际上,几乎与此同时,黄山市检察院的案情通报也到了安徽省检察院。

此后,事态升级,风云突变。

久未办理大案的黄山市检察院反渎职犯罪侦查局的检察官不容置疑地认定这就是一起刑讯逼供案。

仅一天时间,2010 年 12 月 28 日 7 时,在熊军死因尚未彻底查明,法医鉴定报告依然没有做出的情况下,黄山市人民检察院做出对方卫和王晖刑事拘留的决定,按照法律规定,副局长钱丰无奈地亲手签发了执行拘留他的两位手下的命令。

当天,黄山市人民检察院的办案人员程祖俊、郭环宇即展开对方卫和王晖二人的审查讯问。

办案人员问方卫和王晖:「看守时,熊军是否睡着了?」

方卫:「没有睡觉。」

办案人员:「你撒谎!熊军睡着后是否出现皮线勒住胸部?」

方卫:「没有发生这种情况」。

该办案人员武断地说:「人睡着的时候身体是软的,身体肯定会往下滑,熊军肯定被皮线勒住胸部。」

方卫:「你们这种询问方式是典型的指供、诱供,并且你的提问也证明了你并不懂医学常识,如果你们再用指供、诱供的形式来问询,我们将拒绝在笔录上签名!」

原来,检察官最初的判断是方卫和王晖睡着了,导致熊军在睡眠中身体下滑被皮线勒紧,导致窒息而死,并以此对他们实施刑事拘留。

这时元旦刚过,人们还停留在节日的气氛中,方卫和王晖失去自由已经 10 天了,原本想问题应该查清楚了,10 天是检察院刑事拘留的最长期限,他们在等着回家与家人团聚。

但是,就在这一天,2011 年 1 月 7 日,他们被黄山市人民检察院批准逮捕。不仅如此,他们还被转到外地,异地关押。

那时,他们还不知道,此案已经由省检察院亲自指挥,并在黄山市检察院、阜阳市检察院、马鞍山市检察院抽调了一批精兵强将组成专案组,一个要将此案办成一桩铁案。

其实,翻开近几年来的冤案平反史,我们不难看到,在「佘祥林杀妻案」「赵作海杀人案」「张高平、张辉强奸案」等一系列的冤案报道中,几乎每一起冤案的发生都与刑警的刑讯逼供有关。特别是这几年来,随着网络的迅猛发展,不时会有一些涉嫌刑讯逼供的案例曝光出来,刑警似乎成了刑讯逼供的代名词,警察职业也不可避免地面临着极大的负面评价。尽管近几年公安机关内部加强了严禁刑讯逼供的教育力度,并出台了一系列相应的措施,但是,刑讯逼供这种现象仍旧未能绝迹。

而司法实践中,检察院一般都会被认为是「护着」公安机关的,案件审理时,在众多的辩护律师和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提出申请启动非法证据排除的时候,检察院往往当作耳旁风,或者干脆让公安局的警察自己写一份「文明办案」的书面说明交到法庭了事。

不过检察机关和公安机关,也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处在同一战线,比如,一旦侦查机关出现死亡、自残等极端事件,那么一直「休眠」的检察机制就会立刻唤醒。因为检察院和所有的机关一样,在他们的领域同样会有一个业绩考核指标体系。警察刑讯逼供这样的案件正属于检察机关内部的反渎职犯罪侦查局管辖的范围。事实上这个渎职犯罪侦查局也很为难,他们并没有多少案件可办,检察机关为了找到几个可办的案件,防止在连续的业务排名中不至于再次落到排尾,往往也是费尽心机。

回到本案,黄山市检察院及公安机关,似乎就陷入了这样的处境之中。

对于熊军之死,法医做出的鉴定结果并不一致。在第一次尸体检验后,安徽省人民检察院司法鉴定中心的法医做出一个推断性意见,认为熊军系「体位性窒息死亡」,也正是依据这一意见,方卫、王晖两人被检方采取刑事拘留,后被逮捕。

正式形成文本的法医鉴定在两民警被逮捕后 10 天,也就是 2011 年 1 月 15 日,由安徽省人民检察院司法鉴定中心出具,鉴定报告名为:[皖检技鉴(2011)2 号法医学尸体检验鉴定书],根据材料为《黄山市检察院关于熊军死亡的传真报告》、黄山市人民检察院调查材料若干份、祁门县气象局气象资料证明、熊军尸体等,受理日期为 2010 年 12 月 23 日,开始鉴定日期 2010 年 12 月 26 日,检验地点在祁门县殡仪馆。

这份报告中显示,熊军的衣着上身从里到外分别为:灰色内衣、紫色羊毛衫、黑色夹克、黄色马甲;下身从里到外分别为:黑色三角裤、黑白条纹羊毛裤和长裤;脚穿棕色棉袜、棕色棉鞋。气象证明环境温度在 0℃左右,但考虑到当时被鉴定人处在室内,穿着有羊毛衫裤,不至于冻死,但尸检所见足以证明机体处于寒冷状况。

在检验中虽然发现熊军右腕部、右肘关节等处有一些表皮损伤,但鉴定认为上述为机械性轻微损伤,不致造成机体死亡,诊断机械性窒息死亡依据不足,这也否定了最初做出的「体位性窒息」致死的推断,同时也排除药物、毒物造成死亡的可能。

这份鉴定调阅了熊军的看守所体检表上有「窦性心动过缓」的病情诊断,病理检验也见心脏较正常人超重,镜下检验见部分心肌细胞核大深染,提示熊军具有潜在性的心脏疾病。

对于造成熊军死亡的原因,这份鉴定认为,熊军死前被固定在审讯椅上长达十多个小时,使机体处于极度的疲劳状况;另外尸体检验见胃内有稀糊状内容物约 50ml,案情调查其在被固定体位期间未进食,认为可以证明机体死前处于饥饿状态,因而认为属机体处于极度疲劳、寒冷、饥饿状况下,「内环境」出现紊乱,诱发了潜在性心脏疾病,致心源性猝死。

2011 年 1 月 28 日,黄山市人民检察院将安徽省人民检察院司法鉴定中心的《法医学尸体检验鉴定书》的鉴定意见告知方卫和王晖,二人均对省检察院的鉴定书提出异议,特别是身为法医的方卫当即提出要求保存尸体以备重新鉴定,但是此时黄山市人民检察院的办案人员告诉他们,尸体已经火化了。

这份鉴定结论也确定了案件的走向。2010 年 12 月 30 日,黄山市人民检察院指定黄山市辖下的休宁县检察院侦查。2011 年 3 月 8 日经黄山市人民检察院批准延长侦查羁押期限一个月,4 月 8 日又经安徽省人民检察院批准延长侦查羁押期限两个月。6 月 7 日,休宁县人民检察院以方卫、王晖涉嫌刑讯逼供罪移送审查起诉,不过到了 7 月 13 日,安徽省人民检察院又将该案指定由马鞍山市辖下的含山县人民检察院审查起诉。

已经被异地关押的方卫,在 2011 年 3 月 11 日,又被秘密转移到含山县看守所,化名「黄伟」羁押。对于这样一起简单的涉嫌职务犯罪的案件,检察机关动用了他们办理恐怖组织犯罪才会使用的化名、异地关押办法,这让方卫感到很不理解。他一直在想,本案的关键问题不就是熊军的死亡原因吗,而这又完全是个技术问题,技术问题需要专业鉴定,现在疑问没搞清楚,尸体已经火化,重新鉴定已经不具备条件,靠这种化名关押能找到熊军死亡的真正原因吗?他百思不得其解。

当晚七点多钟,体检结束,准备进看守所时,方卫感到肚子饿了,他提出没吃晚饭,想要点吃的,但是,在那个场所,竟然没有人理他。那一刻,他想到了在祁门县公安局,他和王晖审讯熊军这个盗窃案犯罪嫌疑人的时候还给他准备饭菜和饼干,而自己,一个干了十几年的警察,当无辜蒙冤,身陷看守所的时候,居然要不到一碗饭吃。随着看守所铁门挂锁的声响,他被关进了一间几十个人的号房,躺在昏暗的地铺上,这位干了一辈子刑警的「犯罪嫌疑人」浮想联翩,他想到昔日并肩作战的战友,想到了活泼可爱的孩子,想到自己经常在抓捕罪犯的一线冲杀,想到了文弱的妻子……再看看身边这几十口本应是他对手的号友,这位铁血汉子,不禁潸然泪下。

当真是,世事难料。

之后发生的,就是漫长的审问,3 月 12 日下午,省检察院、阜阳市人民检察院的检察官前来提审,方卫提出要会见律师和申请取保候审,当即被拒绝。阜阳市人民检察院的检察官说,「很长一段时间内你将见不着律师,如果不认罪,再把你羁押到阜阳看守所和艾滋病人关在一起,他们最仇恨警察,让他们整死你。」方卫提出要把以上言语记录在案,遭到拒绝。为此,方卫拒绝在该次笔录上签名。

还有一次提审,因为他不愿意在记录不实的笔录上签字,检察官「啪」的一掌拍在电脑键盘上,说道:「认罪吧,不要指望你们领导来救你,你信不信我们随时也可以把他抓起来。」一次又一次的提审,不仅有威胁、有逼供,甚至还有诱供和欺骗,这个审讯了一辈子犯罪嫌疑人的刑警彻底体验了一把「犯罪嫌疑人」的滋味。

2011 年 4 月 7 日下午,阜阳市人民检察院一郭姓检察官和阜南县人民检察院的检察官王冬提审方卫时,拿出一份笔录,称是王晖的,说王晖已经承认了刑讯逼供,王奇、与另一位侦办摩托车盗窃案的民警吴丽国也已经承认了刑讯逼供。前期公安和检察院闹了误会,现在省检察院和省公安厅领导已经协调好了关系,决定不予追究王奇、吴丽国的刑事责任,只要认罪态度好,也可以从轻处理,起诉时可不定故意伤害致死罪,定为刑讯逼供罪。为了取得信任,阜阳市人民检察院这位姓郭的办案人员还拿出工作证件,说他同时兼任省检察院特别侦查大队大队长职务,可以此作担保。这样的方案也许是真的,也许是假的,但是,坚信自己无罪的方卫对此未予理睬,检察官们只好悻悻而去。

鉴于对安徽省检察院法医鉴定的质疑,虽然黄山市检察院对方卫和王晖重新鉴定的申请未予答复,但实际上,心中也没底的黄山市检察院在 2011 年 7 月 3 日还是委托了最高人民检察院司法鉴定中心再次鉴定。该中心出具的[高检技鉴字(2011)89 号法医学检验意见书]显示,委托的要求是从法医学角度进一步查找熊军生前是否存在受冻的证据,综合分析论证导致熊军死亡的主要原因。

该中心的鉴定始于 7 月 15 日,鉴定书中所列简要案情中记载称:「黄山市检察院办案部门在提审熊军同案犯时了解到其他嫌疑人审讯时有被冷冻的过程。」这份于当年 8 月 2 日做出的鉴定分析结论中称,尸体具备一定的冻死表现,依据目前的送检材料(如死亡现场情况、衣着、尸斑等)确定「冻死」尚缺乏充足的依据,综合分析认为,熊军符合因饥饿、较长时间固定体位、寒冷,机体处于高度应激状态,在心脏潜在病变的基础上突然死亡,外来因素和其心脏潜在病变共同参与了死亡过程,其中寒冷等外来因素起主要作用,心脏潜在病变起一定的辅助作用。

在这份鉴定报告出具之后,根据含山县检察院起诉书介绍,因部分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含山县检察院于 2011 年 8 月 15 日将案件退回休宁县人民检察院补充侦查;同年 9 月 14 日休宁县人民检察院补充侦查完毕重新移送含山县检察院;10 月 15 日,又依法延长审查起诉期限半个月;直至 2011 年 12 月 8 日,在两民警被羁押 350 多天之后,才开始第一次庭审。这一切做法,无非是在拖延时间,因为,检察机关他们还需要更为扎实的证据。

果然在开庭前,检察机关终于找到了他们自认为是「宝贝」的证据,那就是熊军的两名同案犯证实方卫和王晖以及祁门县公安局的另外两名警察存在对他们采取「冻」「饿」等刑讯逼供的行为的证词。

案件在司法流程中运转着,坊间的各种传闻也散布开来。一种未得到确认的说法是,该案进入审判阶段,安徽省高级人民法院内审后最初认定无罪,但由于安徽省人民检察院、最高人民检察院某人的干预,最终本案还是被起诉到法院。审判,即将开始。

2011 年 12 月 8 日,含山县人民法院一审开庭审理本案。

逮捕两警察依据的罪名是刑讯逼供,但进入起诉之后,罪名改变为故意伤害。那么,在熊军留置祁门县公安局的十多个小时内,两警察是否对熊军实施刑讯逼供行为,成为 12 月 8 日在含山县法院庭审辩论的焦点。

含山县检察院的起诉书中描述称,熊军自 2010 年 12 月 21 日 16 时许被强令坐在铁椅上后,除了上厕所外均如前所述状态被固定在铁椅上,并一直未进食。

同时检方列举提审熊军同案犯李政、潘世讨的证言,称两人于 2010 年 12 月 14 日和 12 月 17 日同样被方卫、王晖带至祁门县公安局刑警大队一中队办公室进行讯问时,用手铐、脚镣、电缆线将李政、潘世讨捆绑固定在该局自制的铁椅上,用塑料袋装上冰块并用胶带捆绑在胸、背、腿等部位,同时使用电风扇吹风降温。

检方还称:另查,2010 年 9 月 25 日,李政、潘世讨因涉嫌盗窃被祁门县公安局抓获,方卫、王奇等人为获取口供,在讯问时对李政、潘世讨的胸部、下身阴部喷射催泪瓦斯,导致其二人下身阴部溃烂。

检方依据这些指控称,两警察均构成刑讯逼供,而李、潘二人提起的证言似乎显示,方卫、王晖有一贯性刑讯逼供行为,且手段极为恶劣,应对两人处以 10 年以上有期徒刑。

检方出具的两份鉴定意见结论不同,安徽省人民检察院司法鉴定中心认定熊军死亡的主要原因是「心源性猝死」,死亡诱因为「长时间固定体位、寒冷、饥饿」;而最高人民检察院司法鉴定中心则推翻上述对熊军主要死因的认定,将死因重新认定为「外来因素和其心脏潜在病变共同参与了死亡过程,其中寒冷等外来因素起主要作用,心脏潜在病变起一定的辅助作用」。两人的律师则在庭审中困惑地询问检方,起诉到底以哪份意见为准?

两名警察在庭审中坚决否认指控,辩称无罪,两人的一审律师也为两人作无罪辩护。对于检方的鉴定结论,律师在庭审中认为,报告中称熊军受饿、冻,但证人王奇等人的证言证明:看押熊军的房间确实开了空调、电火桶,室内温度正常,民警与熊军同在一室,并不存在民警故意「冻」熊军的行为;当时曾给熊军准备晚饭和水,中间也曾让其吃饼干,但熊军只要求喝水,称不想吃饭,且尸检中胃里尚有 50ml 食物。因此,并不存在故意「饿」熊军的行为。

对于「长时间固定体位」,检方认为熊军所坐的审讯椅属于「刑具」,被以「刑具」长时间固定体位,是熊军死因之一。律师则认为,让犯罪嫌疑人坐在专用椅上,是防止其自杀、自残、袭警,合法合规。该椅子由公安局统一配发,属于「械具」,且在 2010 年 12 月 21 日晚至 22 日晨这段时间内,熊军有过两次休息,包括小便、喝水,械具全部打开,每次持续数分钟。因此,对熊军的实际约束时间,每次均不超过 6 个小时,未超出正常界限。只因坐着不够舒服、坐上去让人难受,就算椅子有缺陷,那也是单位责任,追究个人的刑事责任不符法理和情理。

针对控方出示的两份法医鉴定结论,辩方原本申请法院传召最高人民检察院的三名法医出庭,但遗憾的是,无一人依法出庭。仅有安徽省检察院的法医陈某出庭,就其作出的一份《法医学尸体检验鉴定书》给予说明。

法医陈某在接受辩护人询问时,详细阐明了熊军突然死亡的原因:死者有潜在性心脏病,系「心源性猝死」,死亡诱因为「长时间固定体位、寒冷、饥饿」。对「心源性猝死」的结论,辩方予以认可。但对鉴定人所列举的死亡诱因,辩方质疑:「长时间固定体位」并不是鉴定人从尸检本身得出的结论,而是检察办案人员在鉴定前告诉鉴定人的案情。该案情并不属实,辩方有证据证明熊军在死亡前每 6 小时有一次休息,并非「长时间固定」在审讯椅上。对此,鉴定人无奈地声称「案情是否属实,这要去问公诉人」,于是把脸转向公诉人,引起庭审哄堂大笑。辩方还对鉴定人提出的死亡诱因提出质疑:可能诱发「心源性猝死」的原因很多,鉴定人只列举了「寒冷」「饥饿」,而未排除情绪激动、疲劳等因素,因而其鉴定结论仅具或然性,不具有确定性。

辩方还对控方出示的最高检司法鉴定中心的一份《法医学检验意见书》提出强烈质疑:该检验意见上记载:「黄山市检察部门在提审熊军同案犯时了解到其他犯罪嫌疑人审讯时有被冷冻过程」,而实际上,所谓「其他犯罪嫌疑人审讯时有被冷冻过程」并无证据支持,辩护人调取的相关证据也能够否定该事实的存在。因此,检察办案机关委托鉴定时,向鉴定人提供的案情不客观、不真实,极有可能导致鉴定人先入为主,从而影响鉴定的客观性、科学性。再加上,鉴定人无视人民法院的通知,拒不出庭。因此,辩护人提出:最高人民检察院出具的这份《法医学检验意见书》缺乏客观性、科学性,不能用作定案的根据。

