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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4 21:14:23 | 显示全部楼层
81楼 cyec说:
第九个故事

你迟早会从他们的故事里,遇见来时的你

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沈从文《边城》

16 岁没能去成你的演唱会,希望 18 岁生日前可以亲自去看你。「爱豆,我能想到最好的礼物,就是见你一面。」

1

16 岁,陈洪泽做了一个决定。他要离家出走,他要去北京,他要去看易烊千玺。

他东西没多拿,只把上周刚买的 TFboys 的三张光碟和易烊千玺的两张海报装进了书包,兜里揣着这几年攒的零花钱 4524 元。他蹑手蹑脚地从小别墅二楼往下走,爸爸妈妈去参加婚礼了,爷爷奶奶正在午睡,姥姥姥爷也不在家。这是绝佳的逃走机会,不能有任何差错。

直到火车鸣了最后一声笛,陈洪泽才松了一口气,压低的鸭舌帽掀起,露出了带着几颗青春痘的额头。他看着熟悉的小城渐渐倒退,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他打开 iPad,登录 B 站,戴上耳机继续看 TFboys 的 MV,他把二郎腿翘得很高,跟着音乐节奏用脚打着节拍,眼睛在易烊千玺的脸上挪不开。

晚上 19:40,陈洪泽到了北京西站。他刚一出站,就被密密麻麻躺在地上的人震惊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聚集在火车站,有的人铺着床单躺在地上,有的抱着孩子依靠在火车站的花坛边,有的整个人俯卧在行李包上趴着睡,还有很多直接睡在冰凉的水泥地上。男女老少,不同形态。他当时也没想过,自己后来也在这里住过近半个月。

来北京后,陈洪泽在等待着能见易烊千玺的机会。眼看着钱快花光了,他开始找工作。

戴着眼镜,一身西装的培训师王军在台上声嘶力竭:「保险不是人干的,是人才干的!你要想成功,你就要和成功的人在一起!你只要想发财,那你就能发财。关键在于你想不想!」陈洪泽坐在台下,听着卖保险的人夸夸其谈。

他弯下腰,悄声地从后门溜走。「我不想发财,我只想看易烊千玺。」陈洪泽心里想。

后来陈洪泽在三里屯的一家美容美发店做了洗头工。

早晨七点,陈洪泽骑着 ofo 刚到天通苑北地铁站。早高峰的天通苑,人头攒动,地铁栅栏外站满了人,队伍已经排到了马路上还拐了两个弯。

排队进站,陈洪泽此时已经被人群簇拥着到了过道的中间,身体四周是来自五六个人的紧贴着的压力,他 167cm 的身高几乎双脚快离了地。他边跟着队伍向前挤,边吃一个从地铁口买的胡萝卜馅包子,包子是刚从笼屉里拿出来的,热气腾腾,吃到嘴里还烫嘴。

站台上几个带着志愿者红色袖套的人在指挥:「往里走,里边人少好上车。先下后上啊,快上啊,不要挤不要挤。」要问清晨在天通苑挤地铁有什么技巧,那最大的绝技就是:早起。这是陈洪泽挤了两个月地铁总结出来的经验。

2

陈洪泽从团结湖下车后一路小跑还是迟到了十分钟,一推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五彩斑斓的黑头发和五颜六色的 fashion 装扮。这家开在三里屯 soho 办公区的大型美发店有很多资深理发师,但没有一个女理发师,都是男性。

黄头发吹得很高,穿着黑色紧身衣,土黄色小脚裤的是 Kevin 老师,他扭头看了眼,翻了个白眼:「Peter 你怎么又迟到了!这个月你都迟到几次了啊?」

Peter 是店长 Kevin 第一天就给陈洪泽起的英文名,「我们这里啊,都是和国际化接轨的,都得用英文名。你啊,以后就叫 Peter 了。」

Kevin 瘦高个,虽然说话一股台湾腔但听说也是东北人,他有好几件印花衬衣,衬衣的前两粒扣子永远都是不扣的,即使是冬天。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陈洪泽一边低头道歉,一边往工作间跑。没有合同,没有保险,只有底薪 2500,其他都靠洗头的时候和顾客推销办卡。

陈洪泽嘴很笨,不会套近乎也不想逼别人,所以工作了两个月,还一张卡都没办成。

「这个最好的洗头过程啊,要细心,轻柔,用心,用爱,去呵护,去感化。不要太大力的。」比自己来早一个月的洗头实习生 John 对陈洪泽说。

陈洪泽小心翼翼地听,在一旁观察 John 是如何洗的。John 左胳膊上纹着一只蝴蝶,翅膀很大,头很小,看着更像一只蜻蜓。John 今年 15 岁,也是一个单眼皮 00 后,John 更喜欢 EXO,他喜欢韩国流行天团。

下午一点半,店里一个 40 岁左右的中年女人,短头发刚到耳边,眼睛不大,脸盘却很大,颧骨很高,脸上有不少的雀斑。陈洪泽心里默念着流程,首先打开水,轻轻地问:「您看水温合适吗?」

「恩。」女人不想多说话,闭上了眼睛。

先用温水打湿,然后把洗发水挤在手上打出泡沫,用泡沫按摩头皮,让顾客放松下来。

陈洪泽心里念叨。因为太紧张,泡沫打到耳朵边时,一撮小泡沫不小心溜进了女人的耳蜗里,陈洪泽本能地用手指探到耳朵里,用清水轻轻冲了冲耳朵,刚把手指探出来,女人突然坐起身,怒气冲冲地瞪着陈洪泽。

「你干吗呢!你这个流氓!」女人转动屁股从洗头椅上弹起来,胸脯随着气愤的嗓音上下浮动。

「我……我……我没干什么啊?您……"陈洪泽想解释,可是女人的声音很大,让他一阵语诘。

「你们店长呢,把你们店长叫过来。这人都什么素质啊?是不是在这儿耍流氓呢,你就是一个二流子我告诉你!」女人拎起搭在扶手上的毛巾包住头发,嘴里不停地咒骂。

理发店里的目光瞬间都聚到了陈洪泽身上,他局促地低下头,咬手指。他脑子里高速运转,遇到这种情况,似乎除了忍气吞声再没有更好的办法。

后来陈洪泽才知道,原来很多人认为碰触了耳朵就是性骚扰,可 16 岁很晚熟的陈洪泽根本没想到那么多,更何况这是一个姿色平平的阿姨。

再者说,陈洪泽其实根本不喜欢女孩,不久前是同学帮他分析确定他是个 GAY,他喜欢男孩子。他喜欢易烊千玺,他经常幻想易烊千玺是自己的男朋友。

这件事情以后,陈洪泽洗头就有了阴影,两个手和眼睛都只停留在头发上,不敢多碰其他的地方。如果有顾客说有需要,他才敢揉捏下肩膀。

洗头工也是个体力活,每天从早上九点工作到后半夜是常事儿,特别坐落在三里屯,后半夜来做头发然后去夜店嗨的姑娘很多,他有一次连续站了 12 个小时,结束的时候两个腿都打哆嗦。忙的时候更别提吃饭了。

少年初尝苦滋味。

3

在百度搜索框里搜「易烊千玺」,底下立马出了好几条相关记录:「易烊千玺整容」「易烊千玺女友」「易烊千玺的 qq」。

「哼,八卦。」坐在网吧里的陈洪泽冷哼了一声,他滑动鼠标,因为洗头要经常在水里泡,他的手惨白惨白的。

2017 年 8 月 3 日,TFBOYS 北京演唱会门票即将开售,陈洪泽看到百度推荐里的网页顿时眼前一亮。票价:3688 元。

「我的天,3688?」这让陈洪泽大吃一惊。他开始咬手指上的皮,不行,再贵我也得去。

他给家里的姐姐发了条微信:「姐,你给我转 5000 块钱,然后我保证 8 月 6 日我就回家。」

离家出走的这两个月,家里急得开了锅,爷爷急得心脏病犯了,住了半个多月的医院。大家都不知道陈洪泽去哪儿了,他父母还报了警。

陈洪泽把家里人微信都删了,唯独留下了他姑姑家的姐姐,他姐是 2000 年出生的,比他大 1 岁,也喜欢 TFBOYS。

「要那么多钱?我去哪里找啊?」她姐看到微信吓了一跳。

「你就跟我爸妈说,我被绑架了。人家要 5000 块钱,钱一打过来,对方就把我放了,到时候我给你发个视频,假装我确实被绑架了。你记得啊,千万不能让他们报警。」陈洪泽手指打字打得飞快。

「能行吗?」她姐姐的手都是抖的。

「能行,你相信我。5000 元对他们来讲不算啥。你要是帮了我,我回去给你一个 TFBOYS 的签名。」陈洪泽很坚定。

「真的吗?那行那行,我帮你。」陈洪泽姐姐喜出望外。

后来,进展顺利,5000 元迅速到账。而陈洪泽却被骗了,那是一个骗子发的广告,TFBOYS 根本 8 月 3 日在北京没有演唱会。

当陈洪泽到了国家会议中心的门口,才知道根本没有什么演唱会,过几天有一场,还是在南京。

他站在门口急哭了,包里还背着做的条幅「易烊千玺我爱你」。所以,给姐姐要的签名也就泡汤了。

他失落的回到了理发店,已经是晚上 19:00。他打了个招呼打算就辞职回家了。Kevin 甩着屁股慢悠悠地算着账,「加上迟到早退又请假的啊,这是你的工资。」 Kevin 递过来一个信封。