这一质证环节,基本揭示了熊军在祁门县公安局死亡的真相:死者患有潜在性心脏病,死因是「心源性猝死」,而非暴力导致的死亡。

作为该案主要证据的两份法医鉴定意见的鉴定程序问题,法医出身的被告人方卫也是不遗余力,为了准备庭审,他找来了大量的法医学书籍,在看守所等待开庭的日子里「重操旧业」。2011 年 12 月 8 日,含山县法院的法庭上他自己针对两份法医鉴定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第一,鉴定程序有问题

根据《人民检察院刑事诉讼规则》第 201 条规定:「人民检察院应当为鉴定人进行鉴定提供必要条件……但是不得暗示或者强迫鉴定人做出某种鉴定结论。」而黄山市人民检察院却将无中生有、互不相干的材料(李政、潘世讨 2 人被冻)提供给鉴定人,其目的明显是想让鉴定人做出熊军也受冻的鉴定意见,而鉴定人也确实出具了熊军受冻的虚假的鉴定意见。

根据人民检察院法医检验鉴定程序规则(试行)第 2 条规定:「法医检验鉴定是指人民检察院鉴定机构的法医鉴定人运用法医学原理,技术和方法,对案件中涉及的人身、尸体及相关场所、物证进行勘验检查、检验鉴定,并做出意见的一项专门性技术活动。」第 30 条规定:「检验鉴定文书应当语言规范,内容完整,描述准确,论证严谨,结论科学。」检察院两份法医鉴定文书将委托单位提供的「长时间固定体位」这一案件调查情况作为鉴定意见明显违反鉴定规则。因为,任何一个法医都不可能运用法医学原理、技术和方法得出死者生前被「长时间固定体位」,就如法医不能推断死者姓名一样,检察院法医鉴定人员将「长时间固定体位」作为鉴定意见,既违背科学也违反鉴定规则。

第二个问题,是鉴定文书内容与事实不符

鉴定文书记录熊军面部呈「苦笑面容」,事实上熊军面部未见「苦笑面容」,而仅口部张开。其口部张开正好与方卫当时对其进行人工呼吸抢救时人为打开的说法相符,鉴定人认为是「苦笑面容」纯属牵强附会,「苦笑面容」可见于冻死尸体,鉴定人捏造这一尸体现象,目的是证明熊军受冻。

第三个问题,是鉴定意见不符合实际情况,检察院两份鉴定文书认定熊军处于饥饿状态,结论错误。因为医学表明,人进食 6 小时后,胃及十二指肠已完全排空,而根据尸体检验记录,熊军胃内有约 50ml 稀糊状内容物,内有少量腌菜叶,不完整饭粒。熊军自进食至死亡共历时 18 小时左右,胃尚未完全排空,仍存留部分食物,这说明熊军自离开看守所后其胃的消化排空功能即基本停止,他没有「饥饿」感,即使进食,也不会被消化。究其原因应当是巨大的精神压力导致其植物神经功能紊乱,胃排空功能被抑制了。而关于检察院两份鉴定文书认定熊军处于寒冷状态,鉴定意见完全是错误的。因为认定熊军受冻依据不足,「苦笑面容」。根本是无中生有。而「立毛肌收缩」不但见于活体受到寒冷刺激的反应,也见于新鲜尸体受到寒冷刺激的反应,最早在死后 30 分钟出现,多数在死亡后 5~6 小时发生(参见黄光照、麻禾昌主编《中国刑事科学技术大全——法医病理学》,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出版社 2002 年版,第 96 页)。熊军在病发后不久即从温暖的室内被转移到零摄氏度左右的寒冷室外,无论其当时是否死亡,均会出现「立毛肌收缩」,鉴定人据此认定熊军生前受冻根本站不住脚。鉴定人陈洪出庭说明「死后温度的变化不会造成立毛肌收缩」的观点,更是与法医学知识相悖。而「胃黏膜大片散在出血点,心肌细胞,肝细胞,肾小管上皮细胞均可见空泡样改变,肺及肾上腺应激性改变,气管支气管有泡沫样的改变。」鉴定人认定以上机体受冻的结论同「立毛肌收缩」一样站不住脚。因为以上这些改变并非机体受冻的特异性改变,而是急性死亡尸体的普遍改变。任何猝死尸体都会出现以上改变,检方法医鉴定以急性死亡尸体上普遍存在的现象推断死者生前受冻显然是一种错误的逻辑。就好比不能仅根据某个动物有四条腿就推断它是马一样,它有可能是鹿,也有可能是其他动物。

检察院法医鉴定人根据以上来推断熊军生前受冻显然是不科学、不公正、不客观的,而事实上在熊军尸体上反倒有许多现象与「受冻」是相互矛盾的。

比如,受冻尸体心外膜下有出血点,右心内含有凝血块,而尸检时熊军尸体「心外膜未见有瘀点性出血」,「血液呈明显流动性」。受冻尸体胰腺多出现急性胰腺炎,而尸检时熊军胰腺正常。受冻尸体骼腰肌多处出血,而熊军尸体未见出血。受冻尸体尸斑呈鲜红色,而熊军尸体尸斑呈淡紫色,指甲青紫。受冻尸体上可检见冻伤,而熊军尸体未见冻伤。受冻尸体胃黏膜糜烂,黏膜下有弥漫性斑点状出血,而熊军尸体是胃大弯前壁见散在出血点。

以上六个方面的情况均不符合受冻表现,但却符合急性死亡尸体的表现。

综上,方卫提出了检察院两份法医鉴定文书认定熊军生前受冻与尸体检验情况不符,尸检提示熊军符合急性死亡。

这种专业分析也恰与警察王晖对案情的陈述相吻合的:熊军自始至终都处于开着空调、电火桶制热取暖的室内,情况一直正常,出现异常后突然死亡。

而检察院两份鉴定文书的最大问题,在于死因的主次关系相互矛盾

熊军的体检表和病理检验有三个异常之处:重 311.6g 正常成年的心脏重量为 250~270g,而熊军的心脏重 311.6g,而且心窦房结体积偏小结内起搏细胞较少,梭形纤维细胞多;最后,心电图提示窦缓 55 次/分,比正常人平均最低的每分钟 60 次还低。这三个方面的情况证实熊军患有潜在的致命的心脏传导系统疾病。说「潜在」是因为熊军之前身体一直看起来很「健康」,未发现有病,说「致命」,是因为窦房结是心脏搏动的源头,窦房结细胞变性,坏死或者数量减少,均可妨碍起搏冲动形成,引起心搏骤停。

然而,这样一个致命的隐患却被检察院法医鉴定人员轻描淡写,甚至认为「在死者目前年龄不应对其生命构成威胁」。

根据统计表明,猝死有以下特征:心血管疾病占猝死的原因首位;青壮年男性显著多于女生;高峰年龄段为 30~50 岁。熊军不但患有极危险的心血管疾病,更是处于猝死高峰年龄段。最高人民检察院法医鉴定人员的观点无疑是违背科学的。所以熊军死亡的根本原因是潜在性心脏病(窦房结发育异常)。

法医病理学将死因按作用大小依次递减分为:根本死因(原发性死因)、主要死因、辅助死因、诱因。

诱因,就是诱发身体原有潜在疾病恶化而引起死亡的因素,包括各种精神情绪因素、劳累过度、吸烟、外伤、大量饮酒、性交、过度饮食、饥饿、寒冷等,比如有些疾病会导致病人在睡眠中会突发猝死,却没有明显诱因。这些因素对健康正常人一般不会致命,但对某些重要器官有潜在性疾病的人却能诱发疾病恶化引起死亡。由此可见,「饥饿、寒冷、和不一定存在的长时间固定体位」,是属于诱因范畴,而最高人民检察院法医鉴定人员却认为「寒冷等外来因素起主要作用,心脏潜在病变起一定的辅助作用」,这一鉴定意见不但与法医病理学关于死因的分类相悖,更是颠倒了主要死因和诱因的主次关系。

方卫在法庭上大声提出一个疑问:这种连法医专业的在校学生都不可能犯的低级错误,为什么居然会出现在最高人民检察院的三位法医联名做出的鉴定意见中?

那么,熊军死亡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么?

通过对法医鉴定意见的全面分析,方卫认为熊军有潜在性心脏病(窦房结发育异常)猝死。根据猝死的统计学资料表明,半数以上的猝死无明显的发病诱因。熊军患有致命的窦房结发育异常,这个病变完全可以不需要任何诱因就能猝发身亡。如果非要给熊军心脏病猝死找可能性的诱因,那么结合本案,两个最有可能的诱因即巨大的精神压力和睡眠,但是这两个原因恰恰被检方鉴定人给抹去了。

方卫进而分析道,熊军是上次犯法出狱后不久就犯下了这起案子,多年的牢狱生涯使他对坐牢产生了强烈的恐惧感,所以他便以忘记现场为由企图逃避法律追究,此时他的心理一定是处于恐惧、紧张、侥幸、担心等非常复杂的状态。巨大的精神压力导致其植物神经功能出现紊乱,胃停止排空。也刺激着潜在病变的心脏。另外,睡眠也是一个重要的诱因。某些猝死便发生在睡眠中,比如「青壮年猝死综合征」,又叫「睡眠中猝死」,常发生于男性青壮年,多死于睡眠中,死亡突然迅速。而该案中,熊军也是在睡眠中突然病发死亡其原因是睡眠时迷走神经兴奋,对心脏起抑制作用,本就不堪重负的心脏雪上加霜,终致心搏骤停猝死。像我国著名的小品演员高秀敏也是在睡眠中猝死。

在这个法庭上,方卫穷尽了自己所有的法医学知识,并找到了一系列法医学专业书籍来佐证自己的观点。但是,作为一个身陷困境的被告人,他已经不再是一个可以出具法医鉴定意见的警察了,他的这些质疑,像是泥牛入海,没有搅起一丝波澜。两名刑警被审判的消息在黄山公安系统引发强烈反响。不仅方卫和王晖这两位当事人不服,整个黄山市的警察也不服。警察夜以继日坚守岗位破案,出了意外事件就抓人判刑,太不公平!一时间警检冲突升级,案件直报最高人民检察院和公安部。

开庭当天,赶来旁听的来自全市的警察达近千名,含山县人民法院哪见过这阵势,法院几个法警一见这场面当即懵了。法律规定公开审理的案子允许旁听,但是这么多警察来旁听——而不是来维护秩序,这种事情他们从来也没有遇到过,法院为了防止出现不可控制的事态,只好用一把铁锁将法庭大门锁上,这又更激发人们的不满。法庭外人声鼎沸,热议纷纷,法庭内激辩热烈,场面十分震撼。

该局多名旁听过该案的中高层干部和刑警称,这些年,公安机关对刑讯逼供和非正常死亡进行了多次专项治理,要求很严,刑警不会为破这种小的盗窃案去冒丢掉饭碗的风险,尤其在带有更多文化气息的皖南地区。多年来,该市还没有发生刑警刑讯逼供的案件。刑警被问罪的事情之前也有发生,但除了表示惋惜和遗憾之外,并没有人表示过支持。而此案却不同,此案侦查工作均是在公安机关的工作场所和具有执法权的民警中进行的,案情容易了解。特别是通过旁听,法庭上控辩双方的证据全部展示,案情昭然已揭。虽然现在法院并未宣判,但事实已证明刑警是无罪的。因为检方没有「确实、充分」的证据证明两刑警有故意加害死者的具体行为,所谓「冻」「饿」「固定体位」,拿这些原因认定警察刑讯逼供,太过幼稚,死者熊军应该是因为潜在性心脏疾病,因刑警无法预料的诱因致心源性猝死。他们还对检方在死因正式鉴定尚未出来的时候即对民警刑拘、逮捕,以及多次违反诉讼程序,甚至不惜威胁、引诱在押嫌犯诬陷民警的做法,表示极大不满。

而在此前,黄山市各区县公安机关还曾以全体千余名警察的名义,联合致信安徽省高院院长,表达对该案不同的看法,认为方卫、王晖两民警不构成犯罪,并「强烈要求」对熊军死亡原因通过中立的权威机构进行重新鉴定,还两民警清白。

但是,对这些行为,安徽省检察院表示:谁违法,谁犯罪,法院的判决最权威,该院将于近日进行宣判,届时将举行新闻发布会向外披露相关情况。对于两警察家属的上访及其他的反映,他们认为是在制造声势,向检察机关施加压力。

在拖延一年多后,该案于 2013 年 2 月 18 日宣判。起诉书指控的数起刑讯逼供事实,一审法院只认定了其中一起(熊军死亡案),两被告人均以故意伤害罪被判处有期徒刑 10 年。宣判当日,被告人当庭喊冤,表示上诉。家属情绪激动,法庭一度混乱。法官、检察官沉默离场。

一审两名警察各被判 10 年有期徒刑,对于黄山市的一千多名警察来讲是个巨大的打击,一时间消极办案的情绪在警察群体渲染开来。因为他们知道这个案子与其他的刑讯逼供案不同,最简单的道理就是他们知道被害人没有任何外伤、内伤。而且自身还确实有心源性心脏病。这样猝死的意外事件居然给两个没动犯罪嫌疑人一根指头的刑警判了 10 年徒刑,实在难以理解。

在他们的记忆里,即便哪里真的发生了刑讯逼供案,办案的警察也不过被判个刑讯逼供罪,判个一年半载甚至缓刑而已。

看到白纸黑字的判决书的时候,他们愤怒了。再一次,他们联名向负责本案二审的马鞍山市中级人民法院写了抗议信。

然而,对于已经进入二审程序的案子,各机关的协调并不顺利,从最高检、最高法到省检、省法院直到黄山市公安局和黄山市检察院,无数次的协调沟通没有实质进展。的确,在现行体制下,抓人谁都敢批,放人却没有人敢担当。对于已经卷入司法机器的个案来讲,结果如何,有时不得不看运气。

但是仅仅抗议是不够的,二审即将开始,怎么办?黄山市公安局的领导也在思索着,毕竟不能抛下两个兄弟不管。但是之前所有的沟通和协调都做到了,没想到还是这个结果。

万般无奈之下,他们最终决定:案子既然走到了法庭,那么赢也只能赢在法庭!

于是,他们考虑到增加二审辩护律师的力量,组建最优秀的辩护团队是当务之急。局长亲自拍板,不惜一切代价,在全国范围内为两名警察找到最优秀的辩护律师。接下来,除了我之外,他们又聘请了三名律师进入这个辩护团队,他们分别是:

曾经担任安徽省公安厅刑侦处处长,技术娴熟的金晓辉律师,

曾经成功为海南警察雷霆作过无罪辩护,网称「金牙大状」的王思鲁律师;

曾担任十年刑警,法学博士,理论功底深厚,实务经验丰富的毛立新律师。

公安局局长找完律师后,对两名警察的家人讲道,我们已经竭尽全力且已经无能为力了,但是二审为你们聘请到了全国最好的律师,结果就看命了。

二审辩护团队组建之后,我和三位律师开始布局二审方案,经过仔细研究,在吸收一审辩护意见的基础上,我们决定,从非法证据排除程序入手,中间启动专家辅助人出庭作证机制,最后分节点各个击破。

接下来的第二场战役,公安机关邀请我们四位律师出场,替这两名警察,或者说替整个黄山市警察辩护,讨回他们的公道和尊严。

在一切传统意义的协调和沟通无果后,一场法庭上的较量便拉开序幕。介入二审后,我们启动了刚刚实施的新修订的刑事诉讼法中专家证人出庭作证制度,在全国第一次尝试在刑事案件中申请辩方的专家证人出庭作证,也许是自己最清楚证据真的不能达到法律规定的证明标准,侦查阶段,专案组的检察官们也是费尽心机,为了把「疑案」办成「铁案」,他们利用起诉熊军同案犯李政、潘世讨的机会,威逼利诱,唆使二人诬告陷害方卫、王晖对其刑讯逼供,并取得了这两名犯罪嫌疑人的笔录,在这些笔录里,两名盗窃犯交代曾被祁门县公安局刑警队的警察「冻」和「饿」,并被刑讯逼供过。此招无非是为了进一步从侧面佐证方卫和王晖在办理李政、潘世讨同案犯熊军的过程中,也「有可能」实施过刑讯逼供行为。

在法律上讲,这二人所说的并不能作为直接证明方卫和王晖对熊军实施刑讯逼供的证据,但是这样的证言,对于法官的心理暗示是巨大的,他们很有可能会在内心形成二警察对熊军实施了刑讯逼供的确信。

但是蹊跷的是,律师介入调查后,李政、潘世讨出于良心自责居然反水了,他们又揭发了检察院逼迫他们指证方卫、王晖二人实施刑讯逼供的事情。

到此,一个极其狗血的剧情就这样上演了:一贯回避警察涉嫌刑讯逼供的检察官,这一次倒是非常希望犯罪嫌疑人积极控告警察对他们实施过刑讯逼供。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检察官这醉翁之意本不在酒,而在于顺利拿下方卫、王晖二人。

二审开始,我们首先就此问题打响第一枪。

针对本案证人之一,盗窃案犯罪嫌疑人潘世讨向检察机关指控两名刑警对其刑讯逼供的陈述,我们申请法院启动非法证据排除程序,进行专门调查。我们提出,经向证人潘世讨核查,潘世讨承认之前其所有指控二警察对其刑讯逼供的证言均系在检察机关的威胁、引诱下做出,纯属虚假。