陈洪泽往里瞟了一眼,不超过五张。他也没说啥,临走到门口大声的说了句:「谢谢大家对我的照顾。」他深深地鞠了个躬。店里的人都没抬头,依然在各忙各忙的。John 还在打着泡沫,Kevin 的手停了一下,又继续剪头发。

「现在的 00 后一点责任意识都没有。」 Kevin 噘着嘴嘟囔着。

4

陈洪泽正收拾行李箱,明天一早他就要回老家了。爸爸跟姐姐打听了到了他的住址,坐飞机赶到了北京,明天就要把他押解回家。

他耳朵里耳机的声音很大,是易烊千玺翻唱张悬的《宝贝》。他边听,边晃脑袋。

突然手机不停地震动,是易烊千玺全球后援团的微信群。

「千纸鹤们,微博上有人黑千玺。」

「哪儿呢,哪儿呢?」

「链接发过来!」

群里炸了锅,粉丝们纷纷跳出来找链接。

陈洪泽点开微博:「掏粪男孩要开演唱会了啊?易烊千玺真是男不男,女不女!」

一股怒火烧到了嗓子眼,陈洪泽飞快的打字:「你掏粪,你全家都掏粪,世世代代都掏粪!」,回复刚发出去,立马就有了 100 多个赞。

「果然粉丝都是脑残粉。」

「凭什么说我们是脑残粉,你听过千玺的歌儿吗?你看过他们的演唱会吗?你妈没教过你要尊重人?」陈洪泽毫不示弱。

陈洪泽刚打完字,又去切换微博账号,用小号继续围攻刚才口出狂言的键盘侠。

「易烊千玺书法特别好,你知道吗?」

「易烊千玺刻苦努力,非常可爱!」

陈洪泽边打字,边喘粗气,一旁的爸爸看得一脸茫然。

粉丝群的千纸鹤们揭竿而起,怒怼刚对易烊千玺指手画脚的人。最终骂人者败下阵来,清空了自己的微博,不再回应。

「真不明白,这些成年人为啥要对三个中学生指手画脚!」

「对啊,他们喜欢的周杰伦才真傻呢!」

不同时代造就不同娱乐文化,本无可争可黑的意义。

群里的热度还没减,陈洪泽松了口气,继续收拾行囊,满满的海报塞满了书包。

这个晚上,陈洪泽梦见了很多场景,和 Kevin 加班的凌晨,张牙舞爪的女人揉搓着头上还粘着泡沫的头发。还有,他在北京西站的天桥上,一个老人铺了满满一个天桥的易烊千玺海报,他高兴地都买了。然后老人送给他一个信封,打开看:「TFBOYS 四周年演唱会,地点:南京奥体中心体育馆。」

陈洪泽接过票,在梦里笑出了声儿。易烊千玺在宽阔的舞台上冲他眨眼睛,他跟着音乐的律动大声呼喊着易烊千玺的名字。

易烊千玺从来没让他失望过,给了他那么多勇气和力量的爱豆,他光芒四射,他魅力非凡,他是陈洪泽 16 岁时的信仰。




帝都近日限行,司机我在家里看了美剧,昨天我的 2004 年出生的小侄女淘淘给我发微信:

淘淘:姑姑在干吗?

我:在看电视,淘淘在干吗啊?

淘淘:我在烦恼。姑姑,妈妈说你懂星座,我想问你,天秤座和处女座配不配啊?

我:不太配,怎么了呀?

淘淘:我有个网友追我,处女座的。94 年的,比我大 10 岁。我感觉是真爱啊。姑姑你给我们算算以后我俩能啥样?能结婚吗?能生个男孩女孩啊?

我:……

这一晚,我这个 90 后空巢老人彻夜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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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4 21:21:29 | 显示全部楼层
82楼 cyec说:
第十个故事

或许有一天,我们都会和父母和解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孟郊《游子吟》

1

除了我,一桌子上的人都在说话。热热闹闹,红红火火。

坐在正中间的是韩广,初中班长爱吹牛。韩广左边的是林辰,现在是外企的设计师。林辰左边的是白鹭,长得好看的公务员。白鹭旁边的是我,董雅,性格孤僻的女编剧。我对面坐着的是韩广,互联网公司的程序员。

我们是初中同学,老家都在同一栋楼的不同单元里。上学的时候一起玩,如今工作又凑巧都在北京。

现在是晚上 21:00,桌上的火锅热气腾腾,每个人的脸红彤彤。

韩广夹起一块萝卜,「今儿个都 2 月 9 号了,农历二十四了,还有五天过年了。辰儿,你几号回啊?」

「我 12 号。」林辰边说边低头划拉手机,手机上是最近很火的游戏,旅行青蛙。

「一提回家就犯愁。哎呀。」白鹭娇滴滴的叹气,一个甩手,把筷子扔到了桌子的转盘底下。

「我跟你们说,我这一回家啊,我就是国家一级假笑演员」韩广摇头晃脑。

「呵!你还能笑得出来,我连笑都懒得笑。」林辰抖腿,长手指在屏幕上收割着还没长满的三叶草。

「我都是脸上笑嘻嘻,心里 mmp!」白鹭细声细语。

过年回家的血雨腥风,这是大家都爱吐槽的话题。

林辰嘴里咕噜着还烫的菠菜,继续说,「你一女孩子愁啥愁,我是真没钱没车没存款,也没媳妇。」

「诶?你们说我这蛙儿子都出去两天了还没回来,是不是出啥事了?」林辰的筷子停在半空,眼睛凝视着手机屏幕。

白鹭把额前的头发往耳后撩:「我咋不愁,韩广你那点事儿有我这出柜的事儿大吗?」

韩广不敢往后接。2014 年白鹭生日的时候,她张罗着几个人都出来吃饭,说她妈来北京了,一起庆生。

酒过三巡,白鹭拉起坐她旁边一姑娘,短发,平胸,中分戴耳环,跟我们介绍:「今天人全啊,借着我生日,我给大家正式介绍一下,我,白鹭,是个拉拉。这是我爱人,我喜欢的人,林华。」

「卧槽。」韩广嘴上条件反射的骂了一句。他苦笑,感觉心里有东西扯的他生疼。

毕竟他暗恋了白鹭 12 年,直到今天,才明白那些送不出去的口红和零食是咋回事儿。

2

「一到家,我妈和我爸就唠唠叨叨,你看那陈康,就是你那小学同学,人家孩子都上幼儿园了!」林辰把手机翻个面儿,接茬着说。

「你一个女孩子,不结婚以后怎么活儿,我死了都闭不上眼。」

「我 27 岁的时候,你都 6 岁满地跑了。你 27 岁,连个对象都没有。」

「眼光别太高。」

「问你那是关心你。」

「三十能结婚啊。」

「你这样让我怎么抱孙子。」

「你这个逆子。」

「什么时候结婚啊,也不小了,还不着急呢!」

「你每天除了玩手机,就是玩电脑,地不扫,碗不洗,你回来干吗?」

「说得好像谁想回来一样!」

「就是啊!」

「何止过年说啊,过年那就是集中逼婚,平时打电话也是狂轰乱炸。」

「你别老再外边飘了,外边有啥好的?」

「何止扎心啊,我这五脏六腑都被扎透了。」

大家七嘴八舌,我不说话,给各位倒酒。

「哟,小雅你又高冷。」韩广唏嘘,我倒酒的手抖了一下。

这个场景很熟悉,正像初中的某次出成绩的下午。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哟,董雅你说你是不是骄傲了,作文 40 分,你居然一个字儿都没写。」

我没争辩,因为无可辩驳。第一我确实没写,第二原因也很无奈。

因为题目是,我的妈妈。

我的妈妈,我没绷住,装好笔和草稿纸直接出了教室。

我低头撕扯衣角,心里想:「没有的东西,怎么写。」

最后我以成绩优秀就骄傲定了罪。我不难过,如果让我去陈述我没妈妈的事实,才会真的撕碎我的心。

那时候的我根本没有妈妈,而这时候的我也没有爸爸。

这些事实陈述出来,才会真的撕碎我的心。

「聊比特币,聊区块链,聊音乐美术电影啊。」我继续倒酒。我涉猎众多,什么都能说两句,唯独吐槽爹妈这个我弄不来。

父母之爱,是没办法也没机会学的。

我大学导师说,「小雅你总有种隔膜感。你好像人根本不在那里。你跟人群保持着距离,跟人群隔着层膜。」

老师还说,他本以为我这层膜,早晚会保不住。毕竟生活是这样,你被硬生生地踩几次,早晚得踩破。可是说这话也是几年了,这层膜还是没破。

3

我年前回了趟老家,上面几位初中同学的妈和爸都来问我。来问的内容,都是他们的娃。

第一个是韩广的妈:

韩广妈黑色貂皮大衣,红色过膝长靴,人刚到门口,就听到她响亮的嗓音:「宝贝儿啊,哎哟都想死韩阿姨了。」韩阿姨不到 50,烫着大波浪,她习惯叫我宝贝儿,也习惯叫韩广的每个同学宝贝儿。

「我这看了不少资料,人都说程序员这工作可辛苦了,能猝死的。你跟阿姨说说有没有这么邪乎。」韩广妈涂着大红唇,「你可千万别瞒着阿姨啊!」

「阿姨,他们公司还行,朝九晚五,不怎么加班。韩广身体好着呢。」

韩广说起来是个程序员,其实大小就是个网管,他们公司跟网络相关的大事儿小情儿归他管,什么谁电脑没网了,谁电脑连不上打印机了,他嘴贫,跟办公室的姑娘打成一片,大家都叫他「妇女之友」。

韩广妈放下手中的半袋子猪蹄,开始回忆韩广小时候,「他一出生的时候,头发可多了,现在你看这孩子头发越来越少,洗个头,掉的卫生间都是头发。我还记得刚一推出手术室,我就一把拉着我们家那口子问,孩子黑不黑?」这是韩广妈最爱讲的笑话,韩广爸妈都很黑,他妈一直担心生个更黑的孩子出来,从怀孕到出生,这都成了她一块儿心病。

结果挺好的,韩广虽然不那么白,但也没有包拯那么黑。

「那会儿我在外地上班啊,老想这孩子。一推开门,他看见我啊,那小脑袋瓜直接就扑过来了。然后我上班还得走啊,我就只能偷偷溜走,孩子醒了发现我不在,哭得更狠了。我一想这些就揪心。原来是孩子想我,现在是我想孩子啊。」韩广妈低头拉扯着手中红色帽子的帽檐,我感觉她眼角可能有眼泪。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雅,你看身边有没有合适的姑娘,给我家韩广介绍介绍啊!」到了门口,韩广妈还在嘱咐我。

「我和你韩叔明早开车送你去机场。给他带来不少东西,又得辛苦你了。你下飞机就让他接你去啊!」

从单元门口进来,周围刮起了一阵很冷的风。韩广妈瘦了,背也有点驼了,她拉紧衣襟,勉强抵抗住迎面吹来的大风,拐到了自己的单元楼口。我手里还留着她妈握着我手的味道,那是酱猪蹄的味道,韩广最爱吃他妈做的酱猪蹄。

4

第二个来的是林辰爸,他爸去年得了脑血栓,还好抢救及时,只不过说话还有点含糊不清。

「臭小子一天到晚都不带来个电话的。小雅你跟林叔说,臭小子到底在北京混得咋样?」林辰爸总叫林辰是臭小子,他爸四十上下,是我们当地税务局的副局长。

「辰儿挺好的,比我们仨儿挣得都多,上次还说年底就要升职加薪了。」林辰在我们几个中间,上进心最强。

「哎呀,非要跑那么老远的地方。我这又够不着,有点啥事儿还得你们几个年轻人互相帮衬着。」林辰爸叹气。

15 年前,林辰以他爸为骄傲,他是我们当中唯一的官二代,我们班主任李大壮性格粗野,却要对他客气三分。那时候,林辰爸就是我们的保护伞,我们跟在林辰后头,学校里没人敢欺负我们。

「他那活儿我听都没听过?啥设计师啊?是不是就跟我们单位那个整报纸排版那个小赵的工作似的。」

「有点那个意思,但是比小赵那个厉害多了。他公司是个外企,就是外国人开的公司。」

「啊。」林辰爸只回了啊,声音里都是落寞。

在他不知道的领域里,他不只失去了权威,还失去了庇护孩子的可能性,这才是他难过的原因。

「这过年回来安排挺多事儿,有个也想读他那专业的同事家孩子想找我们吃顿饭,我还没跟他说,你没事跟他提两嘴,看他有没有时间。」一个要面子的父亲并不知道如何跟儿子提请求。

「没问题叔。」

「那行,那我就走了!」林辰爸似乎有话但是又咽了回去。

林辰爸本来打算今天一早就赶去北京,票都买好了,因为他梦见林辰被车撞了,没人管。他爸一早就收拾好东西要去北京,一声不吭。后来听说我回来了,来问我,才放心地把票又退了。这是林辰妈告诉我的。

5



白鹭妈是我们四个的中学老师,是个基督徒。

白鹭出柜的这三年,我微信里最多的消息的人就是白鹭妈。从刚开始撕心裂肺让我劝白鹭,后来进入自怨自艾怪自己没照顾好女儿,到现在心平气和地聊同性恋。这三年,她妈妈的白头发一天比一天多。

「来阿姨家,给你做好吃的。」白鹭妈给我发微信。

要进白鹭家,先得打败她家的大黑狗,跟它打交道是个坎儿。你盯着它,它就盯着你。你给它扔个火腿肠,它理也不理。你往左,它绝对不往右,你往右,它抻着脖子也往右,甭管那链子已经把它脖子拽得多红。

「你看看这都是我加的群。」我低头看,「同性相亲交友群 1」,同样的群从 1 排到 9,除了白鹭,这些群也都被置了顶。

「我现在已经看好了,我怕鹭鹭受伤。我给她介绍的啊都是父母得同意的,不然两个人有感情了还得分手。其次啊,最好在一个城市。我看网上有个故事说啊,一对这个女同情侣感情可好了,后来另一方母亲死活不同意,她妈妈得了乳腺癌了,孩子说这一辈子没让妈妈省过心就抛弃了另一个女孩,回家结婚去了。这另一个女孩想不开就喝农药自杀了。你说这得多吓人,所以必须啊,对方女孩也公开出柜,她爸妈也同意的才行。」

我脑子里确实浮现了,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句话。

「对,阿姨你说的是。」我肚子已经饿得瘪了,一桌子的饭菜飘着香味。

「你看看这个姑娘,我跟她妈妈聊过了,父母也都是知识分子,也都能接受。」白鹿妈翻着 pad 上的 4 张照片给我看。

我认真看着,目不转睛,但肚子咕咕叫。

又看了一个小时,白鹿妈妈手指有点僵硬了,她指着她在文献上找的材料,「其实这同性恋都是正常的,国外有些地方早都合法了。你跟白鹭好,多劝劝她,不要有压力。」

我用力点头,看到她眼眶都黑的。

「来来来,吃菜吃菜」,我终于吃上了饭。


「吃了这么多苦,会不会对未来的老公要求更多一些,来弥补自己吃的苦。「我问。

「不会。只需要一点点甜就够了。一点点就好。」她笑。「所以,有时候一点点好,就会被骗走了。」董雅笑。

这是 2018 年,北京二月里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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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个故事

90 后的中年危机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看到烟。——梵高

从追着别人叫「姐」到被别人追着叫「姐」,从改变世界的少女到 90 后的佛系阿姨,如今,最年轻的 90 后已经 20 岁,而最老的 90 后也已经 29 岁。诗和远方先不提,90 后提早地陷入了中年危机。

2017.5.9,五月里最寻常的星期三,大望路依然从华贸购物中心一直堵到了京通快速入口,四惠桥下的冷面摊依然热气腾腾。我坐在公寓的飘窗口发呆,北京这座城市让很多人目不暇接,上气不接下气。人们带着热情,冷漠,狂躁,温和穿梭于城市的街道,在忽明忽暗的微光里寻找栖身之地。

我脑子里开始出现很多张脸,今天乘客里,让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东北男孩,他戴着黑色圆框眼镜,国字脸,微胖。

他顺风车主页上的昵称叫 Aaron,中文名字大概叫亚伦。

2014 年 7 月毕业,来北京三年,他和很多新北漂一样,选择住在五环外的天通苑。

「原来 2800 可以租一套,现在 4000 只能租一个没有客厅的卧室。和女朋友住,合租也不方便,只能整租。」亚伦说。

他工作四年工资涨了一倍,但是和房价、物价增长持平,房租始终占工资一半,有时候业绩不好工资开的少,房租也就占到了工资的 60%。

租房蜗居是大多数北漂的选择,因为在动辄 5/6 万一平米的北京,靠一己之力买房,根本是天方夜谭。

「深有体会,哈哈~」 我打趣着回应。我注意到他说到房子的问题时尤其敏感,不自觉眉毛紧簇,在两眉之间形成了一个紧致的倒山形。

「你打算在北京买房吗?」中午 12:00,那会儿地图上京通快速导航的路段就像来了大姨妈,红成了一片,一步都挪不动了。我挂了空档扶在方向盘上跟他聊天。

「买房?在北京?那不是开玩笑呢?」他翻了个白眼,嗓子里闷出了一声冷哼。

「像我们这一代 90 后,买房基本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父母帮忙。你要等你那个首付 100 多万自己赚够了,房价估计那又水涨船高了。」他说话语速很快,甚至快得有点飘。

「之前不是有一个段子说吗,月薪 2000 如何在北京买房?就自己省吃俭用+对象省吃俭用+努力工作升职加薪,最后跟家里要 100 多万。哈哈哈哈。」我试图缓和这微妙而又焦虑的气氛。

他挑着眼睛笑,我的心却被什么捏着。我 1990 年 9 月出生,最早的一批 90 后。我们这一代享受着现代社会的便利,但确实也承受着现代社会高速发展所带来的压力。

在北京买不起房,回老家几乎等于失业,只能留在大城市,在大城市奉献青春,攒点钱回老家买房,在老家养老。这是很多普通 90 后对于住房问题的选择。

「去北京实在地奋斗上五年,房啊车啊,这些东西都会有。」亚伦就是被他姐的这句话忽悠到北京的,她姐说这话的时候是 2005 年。

「确实,2005 年那会儿,房价还没这么高。」我接茬,他姐那时候交够了五年社保,公积金也没断,就准备个首付可以买房了。而现在,交够了五年的社保公积金,有了在北京的买房资格,还是凑不上一个厕所的钱。

「你看像马云啊、马化腾啊、刘强东、雷军这些人,都是 70 后左右,他们在 30 岁左右创建的公司,现在最早 90 年的,也 27 了,却只能做个小喽啰。」亚伦撇着嘴,清瘦的下巴壳被拉得很长。