我们当庭宣读了潘世讨的亲笔证言和律师调取的询问材料,潘世讨表示:他对两名办案警察的指控,是检察办案人员不断威逼、利诱的结果,检察人员天天提审他,威胁他如不配合就给其加刑、配合了就给其减刑,而且必须说的和他们设想的一样才满意。在最后一次提审时,他已经明确告诉检察人员他原来说的不是真的,但检察人员却甩手而去,未做笔录。

面对这般「指控」,二审检察员明显拙于应对,他们既未能出示潘世讨的全部提审笔录,也未能出示提审潘世讨的录音录像,检方全部侦查人员也无一人出庭作证,仅仅出具了一份侦查讯问人员的《情况说明》,来证明其取证合法。

我们当庭提出,由于控方未能履行其举证责任,没有出示确实、充分的证据来证明其取证行为的合法性。因此,根据我国《刑事诉讼法》及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安全部和司法部联合发布的《关于办理刑事案件排除非法证据若干问题的规定》,潘世讨的相关陈述属非法证据,依法应予排除,不能作为定案的根据。

除了指出检察机关取证手段违法外,我们还当庭出示了大量证据,证明潘世讨的陈述完全虚假。例如,出示书证,证明潘某所谓因遭受刑讯逼供而「受伤」的陈述,纯属编造。潘某每次出、入看守所,看守所均按照规定进行体检,并留有《体检表》和《体检笔录》,证明潘某在接受讯问后返回看守所,身体从无任何异常。检察机关为验明体检的真伪,也曾于 2011 年 2 月 28 日专门带潘世讨去祁门中医院体检,检查结论仍是「一切正常」。对于潘之前曾自称因遭受刑讯逼供导致「皮肤溃烂」,看守所医生为其开「无极膏」治疗的陈述,我们当庭出示了「无极膏」的《使用说明书》,上面明确指出了「无极膏」的使用「禁忌」:「皮肤损伤、糜烂或开放性伤口处禁用」。适用于无破损皮肤表面,忌用于皮肤损伤、糜烂或开放性伤口。看守所医生方纪新的证言,也证明给潘某开「无极膏」,是用于治疗蚊虫叮咬。至此,潘某所谓「刑讯逼供导致其皮肤溃烂」的谎言,被彻底揭穿。

经过这些证据的出示,检察机关先入为主、违法办案的种种问题被逐一曝光。从中,人们也慢慢看出这起被称为「陷警门」的案件果真就存在「陷」的端倪。

本案二审开庭,正好是 2012 年《刑事诉讼法》修订后刚刚开始实施的第一年,在这部新修订的《刑事诉讼法》中确立了「专家辅助人」制度,也就是在法条中叫做「有专门知识的人」出庭作证制度,这项制度是中国借鉴外国的「专家证人」制度而来的。第一次写入刑事诉讼法之后在中国尚无实践案例。我们决定,既然本案涉及多份法医鉴定意见,而且上诉人方卫自己也是法医出身,同时最高检的王雪梅法医也在网上公开对最高检的法医鉴定提出了广泛的质疑,那么,我们就还从这个法医鉴定着手,聘请更权威的「专家证人」出庭支持辩护方的观点。

鉴于这种操作在国内还是首次,我们也征求了法院的意见,他们也同意辩护人的这项申请。于是,我们开始寻找中国法医学界的权威,后来,经多方比较,我们决定聘请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法医系主任、博士生导师刘良教授担当此任。

庭审中,我向刘良教授询问道:「熊军是不是被冻死的?」

刘良教授:「从尸检资料来看,熊军不可能是冻死的,因为冻死的人身上有明显的大面积红斑,尸体上并没有出现。至于尸体皮肤出现的『立毛肌收缩』,也就是老百姓常说的『鸡皮疙瘩』,是因为在将熊军抬到院子上救护车送到医院的过程中,也许他已经死了。但是,人死后皮肤并不同时死亡,在受到冷空气刺激的条件下还会有应激反应。这就是老百姓说的皮肤冻得起『鸡皮疙瘩』现象。」

我又问道:「熊军是不是被饿死的?」

刘良教授:「熊军也不可能是饿死的,因为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是,尸检的时候,他的胃里还有尚未消化的食物。人在胃排空的情况下才会产生饥饿感,死者胃里面还有未消化的食物说明他还没有产生饥饿感,当然更不可能饿死。」

我:「那熊军是不是被刑讯逼供致死的?」

刘良教授:「至于有没有可能被刑讯逼供致死,问题就更简单。多份法医鉴定报告显示死者有心源性心脏病,但是,应该知道心源性心脏病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窦性心率过缓的心源性心脏病,一种叫做窦性心率过速的心源性心脏病。本案死者属于窦性心率过缓的心源性心脏病。这种病人往往会在半夜睡觉中发生猝死。原因就是夜晚血液回流心脏较慢,活动减少,导致心动更加过缓。所以说本案刑警如果在夜间对其刑讯逼供,打、折磨等,本能的会引起病人的应激反应,促进心跳加速,这样死亡的可能性反而要小于对其没有实施刑讯逼供的可能性。」

我追问道:「那熊军死亡的真正原因究竟是什么?」

站在法庭上,刘良教授针对这个问题进行了简单明了的回答:熊军死亡的真正原因系心源性心脏病猝死。专家的意见通俗易懂,句句切中要害,特别是对我第四个问题的回答,让人们茅塞顿开。争论了两年多的几份法医鉴定以及方卫自己呕心沥血发表的质证意见在此全部得以开解。

接下来,针对一审判决内容,我们展开一一辩驳:

一审判决认定二被告具有刑讯逼供情节,但是根据刑法学理论的分析,我们又得不出二被告在熊军的死亡中存在故意伤害的行为。

明知是故意(包括间接故意)成立的前提条件,但本案现有证据无法证明二被告主观上具有对伤害结果的明知。根据我国《刑法》的规定,故意犯罪的成立要求行为人主观上必须「明知自己的行为会发生危害社会的结果」。而本案现有证据无法证明二人具备故意伤害的「明知」:(1)所使用的讯问椅在祁门县公安局的侦查办案过程中已使用了十几年;(2)熊军正值青壮年,且本案证据显示将其从看守所提解出所时并未发现其身体存在任何健康问题,对其患有「窦性心动过缓心脏病」亦不知情;(3)讯问当晚,几次打开械具让熊军上厕所、喝水;(4)案发当晚办公室的空调、电火桶均开着制热取暖,室温正常;(5)被告只是将熊军约束在讯问椅上而非「捆绑」,亦非不能动弹;(6)一般常识表明,一个正常人在不缺水的状态下,若只是不吃一顿饭,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综合上述情况可知,二被告并不知道其行为会导致熊军身体受到伤害,另外,二人也不具备间接故意的「明知」,对危害结果的放任更是无从谈起。

几个具体的细节也说明了二上诉人不具有故意的主观意图:

2010 年 12 月 21 日 15 时 45 分,方卫、王晖、王奇将熊军提解出看守所的目的是辨认现场,而非讯问。手续齐全、程序合法,有《犯罪嫌疑人提出所外申请表》为证。

二被告将熊军带至办公室,是因为熊军突然称记不清现场,不愿意配合辨认现场。为完成辨认现场,二被告就近在办公室做其思想工作,这一点有证人王奇及当晚的笔录证明。该做法未违反相关规定。

熊军思想工作做通后,主动交代了另三起犯罪事实,作为侦查员,不可能不制作笔录,否则即为渎职。况且该讯问行为是在向副大队长王奇汇报后,按王奇指示制作笔录,该行为并未违反相关规定。

讯问、指认现场、做思想工作,都是侦查工作的组成部分,不可能截然分开。对此,一审判决也予以认可。在辨认现场时因情况变化调整工作方式和内容,甚至进行必要的讯问,都是正常的执行职务行为,并无违规、违法,一审判决中将这种正常的行为认定为「逼供」不符合逻辑,更无法律依据。

当晚未将熊军送回看守所还押,原因有二:一是方便工作,因第二天还要继续辨认现场。二是对提解出看守所的犯罪嫌疑人当时并无必须回所过夜的强制性规定。熊军出所辨认现场的审批期限是一天,只要在 24 小时之内还押就不违反规定。

一审判决中,二被告讯问熊军时使用的讯问椅不符合法定规范也成为佐证其二人实施了刑讯逼供的理由。针对这一点,我们发现:

本案涉及的讯问椅是公安局十几年前统一制作,下发给各办案部门使用的。当时全局没有一把符合「制式」规定的讯问椅,即使是在一楼专用审讯室或者看守所讯问室,讯问也存在着使用「非制式」讯问椅的问题。难道作为办案人员,能以讯问椅「非制式」为由而拒绝办案吗?或者说自己去做一张「制式」讯问椅来办案?所以一审判决把使用「非制式」讯问椅作为实施肉刑或变相肉刑的一种方法我们认为也是极不尊重客观事实的一种说法。

一审判决将约束犯罪嫌疑人的行为认定为实施肉刑或变相肉刑,这也是我们需要解决的重点问题,什么叫做「长时间限制体位」,长时间有多长,限制是何种程度。

我们查阅到公安部监所管理局 2010 年 7 月印发的《看守所执法细则》规定,对在押人员「提讯、提审、提解、出庭受审或者出所就医等途中」,可以使用手铐、脚镣等械具,「时间最长不得超过 15 天(已判处死刑的除外)」,对「使用械具不足以防止发生危险的」,还可以使用「临时固定措施」,「时间一般不超过 24 小时」。本案将熊军提出所外手续合法、合规,期限是一天。因此,我们认为将熊军留在办公室过夜,并在看押、审讯过程中,将其约束在讯问椅上,并不构成违规或违法。

而且,在当晚 12 时审讯结束后,仍将熊军约束在讯问椅上的行为,目的是看押,而非讯问。另一方面,在约束过程中,熊军有过 2 次休息(18 时、24 时左右小便)。事实上,熊军被约束在讯问椅上始终能保证一定的活动空间。所以一审判决将约束犯罪嫌疑人的行为认定为实施肉刑或变相肉刑缺乏依据。

更为有趣的是,如果这样的行为构成刑讯逼供,那么上诉人在本案的侦查过程中也可以说是刑讯逼供的受害人:因为 2010 年 12 月 27 日 17 时至 12 月 28 日 7 时,被告人也是在祁门县人民检察院讯问室接受黄山市人民检察院的讯问,时间超过 12 小时,中途除小便外,与熊军一样也始终坐在讯问椅上,并且也达十几个小时也未进食。

祁门县公安局于 2010 年下半年开始建造专用审讯室,但一直到 2010 年 12 月 21 日,尚未正式投入使用,事实上不能使用,因为其设施尚不完善:没有视频监控,没有专用讯问椅,没有电脑、打印机等必备的设备,甚至连照明也只是一盏普通白炽灯。但是法院将检方在 2011 年 3 月拍摄的审讯室已完善后的照片当作 2010 年底以前审讯室(未建好)的照片,作为认定证据。审讯室自建成「使用」至 2010 年 12 月 22 日事发时止,只有在 2010 年 11 月份「王胜利爆炸案」在市、县二局的要求下,在审讯室试用一次之后,再也没有使用过该审讯室。此期间,所有犯罪嫌疑人均是在办公室内讯问。

再说,此期间办案警察既没有接到命令要求必须到一楼专用审讯室审讯犯罪嫌疑人,也没有任何领导禁止在办公室讯问。而一审判决认为无论专用审讯室设施条件如何,均应在此审讯室内讯问,认定在办公室内讯问即是「刑讯」毫无道理。

一审判决认定二被告「使其处于饥饿、寒冷状态」来实施肉刑或变相肉刑。并列举了四个方面的情节。针对这些观点,我们逐条进行了分析:

我们认为作为刑讯手段的「冻」「饿」等行为,必须是行为人为逼取口供而主动实施。一审法院认定的四个方面,均存在不合常理的情况:

其一,一审认为「熊军衣着单薄」。熊军的衣着是他本人出所辨认现场前就穿好的,在到处通风的监室内尚不觉得冷,到了开着空调、电火桶、门窗关闭的办公室内同样的衣着又怎会变成「单薄」?客观来说,穿着「内衣、羊毛衫、夹克、三角裤、羊毛长裤、棉鞋」在开着空调、电火桶的室内即便这般「衣着单薄」,难道会把人给冻死?

其二,一审判决认为当晚天气晴冷是熊军受冻的原因之一。祁门县气象局证明当晚最低温度在零下 0.4 摄氏度,这只是室外温度,而并非办公室内的温度。生活经验告诉我们,在这样的气象条件下,在一个门窗关闭二十平方米左右的办公室内,开着十几个小时的空调和电火桶制热取暖,室内因该是相当温暖的。

其三,「熊军当晚未进食,再加上有约 14 小时被镣铐在讯问椅上,手、脚身体不能活动」。也是一审判决的描述。但是,熊军虽被镣铐在讯问椅上,但手、脚、身体均能有较大范围的活动,而且他也不是被连续固定在讯问椅上,其间上厕所、喝水时打开镣铐,并活动。何况,上诉人曾主动送饭给熊军吃,但他不吃,又二次给他饼干吃,他也不吃,这说明二被告并不存在故意「饿」熊军的情况。

其四,一审判决认为:「从生活常识来看,室内开着空调、电火桶、热空气在上,冷空气在下,造成寒气袭人。」稍有生活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样的理论在一间小小的办公室里纯属牵强附会,强词夺理。

一审判决关于熊军死亡与上诉人的行为之间到底有没有因果关系呢?

根据我国《刑法》第 234 条的规定,「致人死亡」是故意伤害罪的加重处罚情节。但这里的「故意伤害致人死亡」是指行为人的伤害行为直接导致了被害人死亡结果的出现,而不包括间接致死的情形(《刑法》第 247 条规定的刑讯逼供致人伤残、死亡的情况亦如此)。例如,被害人因受伤害而自杀、摔死或者发生交通事故而死亡,其死亡结果与伤害行为之间也具有一定的因果联系,但由于该死亡结果是行为人间接导致的,因而不会追究行为人伤害致死的刑事责任。

本案中,根据一审判决采信的安徽省人民检察院的鉴定意见,熊军死亡的直接原因是潜在性心脏病发作,熊军「长时间铐坐在讯问椅上」的行为只是心脏病发作的诱发因素。从因果联系上看,心脏病发作是熊军死亡的直接原因,「长时间坐在讯问椅上」只是熊军死亡的间接原因,不符合故意伤害罪中伤害致死的成立条件。

刑法学上的因果关系,要求行为与结果之间存在着没有前者就没有后者的条件关系时,前者就是后者的原因,与此同时,应采用禁止溯及理论。该案中,熊军死亡的根本原因是潜在性心脏病,没有此心脏病,熊军在当时条件下就不可能死亡。所以「潜在性心脏病」和「熊军死亡」这两者构成刑法理论上的因果关系。而所谓的「寒冷」「饥饿」「长时间固定体位」等诱因即使存在,在刑法理论上也只能称之为「先前条件」,根据禁止溯及理论,不应将作为先前条件的诱因作为刑法学上的原因,否则便会涉及无辜,扩大处罚范围。

庭审辩护过程中,我在发表意见的时候提及了一件一直隐瞒了王晖很久的消息:他的父亲在他被羁押期间去世了。但当时家人请求检察院批准王晖回家办理丧事时,居然未获得批准。借此,我开始大批检察机关毫无人性,听到这一消息,未等我话说完,站在上诉席上的王晖突然情绪失控,放声痛哭,那声音撕心裂肺,震撼全场,哭着哭着他不能自已,旁听席上王晖的亲属也开始哭泣,还有人在高声叫骂检察官无人性,陷害好人。法庭陷入一片混乱,看着这场景,审判长立即宣布休庭。

没过多久,审判长来到我的辩护席前,让我去劝劝王晖,平复一些情绪,坚持把庭开完。

我借此机会对审判长说,你看这个案子办成这样,这哪里是办案啊,这不就是在害人吗,再大的罪行,也不能不让人家回家奔丧啊,真是没有一点人性。

过了很久,我看王晖稍微平静下来,就劝他先把庭开完再说,并告诉他,我相信二审一定会改判。

为了解决两上诉人办案中是否存在「疏忽」的责任,我们又申请了祁门县公安局的刑警队大队长王奇出庭作证,以证明两上诉人事前不知熊军患有「窦缓」的心源性心脏病。

王奇是本案出庭作证的四位证人之一。王奇在本案中的身份极其特殊,他是两被告的直属领导,起诉书指控的所有犯罪事实,王奇均是现场知情人。而且是除两名被告人之外,他还是最后一个离开熊军看押现场,最早一个到达熊军死亡现场的人。他的证言,对查明本案事实真相,殊为重要。

控辩双方对王奇进行了半个多小时的交叉询问,证人王奇详细陈述了案发前后的种种细节:2010 年 12 月 21 日晚 6 点,他从食堂叫了饭菜,要了四副碗筷,送到看押熊军的办公室,但熊军表示不想吃。他们给熊军喝了水,并打开所有戒具,带其上厕所,随后又让其休息几分钟,才重新戴上戒具。晚上 9 点左右,负责主办案件的两上诉人向其汇报:经向熊军出示同案犯指认现场的照片,熊军同意明天配合指认现场,并交代出另外 3 起盗窃事实。王奇指示两上诉人要做好记录,然后就离开办公室(第二天要出差)。22 日晨 6 点,上诉人方卫打电话向他报告「熊军出现异常」,他第一时间到达现场,见两民警正在实施胸压抢救,此时 120 急救车已到,他拿了担架与二人一起将熊军抬到救护车上抢救,半小时后抢救无效死亡。对于本案是否存在民警故意「冻」「饿」熊军的问题,他断然予以否认。他一再强调,22 日晨 6 时许他到达熊军死亡现场时,办公室开着空调和电火桶,温度正常;在办公室及熊军身上,亦无任何水迹等异常,不存在民警故意「冻」熊军的问题。

对于两上诉人是否知道死者熊军患有「窦性心动过缓」,是否存在失职、渎职的问题,王奇也予以澄清:事件发生后,他曾去看守所调看了那天提押熊军出所的录像,确认他和上诉人方卫、王晖曾一起进入提审大厅,看守所值班干警绝对没有告诉他们熊军有「窦缓」病情。看守所监控录像也显示,熊军被带走后,体检表就放在窗口,十几分钟后还是空白,如果上面出现「窦缓」字样,肯定是有人后加上去的。对此问题,辩方还向法庭提交了看守所的全程监控录像,并宣读看守所民警胡晓晖的证言,进一步证明:在提审熊军之前,两上诉人对熊军患「窦缓」的情况并不知情,方卫、王晖只能把熊军当作正常的犯罪嫌疑人对待,并尽到了相关注意义务,并无失职或渎职。

证人王奇的最后一番话,令所有法庭旁听人员动容:作为刑警,对熊军的死亡,我们十分痛心和遗憾。但大家想想,对于一个小小的盗窃案件,有没有熊军的指认,都能定案,两被告何必要冒着巨大的风险去逼取口供?12 月 21 日至 22 日,正是祁门天气最冷的季节,我已经让他们俩将熊军送回看守所,他们又何必要加班加点、夜以继日地工作?他们都是优秀的刑警,有着良好的职业素养和从业经历,但是,这种工作责任心和工作精神,却导致了今天的结果,令刑警何其心寒!

沸沸扬扬、轰轰烈烈地跨越了四个年头的安徽黄山「陷警门」案件终于在人们的关注中渐渐平淡下来。2013 年,当方卫、王晖在看守所里待了快三年的时候,二审依然没法下判。

鉴于本案的巨大争议和复杂,以及可能引起的社会骚动,马鞍山市中级人民法院经过层层上报,将此案正式报请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法院,数月后,经过最高人民法院核准本案在法定刑以下改判。将原判二警察有期徒刑 10 年改为方卫 3 年半、王晖 3 年。

判决下来不久,我的当事人王晖先一步走出了看守所,接着方卫也恢复自由。

故事到这里,就算是结束了,虽然我非常痛恨刑讯逼供,但是是否真的发生了刑讯逼供,要以事实来作为依据而不是无端的臆测,牵强附会。那些关注了这件事,关注过我的人都在说,这才是一个真正的职业辩手。

这个案子结束后,方卫和王晖走出看守所,但是他们依然认为自己是无罪的。从此,这两名曾经的人民警察又走上了漫长而艰辛的申诉之路,他们也许并不知道这是一条什么样的道路,他们本能地认为,是冤就必须申。

2014 年的某个时候,有人看见他们在黄山市检察院门口申诉,因为索要之前被扣押的物品与检察官发生冲突,方卫被打落楼梯,浑身是伤。

虽然这样一段精彩辩护的故事,最后的结局令人唏嘘,但是我想告诉他们的是,在一个巨大的机器里,一旦卷入,就很难得以自拔。未来还很长,忘记过去,继续生活。或许,这种苟且,会令人忘记伤痛,也是我作为一名辩护律师所能劝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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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9 21:18:36 | 显示全部楼层
115楼 cyec说:
第二个故事


一个「临时工」的悲剧:外聘会计玩忽职守案

接下来的这个案子,是我接受过的案子中案情最轻的一个,但是顽强的当事人为了自己的案子不屈抗争,拒不认罪,一审被判 3 年,本来两年也就能减刑出来,但是她却选择了坚持。后来在我的辩护下,二审法院两次发回重审,最终检察机关无奈撤诉,做出不起诉决定书,她重获自由。

她叫刘雪琴,早前她是一名注册会计师,曾在一家会计师事务所工作,缘于发生在这个会计师事务所里的一件至今她也没搞明白的案子,2005 年她被以偷税罪判处有期徒刑 3 年,缓期 4 年执行。按照她的回忆,那次并不是她的事情,是事务所的另一位合伙人违法操作,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惹了麻烦,最终她作为事务所的法定代表人,莫名地以实际不用坐牢的缓刑了事。可没想到牢倒是不用坐了,但注册会计师干不成了,她随后被吊销了注册会计师执照,成了一名有会计师资格和能力的非注册会计师,只能偶尔在一些同行的业务中打打临工。直到 2013 年的时候,50 多岁的她已经退休在家。

如果不是这次事件,她的人生经历也许要平坦得多,这个缓刑,并没有实际上影响她从事本职工作,但是吊销了注册会计师执照,对她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如果您接触过公司财务税务方面工作,应该知道「审计报告」这个东西,审计报告需要两名注册会计师签字盖章并经会计师事务所盖章才有效,这个签字权就显得尤为重要,背后不仅仅是承担相应的责任与风险,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同时能签字的注册会计师和不能签字的普通财务,能够赚到的钱,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

被注销注册会计师执照的她,继续在其他的会计师事务所以一般工作人员的身份干着会计工作,只是这样的工作对于一个曾经拥有注册会计师资格的她来说有点委屈,因为她所有的重要工作成果不仅不能以她的名字签字确认,还必须得由别的有注册会计师证的同事们代为签字确认。

2009 年,她的同行刘中斌开办的会计师事务所承接到一项业务,在市政府「开封市古城墙修复和绿化景观工程指挥部」里承揽下了审计业务。说是审计业务,其实就是帮助计算各赔偿户的赔偿金数额等相关工作,老同事刘中斌想到了退休在家的刘雪琴,出于好意叫她前来帮忙,做些会计核数的基本工作,每天工资 60 元。不承想正是这出于好意的安排,再次让刘雪琴卷进了是非的旋涡。八朝古都开封,一段明代城墙依稀尚存,就像这个一直发展不起来的古老城市一样,在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之后,这座古城墙的残垣断壁也没能焕发出任何生机。

2009 年,新一届开封市委、市政府决定围绕古城墙做点文章,决定重修古城墙,并将城墙下参差不齐的民居全部拆迁,进行景观绿化改造。这项工程叫做「开封市古城墙修复和绿化景观工程」,市政府为此还专门成立了指挥部。

不过想拆迁,哪有那么容易,多年来,古城墙下建成的一些民房基本将古城墙包围了,改造工程必将涉及这些开封原居民的房屋拆迁问题。市政府的规划是将这些城墙周围的民房全部拆除,高标准建造景观绿化带,提高以古城墙为依托的城市旅游项目品质。

初衷很好,但是实施起来困难很多,拆迁是第一道难题。这个项目共分为四个标段工程,每个标段均涉及民房拆迁。

让开封市政府始料不及的是第一波拆迁就遇到阻力,在城墙下祖祖辈辈住了多年的居民并不想拆迁。但是任何一个政府决定的事情,总是有办法推进的。具体到这些居民,无非就是赔偿标准的高低问题。很快,拆迁的赔偿标准问题提到议事日程。

被拆迁户认为,他们自建的大量营业房,虽然当初登记为住宅,但实际上已营业多年,应按商业房补偿,而且这种诉求还有国家「红头文件」予以支持。从此,拆迁工作陷入僵局。

为了尽快完成项目,开封市政府在几番研究之后,决定召开市长办公会研究拆迁赔偿标准问题,副市长王学杰亲自主持会议定下方案。

最终会议决定: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将这些城墙下的民房根据国家政策,按照实际用途确定赔偿标准。即原来用于住宅的按照住宅标准赔偿,原来用于商业的按照商业标准赔偿。定下这样的方案后指挥部高速运转起来,拆迁工作也有条不紊地推进开来。

这样的项目工程庞大,市政府成立的指挥部里又下设了确权组、评估组、审计组三个核心部门。确权组的主要工作是确定被拆迁户的房屋产权,审计组的工作是委托有资质的评估公司对相关房屋进行评估,而审计组的职责就是根据确权和评估的结果计算每一户应该得到的赔偿金。

按说这样的分工已经考虑到了整个工作的严密性,也兼顾了相互之间的监督和制约。仅仅在确权组就分别有四个部门的工作人员参加。这四个部门基本上涵盖了房屋管理的所有机构和项目业主方开封市园林处。其他像房管局、城建局、国土局的工作人员也应有尽有。

这样的方案的确还是比较得民心的,毕竟在全国上下,时不时就会听到新闻报道哪里又发生因拆迁问题引发的自焚、跳楼等极端事件。仅在百公里之内的省会城市郑州也发生过几起引起全国舆论关注的案件。

像房屋被强拆后维权不成,走上在全国普法维权道路,后以寻衅滋事罪被起诉的贾灵敏案件,还有因房屋被拆,开车撞死拆迁人员刘大孬案件,都是因为拆迁,一时间这种方式也得到了居民的理解,他们很快配合这个指挥部办理了相关手续,领取了赔偿款,顺利完成了拆迁。

相对于其他地区频现的血腥拆迁,开封的这种做法无疑是一种进步,然而,所有人没料到的是这种拆迁模式并没有被开封市政府继续坚持下去。如果全部按照实际情况赔偿,那么完成全部工程,将要花费巨资,这样的后果,是刚开始的时候没有想到的,在后一期的拆迁工作中,开封市政府又开始不按照实际情况给予赔偿,引来众多拆迁户的不满,他们集体去市政府上访,质问为什么不能和第一标段享有同样的待遇。也许市政府在提到按照「实事求是」的原则进行拆迁赔偿时,还真的没能料到之后的资金压力和改变主意后所遇到的阻力。

于是,开封市政府开始否认之前已经做出赔偿部分的正当性,放言说,原来的赔偿标准是错误的,是有人滥用职权、玩忽职守给老百姓赔多了,现在要抓人。

但是这样的工作实实在在就是指挥部工作人员按照市政府的会议纪要来执行的,现在政府反悔,要抓人了,抓谁?

毕竟,指挥部的主要工作人员是从全市政府各部门抽调上来的,哪个也不愿意承担这样的责任。但是不抓几个人让外边看看,后边的拆迁如果不按照原来的标准一定进行不下去。

不久,在这个指挥部三个工作组里最不具有「国家工作人员」身份的「临时工」——刘雪琴被推向前台,有人要「借」她一用。接着,她被设定了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抓进看守所。

让刘雪琴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自己一个「非国家工作人员」,参与一个社会中介机构——会计师事务所的聘请,临时帮忙「算账」,而且这账一分钱也没算错,全部是按照前边工作组的确认和评估来的,怎么会变成玩忽职守的罪人?

在刘雪琴的思维里,会计最为重要的职责就是算对账,可是在这次帮忙的过程中,她所经历的所有账目,毫无差错,自己到底罪在何处?她在看守所里陷入了迷茫。

2012 年 5 月 4 日,开封市龙亭区人民检察院通知刘雪琴接受讯问。

刘雪琴在一份材料中回忆到,检方工作人员在 4 日当天对她说,「开封市古城墙四期拆迁工程出问题了,关于住宅房按商业房赔偿的情况,有人到市里告状」。「这个事市里很重视,交给我们办,我们也得对市里有个交代。」「虽然你没有个人行为,因为是你在补偿结算单签字后支付的拆迁补偿款,给国家造成了 100 多万元的损失,住房按商业房补偿的责任应该由你负责。」

在这次讯问过程中,刘雪琴并没有认罪,她仅对自己的工作职责、工作内容、工作依据等进行了描述。

然而,两个星期后,刘雪琴的讲述及表现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5 月 18 日,在检察机关对她的讯问过程中,刘雪琴称,「2009 年 8 月、9 月期间,我在评审开封市古城墙修复及绿化景观(四期)建设项目拆迁工作时,没有认真把关、审核不严有疏漏,给国家造成了经济损失,涉嫌玩忽职守犯罪。」

在相关侦查工作完成后,10 月 15 日,龙亭区人民检察院以刘雪琴涉嫌玩忽职守罪向龙亭区人民法院提起公诉。

检方认为,2009 年接受河南豫泰会计师事务所委派,参与到「开封市古城墙修复及绿化景观(四期)建设项目」拆迁工作中,并负责会计工作的刘雪琴,「因其对工作严重不负责任、不认真履行职责」,致使国家遭受了 180 余万元的「重大损失」。

2012 年 11 月 16 日,刘雪琴涉嫌玩忽职守一案,在龙亭区人民法院公开开庭。

戏剧性的变化再次出现,开庭前一天,刘雪琴又写下「2012 年 5 月 18 日讯问过程」的说明,直指龙亭区人民检察院存在诱供的嫌疑。

她在这份说明中说,「5 月 18 日的笔录是不真实的。」

据刘雪琴记录,她是在 5 月 18 日上午 9 点 15 分被传讯到龙亭区人民检察院的。办案人员告诉她,考虑到她已退休,年龄大了,尽量不要羁押,如果她配合好了,可以给她讲情争取从轻处理,争取判个免予刑事处罚。据刘雪琴讲述,办案人员还向她出示了同样涉案的开封市园林处李鹏的笔录。

刘雪琴在说明中提到,当时的办案人员告诉她只有两条路可走:「一,不好好配合,马上把我关起来;二,积极配合,问什么,我如实回答什么。」

刘雪琴写到,她感觉自己「太冤枉了」,可办案人员对她说,「你主要是思想转不过弯,转过弯,你就不觉得冤了。两条路,你好好考虑吧。」

刘雪琴说,到上午 11 点 20 分时,她感到害怕,就顺从了办案人员的意愿。办案人员把她带到另一个房间开始录像,她也按照李鹏的笔录承认了指控罪名。

刘雪琴在当天的讯问中自认:「我在审查赵文志等 11 户共 18 处房产的拆迁手续时,因为我在工作中没有严格审核、认真把关,没有审查出来登记内容为住宅实际按照商业进行赔偿这一情况,违反了国家规定,给国家造成了经济损失,涉嫌构成玩忽职守罪。」

就在 5 月 17 日下午,当时作为开封市园林处代表参与了拆迁项目的李鹏,也已做出了类似的供述。

2012 年 12 月 28 日,龙亭区人民法院一审判处刘雪琴玩忽职守罪成立。判决书中写道:「被告人刘雪琴犯玩忽职守罪,判处有期徒刑 6 个月。与此前因犯贪污罪、偷税罪被判处有期徒刑 3 年缓刑 4 年实行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 3 年。」

2013 年 1 月,网络上出现了以「开封刘雪琴」为名注册的新浪博客,这个博客仅仅发了一篇文章,文章的标题是「担心司法判决不公,网友求助媒体关注」。这篇发自 2013 年 6 月 8 日凌晨 3:15:15 的博文至今,浏览量也只有 264。这个博客正是刘雪琴的老公,60 岁的老汉郭金榜自己发的。他在妻子被抓进看守所后,找到所能找到的熟人打听,询问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知道真实情况后,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气愤,自己琢磨着开始在网上发帖申冤。但是并不熟知网络的他,最终还是罢手。但这篇求助帖还是被大河网的记者看到了。

《担心司法判决不公老公以网友之名求助媒体关注》这篇被大河网记者转发的报道里写道:近日,记者接网友投诉,称开封市龙亭区人民法院受理该区检察院移送的关于开封市古城墙修复和绿化景观工程中,有部分商业房、非住宅用房,在拆迁赔偿问题上涉嫌玩忽职守,存有不尊重事实,不公正判决的情况。日前,记者对该投诉进行了初查。

自 2009 年启动的开封市古城墙修复和绿化景观工程,旨在提升城市品位、保护和利用古城墙、推进旅游业发展。该项目由市四期工程建设指挥部负责实施,并由开封市财政局委托该市财政投资评审中心负责评审工作。

据该网友反映,按照时间安排,该工程须于 2009 年 8 月 30 日前完成征地拆迁工作,但当时对大梁门至东京大道中马市街村民 11 户 18 处房产进行补偿的问题上,由于初期按照程序进行入户调查后,根据相关部门出具的权属性质确认单、评估单、算账清单及安置结算单计算的赔偿数额,被拆迁户认为过低,存有很大异议和不满情绪,造成拆迁工作停滞不前。

为解决四期拆迁过程中的僵局,2009 年 8 月 7 日,该建设指挥部召集相关部门单位开专题会议,对包括上述问题在内的拆迁问题进行研究并形成汴城绿[2009]5 号《会议纪要》。该专题会议后,根据《会议纪要》精神及国家相关法律法规要求,有关部门对上述房产的商业和非住宅性质进行了重新确认,出具了新的权属性质确认单、评估单、算账清单及安置结算单,并与被拆迁户达成协议进行了赔偿,按时完成了征地拆迁任务,保证了工程的顺利进行。

2012 年 4 月以来,开封市龙亭区人民检察院认为,在对马市街村民 11 户 18 处房产进行补偿的性质确认上,补偿工作未按国家法律法规要求,将村民的住宅房按照商业房和非住宅进行了赔偿,给国家财产造成了损失,相关人员应被追究法律责任,并将对多补偿数额进行追回。