「共享单车,滴滴出行,互联网上门服务、无人驾驶,人工智能这些不是很多 CEO 不都是 90 后?」我挂了前进档。

「司机你 too young too simple 啊,这些看上去 90 后分杯羹的市场,背后依然是这些 70 后大哥啊。摩拜就是腾讯投的,ofo 雷军、滴滴也投了。70 后大哥才是真正的操控者,他们掌握着市场和话语权,90 后 ceo 啊,就是高级打工仔。」 亚伦一脸不屑。

「那 80 后呢?」我问。

他一下挺直了背:「70 后利用时代红利构建市场,80 后在中高层已经非常稳定。比如我领导 86 年的,比我就大 5 岁,但是已经到了高管层,月薪 5 万,给在北京的房子交了首付。」

我关小音乐,没说话,跟着点头。没脑子里不知怎么就浮现奶奶从小爱在我耳边念叨的那句话:「只问耕耘,不问收获」

路上还在堵车,我听见了音乐声。顺着声音听,街边一个套着青色布衫的老人坐在马路边拉二胡,膝盖上一块灰色的布,二胡上的漆已经剥落了几块。在拥堵的车流里,能听到悠扬的二胡声,是喧嚣都市里的一点从容。

「过去说三无人员是无生活来源,无劳动能力、无法定扶养义务人。现在啊,90 后都是新三无,无房、无车、无存款,还有不少得加一无,无对象。」亚伦自言自语,咯咯咯地又笑了起来。

「既然压力这么大,考虑过回老家吗?」我忍不住问。

「不是没回去过。去年爸妈逼得紧,天天催婚。我就辞职回家了,我是学设计的,在老家特费劲地找了个工作,而且干的无非就是 PS。虽然吃喝玩乐不愁,但回家以后我却得了抑郁症。」

阿伦说完微微耸肩,甚至有点尴尬。

「很理解,我也是动摇了很多次。所以后来你就回北京了?」我想到了老生常谈的一句话:大城市容不下肉身,小城市放不下灵魂。

「对,我就又回北京漂着了。在老家我看着同龄的同学和朋友,一个个结婚生子,感觉一辈子也就那样了。我就总失眠,有一天半夜失眠醒了,我打包行李,第二天又回了北京。」亚伦凝神盯着前面车的红色刹车灯,若有所思。

「在北京待久了,北京也就成了身体的一部分了。」在北京,谈到离开还是留下的问题,答案总是那么热血。

亚伦陆陆续续又阐述了很多,在他的只言片语里,表达了 90 后在职场上面临诸多的困境。在市场很难拓展客户,新兴事物再多也是翻过来覆过去,再也无法出现一个改变世界的淘宝。

90 后在夹缝中生存,看似更加发达便利的社会其实是更少的空间去创造和发挥,反而被动施予了更多的竞争和挑战。

「咱们这个时代啊,就像打俄罗斯方块,前边的人已经过了 20 多关了,到我们这里,后边方块掉的越来越快,你得有更快的速度去玩游戏才能过关!」我说。

他转过身,用力拍大腿。「司机你这比喻太贴切了!」

对与不对,都要再看十年后。「在清水里呛呛,血水里滚滚,盐水里泡泡」,道理都是要靠时间来证明的。

也许下一个坐在副驾驶的乘客,也会给我讲起来,「你看我们 00 后,实在太丧。我们买不了房,拼不来了爹,晚婚又找不到对象。」

在人生这个大课题面前,无论几零后,都有不得不做的事情。例如买房,结婚,事业有成。然后才能去做想做的事,去旅行,去实现自我。谁不是一边要拼要赌博,一边照顾内心的小梦想。

到了亚伦楼下的小区,他刚指点江山的豪迈突然都消失了,他望向他家小区门口,像泄了气的皮球:「司机,不然下车抽根烟?」

亚伦和女朋友的感情并不好。纵然他是 985、211 毕业的高材生,可在女朋友面前他还是不硬气,抬不起头。因为女朋友的爸爸是房地产开发商,妈妈还是个正厅级的干部,她女朋友还有着海外留学的背景。

「你在起点上就比人家差太多,心理落差在那里,压力也横在那里」亚伦手里夹着半截没抽完的烟,眯着眼,看着天。

「你的这种压力,和她讲过吗?」风吹起来,烟雾缭绕。

他没说话,干愣着。

成年以后,我们都明白有时候名义上的沟通,只会给对方带来不确定感和不安全感。

抽完烟,他转身上楼。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转头问我:「你不怕一事无成,死了被人忘记吗?」

我摇摇头,反问:「中国 13 亿人口,有多少人死了还能被记住的?」

他点了点头,给了我一个远去的背影。

我独自开车回大望路,有种很复杂的感觉在我的身体里乱撞。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就像有什么东西撕扯着一样,你很自然的就要多想点什么。

到 2020 年,我们这批最早的 90 后已经 30 岁了。根据联合国的官方公布,青年是 15-24 岁,90-92 年的这批 90 后已经是中年人了。

还记得我们 16 岁、17 岁的时候,还被各种媒体批评为思想堕落,离经叛道的一批人。而现在 26 岁,27 岁了,我们都跟现实低头了,变成了佛系少男少女。

这种佛系大多源于我们还没房没车没结婚,在住房、事业、养老等等问题面临着一波波的焦虑。

曾经我们这批 90 后是互联网的原住民,我们在 qq、空间、人人、微博里发声,追求自己的话语权,我们享受着改革开放后的成熟果实,渴望在后浪推前浪的沙滩上寻觅自己精神上的一方之地。

然而现在,我们长大了开始面对繁重的生活压力和家庭生活的时,那些曾被说成的标签,变软了,时代的力量把我们磨平打软,最终成了四不像的一代。

我们是追求自由,但最终会被世界浊流改变的一代。

「你好,90 后的中年危机。」

我对自己笑,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

晚上九点,楼下小区西门口带着白帽的老奶奶准时来了。她缓缓停好她的三轮车,蹲下身把三个轱辘底下垫好石头,随后从三轮车的车把上拿下一个黑色的布袋子,我知道那里边是装满零钱的小塑料袋子和一个老式的发出橙黄色光晕的手电。她轻轻撕开三路车上覆盖的白色薄膜,露出一车满满登登的金黄色橙子。

我拿起钥匙下楼,想了想,「今天不能再买那么多了,不然两个冰箱都放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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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4 21:32:59 | 显示全部楼层
84楼 cyec说:
十二个故事

他们所探索的重来

年轻人无论发朋友圈还是发脾气,都越来越克制了,既要分组又要注意分寸。而在和公园里或者小区健身的大叔阿姨们聊天时,他们时常奔放而热情,一个关于「曾经」的故事可以讲三四个小时还意犹未尽。我时常羡慕老年人表达力的充沛,也看到了诸多我们看不到的老年生活的丰富多彩。比如在老年人的爱与性上,他们虽看上去羞答答,但实际上个个都有自己的想法。

今天的故事,是关于另外一对老人张继业和陈秀花的,一个关于「重来」与「激情」的故事。

14:03,张继业比约定的时间早到陈秀花家楼下 1 个小时。

他抬头看了眼 5 楼,窗户开着,家里有人。「咳咳咳。」他嗓子痒,忍不住干咳了两声。他今年 72 岁,陈秀花是他两周前认识的相亲对象。

他在楼底下徘徊了一会儿,现在上去?不行,不礼貌吧?吓到她怎么办?他进了单元门又退了回来,走到一辆银色面包车前,侧身对着半折的汽车后视镜,他整理了一下打了发蜡的头发。虽然头发都白了,发量也远不及年轻时候,但用吹风机吹起来,再用发蜡搂起来,看起来头发和精神都好了不少。

14:19,张继业用金色边框的老年手机准备给秀花打字:「在家干啥呢?」

14:20,字才打好发出去,他用的是手写输入法。

14:21,陈秀花没回他。

14:23,张继业抬头望五楼那个窗口,阳台上似乎有人影,像陈秀花,有点微胖,穿蓝色和紫色相衬的老花裙子。

14:30,手机依然没动静。张继业瘪了瘪嘴,决定上楼看看。

他驾轻就熟地上台阶,这是他第二次来。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是两周前。他们在中山公园相识,你来我往地聊了几句,张继业越聊越激动。陈秀花是他的理想型,说话温柔,眼睛大,圆脸,像只小绵羊。他一直梦寐以求找个温柔的老伴儿,不想再找自己去世的老伴儿那样的,嗓门大,脾气大,因为一件小事儿能唠叨一整个月。

想起第一次来这里,他还有点脸红心跳。陈秀花主动说:「上我家去坐坐?」张继业表现迟疑,脸也有点热,他一个劲儿搓手,心里想的都是那事儿。他虽然 70 多了,但对性依然有很强的需求。

说起老年人的性,尤其是中国老年人的性,人们似乎都停留在慈眉善目的老年人手牵手漫步在街边或海边,但平静背后,他们其实和年轻人一样,也有欲望和诱惑的追求。

说起来和秀花的那一次,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得意。72 岁,张继业有了人生第一次一夜情。他悄悄和自己的老战友郑胡分享,郑胡听得心不在焉,「你打听好啊,别再是骗子。有没有房?离婚还是丧偶?你都得问清楚明白,别最后落得我这个下场。」