2012 年 5 月 18 日,该检察院以涉嫌犯玩忽职守罪,仅对受开封市财政投资评审中心委托的,河南豫泰会计师事务所聘用的临时工刘雪琴,进行立案追究,并移送法院。2012 年 12 月 28 日,开封市龙亭区人民法院判决该临时工犯玩忽职守罪,刑期半年,刘雪琴不服提出上诉。目前此案正在开封市中级人民法院进一步审理。记者将关注该案的发展走向。

尽管有大河网记者的转发,但这篇以网友名义发出的帖子最终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不久便沉没在浩如烟海的网帖中。

从时间上看得出,刘雪琴的老公在发这篇帖子时,案件已经进入审判程序。

刘雪琴也因为原来的缓刑还在考验期内,按照法律规定,尽管这次也只是被判了 6 个月,但是原来未执行的 3 年有期徒刑却必须撤销,与这 6 个月合并执行。这一点是当时的开封市政府没有注意到的。本来,或许抓了刘雪琴这个「临时工」象征性地判一下,来个「免除处罚」,实际上也不用坐牢就算给访民们一个交代。但是没想到案子到了法院却遇到了麻烦。开封市龙亭区法院在审理时发现,刘学琴被指控犯「玩忽职守罪」时尚在原「偷税罪」的缓刑考验期内,没有办法执行「免除处罚」,而是必须执行原来的 3 年有期徒刑。所以,法院最后还是判处刘雪琴 3 年有期徒刑。这是此前谁也没有想到的结果。

据刘雪琴之子郭华回忆,刘雪琴此前的缓刑「应该是到 2009 年 10 月,缓刑期就结束了,谁想到又出了这么一件事」。

这样的结果,刘雪琴一家人都不能接受,于是他们开始寻找律师准备二审,也是巧合,这个案子居然是我的一个朋友在与其同事闲聊中揽来的活儿。

原来,刘雪琴的案子判下后,他们家的很多亲戚也都知道了。一次刘雪琴的一位亲戚与我的一个朋友在闲聊中谈起这个案子,说感到很委屈,我那热心的朋友出于同情,说这冤案可以找朱明勇律师,我跟他很熟。

的确,我跟他很熟,当他带着这位刘雪琴的亲戚来找我时,我没有办法拒绝。

接受案件之后,我进行了大量的调查工作,通过阅卷、会见、与刘雪琴家人座谈以及找到相关证人调查取证和实地走访,我才逐步理清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

的确,这个荒唐的案子背景还真有点复杂,如果不是因为在退休后还想靠会计经验赚钱补贴家用,刘雪琴就不会参与到 2009 年开封古城墙修复和绿化景观工程拆迁工作中。同样,如果不是在这项工作中做了多处签字,如果不是因为曾背负缓刑,她就不会面临 3 年有期徒刑的判罚。

但不管如何假设,永远都没有如果。

「还自己一个清白」的信念,支撑着她和家人走过了近一年的时间。刘雪琴相信,法律会给她一个公正的判决。

接受这个案子之后,好奇心驱使我去看看这个对刘雪琴来说,那段惹祸的古老城墙。

前往现场我看到了这个历经沧桑而今又焕发了一线生机的开封古城墙,它与众多名胜古迹一起记录着这里曾经发生的沧桑巨变。

不远处还有一座包公府,包公府边上也会有冤案吗?

古城墙的大梁门下一如往常车水马龙,自大梁门向北,沿西关北街至东京大道一段路东的古城墙下,已是附近市民常散步休闲的公园。而就在 4 年前,这片公园地上,还有着近 20 处民宅,也就是本案涉及的一些居民。

接受这起小案子,对我来说压力可不小,这样一起我已经内心确信无罪的案子在我的字典里一定是要打成无罪释放的。而且本案一审刘雪琴的刑期也仅为 3 年有期徒刑,他们找到我的时候刘雪琴已经在看守所里被羁押了 11 个月,如果再拖延下去,即便打赢了,也仅仅是一个名义上的无罪,对不是国家公职人员的当事人来说,除了名誉和赔偿,其实意义并不大。所以我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尽快将她拯救出来。

在看守所会见的时候,刘雪琴还是一副知识分子模样,每一次会见她都特意换好衣服,虽然还是得穿着黄马甲,但是她说,不想让别人看着自己面容憔悴,像个犯罪分子,她确信自己没有罪。

也是知识分子的习惯做法,她在看守所里开始研习法律,自己写了好几本心得体会,还有结合自己案件所写的辩护意见和陈述理由。

这种案子,我把它归结为典型的无罪案子,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的辩护的方法,就像一个指鹿为马的例子,你很难用什么有效的方法说「这是鹿不是马」,当你和控方不在一个语言体系里的时候,传统的辩护往往并没有实质性的意义。对于这类案件的辩护更多的时候就是需要找到背后的原因,法律关系或许根本就不重要,因为当初办理这案子的人心里也跟我们一样清楚,这是无罪的,之所以追诉是因为「需要」。

看着刘雪琴罗列的那么多法律规定、政策文件,我很痛心,我知道这些东西哪一条都不能证明她有罪,但是她不知道没有人会按照她所理解的法律来对她做出评判。

每一次会见,她都会说出一些新的想法,这些想法有时候真的是过于精细,也许只有她这种会计师出身的人才会认真如此。甚至,我想,对于刑事案件,我们还真的需要她这样的一种精细精神。她会把案子里所有涉及的法律、法规、政策依据都找来,并结合自己的案情逐条分析。她似乎认为跟着这样的分析思路就必然得出无罪的结论。

是的,我办理的很多案件的分析过程都是这样做的,也很有效。但是,这样的做法有效的前提一定是案子背后没有非法的干预,否则,再精准的计算,哪怕得到一加一等于二的结果,也不会被法官采信。因为他们在基本良知和常识判断之外还有「领导决定」。这个案子就是一个典型,明明就是一个和谐拆迁的典范,可以大书特书的善政故事,可是,当领导一旦决定需要拿下某人「借头一用」的时候,一切法律都不再有力量。

我不期望这样的案子在我手里维持原判,我也深知在河南开封这样一个古老的地方,二审无罪何其艰难!

鉴于这样的分析,我就期望二审能发回重审,然后撤诉结案,给检察机关一个脸面。

接下来我就与二审主审法官沟通,并提出了我的想法,二审法官是少年庭的副庭长,一位 30 多岁的年轻女性。在办理这个案子的时候对律师还是非常的客气,特别是对来自外地的律师。每一次前往沟通她都会专门安排时间听取意见,虽然她不会表明自己的观点,但是态度的确和蔼,这样的态度还体现在对待当事人和家属方面,有时候我让当事人家属代为领取开庭通知之类的文书,她从不像有些法官那样故意刁难。

总之,我感到法官对案情应该是熟悉的,至于对案件性质的看法,我觉得她应该有自己的判断,只是不便于对我说而已。因为这么大是大非的问题,对于一个资深法官来讲不会看不明白。

但是我也知道,体制的惯性有时候会冲淡人性的本能和常识的判断。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激发法官人性之中最基本的公平正义的感知,让他们在错误面前至少可以暂时踌躇不前。她做到了。

这个案件的核心问题是,产权登记为「住宅」但实际已用于「商业」的房屋,能否以商业房的标准补偿?

争议源于 2009 年的开封市古城墙修复和绿化景观工程。2009 年 7 月 9 日,该项目启动。范围内共需拆迁 412 户,拆迁房屋总建筑面积 7 万余平方米。根据工程计划,2009 年 8 月 30 日前,需完成征地拆迁工作;2009 年 12 月 30 日前,完成土建施工任务;2010 年 4 月 30 日前,完成植物栽植任务,整个工程全面竣工。

作为一项民生工程,该项目是开封市的重点项目,但在实施过程中,一开始还是遇到了不少阻力。

范围内有 13 户拆迁户大部分为临街房,虽产权登记为住宅,但这 13 户有的租赁给商户经营,有的自己开店经营,办超市、烟酒店、澡堂、旅社等,并且办有合法营业手续。在拆迁时,这些商户认为事实上已用于经营活动的,应按照营业房标准补偿。如果按照住宅标准补偿,被拆迁户抵触情绪大,拆迁一度陷入僵局。住宅用房还是营业性用房两者利益差别较大,以拆迁户姜银凤所得到的补偿为例,她的住宅补偿标准仅为 1767 元/m2,而营业性住房的补偿标准则为 4525 元/m2。

相关资料显示,因对房屋权证和用途存在异议,该项目拆迁指挥部组织了市产权产籍处、国土资源局、园林处、金明区建设局的工作人员到现场核查,逐户对这 13 户的房屋实际用途、经营状况、用于营业的面积进行了测量、区分,并制作了书面文件。

该核查结果得到拆迁指挥部加盖公章确认后,由市园林处委托评估公司根据确定的面积和使用性质进行估价,再由业主单位出补偿安置结算通知单,对补偿金、补助费、附属物等各项内容进行细分,最后由会计师事务所负责总价的核算和跟踪审计。

最终,在园林处与拆迁户双方同意认可的前提下,拆迁顺利、和谐进行,双方皆大欢喜。

时任河南豫泰会计师事务所所长刘中斌介绍,早在 2009 年八九月间,豫泰所接受开封市财政局投资评审中心的委托,负责对该拆迁工程进行全程跟踪审计,该所共指派八九名工作人员或者临聘人员到拆迁工地,刘雪琴这一组的拆迁流程走得最规范。

刘雪琴当时被豫泰所分配在该拆迁工程一个叫马市街的地方工作,这里共有 14 户村民,刘雪琴经手的拆迁房屋总计 11 户 18 处房屋。证据显示,刘雪琴只是豫泰所聘请的「临时工」,每天 60 元的劳动报酬,配合项目负责人做一些辅助性工作。

事实上,刘雪琴 2005 年因偷税罪被判处有期徒刑 3 年缓期 4 年,早被吊销注册会计师资格证,该项目的审计负责人也不是她,根据相关会计法律,刘雪琴根本无权对整个项目进行审计。

检方指控,刘雪琴将拆迁户中的 11 户产权性质为住宅实际用于经营的房屋,按照营业房进行核算、赔偿,致国家遭受 180 余万元的重大损失。证据是,拆迁的结算通知单「审核人」一栏有刘雪琴的签名。

问题是,到底应该按照什么标准来确认那些房屋属于「实际用于营业的房屋」,进而得出实际用于营业的房屋可以「适当增加赔偿标准」?

但是一审法院并没有在意这样的事实,也没有对这个问题做出评判。

2012 年 12 月,刘雪琴被以玩忽职守罪一审判处有期徒刑 6 个月的这份判决书中同时还有自相矛盾的表述:「刘雪琴玩忽职守犯罪情节轻微,不需要判处刑罚,可以免予刑事处罚。」一边「免处」,一边判处 6 个月,这样的判决书,让人匪夷所思,刘雪琴提出上诉。

在与二审法官交涉的过程中,我重点提出本案的争议焦点是如何确定商业用房的问题,同时也将发现的一审判决中的这一程序错误,向二审法官提出,并建议她考虑发回重审。

这位女法官也表示注意到了这一问题,说会慎重考虑,等先开完庭再说。

2013 年 6 月 14 日,开封中院二审开庭,按照庭前了解到的情况,刘雪琴说她唯一的一份有罪供述还是在检察机关的诱供下做出的,这份有罪供述其实也只是一个被告人对自己的主观判断,她在那份笔录里的确说过「自己工作不负责任」这样的话。于是,我就决定申请启动非法证据排除程序。

庭审开始,我就当庭要求启动非法证据排除程序,要求法庭对刘雪琴被诱供形成的「有罪供述」予以排除,出庭的检察人员自然程式化地予以否认。纠缠中,法官建议先开完庭再研究这一问题。

二审中,我就将之前总结的本案焦点,即如何确定营业用房作为突破口,找来了相关的政策和法律规定,试图说服法院在二审直接改判无罪。

根据国务院办公厅于 2010 年之前下发的《认真做好城镇房屋拆迁工作维护社会稳定的紧急通知》,其中提到:对拆迁范围内产权性质为住宅,但已依法取得营业执照经营性用房的补偿,各地可根据其经营情况、经营年限及纳税等实际情况给予适当补偿。

《开封市城市房屋拆迁管理暂行办法》也规定:经县级以上人民政府有关部门批准改变房屋用途的,以实际用途为准;对于非住宅的认定,还应结合拆迁调查测量时的实际使用现状认定。

这些法律法规和政策性文件,用了「适当」补偿的字眼,那么这个「适当」到底应该按照谁的解释来执行,看来是本案的一个焦点。但是问题其实很简单,这个「适当」讲的是赔偿,那么赔偿不应该是赔偿和被赔偿双方当事人之间的问题吗?双方的问题只有双方达成一致才叫做「适当」。否则一方不同意,达不成协议,何谈「适当」?

开封市拆迁管理处处长陈宝栋在接受检方调查时亦表示,按照开封市的惯例,临街营业房房产登记用途为住宅,实际用于营业的,经过一定的程序确认,可以按照商业性质评估。陈宝栋同时认为,「这样做在原则上是符合文件精神的」。

何为公平、合理?法律本身就很难做出界定,所谓适当补偿,也不可能有一个统一标准。

在本案中,检察机关认为,开封市相关会议纪要也没有针对此拆迁项目如何补偿做出明确的处理意见。对此,我表示不能理解,会议纪要其实与本案完全没有关联,给当事人定罪,隐含的逻辑是可怕的——法律的弹性规定,在现实中,转变成领导的决定,领导说行就行,领导说不行就不行。但是,这涉及定罪量刑,是一个法律问题,不是领导说了算的问题。

一个有意思的话题是,我在调查中还发现,对于刘雪琴的追诉,开封市财政局也出具了书证表达了不同意见,称刘雪琴之所以在部分原房产登记为住宅却按经营房进行补偿的审核栏签字,是因为该通知单上的补偿内容与确权组和评估组提供的情况一致,并符合市政府有关拆迁补偿的政策规定。财政局还称,「我们认为在此事件上,刘雪琴同志的做法,没有不妥」。

这一焦点也引起了二审法官的重视,他们反复核对相关文件后表示会再行调查。

此后,2013 年 8 月 5 日,开封中院认为该案事实不清,发回龙亭区法院重审。

发回重审之后,已经另行组成的合议庭法官接待了我,我在龙亭区法院继续发表我的无罪辩护意见,但法院并不愿意就案件问题过多沟通,再次开庭时间很短,似乎就是准备好的一次过场。

2013 年 11 月 7 日,龙亭区法院再次开庭审理此案,不久,再次以玩忽职守罪判处刘雪琴有期徒刑 6 个月,与撤销的缓刑并罚,执行有期徒刑 3 年。我们再次上诉到开封中院。

2013 年 12 月 26 日,刘雪琴再次站在开封市中级人民法院被告席上。

在这次二审法庭上,我再次为刘雪琴进行无罪辩护。

发回重审之后原审法院原封不动再次做出同样判决的例子并不鲜见。但是对于这样明显的无罪案件,发回后继续错判,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不仅如此,本次二审期间,检察机关还进行了补充侦查,庭前,检察院又递交了一批新的资料,以证明刘雪琴有罪,看来形势不容乐观。

既然如此,那么我就顺其思路将这个案子从他们奇怪的理论中杀开一条血路,让他们彻底明白什么叫做「玩忽职守」。

想当年,我在大学教书讲授刑法的时候,对《刑法》第 397 条非常熟悉,因为这一条的犯罪主体讲的是「国家机关工作人员」,这样的规定事实上是对 1979 年《刑法》所做的修订。1979 年《刑法》中关于玩忽职守罪的主体界定讲的是「国家工作人员」,1997 年《刑法》是对 1979 年《刑法》在这个罪名上做出了主体限制。但是,不仅很多法科学生对这一点不注意,甚至一些司法工作者对此也没有搞明白,至于那些跟着感觉走的地方行政领导,就更不用指望他们能理解这些法学理论问题了。

但是检察官和法官,我想还是懂的。

我首先从主体辩护开始。我将刘雪琴是否符合玩忽职守罪的主体资格,确定为本案的第一大焦点。控方的逻辑是,刘雪琴是国家机关委托从事公务的人员,应视为国家机关工作人员。而我认为,从立法溯源来看,1979 年《刑法》对玩忽职守罪规定的犯罪主体是「国家工作人员」,而在 1997 年修订后,玩忽职守罪的犯罪主体被限定在「国家机关工作人员」,其外延得以缩小。

我的主要辩护观点首先是「本案中,开封市财政局投资评审中心系市财政局下属的事业单位,一个事业单位,又委托了一个社会中介机构,这个机构又聘请了一个临时工,这个临时工有没有可能转化成国家机关工作人员?我的结论是这种演化在法律上是完全不可能的」。

另外,检察机关的指控本身就出现了逻辑错误,因为按照检察机关的指控,「刘雪琴是国家机关委托从事公务的人员,应视为国家机关工作人员」这种说法是违背逻辑的。根据刑法关于国家工作人员的界定,对于检察机关所说的「委托」的结果应该得到的结论是「刘雪琴属于国家工作人员」而不是「国家机关工作人员」。这两个主体有「机关」二字之差别,显然不是同一概念,而《刑法》第 397 条中所界定的犯罪主体明确为「国家机关工作人员」。

我认为,本案的这些房屋在之前的拆迁程序中,已经进行了确权和评估,刘雪琴要做的事,不过是程序的第三个环节,即根据确权单和评估价格,计算需要补偿给拆迁户多少钱。她在清算单上所谓「审核人」栏目签名,只是对结算的补偿金额是否出错的审核。而事实证明,她是认真负责的,因为她「一个数字也没有算错」。

据豫泰所出具的证言,刘雪琴曾经质疑自己在结算通知单上签名是否合适,并向项目负责人关清和请示汇报,关清和又向刘中斌请示汇报,刘中斌又向委托评审的评审中心主任苑可汇报,最终,关清和回复给刘雪琴的是:「所长说拆迁指挥部有会议纪要,财政局也认可,我们的人员可以签字。」据此,刘雪琴认为自己完全是按照工作程序及时汇报拆迁工作的实际情况,按上级领导的答复办理,不存在玩忽职守。

另一个问题是,本案中,所有的拆迁户与业主园林处都达成了拆迁协议,这是典型的民事主体间的拆迁补偿,哪里来的玩忽职守?

我担心,刘雪琴案的出现将会演变成一个「苦肉计」,其他拆迁单位在后续的拆迁过程中,不敢再就类似拆迁诉求做出「适当」的赔偿,反而会继续使拆迁工作陷于僵局。

这种担心其实已经正在变成现实,自从检察院介入调查后,刘中斌的会计师事务所里的审核人员纷纷要求不再搞拆迁补偿审核工作,审核人员即使到了拆迁工地,也不敢签字,「不知道按评估机构的报告确认补偿金额会不会是渎职犯罪」。

在确权过程中,工作人员严格按照登记的房屋性质进行补偿,而不按照房屋的实际用途和国家政策标准「适当」增加赔偿标准,从而遭到被拆迁户的激烈反对,豫泰所关联的拆迁工作,陷入了另一个泥潭。

而对于刘雪琴的身份,检察机关则一直与我进行争论。

检方认为,2009 年 8 月至 9 月期间,豫泰所接受开封市财政局评审中心和开封市审计局的委托,于是,检方把刘雪琴看作是「受国家机关委托从事公务的人员」。

从一审判决书中可以看出,龙亭区人民法院也采纳了这一对刘雪琴身份的认定。「本院认为,被告人刘雪琴身为受国家机关委托从事公务的人员……」判决书中写道。

我坚持认为,刘雪琴的身份属于「中介机构的临时工」,「豫泰会计师事务所是受财政投资评审中心委托从事审计业务的社会中介机构,而财政投资评审中心也只是一个事业单位,并不是国家机关。刘雪琴的身份不属于也不可能转化成国家机关工作人员。」

我清楚,一审法院根本就没有搞明白「国家机关工作人员」和「国家工作人员」这两个概念的区别。在整个刑法中,涉及国家机关或国有单位相关的委托,只在贪污罪里出现,也就是说,国家机关或者国有单位委托从事「公务」,只有在贪污受贿的情况下,才可以按照国家机关工作人员来对待。但是在《刑法》第 397 条玩忽职守罪里面,并没有「委托」两个字,也就是说,即便刘雪琴是受财政局委托,直接从事财政工作的「公务」,也不能按照第 397 条中的国家机关工作人员来定罪。何况,刘雪琴既不是受财政局的委托,也不是受财政投资评审中心的委托,而是受豫泰所的委托,她从事的不是国家机关的「公务」,而是会计师事务所的「劳务」。

至于刘雪琴签字的意义,2012 年 7 月 16 日,豫泰所向开封市「两改一建」指挥部汇报情况时称:「刘雪琴之所以在部分被拆迁户原房产登记为住宅,却按经营房进行补偿的《拆迁补偿安置结算通知单》审核栏内签字,是因为该结算通知单上的补偿内容,与确权组和评估组提供的情况一致,并符合市政府有关拆迁补偿的政策规定。我们认为在此事情上,刘雪琴同志的做法没有不妥。」

此外,豫泰所时任所长刘中斌还证实,刘雪琴在签字之前,曾通过当时豫泰所派驻拆迁工程的项目组负责人关清和做过汇报,刘中斌在向财政部门汇报并得到答复后,告诉刘雪琴,只要相关手续完善、数字计算准确就可以签字。

而且,刘雪琴签字的大部分内容,对于豫泰所来说,只是「审计底稿」。也就是说,豫泰所最后出具的审计报告,是以《算账清单》等内容为底稿做出的。而且最终的审计报告,是由刘中斌和关清和二人签字确认的。

刘中斌认为,当时刘雪琴尚不具有会计师资格,因此她无法在最终的审计报告上签字盖章,只能签在审计底稿之上。

我在第二次二审辩护中强调了原来并未作为要点的一些意见:

我提出,即便抛开所有的主体身份、补偿标准等关键因素,只看本案中涉及的拆迁协议,也足以证明本次拆迁工作完全合法。

国家法律有规定,政策也允许,对于拆迁行为,在有协议的情况下,可以按照拆迁协议,而不需要考虑什么规定。因为本案的核心基础法律关系就是拆迁方和被拆迁方的平等民事主体之间的民事法律关系。搞清楚这一基本的法律关系,我们就会明白,一审法院的荒唐在什么地方了。

本案中,从确权、评估、算账及签协议到最后执行,每一个环节都是严格按照国务院的相关政策以及建设部的相关规定来进行的,而且拆迁工作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得到了被拆迁户的支持和配合,拆迁工作得以顺利完成。

我总结说,本来这是值得表彰和推广的工作经验,但是今天却节外生枝出现这样令人难以置信的案件,不管从哪个角度都令人费解。

二审休庭之后,我申请为刘雪琴办理取保候审,审判长说要向领导汇报。我说:「这个案子一定会是无罪的结果,如果继续羁押,将来国家赔偿就更多,你们的责任也就更大。刘雪琴一个 50 多岁的女会计,取保候审会有什么社会危害性和人身危险性?还有就是判有罪,维持原判,那么她在监狱里也许通过减刑假释刑期过半,也可能自由了,但是对于原判 3 年有期徒刑的她,你们实际羁押的时间已经 1 年了,我不希望继续下去。」

这次谈话不久,我接到了法官的通知,2014 年 1 月 6 日,刘雪琴被开封中院办理了取保候审,那一天,她走出看守所后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表示感谢。

我告诉她,要相信,这个案子一定会是无罪的结果。

但是,取保候审,并不是解决案件的最终结果,既然人已经出来了,那么我也就放开手来准备最后的较量。我一直也在思索,这一「和谐拆迁」案例,缘何成为检方眼里的犯罪案件?其背后有着怎样的拆迁怪圈?

取保候审之后,法院似乎放慢了审理的速度,这样的等待差不多过了一年时间,2014 年 11 月,开封中院又以原审法院在审理过程中违反诉讼程序为由,将该案发回龙亭区法院重审。

2013 年 1 月 1 日,新修订的《刑事诉讼法》规定刑事案件不准反复地发回重审,发回重审只准发回一次。我不理解开封中院在新的刑事诉讼法规定之后,为什么还要将这个案子第二次发回重审,这不是明显和法律作对吗?

不过,对于这样的安排开封中院作了一个文字游戏,他将第一次发回重审的理由说成是「事实不清」,第二次发回重审的理由是「程序违法」。但是,对于这样掩耳盗铃的做法也真没辙。但是我已经感到,这个案子判不下去了,之所以违法两次发回重审,就意味着他们的思路是协调一审法院和检察院按照撤诉处理。

第二次发回重审后,我递交了辩护意见,我也知道,这个案子不会开庭了。果然,2014 年 12 月 10 日,龙亭区检察院以事实、证据有变化为由要求撤回起诉。2015 年 1 月 4 日,龙亭区法院准予撤诉。

至此,这起荒诞的小案子终于有了结果。

接到撤诉裁定的刘雪琴打来电话,说案子是不是结束了,我告诉她,是结束了,你无罪了。

她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可以到外地打工吗?

我说了句「可以」之后,忽然感到一丝悲凉:这个年过六旬的老人,好端端的注册会计师,有着知识女性典型的贤淑和文雅,在本应是含饴弄孙之时,却被这样荒诞的「罪行」追诉了整整 3 年。而这一切,不过是领导感到上访户的压力,反悔了已经做出的符合法律和政策的对民众的「承诺」而已。

案发前,她领着每天 60 元的工资,3 年后,她还要外出打工谋生。刘雪琴拿着撤诉文书,一脸茫然,「以前他们就追着我不放,一次又一次地判我刑。这次就只是说事实和证据有变,也没说是什么变化,但也没宣判我无罪,只是由检察院撤销了起诉。」

对这样的无罪结果,刘雪琴依然不能释怀。

不久,刘雪琴又收到了龙亭区检察院的不起诉决定书。刘雪琴再次打来电话,问是否可以申请国家赔偿。我说法律上没有障碍,如果你还有精力就再告他们吧。

这个案子到这儿,也算是结束了。其实这个案子,刘雪琴被判刑后,本来两年也就能减刑出来,但是她却选择了坚持,而这种坚持,才是我们律师能够成功做到无罪辩护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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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0 07:54:47 | 显示全部楼层
116楼 cyec说:
下一个专栏。
唯有医生看透的人性:12 个直击生死的病房实录

简介
医院每天在发生什么样的故事?听医生们亲口说。在本专栏里,我们将带领你一一走过 ICU、急诊室、精神科,讲述有关生死的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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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0 07:55:57 | 显示全部楼层
117楼 cyec说:
第一个故事


生命最后一刻:医生,我能不能请求不做有创治疗



老李是我参加工作接收的第一个病人,得的是肺腺癌晚期,确诊是在 60 岁,他退休的第一年。

第一次见面,老李没给我留下什么印象,倒是他老婆风风火火的。询问病史时,老李总是插不上话,都是他老婆在讲,讲也讲不到重点,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我问老李:「你抽烟吗?」老李说抽一点。话音刚落,老李的老婆几乎跳了起来,「抽一点?一天到晚烟就没离过手,天天乌烟瘴气的。」

旁边病床的病人家属也开始说起自己老公抽烟的事儿,你一句我一句,我这个医生都插不进去嘴。

肺癌的病因目前来讲,研究相对清楚,吸烟是一项重要的致病因素,也正是因为这个,肺癌患者与其它癌症患者比起来,总是承受一份额外的压力,仿佛别的癌是命不好,而肺癌是「罪有应得」。

一阵剧烈的咳嗽,结束了两位家属的啰嗦,老李的爱人急忙拿出水杯递上水,老李边咳边摆手。

我在病历上写下:李某,60 岁,右肺腺癌,多发淋巴结转移、肝转移、骨转移。老李比较幸运,可以应用一种叫做易瑞沙的靶向药。我告诉老李把烟戒了,回家吃靶向药,每个月拍 CT,定期复查。

肺腺癌的病人如若存在基因突变,可以进行靶向治疗,这种治疗利用基因检测寻找肿瘤的「靶」,用靶向药作用精准射击的「箭」攻击癌细胞。

半年后,老李自己来了。

他走进办公室跟我打招呼,说老婆在家带孙子,家里人手不够。

老李胖了些,他戒了半年烟,饭量大了很多。这在肿瘤科医生看来是件好事。还有就是他起了一身疹子,这也是一件好事,说明靶向药在起作用。

复查的项目一项一项报出结果,我竟然有些紧张。老李毕竟是我的第一个病人。

不幸的是,肿瘤不仅长大了,还转移到了另一侧的肺。晚上值班,九点多,我在办公室写病历,老李来问白天检查的结果。

我问他家里人明天能不能来一趟,可能需要输液,身边不能没人。

老李对于他需要占用家里一个人手很愧疚,反复说自己一个人也能行,再不行找个护工。

「还是叫家里来人吧,病情得跟你们交待一下。」

说到这儿,老李不倔了,也不问检查结果,给儿子打电话,说是大夫让来一趟,其他什么也没说。

面对肿瘤病人,有一个很重要的沟通方式就是「你先回病房吧」,医生更多的是把坏消息告诉家属,由家属决定是否跟病人说。我的老师是这样,传到我这,自然也是这么说。

第二天,老李的儿子从外地坐高铁赶到医院,我向他告知病情,他爸爸的病恶化了,靶向药耐药了。

当下面临两个选择,一个是直接上化疗,需要 3 个礼拜住一次院来输化疗液体;另一个选择就是用更新一代的靶向药,国内没有,得去香港或者美国买,一个月 5 万,全自费,效果比化疗好一些,病人受罪小。

他儿子犹豫了一会儿,说回去商量一下,并特意让我瞒着他爸。

按我的经验,商量一下的结果都是用不起,用得起的一般不商量。

第二天,他儿子告诉我,他们决定化疗,但是希望化疗的液体用进口的,在他们的能力范围内,尽量让老人少受罪。





化疗的前一天,老李有些得意地告诉我,他特意解了一次大便,给自己的水杯配了一根吸管,准备一整天都不下床,为化疗做准备。

我有些哭笑不得,跟他说,如今的化疗不再是走着进去,躺着出来,会根据体重计算药物剂量,疗效和副反应把握得还算精确,基本不会有什么特别严重的反应。老李脸上的得意还在,但明显神情紧张起来,干笑了好几声。

查房时,为了缓解老李紧张的情绪,我笑着问他酒量怎么样。他说,上班的时候每天喝酒,每次一斤多,有时候带着任务,喝得更多,退休了少一点。

「少一点是多少?」

「半斤吧。」

「半斤多少度的?」

老李笑了,说自己喜欢喝高度的。我告诉他酒量大的人,化疗的时候不容易吐,好事儿。

快下班了,老李来办公室找我,问第二天化疗能不能早点开始,这样儿子能早点回去。我告诉他,这期化疗已经结束了,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回家了。

老李挺惊讶的,说还没什么感觉就结束了。我告诉他别急,会有感觉的。

聊了几句,老李问我,他的肿瘤是不是长了。我说:「你别想这个,好好输液就行了。」

「其实我都知道,隔壁床病友告诉我了,说只要是治疗药一改,就是瘤子长了,换几次方案人也就差不多了。他已经换三次,现在人都下不了床。CT 报告上都写了,我是右肺癌,现在左肺上也有了。我儿子也不告诉我,你也别告诉他我知道,这样挺好。」

这样你瞒我瞒的戏码,每天医院都在上演。我答应他,让他松了一口气。

随着化疗一期一期地进行,老李的肿瘤暂时控制住了,转移一侧的肺部肿物通过 CT 已经找不到,但化疗的副作用也随着药物浓度的积累逐渐显现出来。

首先是瘦,老李体重轻了 50 斤,他总是自嘲:每个季度都得买一身小一码的衣服,多花多少钱,幸亏自己活不了几个季度。

还有就是食欲下降,平时吃饭用大碗,现在吃饭换小碗,老李说他跟他三岁的孙子比赛吃面条,经常是他孙子赢。

化疗药物最常见的不良反应就是骨髓的抑制,就是常说的白血球低、免疫力下降。老李久病成医,学会了看血常规的化验,一发烧或者浑身没劲,意味着白血球又低了,就赶紧去医院打针。

后来,看别人化疗掉头发,老李也剃了个光头。

我告诉他:「你用的药不掉头发。」老李反应过来,骂了句脏话,说:「剃了也还好,在家逗孙子好用,一摘帽子就是光头强。」

就这样,老李每隔两三周来一次北京,持续了大概一年。治疗期间,肿瘤时大时小,化疗方案也更换了两次,效果却始终不好。

长期的化疗毕竟是一笔极大的开销,老李的身体也日渐瘦弱。渐渐的,他从可以坐高铁来,到后来需要买卧铺了。





与老李同期确诊的还有一位张大爷,两人化疗周期相同,被安排在同一个病房。他俩经常同时来住院,时间长了,便成了朋友。

老张患的是小细胞肺癌,是肺癌中恶性程度最高的一种,平均存活时间不足 10 个月。

因为老张写得一手好毛笔字,获得过河北省某县级市书法比赛一等奖。老李经常揶揄叫他「书法大师」。老张则叫老李「局长」,其实老李可能科长都不到。两人插科打诨,老张也被老李带着笑呵呵的。

一次查房,一进门我就看见老李在切土豆,我笑着问他:「不喝酒改吃土豆了?要在病房里做饭可不行啊。」

老李指了指老张,「哪儿的话啊。你看大师那胳膊,肿成啥了,用土豆片敷敷就好。」

我有些哭笑不得。由于化疗药物刺激血管加上大量输液导致的静脉回流受阻,老张右前臂出现严重的肿胀,但那是不可避免的,土豆片能有什么用。

第二天,我去看老张,胳膊依然是肿的,仅仅是针眼的位置,淤血略有消散。看来老李的「土豆疗法」不太管用。

我想了一下,还是对老张说:「恩恩,有好转,接着贴吧。」

老李非常得意,「看看,土法子比他们这大医院也不差。」

老张兴致也很高,「嘿,这招好用啊,一块钱就把病治了。」

一期化疗结束,老张化疗反应比较重,躺床上一天没动弹。我对老张说:「您昨天抽血的结果出来了,白细胞下降得比较厉害,要靠打针把白细胞升上来,打完针可能会腰疼,发热,这都是正常反应,不要害怕,以后吃生白细胞的药就行了。」

老李刚好在他的床边,满病房晃悠,说:「生白药不管用,你这么办,你买红皮花生,别吃花生仁,把花生皮留下泡水喝,保准管用。」

老张看向我,意思是等待一个医生的认可。这又难住我了,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说:「管不管用问李老师吧,花生皮泡水饭前喝,饭后再吃两粒生白药,这样肯定效果更好,土洋结合嘛!」