郑胡说的自己「这下场」,源于两年前的一次菖蒲河公园相亲。他同样遇到了个温柔、善良体贴的女人。郑胡 65 岁,女人 50 岁。老年相亲市场上,50 岁就像刚刚成年的 18 岁少女一样,刚上架老年人队伍,新鲜而又神秘。

女人自称丧偶,没孩子没负担,有养老金但在北京没房子没户口。郑胡丧偶,户口上只有自己一个人,于是聊了半年多,女人住进了郑胡家,又上了郑胡的户口本。但结婚没多久,女人突然冒出来 5 个子女,来家里吃吃喝喝,女人家里的小女儿还想上郑胡家的户口本。总之,折腾了挺长时间,郑胡觉得自己上了贼船。

「我现在要是死了,就都解脱了,不然没个完。」郑胡边说边叹气。张继业后悔这次秘密分享,因为自己的惊喜牵扯老友的痛苦往事,他心里也不舒服。他又照常地安慰了郑胡,但他也觉得郑胡是自己老糊涂,看不清楚情况,事儿发生了又优柔寡断地不离婚。归根结底,是他自己的问题。张继业觉得自己更聪明,不会犯类似的低级错误。

不知不觉,脚已经到了五楼。秀花家的门溜出一道儿小缝,张继业有点气喘吁吁,他屏住呼吸长舒了一口气,心跳开始加速。他看了眼表——14:38。

咯吱,门被拉开,张继业喊了一声:「秀花,在家吗?」

客厅没有人,电视机下有一个白色的电饭煲冒着热气。门口的红色脚垫上印着「出入平安」,上面有两双鞋。一双是紫红色的,是陈秀花的。还有一双是藏蓝色的,尺码很大,一看就是一双男士鞋,张继业眉头皱了起来。

他看了眼门口的鞋架,那上面摆着的倒都是女士鞋,和上次来时一个样儿。

「陈秀花!」他扯着嗓子冲卧室的方向喊,声音有点颤,心跳也越来越快。

「继,继业……我们约的不是三点吗?」陈秀花穿白色睡裙,上面印着蓝色大花。和上次他们亲热时穿的一样。

陈秀花后头跟出来一个比她矮半头的老头,他头发花白,皮肤黝黑,穿着红色 T 恤,脖子上耷拉着的皱纹比张继业多。

「我问你,他是谁?」张继业指着后面的老头问。

陈秀花面露难色,「他是一个朋友,来我这里串门儿的。」

「朋友?光天化日,孤男寡女,你还穿着睡衣,他来找你串门儿?」张继业有点语无伦次。

「串门儿一会儿是不是得串到床上去呢?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陈秀花你到底怎么回事儿?你,你是不是每天带不同的老头子回家干那事儿!」张继业本不想说出这些听起来肮脏的话,但他没忍住,脑子里想的都是郑胡说的话:「现在女人坏得很,不多长个心眼就得被耍个团团转。」

「我们俩啥子关系?用的着你个外人管吗?关你屁事啊!」陈秀花背后的老头上前一步。他虽然个头小,身子瘦,但气势却不弱。「我俩是合法夫妻!你一把年纪当人家第三者!」

张继业咽了口唾沫,听不下去了,砰的一声,他甩了门下楼。

他本想跟着吵几句,再骂上几句。但他心脏不舒服,不能太激动。刚出门口,他就掏出速效救心丸,吃下去两粒。

他快步下楼,立起来的头发塌了下来。他听到陈秀花在后面追。「继业,继业你听我解释嘛!」咚咚咚,陈秀花也追得紧。

推开单元门,到了一楼花园。张继业有点走不动了,他坐在了一楼面包车旁的公园长椅上。他右手抓住左胸口,汗从额头上往下流。

「我俩早协议离婚了。他老来,我也没得办法。」陈秀花把手里的几张纸递给张继业看,张继业看到了「离婚协议」四个大字,时间是 2017 年。

「他早就不行了,我对那事儿还有兴致。我们协议好离婚,说好了互不干涉。所以我想和你处。」陈秀花单枪直入,直接说到了话题重点。

张继业心情好了些,他没想到秀花可以说得如此赤裸。他年轻时也曾性欲旺盛,但老婆似乎一直没什么兴趣。他秉着年轻时的道德伦理要求,从未和妻子说过自己的需求,就这样一过再过,直到老婆 3 年前过世,他才又开始了新的追求。

「一个女人这么说不害臊吗?」他问。

「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有啥害臊不害臊的?大半辈子都过去了,孩子也长大了,是为自己考虑的时候了。」陈秀花仰起头,看楼下一棵开的茂盛的大柳树。柳树枝叶茂盛,叶片绿的发亮。她 62 岁,比张继业小 10 岁。

陈秀花看上张继业,因为他风趣的语言、开心时挑起的眉毛,还有肚子里似乎很多的墨水。这个老头和家里那个刻板的老头不一样,他看上去更富活力,也野性不少。他说,他前一阵去电影院看了《何以为家》,在叙利亚,女人是商品,男孩是工具,那里的父母只管生,不管养。张继业还翻出了电影的照片给她看,那是一个外国小男孩在勉强地笑。

陈秀花就这样心动了,像 20 岁那会儿一样,突然想谈恋爱了。她和多数依然寻求爱人的老太太不一样,她并没有幻想和另外一个人相安无事地一起度过晚年,她也并不想照顾另外一个人的衣食住行,在她眼里那是伺候,像保姆一样,不是爱情。

「前半辈子,我都在照顾孩子和老公,我现在不想照顾谁了,那种日子我过够了。后半辈子,我想痛快地活。你明白的吧?」陈秀花把手覆在张继业手上,她皮肤和张继业一样松了不少,但却比他白很多。

张继业微微点头,他当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性只是在一起的一种契机或者说一种仪式,更重要的是来自于探索重活一次的勇气。他曾探索过不同版本的老年生活,他甚至找过小姐还被罚过款。这些事儿他都和秀花和盘托出,秀花不像别人说那是放荡和流氓行径,她反而觉得张继业很勇敢,能正视自己的欲望。

「他多久来一次,还住在这儿吗?」张继业眼睛瞟着五楼的窗口。

「他和大儿子现在一起住,大半年没来过了。今天来,是听说我要相亲才来。」陈秀花回答。「说好了,三点他就走,我还给你煮了玉米排骨汤。」

张继业想到了客厅里那个冒着白气的电饭煲。想到他上次曾跟她说:「我喜欢喝玉米排骨汤,好久没喝了,饭店做的油太大。」

张继业后来和陈秀花领了证,结了婚。他们现在去了希腊旅游。

「我现在啊,每晚睡觉都要把手搭在她腰上或者肚子上,手舍不得离开她的身体。我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希望时间能走得慢点,再慢点。」张继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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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4 21:38:53 | 显示全部楼层
85楼 cyec说:
十三个故事

我和你只有9个月零10天

人把自己置身于忙碌中,有一种麻木的踏实,但丧失了真实。——《无问西东》

今天的北京没有霾,日头顶在上头,已经到下午两点,火辣辣地热。万物失去了兴致,就连娇艳欲滴的花儿也没了耐心,垂下了头。

北京南到天津,城际高铁只需要 30 分钟。王孟站在北京南站四个大字下面,手里拿着一根冒着凉气的雪糕。

微信有新消息:「我去游泳啦~」下面还附上了一张图。圆脸,浓眉,头发散着,眼睛很大。女孩穿着蓝色比基尼,胸不小,衬着腰很细。

王孟大学专业是数学,他对世界的观察都来源数字。他叼住雪糕,把图片点大了看。身高 170cm,体重 100 出头,三维 90,60,89。总之,可以打 9.5 分,那不满的 0.5 分来源于她左眼角下的一颗黑痣。

「哇,好美。」王孟咬了一大口雪糕,笑着打过去字。

对方回了一个扭屁股的蜡笔小新的表情。王孟边走边笑,又放大了照片看。女孩并不算很好看,但是很耐看,用曾流行的一句话讲,就是他的菜。

女孩微信昵称叫娇娇,是王孟聊了 9 个月零 10 天的网友。这 9 个月零 10 天里,他们每天互道早安、午安、晚安,诉说工作和生活的快乐与烦恼,俨然已经是很熟悉的老朋友。

王孟 24 岁那年,他差一点就结婚了。那时候他刚大学毕业,和前女友相恋 3 年。毕业之际,他本打算一毕业就结婚。但突然导师介绍了一个北京很好的工作机会,而她前女友却想考太原本地的公务员。王孟抽了一个晚上的烟,看了三遍电影《穆赫兰道》。明明是个悬疑片,他却一直掉眼泪。第二天一早,他发微信,跟前女友说了分手。

前女友又哭又闹又要跳楼,他都表现得无动于衷。他不是不相信异地恋,他只是不想一个人在北京过冰凉的冬天。

转眼,毕业四年,他一个人过了四个冬天。

遇到娇娇之前,王孟所有的精力都在他的工作上。他是工作狂,对工作有偏执的热衷与追求。唯一的爱好是看电影,喜欢悬疑推理,不看王家卫,尤爱大卫·林奇,他说林奇是造梦师。当在电影里看到肉麻的表白或者一生一世的承诺时,他总会快进。不是不相信爱情,他是觉得爱情占用了奋斗的时间。