老张听完拿出一个小本子,认真做起了笔记。老李指着本子又说:「还有,炖鸽子汤,小火慢炖,也能长白血球。哎呀,不用记,都在脑子里呢。」

我不知道花生皮和鸽子汤是老李开给老张的安慰剂,还是确有其事,但老李不知道,癌细胞已经转移到老张的脑部,肿瘤不会再给这些「留在脑子里的东西」留太多位置。

那段时间,老李经常带着老张在走廊「嘎啦嘎啦」地盘核桃。或者在病房里锻炼身体。病房不大,他俩就走到尽头,再转身往回走。

夜间查房时,我经常逮住他俩在房间里偷偷喝酒。

老张每次都很紧张,像考试作弊的学生被抓了现行,而老李非常淡定,「王医生啊,我们老哥俩也活不了多久了,喝一杯就少一杯啊。来这化疗不就是为了多活几天,多活几天不就是为了痛快痛快啊。」

老李说的没错,但我还是建议他们不要再喝,至少要改喝啤酒。

没过多久,老张就不再来北京了。

我和老李默契得都没有再提此事,只是从那以后,老李再也没偷偷喝过酒。





老张走后没多久,有一天,护士跑过来说:「21 床不好了!」

我赶忙跟护士一路小跑到病房,仪器上的血压心率都降得飞快,我立刻大喊:「推抢救车,家属往外走!」

护士拉上帘子开始抢救,「多巴胺泵开满,推一支肾上腺素,电除颤给我拿过来。」

「医生,他们家不同意有创抢救。」

「那就用药,多巴胺、肾上腺素反复推。」抢救待续半个多小时,21 床的家属叫我出去,哽咽着说:「算了,让他走吧。」

我表示理解,有创治疗只是徒增病人的痛苦。监护仪上的数字逐渐变成零,21 床病人走了。

我帮 21 床病人把插在胸腔和腹腔的引流管取出,护士把输针拔掉,用酒精将身上的污物擦干净。不一会儿,几个太平间的工作人员推着车,一身黑西装,动作娴熟,将病人整理妥当,再铺上一层雪白单子,推走了。

紧接着,保洁员打扫消毒。不到 1 个小时,21 床洁净如新。

老李是 20 床,抢救时就在隔壁输液。据说他吓得瑟瑟发抖,自己拔针跑了出去。

后来老李找我,说等他到那时候也不想往嘴里插管子。我同意了。

2018 年的夏天,一天值班,主任告诉我,晚上会来一个急诊的病人,有事儿打电话。

我到急症室才知道病人是老李。他高烧不退一个礼拜,救护车跑了 500 公里拉到我们医院,因为等不及排队住院,直接进了急诊监护室。

「双肺广泛感染,体温 39 度 5,白细胞几乎降到零。」

我把老李带回肿瘤科,住进重症病房,三种最强的抗生素大剂量同时应用,家属不让探望,每天只能隔着玻璃打半小时电话。

那几天,我们交完班,三个负责主治老李的医生就会围上去看他早晨的化验。到了第 10 天,老李的白细胞终于上来了点儿,仅存的免疫力配合上抗生素,终于让老李的烧退了。

这 10 天内,家属们 24 小时轮班,都快扛不住了。病房外面留人,不让进也不让走,大医院还不让打地铺,老李的儿子就在窗台上铺个坐垫,住了十天。

各位主任反复向家属交代病情:老李很危险,白细胞上不来,感染控制不住,人说没就没。

我妈曾经跟我抱怨,「你们医生挺过分的,总把病往重里说,出了事就没你们责任了。」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但也不全对,老李病危病重的通知书都签了无数遍,确实是说没就没。

治疗结束后,老李渐渐好转。有一天我查房,他问我:「我能不能提前签个字啊,不然等我昏迷了,就没法签了,我不插管。」

我安慰他:「你有授权委托人,你昏迷了,你儿子替你签。」

老李很坚持:「万一那时候,我儿子非让我插咋办?」

这个问题难住我了,授权委托就是为了在病人意识不清的时候,有人能来签字做决定。当时的我确实还不懂,就说:「这是不是得请师啊?」

老李也说:「可能是。」然后叹了一口气。





从层流病房出来后,老李下不来床,精神也萎靡不振,每天只能躺在床上输液。

多次化疗后,老李的血管条件很差,输液很慢。到第二天了,前一天的液还没输完。

输液的那段时间,老李的家里来了许多我以前没见过的亲戚朋友,其中一个是老李的女儿,在爱尔兰工作。她话语权很高,反复询问病情,讲话喜欢用反问句,经常弄得我哑口无言。

后来,她干脆只跟主任讲话,指示我们一定要用最好的药,坚持要做有创抢救,老李最害怕的气管插管也要做。

此时老李已经深度昏迷两天,家属还在为是否插管争论不休。最后是老李的老婆发了火,才将此事平息。她早就没有我第一次见到时的矍铄,眼神也空洞洞的。

病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无力回天。我想起老李是河南人,要回老家安葬,这样才可以进祖坟。

于是我叫来老李的儿子,「我得跟你说件事,北京市的规定,人死了是不允许出京的,必须在北京火化,我不知道你们家的习俗,必须跟你说清楚。」

他儿子表示明白,立刻联系救护车,准备赶往河南老家。

我给老李换了最后一次药,看着老李的胸部一起一伏。我知道,这还是老李,生命还没有翻篇儿。

临上车前,我将氧气袋充得满满的,嘱咐家属一定要把液体举得高一些。我又认真检查监护仪、氧气管、输液接头,询问救护车上的设备是否齐全,车上是否有医生陪同,是不是走高速,走高速要几个小时。

一切流程结束后,我跟老李的儿子一起将老李抬上救护车。这次并不吃力,老李瘦得皮包骨头,没有了人形儿。

我又送了老李几个口罩,在老李的耳边说了一声再见。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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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0 08:03:13 | 显示全部楼层
118楼 cyec说:
第二个故事


失独家庭:躺在 ICU 里的丈夫,是她仅剩的依靠



2015 年 5 月起,我在重症监护室开始为期三个月的轮转学习。

重症监护室的病房由一道沉重的铅门与外界隔离开。由于收治的都是最为危重的患者,这扇铅门就像是隔绝着人间和死亡的最后一道关口。

我第一次见到她,是一个周五的下午。快到五点,科室的电话铃尖锐地响起来。是急诊科打来的。

监护室的那扇铅门尚未完全打开,一个中年妇女便踉踉跄跄地挤进病房,一看到前来接诊的医生,满脸泪痕的她便死死抓住我的手。

她的身子骨纤细,让人觉得一阵风就能吹走。当我的手被她抓住时,这个瘦弱的女人体内似乎有一股惊人的力量,像一个在海里快要溺毙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先别着急,现在在医院里了,你爱人怎么了?」我扶住她询问。

「他几天前受凉感冒,就是有点咳嗽、咳痰,我给他喂了感冒药,也没发烧。可就在一个小时前,情况越来越糟,无论我怎么喊,他都不应我一声。」

我看了一眼患者,已经深度昏迷,对外界刺激没有任何反应。虽然在救护车上就一直处于高浓度供氧,但他的面色青灰,口唇发紫,各项生命体征更是极不稳定。

患者的体型偏肥胖,几个医生护士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他从转运平车搬到抢救床上。负责抢救的医生准备做急诊气管插管,护士也在配合建立通道、抽血、导尿、调试呼吸机……

我没有独立值班的资格,在其他医生抢救病人时,我就负责和家属签字谈话。

医院规定,抢救时不允许家属在现场,因为情绪激动且六神无主的家属会严重干扰到抢救进行。可我劝离这个女人多次,她都是嘴上答应着,每往铅门外的方向走一步,又频频回望。

出了病房大门,她慢慢镇定下来,没有刚才的惊慌无措。在询问既往病史时,她告知我,六年前,她的爱人得了脑出血,做了手术,但后遗症很严重,吃喝拉撒基本在床上进行。

在她听到病房里传来「重症肺炎、呼吸衰竭、死亡率超过百分之五十」时,她的手开始止不住地颤抖,那只轻巧无比的签字笔似乎变得有千斤重。过了很久,她才颤颤巍巍地在病危告知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字迹歪歪扭扭,像一个初学写字的孩童。

签完相关的告知书,我返回病房,准备协助正在抢救的医生。就在我要进门时,她再次拉住我的手,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

「医生,我们是失独家庭……」半天,她极力压抑着情绪,说出这半句话。说话的嘴唇很干,上唇粘在了牙龈上,像要掉渣的酥皮点心。

我的心瞬间一沉,她却咬紧牙关,再没说话。





经过抢救,女人的丈夫的生命体征总算稳定下来。她再次看到我,眼神里充满感激,并且熟络地让我喊她罗姐。

每天下午四点,是监护室的探视时间,家属可以和病重的患者见面,探视时长为半小时。即使是在这半个小时内,病人多半是没有意识的。

监护室的铅门被打开,罗姐总是第一个钻进病房。她快步走到到丈夫身边,第一件事是拍打丈夫的肩膀,呼喊他的名字。丈夫没有回应,她眼里的光就又慢慢暗淡下来。

短暂的失望后,罗姐打开保温杯,将流质饮食用注射器打进丈夫的鼻饲管里。喂完食物后,她又用自己带来的毛巾,小心翼翼地为丈夫擦拭身体。末了,她又麻利地帮丈夫按摩四肢。

半个小时的探视时间,罗姐安排得满满当当,几乎不肯浪费一秒钟。

我们医护都知道,长期卧床的病人容易出现褥疮,在监护室里,每隔几小时就要给病人翻身。每次给罗姐的丈夫翻身,都把人累得够呛。

一般情况下,骨折的病人需要打石膏固定制动,过一个多月,不动的那一侧肢体很快就会出现肌肉萎缩,明显比健康的一侧纤细很多。让人意外的是,罗姐的丈夫卧床六年多,四肢的肌肉却依然丰满对称。

我不敢想象这六年多的时间里,罗姐是如何悉心照料丈夫,才会让他浑身没有一处压疮且丝毫看不出任何肌肉萎缩的迹象。

探视时间结束,家属会被劝离病房,在门外与医生做沟通谈话,了解病人当下的情况。罗姐丈夫的病情不见好转,接连好多天,我们谈话的内容基本都是在重复。

我告诉她,她丈夫的肺部感染太重,而且是多重耐药菌,用了顶级抗生素后,效果依然不好,且开始出现多器官功能衰竭。她立即说,「没关系,该用最好的药就用,花多少钱都无所谓,只要人能回来。」

看到她的殷切希望,我还是忍不住告诉她,希望她做好心理准备。很多家属一开始也是要求竭尽全力救治,可是医疗上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到最后很可能面临着人财两空的状况。

她叹了口气,有些自嘲地说,「没事,你们放心治。那种情况,我也不是没想过。可是人这一辈子,只有到闭眼的那一天,心里才能不悬着挂着。只要是活着,指不定就有新的麻烦事找上门来……」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往下掉,可她很快抹了一把脸,扒着监护室的那道门缝往里看,试图再看看丈夫。

门缝很紧,尝试了几次后,她悻悻地走到门外的座椅上,把头埋进臂弯里。我没听见抽泣声,只看到她的肩膀在不时抖动。

外面烈日灼热,医院里的空调却开得够足,冷得让人有点哆嗦。





安抚好罗姐的情绪,她说起她和丈夫的事,有关她的失独家庭。

罗姐和他的丈夫都是公职人员,在这个不大的地方,算是高素质人员,自然是要响应当年的计划生育,只生一个好。

「我儿子一周岁时抓周,满床的东西,他抓了离他最远的一支笔。我们觉得这孩子长大一定是个文化人。他从上学开始,成绩就一直拔尖。基本不用我和他爸操心。」

说起儿子,她的脸上有遮掩不住的骄傲,像任何一个普通母亲和人拉家常时,提到自己的孩子总有发自内心的喜悦。

「那会儿马上就要中考了,他前几次模拟考的成绩都很好。老师都说他能考到主城区的巴蜀中学……」

她的神色突然暗淡下去,「就在中考的前几天,他在放学回家的途中被几个混混敲诈勒索。本来交出身上的钱就当破财消灾,可他年轻气盛,硬是不从,和那几个混混打了起来。」

罗姐之后的讲述,她的声音一直在打颤。在那次不起眼的打斗中,一个混混一刀戳中了她儿子的胸口,正中心脏。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就没了。

「还差几天,他就满十六岁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此刻的她极其克制。

「我们看到他时,血都快流干了……」

失去孩子后的前两年,罗姐和丈夫活着的唯一目标就是打官司。「我们想给给儿子报仇,可那几个王八羔子都是未成年,被关进去没几年就放出来了。动手杀我儿子的那个,他爹是坐牢的,他妈早改嫁了,只有奶奶在。法院判决的赔偿金,到现在都还没拿到。」

罗姐和丈夫打官司的那段时间,他们从原来的房子里搬了出来,她说在那个房子里只要一闭上眼,到处都是儿子的影子。

「很多亲戚朋友,在这件事后怕我们两口子触景生情,不敢靠近我们,渐渐就疏远了。」

罗姐抹了一把脸,叹了口气,眼神空洞的看着监护室的那道铅门。

我不自觉地跟着罗姐的目光看过去,那道铅门看着又厚重了一些。我不知道如何宽慰罗姐,恰好在这时,一对年逾八旬的老夫妻在监护室门外看见了我,走过来问他们小儿子的情况。

他们的小儿子和罗姐的丈夫同龄,两人的病情也相似,均是脑出血后长期卧床。得病的那一年,他们恰好没买医保,手术加后期治疗的费用一下就掏干了老两口一辈子的积蓄。手术后,儿子活了下来,而照料他的重担又全部落在两个老人的身上。

即便是这样,罗姐投向对那对老夫妻的目光里,多少仍带着些羡慕的成分。





后续的监护中,由于感染太重,医生给罗姐的丈夫用了最好的抗生素,但感染还是压不下来。他开始出现多器官功能障碍,靠着呼吸机和大剂量的升压药物,让心电监护仪上的基本数据勉强在一个「正常值」内。

我们都知道,一旦撤掉仪器和药物,他的生命体征会迅速停止。

在监护室住了快一个月,我们给罗姐的丈夫下了多次病危通知书,慢慢的,罗姐似乎也对此变得麻木。

每天下午 4 点,罗姐依旧准时到病房。那几天,她的丈夫并发消化道出血,不能再进食水,罗姐就省略通过鼻饲管给丈夫注食的工序。只给丈夫按摩,偶尔伏在丈夫的耳边,自顾自地说着些什么。

我知道她在等待奇迹出现。毕竟只要人活着,就会有希望。

科室的医生不得不面临一个尴尬的处境:在治病的同时,还得小心盘算费用,当患者欠费的数目可能影响到治疗时,药房就不给发药了,甚至医院的电子系统会被锁死,医生连医嘱都下达不了。

这些年,罗姐为了给丈夫治病,卖了两人的商品房,那笔钱到现在也所剩无几。我们都知道罗姐的情况,面对费用的事情,也都欲言又止。

既往的经验告诉我们,常年出入医院,花费金额过大,家属的期望值过高,外加上家属可能再无所寄托和牵挂,在治疗不甚理想时,引起医患纠纷的可能性极大。

而罗姐,基本符合以上所有条件。所以整个科室在尽心竭力救治她丈夫的同时,也尽可能将所有的医疗文书都写得找不出纰漏。

让我们意外的是,罗姐比很多家属都容易沟通,也非常配合治疗。

丈夫因为白蛋白过低,需要自费购买几百块一瓶的人血白蛋白,一天至少两瓶,她毫不犹豫地说,好的。

丈夫因消化道出血必须禁食水,需要去其他医院营养科购买营养液时,她毫不犹豫地说,好的。

丈夫因为合并肾功衰,肌酐非常高,需要上血液透析时,她毫不犹豫地说,好的。

丈夫又出现了顽固的心力衰竭,需要用数千元一支的药物,且这种歌药物为自费药物,她毫不犹豫地说,好的。

看着罗姐赌徒一般的孤注一掷,我们心里五味杂陈。私下里,科室里的医生不止一次委婉地告诉她,看她丈夫现在的病情,基本没有奇迹可言,只是在花费着巨额的医药费拖时间。

以现在的医疗技术,或许这样可以延长患者的生存时间,但是这种没有任何生存质量的「活着」,对患者本人来说,未尝不是一种煎熬。





慢慢的,我看得出罗姐开始有一些动摇。

那天下午,罗姐的娘家人陪她一起来探望她的丈夫。探视时间结束,我照例站在监护室门外,向前来咨询的家属告知患者目前的病情状况,下一步需要哪些治疗。

罗姐没有像先前那样,迫切想要了解丈夫当下的状况。在那天不久前,每天和她一起咨询家属病情的老夫妻没再来了,在无力承担高额的医疗费且始终看不到儿子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后,他们选择了放弃。

一直以来,罗姐和这对老夫妻都像是同盟的战友。我不知道,这对老夫妻决定放弃治疗的决定,是不是也影响着罗姐的抉择。

罗姐听完她丈夫依然没有好转的情况后,缓缓地从我身旁走开,一个人呆坐在门外的长椅上,垂着脑袋,像雕像般一动不动。站在她旁边的中年女子小声对她说,「这么多年了,你为他付出了多少,大家都看得到的。」

女人顿了顿,考虑了一下才说出口,「现在他姐和他弟也不帮忙了,从哪方面讲,你都是仁至义尽了。这样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这个钱真的就像丢在黑泥潭里一样,扔下去连个泡都不会冒……」

「可是我舍不得他,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说完,罗姐双手捂着脸。

过了许久,她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泪水和鼻涕,拉着旁边的女子,哀求道,「二妹,你再帮帮我,就帮我最后一回。我还有工资的,每个月从我的工资里扣……」

女人往前靠了靠,任由罗姐拉着她的手微微地摇动,没再吭声。

一天后,罗姐在住院账户上交了一万元,而这些钱仍不够缴清之前欠的费用。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罗姐的丈夫又出现了恶性心率失常。负责抢救的医生喊我给罗姐打电话,喊她快点来一趟医院,患者的病情极不稳定,随时有生命危险。

当我给罗姐打电话后,她告诉我,她一直在监护室的门外。

透过医生值班室的玻璃窗,罗姐就站在监护室病房门口。当时本不是探视时间,也许是她跟丈夫有心电感应,预感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我看到她踮着脚,重症监护室门外没有玻璃窗,她反反复复这样做,像是希望那道铅门能突然开一扇窗。

第二天清晨,我去交班,进了病房,发现罗姐丈夫的那张床空了。

一开始,我心里希望着罗姐的丈夫是怕感染多重耐药菌换了床,可我在不大的病房巡视一圈。心里一下空落落的,没有他。

我问值班医生病人的去向。他告诉我:昨天一整天,罗姐都在病房门外。患者昨晚反复发作恶性心律失常,想到罗姐的特殊情况,护士破例喊她进来,让她看丈夫的最后一面。

由于反复电除颤,罗姐丈夫的胸口都快被电焦了。看到那一幕,罗姐彻底崩溃了,她意识到对丈夫来说,这种治疗只是一种消耗,于是选择了放弃。

从那天后,我再没见过罗姐来医院。就连她丈夫的死亡证明,也是由其他亲属代开的。

四个月后的中秋,那晚在公园外,我意外遇到了罗姐。她一个人坐在石凳上,目视着前方。直到她最后起身离开公园,我都没敢上前跟她搭话。

她就那样保持着四个月前坐在重症监护室外的姿势,头顶的月亮很圆,像是一扇清冷的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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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0 08:04:40 | 显示全部楼层
119楼 cyec说:
第三个故事


得了癌症的姑娘,比我见到的任何人都乐观



2015 年 9 月,我结束了重症监护室的轮转学习,被安排到所在医院的急诊外科上班。

门诊没有独立的外科换药室,医院把需要术后换药的病人,直接安排到急诊外科。这样一来,换药病人经常和急症病人冲突,急诊科也一直人满为患,戾气甚重。

有一天,我处理完急症患者后,回到外科诊断室,在一片牢骚声中,继续接诊先前积的门诊病人。一张挂号单被一双手递到眼前:「医生,麻烦你,我做了手术,来换药。」

「什么手术,换什么部位?」

对方递上了病历,我看到出院证:直肠癌,第三次手术。第一次手术是在 4 年前,直肠癌根治术。第二次因为肿瘤转移到卵巢子宫,又切除了卵巢子宫,一月前复查时,发现肿瘤转移到大网膜和腹壁上,又做了第三次手术。

肿瘤患者见得太多,我早已有些麻木,但面对这样年轻,几年间不断复发转移,频繁切除腹腔内脏器的癌症患者,我还是不可避免地叹了口气。

我算了下时间,「伤口没长好,今天只能先换药,4 天之后再拆线。」

「你今天就先给她把线拆了,我们都到医院来了,又排那么久的队,今天必须把线给她拆了!」

我话音刚落,一个声音像炸雷一般响起,嘈杂的诊室瞬间鸦雀无声,原先抱怨的患者和家属都惊愕地看过来。

「你自己得这个病,到底想拖累多少人,做了多少次手术了,你表姐今天还特意请假陪你来换药,必须把线拆了,不然下次还得麻烦别人!」

说话的中年男人,脸色因暴怒涨得通红,额部的青筋暴起。

「有你这样当父亲的吗,慧灵得了这样的病,一直在艰难抗癌,你倒好,有这样说自己女儿的吗?」

男人口中提到的表姐一直拉着患者的手,「医生,你别理他,他脾气一直这样,今天就先换药吧。」

「这样的手术如果提前拆线的话,伤口很可能开裂。」我补充道。

这一开口,直接将家庭矛盾转化为医患矛盾。

男人用力地拍打办公桌,「今天必须给她把线拆了,我不会再让她来医院,伤口开了就开了,要死就让她去死。」说着,他拉起女儿的胳膊,强行将女儿往换药室的方向拖去。

眼见状况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我站起身,对男人说,「这样吧,折中一下,为了不让伤口开裂,今天间断拆一部分。」

有了台阶可下,加上周围人的不断劝阻,慧灵的父亲也没好再说什么。就这样,慧灵和我去了换药室。

「医生,刚才的事情,你别往心里去,我爸爸这个人比较急躁,但是他很关心我的。」

在简短的交谈间,我听到有些熟悉的口音,开口问道,「你在新疆待过吗。」

「恩,我在那里出生长大,又在那里上完研究生,才来这边(重庆)参加工作。」

换药期间,我和这个眼神灵动的女生聊了很多,她情商很高,气氛没有和其他癌症病人相处的阴郁。

因为医护工作的特殊性,我平日很注重保护自己的联络方式,可是那次,我主动留了慧灵的手机号,并加了她的微信。





慧灵出生在新疆北方,在乌鲁木齐上大学,工作一段时间后,她辞职开始考研,也是在读研究生的那一年,她遇到了喜欢的男孩。两人约好,等她研究生一毕业,就结婚。

可是一切都在研二那一年戛然而止。因为反复腹痛,慧灵在当地医院诊断出肠结核,抗结核治疗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什么效果。后来转到自治区人民医院,才确诊为肠癌。

虽然很快接受了手术,术后开始放疗化疗,但癌细胞还是有转移的迹象。

病情控制住后,慧灵重返校园,继续攻读自己的专业,顺利拿下硕士学位。这时,男友的家人得知慧灵的病情,勒令两人分手。

刚刚经历过生死考验的慧灵,没有时间自怨自艾,只是平静地接受了现实。

毕业后,为了换一个环境,她离开父母,前往重庆的一所学校工作。她开始渴望能像正常人一样,和喜欢的人组成家庭,生儿育女,健康地活到退休,甚至更久。

但没过多久,厄运再次不期而至。

一年前的暑假,慧灵在复查时得知,肿瘤转移了。这次转移的部位,除了盆腔内多处的淋巴结外,还扩散到了子宫。

还没有结婚生育,她只能接受医生的意见,选择再次手术,彻底切除子宫附件。

几个月后,因为癌细胞向腹壁和大网膜上转移,她接受第三次手术。为了不让学校知道自己的病情,她花了很大功夫,在淘宝上买假病历,让周围人认为她是因为肝炎才请假治病。

「为什么不说出实情呢,学校多少会照顾一些。」

她笑了笑,「我想安静生活,不喜欢被同情包围,那种感觉很不好。」

经过几次换药,我和慧灵的交情越来越好。由于我们两人所在的城区毗邻,每次她去她表姐家,只要我不上班,便会相约碰头,一起吃饭喝茶。

和她在一起时,很难让人认为她是一个癌症患者。她比我更加豁达,有些纠结苦闷的事情,和她聊两句,我总会轻松很多。





2016 年元旦,我接到慧灵的电话,她的声音有些兴奋,急切地约我去她家,说有要事商议。

到她家小区门口,一个清瘦的男士下楼接我,我立马猜到了慧灵的目的。在这个男士的带领下,我第一次去了慧灵的家。

简单的一居室,室内收拾得温馨整洁。一进家门,慧灵妈妈便热心地倒茶水,拿点心,把我们安顿好,她又回厨房忙着包饺子。

慧灵向我介绍,这位男士是她的同事,单身,平日喜欢养猫看书烹饪。慧灵觉得我和他可能有戏,便制造这样的机会。

吃完晚饭,我留在慧灵家过夜。待那个男老师走后,我看着她,不怀好意地笑:「以我纵横相亲场数年的经验,他今天能来吃这顿饭,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冲着你才来的。」

「话说回来,那个老师若真如你所说,那还真挺不错,是个会生活的人,你没考虑过他?」

慧灵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轻叹了口气,「我已经不去想这些,也不敢奢望这些。研究生那会发现这个病,又是手术又是化疗,我以为可以得到新生,结果因为癌症转移,又切除了子宫附件。」

顿了顿,她又说,「有这样的病,哪怕对方不介意,我也不想再拖累其他人。眼下尽可能活得长一些,多和家人在一起,能多在讲台上课,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如何接话,看到我的脸色变得沉重,她岔开了话题,又说起学生们的趣事。





春天到来后,我迷上了户外。周末不上班时,会跟驴友出去徒步。有次徒步的路线在慧灵所在的城区,便打电话想约上她一起。

电话接通后才得知,她因为病情加重,已经转到重庆肿瘤医院治疗。

虽然一开始就知道,她的病情进展到这一步,已经没有所谓的奇迹。我的心情陡然变得沉重,放弃徒步的计划,立马赶到医院。

在医院门口,我买了一大束花。因为之前没告诉她会过来,见到我时,她有些意外,随后她望着我,开怀地笑。

慧灵比三个月前瘦了很多,也更加憔悴,脸色是病态的苍白。因为化疗的缘故,头发脱落得厉害。她抱着花,开心地拿出手机,让我看录制的视频。

前段时间,慧灵的学校举办了青年教师讲课比赛,她得了第一名。后来,有家企业看中了她,专门录制视频,用来做企业的培训课件。

视频里的慧灵穿一件红毛衣,化了淡妆,气色很好。我才发现,其实她很漂亮。

「当时肝区很痛,虽然吃过止痛药,讲到后面觉得有点难以忍受,最后的环节发挥欠佳。」她注视视频中的自己,语气带着自豪,又有些遗憾。

转而,慧灵看着床旁的 CT 单,「三月初,肝区和后背都痛得厉害,晚上吃了止痛药也会被痛醒。」

她的语气异常平和,但我的身体却有些颤抖。早前我在肿瘤科实习过,深知「癌痛」是一种噩梦。

剧痛会让人把床沿抓烂,满地翻滚,用头撞墙或者自残,有的人实在扛不住,便请求安乐死。

「我知道癌症可能又转移了,这次不知道要治疗多长时间。可是现在离放假还早,我实在没有办法再瞒下去了,只能给学校说明病情。」

她笑了笑,「这些天,很多同事、朋友,还有学生都来看我,感觉情况也没那么糟。」

我来时,那些人都走了。医院里只有慧灵的妈妈在照顾她。阿姨六十多岁,头发花白,身体谈不上多硬朗。比起初见时,显得更沧桑了。

阿姨很热情,对人也非常友善。她说,慧灵的父亲因为不喜重庆的气候,加之性格暴躁,半年前就回了新疆。

我在病房待到了中午,慧灵要请我到附近下馆子,准备出发时,阿姨低头换鞋,我注意到她的两只袜子都破了洞,心里一阵泛酸。

出病房前,我拿出之前准备的礼金,虽然知道是杯水车薪,但也是自己的一点心意。

慧灵和阿姨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接受。几番推辞后,我只好作罢。





我们到了三峡广场,慧灵强烈推荐一家陕西餐厅,前些天她带同事吃过,味道很不错。

这顿饭吃得很愉快,像寻常家人的聚餐。没有人提及病情,但无论作为医生还是病人,我们都心知肚明。

因为化疗的关系,慧灵吃得很少,一直陪着我们说笑。饭后,慧灵和阿姨执意拒绝我结账,向先前绝收礼金一样坚决。

「你能来看我,我就觉得很开心。真的。」她温柔地笑。

说完,慧灵从包里拿出一个手工钱夹,「这是我在住院期间,自己做的,送给你。每次看你银行卡、钞票都是乱放,要好好整理下。」

我知道慧灵下午还有液体要输,一直劝说她们先回医院,可娘俩执意把我送到车站。

上了车,慧灵的妈妈在窗外嘱咐我看好东西。车子慢慢启动,她俩相互依偎的身影越来越小,眼泪终究没忍住。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慧灵的病情暂时得到了控制。学校将她安排到相对轻松的岗位。每隔一段时间,她要回到肿瘤医院复查和治疗。

也是在那段时间,我陷入一场恋爱,和慧灵的联络少了很多。

再一次和她见面,是 2017 年的元旦。那天慧灵去她表姐家,得知我在上班,特意到医院来看我,还带了一些新疆特产。

大半年不见,她更加消瘦,戴上了假发。因为肿瘤多处转移,慧灵开始接受靶向化疗。药的副作用引起色素沉着,她的肤色变得异常晦暗,远远望一眼,她已经是重疾病人的模样。

只是那双眼睛的眼神依然温暖,闪着光。

中午吃完饭,我们到附近的商场闲逛。元旦这天的商场格外热闹,人山人海,慧灵也特别开心,试穿了很多衣服,可是都没有相中。

我们走到一家 XX 专卖店时,她看中了一款米色的羽绒服。她在试衣镜前停留了很久,反复看着镜中的自己,并让我帮她拍照。

当她看到衣服内侧吊牌上的价格时,眼神瞬间暗淡下去。最后,她抱歉地对导购小姐笑笑,小心翼翼地将衣服放了回去。

「真的不考虑吗?」我小声问。

她不好意思地说:「我工作的第二年,家里为了照顾我,全款帮我在这里买了套房子。这个病开支太大了,现在已经入不敷出了。」

离开商场前,她给妈妈买了一件外套,「过节了,让妈妈也沾点喜气。」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





自从和慧灵认识,我经常翻朋友圈,如果太久没有看到她更新,难免会坐立不安。

2018 年的春节,慧灵更新了一条动态:

我是一名被上帝之手烙上 C 的人,但在这之前,我是一名可爱的人民教师,有我爱的三尺讲台。

一切来得那么突然,我绝望过,痛苦过,但我还有爱我的家人,有好多愿望等着去实现。面对高昂的医疗费,我不想增加父母的负担,也不想成为一个向社会伸手的人,所以我选择自食其力。

其实做这个决定挺艰难的,但没有办法,费用开支太大了,而我不想轻易向病魔妥协。

慧灵开了自己的微店,专门卖自制的手工包。我进她的微店逛了逛,那些包漂亮别致,每一款都是独一无二的。

之前她发给我一些图片,让我选择一款喜欢的。可是这些都是她在病中一针一线制作的,我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地收下。我直接在她微店里选中了一款,下单付账。

收到手工包的那天,我给她回了消息,同时问她病情。

她答非所问,「你快结婚了吧,婚礼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我这几天在医院治疗,等好转一些就回家,材料都在家里,我给你准备一个漂亮的婚庆包,等你在婚礼上用。」

2018 年 5 月中旬,我收到慧灵的微信。她的病,情况不好,肿瘤转移到很多地方,小肠梗阻,没办法吃东西喝水,也不能再做手术,胆道也被堵了,全身皮肤都变得深黄。

她不打算再做治疗,想回到离家最近的医院的肿瘤科姑息治疗。

早前我在那家医院的肿瘤科实习过。我赶紧联系当年的带教老师,请他多帮忙照顾。

这家医院的肿瘤科已改名为「宁养院」,医生会尊重患者的意愿,不强加给患者更多创伤性检查以及治疗,让他们在生命最后的日子,尽可能少些痛苦。

那阵我的工作压力很大,还要准备晋级考试,一直对自己说,「等着忙完了这阵,就去看看她。」可是考完试,也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始终没去。

其实归根到底,是我自己太懦弱,实在没勇气去面对。

早前,科里有一个得了肝癌的年轻女孩,因为家境不好,直接放弃了治疗,长期在我们科室开镇痛药注射。有一个护士和这个肝癌女孩特别聊得来,基本每次都是她给打针。

可是很快,女孩的肿瘤破溃大出血,救护车拉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刚好那天是那个护士值班,她的哭声在整个急诊室走廊回荡,是揪心的疼。

到了这个阶段,癌症末期的病人开始失去力量,连手机也拿不起来。他们大多处于恶病质状态,由于肿瘤的长期消耗,加上无法进食,病人会变得瘦骨嶙峋,没了人相。

除此之外,还要伴随永无止境的剧痛,因肿瘤多处转移侵犯诸多器官引起的并发症,毫无医治的办法,只能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我不敢想,记忆里温和爱笑的慧灵,最后要面对的是这些。

六月底的夜班,我刷朋友圈之前的状态,看到慧灵最后一条朋友圈:是莲花关怀团队写的讣文,文字下面配的是一张遗像。

数天前,她在医院病逝,三天前已火化。

那个夜班难得的清净,但我心里堵得慌,一晚都没闭眼,反复看讣文:

慧灵数年病痛和治疗,数年坚持和前行

她求解脱而解脱,受接引而去,于往生向好

事已至此,不可追亦不可复

下班后,我给慧灵的微信发了一条消息,我的心中对她满是歉意。一边颤抖一边流泪,后悔没有去见她最后一面。

没过多久,我收到回复,是慧灵的妈妈:

非常感谢你的帮忙,我们到了这个医院,你的老师对我们非常照顾。慧灵走的那天,刚好是你老师在值班。之后我就到殡仪馆,一直为慧灵念佛。

第二天下午我回医院找他,想向他道谢,可是他不在,我等了他三个小时,都没见到他。我想你该结婚了,慧灵生前一直念着这个事情。

你结婚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我来贺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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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10 20:49:3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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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楼 cyec说:回171楼金泉
本帖最后由 cyec 于 2021-1-12 07:46 编辑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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