这世上所有的努力都能换来正向的结果,唯独感情,有时候即使你投入很多,依然血本无归。王孟想得清楚,他只想成全自己。

后来,娇娇出现了。那天王孟在北京电影资料馆看了电影《穆赫兰道》,回家路上发了条微博:「最爱林奇,第六刷《穆赫兰道》,时间空间都是圈,圈即无穷。我们都在圈里。」晚上的时候他再看微博,看到了一条评论:「林奇的烧脑神作了,他是造梦师。」王孟心里一热,觉得遇到了知己。于是一来二去,两个人聊得投机,王孟和娇娇成了朋友。

未曾谋面,只是在网上联系,但彼此已经确定了内心的好感。

火车站,王孟检票进了站。他继续发消息:「娇娇你都暑假了,来北京待几天呗。提供包吃包住包陪服务。」王孟的汗从鬓角留下来,北京的夏天太热了,热的人发虚。但他还是想在夜里能抱个人睡。

「不行诶,我要在天津复习的。」

「来北京也可以复习呀,我保证不打扰你学习。好吃好喝伺候着。」

王孟发过去,对话框安静了很久。他攥着手机在候车室里踱步,这不是娇娇第一次拒绝他,她总是抗拒见面,借口也多种多样,万变不离其宗,王孟觉得,娇娇还是不信任自己。不过可以理解,毕竟人家是姑娘,矜持点好,说明她不是个随便的姑娘。王孟又转念想。

「好了好了。我也就是说说,你学习最重要,我等你考完试。」安静了一小时的对话框,王孟率先打破了僵局。

王孟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半天,昵称那里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他把手机揣回了兜里,又掏出来。掏出来,又揣回去。

「恩恩。」娇娇只回复了两个字,但王孟却有种莫名地心安。比起看正在输入,被确定输出的字让他更心安。

北京南火车站候车室人很多,花花绿绿的裙子尽收眼底,他脑袋里是娇娇的样子。

十月时,她穿盖过手面的白色毛衣,脖领高高立着,她的眼影是深红色的。冬天时,她不穿羽绒服,只套一个红色风衣外套,她说羽绒服肥嘟嘟的不好看。到了春天,她穿小红裙,裙摆刚过大腿,小腿又细又好看。一张张发来的照片里,王孟看到了娇娇秋天、冬天、春天的样子。他特别想看看她夏天的样子,但是只有那一张照片,去游泳的比基尼照。

为什么喜欢娇娇?因为她和自己不一样,她喜欢瑜伽,爱跳舞,未来想开一个瑜伽工作室。她对未来规划清楚,有明确的喜欢和爱好,不像自己,一切都模模糊糊,跌跌撞撞,他只知道要赚更多的钱,挣多了存起来,具体要干嘛他没想清楚。娇娇和自己不一样,她很有趣,不无聊,有规划,又上进。王孟想。

「您的水。」火车站超市的服务员递给他一瓶水,她手指甲是蓝色的,于是王孟又在想,娇娇指甲的颜色。

火车驶进了天津站,王孟看表,下午一点半。他走到一家饭馆,只要了一盘花毛一体,毛豆一半,花生一半。他心无旁骛地剥,花生粒和毛豆一颗颗丢进盆子里,他没吃,只是把那些藏在壳子里东西扔出来,暴露出来。染了颜色的豆子,很入味,却变了样。什么东西都会变样,都会走样。比如明明他只是和领导出差两天,却被被传成了勾结女领导,小白脸上位。

他跟自己说,他并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但是 ,人真的能不在意别人怎么说吗?

生活里的人和事儿一直都在剧烈地变动,离开北京的朋友,转行的大学同学,娶妻生子的发小儿。王孟总想留点什么去对抗这些变动,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直到遇到娇娇,她和别人不一样,她纯粹而善良,她身上有最美好的品质,她是清澈的。王孟想到这里,他想见娇娇的心情愈加剧烈。

王孟在北京,娇娇在天津。今天,他鼓起勇气来看她。只是远远看一眼,并不需要她知道。

下午四点半,燥热褪去,暖风鼓着王孟的白色 T 恤,风是热的,带着白日的温存。王孟到了娇娇说过的大学,校园里弥漫着樱花的气味。

一栋高大的教学楼台阶边缘上,放着三盆绿萝。王孟家里也有三盆绿萝,是他从楼下垃圾桶旁捡来的。那三盆绿萝,本歪在浑浊的脏水里,叶子上溅的都是泥。王孟早上看的它们,一片绿油油,生机勃勃,丝毫没有被遗弃的失落。王孟走了几步,他又忍不住回头望那片绿。

晚上回家,三盆花依然立在垃圾箱旁,路灯照着,绿的发着黄光,竟然有些迷人 。王孟蹲下身,把三盆花带回了家,随意的摆在阳台一角。他一向植物养的不好,养什么死什么,姐姐说他肯定以后养不了闺女,花养得好才能生闺女,他不信那个理,尝试养了十几盆花,都养了几天就倒了,只有一颗仙人掌,顽强的蹲在阳台一角,土已经黄了,却还长得挺拔。

人总是想抓住那些难以抓住的东西来定义自己。

王孟回过神,给娇娇发微信:「你在干吗呀?」他并没有想打扰娇娇,他就想看看。

「刚从浴室出来。洗澡了。」

王孟停下脚步,后退两步。因为他刚走过印着浴室两个字的一栋二层小楼。

女孩儿们有的端着盆,有的肩膀上披着毛巾,有的一个人低头走,有的几个人嬉笑着过。各种洗澡后的香味从身边飘过,是年轻的气味。

王孟看到了一个女孩的身影,她正低头看手机。头发湿湿地披在两侧,右手提着一个镂空的篮子,大概是洗漱用品。左手上拴着黑色的皮筋。她正从一个路灯下走到另一个路灯下。

放眼望去,只有那个女孩子在低头看手机。那就是娇娇吧,王孟有种熟悉的感觉。他跟着她走,旁边的小花园窸窣作响,有人影晃动。大概是两个人,可能在接吻,也可能只是躺在草坪上拥抱。不过,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他跟着那个心心念念的影子。

王孟设想过很多个如果。如果她研究生毕业北京,他也留在北京,他们就一起留在北京。如果她答应和他在一起,他就照顾她一辈子。如果不出意外,大概谈一年的恋爱就结婚,一年后要一个宝宝。如果一切顺利,他凑够了钱,也就能在北京买套房。

但是,如果是世上最难吃的果。

王孟一路跟着,觉得那个身影愈发熟悉。快到宿舍楼,一个女孩从对面的方向跑过来,大声叫着那个身影的名字。「陈菲!」

王孟怔住了,那个身影的侧脸露出来。并不是曾经发过来的一张张照片上的样子,而是另外一个熟悉的侧脸。他曾经恋爱了 3 年的那个前女友。

王孟给娇娇的手机发语音通话,远处的侧影拿出手机,屏幕上明晃晃的语音通话晃着女孩的脸。原来真的是她,陈菲,他分手了 4 年的前女友。

陈菲和王孟分手以后,一直心有不甘。她考上了天津的研究生,在淘宝上买了一套陌生女孩的生活照,伪造了娇娇的身份,微博上故意接近王孟。一共 9 个月零 10 天。

陈菲并没有接语音通话,她进了宿舍楼。王孟愣在原地,腿和脚被牢牢地粘在地面上,动弹不得。

一道闪电划过,把天空劈成两半儿。王孟看着那个背影,正渐渐消失在宿舍门口。宿舍楼门就像一口黑井,深不见底。不知道是娇娇,还是陈菲,或者是其他谁,那个身影被那个黑漆漆的洞吸了进去。

王孟胸口一阵疼,手跟着抖。

「后来破镜重圆了?」我打开车窗,雨后凉爽的空气吹进车内。

「破镜重圆?怎么可能?她是欺骗我!一步步诱我上钩,用另外一个人的照片,一个新的人设来蒙骗我爱上她!」王孟说起这件事儿,依然情绪激动。

车窗外的天桥上有个大叔在卖花,一对停下来的年轻情侣低头选花,眉眼里都是笑。20 岁的爱情和 30 岁的爱情总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明天七夕了。」我说。

「是啊,祝我未来的女朋友明天七夕快乐。」王孟解开安全带,笑着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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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cyec 于 2021-1-4 21:42 编辑

十四个故事

鱼腥味的《红楼梦》

今天的这个故事是关于一个卖鱼姑娘的故事,她 21 岁,可以算得上是个卖鱼西施了。


「这个鱼也是早上才到的,但是身体素质不太好,一路颠簸,她刚到我们市场就过世了,但是运过来的时候确实是活的,这我能打包票!」她边说边去摸鱼尾巴,提溜起来给我看。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儿,第一次听说鱼死了也能用「过世」这个词,还有身体素质不太好的理由。

面前的是我家楼下的卖鱼姑娘。她穿粉色靴子,围着紫色透明围裙,马尾辫扎得很高。据说是 97 年的,今年 21 岁。

「不要了,你还是去给我捞条活的吧。」 我说。

「行嘞!没问题!」她小心地把死了的鱼放回粉色的塑料盆里,转身踩着靴子往黑洞洞的海鲜屋里跑,马尾辫左右地甩。

我跟着她走到海鲜屋门口,没进去。海鲜屋的地面又湿又滑,血水和海鲜水混在一起,刚到门口就能闻到刺鼻的鱼腥味。

这个海鲜市场距离我家 1 公里不到,它的招牌上写的海鲜市场,但实际只有不到 30 平的样子。老板是个温州人,看样子也只是 30 出头。卖鱼姑娘是他请的助手,平时帮他卖鱼也杀鱼。

门口有一盆子的小螃蟹,它们试图努力爬出白色的塑料盒,但每爬上一点儿又掉回去一截。没有人会买这些小螃蟹,他们更像迎宾蟹,吸引路过的人,以及进店的人。我每次去,也要看一会儿。

爬上去又跌下去的小螃蟹,就像西西弗斯。西西弗斯的人生是不停地把石头推上山,石头又不停地掉下来,他又不停地推。永无止境的无用功,不仅适用于蟹生,也适用于人生。人在命运面前,不也是这样挣扎着开始,又挣扎着结束。

「姐,你要多大的啊?几个人吃啊?」卖鱼姑娘把带着长棍的渔网伸进了鱼缸。

「挑个小的就行,一个人吃。」我说。「好嘞!」她熟稔地把鱼捞出来,称了重,一菜刀就把鱼拍晕了。「鱼油要吗?还有鱼泡!」菜刀利落地划开鱼肚口,血往菜板上流。

我还没等回答,鱼的内脏已经被掏出来整齐地放到了菜板上。

我认真地看卖鱼姑娘,她头上带着白色的珍珠发圈,脖子上是白色的珍珠项链,两个耳朵上还坠着好看的白色珍珠吊坠。珍珠在她身上整齐划一,一颗两颗三颗四五颗。而且,围裙后的白色 T 恤上也有几颗白色的珍珠,真是个干净又好看的卖鱼姑娘呀!

卖鱼姑娘和我见到的大多数卖鱼人不太一样,很多人因为卖鱼的辛苦和脏乱会穿上厚重的工作服,里面的衣服也多是深色。她却不一样,我每次见她,都是美美的。还有一次,我看到她的发圈上坠着一个小白兔,小白兔怀里捧着一个黄色的胡萝卜。

「还要别的吗?」鱼已经被清理干净,装进了黑色的塑料袋里。

「不要了。」我说。

「那您慢走哈。」她递给我鱼,眼睛弯成了月牙形。

卖鱼姑娘声音温柔又好听,如果摘下卖鱼装备,她更像一个精致的卖花姑娘,虽然头上已经崩上了好几块透明带着血的鱼鳞片。

「我们这门口有刚死的鱼,10 块钱一条就卖。就刚刚去世的。」我刚转身,听到她给后面的客人介绍。她不遗余力地给每一个过去买的顾客推销去世了的鱼。年轻人通常客气地说不要,老年人倒是会翻几下,买得也不多。

我提着鱼,还能感觉到鱼在扑腾。海鲜屋里飘出来的鱼腥味突然变得不难闻了,甚至带着点卖鱼姑娘身上的茶花味。

「姑娘你长得真好看呀!」我脱口而出。

她猛地捂上嘴,忘记了塑胶手套上还粘着刚刚杀鱼漏出的鲜血。

「谢谢呀!你也好看。」她冲我笑,眼睛又是月牙形。

风突然吹起来,海鲜市场的招牌掉下来半截。招牌下有个小桌子,桌子上是一本《红楼梦》,书页翻起来了。

我看到了,好几页上画着红线,好大一片。风吹着,像一朵红色的花,映着卖鱼姑娘的笑。

「哎呀,我的书!」她喊着往小桌子边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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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5 06:32:16 | 显示全部楼层
87楼 cyec说:
城市爱情地图:爱上一个人,倾心一座城

简介
这世间城市千千万,TA 却在这个经纬线交织的街道遇见独一无二的 TA,两人牵手相爱,描摹起爱情里或温暖、或残酷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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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5 06:44:46 | 显示全部楼层
88楼 cyec说:
第一个故事


重庆山城:我遇见第二次初恋

一、

「我怀了情夫的孩子,流产记录会在产检的时候告知丈夫吗?」我敲上这几个字后按下搜索键。

「不会,医生会保护病人的隐私权。」网友的回答让我稍微放下了心,我打开网址搜索无痛人流,手机突然响起了铃声,是我的情夫刘奇打给我的。

我顿时有些委屈起来,忍不住责怪起了刘奇。

「我怀孕了,你说怎么办吧。」

「晓静,我给你说个想法,只是我的想法。」刘奇小心翼翼地试探,「要不就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你离婚跟我吧。」

刘奇这句话像是一根火柴,本来就濒临崩溃的我瞬间被点燃,我顿时大发雷霆。

「这个孩子不能要!」我哭道。脑子里突然划过一个想法,这个孩子能不能套在我老公身上?可是很快我就否认了这个想法,因为老公是医生,他对日期很敏感,我没有这个胆子。

「我不可能离婚。我老公是个医生,你呢?你就是一个工人。他家境好市区三套房,你什么都没有,月薪三、四千。我嫁给你,我还要跟着你还房贷,日子过得拮据又悲惨,说出去我同学会笑死我。」我忍不住把心里的怨气发泄给刘奇。刘奇想让我下嫁,和他谈恋爱已经够委屈我了,我不可能嫁给他,但是我又怕刘奇觉得我物质,我把语气放软带着哭腔说:「你知道我嫁给你要过苦日子的,你不是很喜欢我吗,你忍心我跟着你吃苦吗?」

刘奇被我说得沉默了,最后他叹了口气:「那我陪着你送走孩子吧,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的。」

我又试探:「刘奇,如果老公真的发现了咱俩的事情,离婚了你会娶我吗?」

刘奇忙说:「别说现在,就是等你三、四十岁的时候,你老公出轨了,你离婚我也会娶你。」我听了才觉得心里好受一些。

我没有勇气离婚和刘奇在一起,但是我需要他的承诺,他要一直是我的退路。

我的父母是卖炸串的,风雨无阻地推着一辆炸串车,辛苦了一辈子才买了房子在这个城市落脚。能嫁给我现在的老公陈军,还是因为我自己的努力。我刚毕业就考上了本市公立小学的教师,凭借着铁饭碗和不错的长相,有人给我介绍了陈军。陈军让我的父母很满意,他父母是大学教授,都是本地人有车有房。虽然他又瘦又矮,跟我心中的初恋形象不符,但是我不会违抗父母,所以我费劲心思嫁给了陈军。

相对而言,陈军是个不错的丈夫,他物质条件上从未亏待我。但是我知道,他看不起我和我的原生家庭。

我永远记得,有一次我爸妈在我家沙发上躺了一会儿,他硬要把沙发套摘下来扔洗衣机里。

「沙发套有味。」他说。

我知道,他觉得沙发上有炸串的油味,或者说是有底层人的穷酸味。

结婚后,陈军被调到了外地的医院工作,我在本地工作。教师这个职业相对来说时间比较多,我闲着无聊就迷上了打游戏,我在游戏里遇到了刘奇。

刘奇是和我父母一样的人,底层的出卖体力的人。

刘奇得知我是老师的时候,他的语气充满了敬畏,和我敬畏我老公一模一样。

我并不把游戏里的感情当真,我只把刘奇当做排遣我寂寞的工具人。仔细想一想,和老公分居两地,老公又常常冷淡我,我也是个女人,也需要关心和甜言蜜语。这些老公不能给我的,刘奇都能给我。

最重要的是,我在刘奇身上才能找到尊严。

刘奇不会像陈军一样总是打压我,不动声色地鄙视我。刘奇把我放在高高的位置,他捧着我。

慢慢地,我不愿意把自己的生活说给陈军了,然而陈军并不在意。他喜欢我的长相、职业,也喜欢我的听话,但不喜欢我鸡毛蒜米的小事。陈军擅长冷暴力制裁我,当我惹他不高兴时,他会拉黑我所有的联系方式,在他气消加回我的时间内,我是联系不到他的。因为我从来都没谈过恋爱,我以为陈军这样对待我是正常的,我以为男女关系都是这样的,直到我遇到了刘奇,我才知道,原来什么叫恋爱。

二、

一天和陈军吵完架后,我买了飞往重庆的机票去找刘奇,那是我第一次飞往刘奇所在的城市,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刘奇住在远离城区的乡村自建房里,旁边走上几百米就是他工作的工厂。出租屋里潮湿又肮脏。两台电脑,一台空调就是他的全部家当。床上的垫子用了很多年脱了棉絮,床头的墙上或许因为他总是靠着留下了一大片黑色污渍。

我家虽然也小而狭窄,但是我妈很勤劳,总是把家里打扫得很干净。

我见到这种环境,嫌弃地想走,刘奇低着头自卑又尴尬道:「你还是去住城里的宾馆吧。」

「我的梦想就是见你一面,我现在已经实现了。后面你的所有选择我都接受。」

「我配不上你,但是我还是想说一句,如果你留下了,我会用我所有的努力对你好。」刘奇说着说着,语气越来越自卑。

我第一次正视他,看着眼前这个一米八的伟岸的男人,缩着肩膀,弯着腰,对我的态度几乎是虔诚。

我于心不忍,我想他的生活都这么惨了,我要是直接走了肯定会伤害他,于是我留下来了。

晚上的时候,我们睡在同一张床上,我闻到了枕头上肥皂的味道,刘奇知道我要来后,把自己的枕套洗了三遍,因为没有洗衣机,为了让枕套快点干,他借了吹风机去吹。

但我还是嫌弃。

我和刘奇面对面躺着,我瞪大眼睛看着他。我觉得很新鲜,这个男人是我的网恋对象。和网恋对象躺在同一张床上,很刺激。

「我可以亲亲你吗?」刘奇问。

「你只能亲一下下。」我娇声娇气地回答。

老公异地,我已经将近一年没有夫妻生活了。

我还是没有耐住寂寞,在一个月 200 块钱的出租屋里和一个工人发生了关系。

他说:「我这种人遇到你就是阴沟里照进了阳光。」

听到这句话的刹那,我哽住了,随之而来的是内心的极大满足,我觉得自己飘飘然了,我竟然是一个人的阳光。我知道这都是刘奇哄我的,但是没有女人不喜欢甜言蜜语,也没有女人不享受作为别人女神的满足感。

我在他的出租屋呆了将近一个星期,刘奇说带我出去逛逛。

我们没去重庆的热门景点,刘奇不是本地人,他一直认为别人说的观音桥解放碑都是高大上的地方,他连听名字都觉得自惭形秽。他只敢带我在他熟悉的工厂附近逛。

最重要的是,他没钱。

因为疫情,他很久没开工了。我去重庆那几天,他借了 500 块钱招待我。

在外面,我不让刘奇拉我的手,我让他在前面走路,我在后面跟着他。

刘奇带我四绕八绕进了一个他平日里会走过的窄胡同。那里的楼都像是好多年前的,石阶上有青苔,角落里还有人们丢的垃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味,我嗅了嗅,刘奇见我皱眉便解释道:「旁边挨着江呢。」

我认真地跟在他后面,擦肩而过了一个背着巨大麻袋的人,麻袋把他的脊梁压得弯弯的。我惊奇地回头看了一眼。

「他们是棒棒,就是靠背货为生。」

「看起来好辛苦啊。」

「我以前就是一个棒棒,后来学了开茶具的盘。」刘奇漫不经心地说。

过了一会儿,他带我转进了一个小馆子。

招牌上已经布满了污渍,只能勉勉强强辨认上面写着「张哥老火锅」。

「我一般发了工资会和兄弟们来这里吃,两个人才五十块钱。」

我吃过六百块的海底捞,三百块的涮羊肉,还没吃过五十块的苍蝇馆子。

火锅很辣,芝麻油很香,刘奇一直给我夹菜。

吃完火锅后,我们走回出租房。刘奇注意到我走走停停,他以为我吃多了还笑我,我闹气不走了,他才发现我穿着高跟鞋所以走路磕磕绊绊。他说:「我背你走吧。」

刘奇的背很宽厚,身上有一股火锅味夹带着男人的汗味。有点臭臭的。我想起来在床上缠绵的时候,刘奇身上也有股同样的味道。

那天,月明星稀,长江大桥夜景很美,我提着高跟鞋,刘奇背着我走回了出租屋。

「你行不行啊,要不我下来自己走吧。」

「你可别忘了我以前也是棒棒。」

重庆呆了六天,我第一次享受到谈恋爱的滋味。

有人说过女人发生关系后就爱了,我不得不说,在没和刘奇发生关系前,我就把他当消遣,然而这件事发生之后,我就把他认真地当做我离婚后的备胎了。

刘奇知道我有老公,他不介意。

他说:「我本来就配不上你,我也想和你结婚,但是我知道不能,我觉得我们这样的关系挺好的啊,一个月能见一次,每天微信联系就好。」

「那你没有占有欲吗?」

「没有,因为我这种人不配。」刘奇抱着我说。

出轨这回事,既然都出了一次了,反正也不差后面几次,我总共去了重庆三次,每次去都呆一个星期左右。

当我刚第四次买好去重庆的机票后,我老公休假回来了。

每次老公回家,因为怕他怀疑我,我都会非常殷勤地伺候他。他回来了,我也不敢再外出。

我已经把外卖、行程、团购记录都删除干净了,每次去找刘奇的理由都是教师培训,也每次都准备好了把培训的视频发给老公,所以他从没有起疑心。

「晓静,培训怎么样?」老公坐在沙发上随口问道。

「哎呀,就说一些如何培养学生主动性的方法,很枯燥,我坐在后排打瞌睡。」我面不改色地回答。

「奥对了,老公,我给你说我旁边那个老师看着挺斯文的,她竟然当众放了一个屁。」为了给事情增加可信度,我补充了一些细节。

老公没笑,他觉得很无聊。如果是刘奇,他肯定会特别配合我:「真的吗,哈哈哈好好笑。」

「对了,用下你笔记本,我的笔记本放在医院了。」

我下意识地想拒绝,但是转念一想,我平时也很少用笔记本,笔记本里也没有我和刘奇的聊天记录。拒绝反而容易引起怀疑,我便大方地借给了老公。

老公在家只呆了两天便回去上班了。

临走前他对我说:「过两天我还要回家一趟,你在家好好呆着。」

三、

怎么会没有占有欲呢,于晓静问我的时候,我回答没有是我自卑,也是怕增加她的心理负担。

其实我真的没想到于晓静会来找我,我觉得和她网恋就挺好的,如果我们真的在现实里见面了,她就会发现我生活很邋遢,也许就不会那么喜欢我了。

她和老公吵完架后憋着气就跑到了我的出租屋。

第一次见到她,我觉得她好漂亮。

我谈过两个女朋友,都是工厂的厂妹,我从来没见过像于晓静这样的女人。

给她开门的时候,我被她惊艳到了,随后就是羞耻的感觉,我都不想让她进我的屋子。

虽然我打扫了五遍,还在网上买了墙纸贴在了掉皮的墙上。

但是她视线扫了一遍后还是嫌弃:「和我家客厅差不多大,还没有沙发。」

她脱下了自己的西装小外套,我连忙接过,但是随后我尴尬地发现,我这里没有衣架。

我捡了工厂里剩下的包装盒来放自己的衣服,但是她的衣服,我怎么可以放在潮湿的纸箱子里。

我拿在手里,四处寻找可以挂她衣服的地方。

可能是我的样子把她逗到了,她笑了笑说:「你怎么和网上不一样,网上你很稳重,现在看憨憨的。」

「我不知道你的衣服可以挂在哪里。」我老实地回答。

其实我不是一个老实人,我会对着厂妹吹口哨。但是我在社会混了多年,看得出来于晓静喜欢老实憨厚的类型,她总是说自己是个小妖女要把我迷得晕头转向,所以我就故意表现得手足无措来哄她开心。

但是她的确也把我迷得晕头转向。

我身边的厂妹,她们对待感情很随便,一个人拿着三千块钱过日子比较窘迫,找个男人帮忙支付房租不过是一晚的事情。我有过这样的女朋友,一起在工厂的流水线上共事。我们在一起谈不上爱情,只不过是两个人在一起排遣寂寞。

每次到了交房租的时候,她会把钱藏衣服兜里,告诉我她没钱了,我也会装作钱不够想从她那里挤出一两百,后来她离开了这个厂子。那些女人都不配给于晓静提鞋的,和于晓静我是真的痛快。

对于我来说,我的人生就是六点下班,喝点四块钱的白酒解乏。或者和同事找个胡同里的女人一百块钱发泄欲望。

于晓静却带我去了我没看过的世界。第一次来重庆她跟我在出租屋憋了七天,后面她听说我没逛过重庆,就在网上查找攻略,带我去吃正宗的重庆火锅和串串。一顿饭要几百块钱。我算了算,我在工厂开一个茶具盘挣 5 块钱,一顿饭就相当于我开八九十个茶具。

她还带我去吃西餐,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吃过西餐。

她送了我一双耐克鞋,厂里的小年轻们也买这种带勾子的鞋,不过他们的是假的,她送的是真鞋。我穿上去厂里嘚瑟了好几天。但是做工的时候,我就偷着脱下来换成了人字拖。

我喜欢她,甚至开始幻想我能和她结婚,下班回家后抱着她在沙发上滚。

我清楚地明白,名牌和精致的食物都是她带给我的。

她所在的阶级是我这辈子无法靠努力爬上去的。

现在,一个让我跨越阶级、摆脱底层人身份的机会摆在我面前,那就是娶了于晓静。

可是她有老公,她老公比我有钱,只要于晓静和她老公离婚分了财产,再嫁给我。我就可以享受于晓静和她前夫的财富。

所以我骗了她。

我答应她每次都选择体外避孕,但是有几次,我故意失败了。

我想,只要她怀孕了,就会不得不离婚和我在一起了,我甚至开始希望她老公发现我的存在。

为此我决定去她的城市石家庄打拼。

一切都向着最好的情况发展,再也不用她飞一千五百多公里来找我,我在石家庄应聘了保安,每天上完夜班可以偷偷地去找她。

甚至我有几次故意偷偷留下了些痕迹,比如忘穿的袜子,浴缸里卷曲的毛发等。

四、

我出轨的事情被陈军发现了,陈军说他有朋友查到了我的开房记录。当时我正在给陈军洗内裤,他突然把我从凳子上拉起来,狠狠地扇了我一个嘴巴子,我捂住脸,脑子飞速转动寻找着借口。

「你误会我了,是我们去外地培训,只能在酒店住。」

陈军见我硬撑着撒谎的模样,冷笑了一声说道:「走,我现在带你去医院,查查你有没有怀了野种。」

我听到这句话后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我脑子里就一个想法,我不能离婚,离婚后,我父母一定会对我非常失望,我的同事会背地嘲笑我。我甚至可以想象,如果我被陈军扫地出门,接下来几年的同学聚会,我一定会是所有人的笑柄。我爸妈会因为我这个女儿在亲戚面前抬不起头来。

我大声地哭道:「陈军,我是被那个男人骗了,我是游戏里遇到他的,我当时喝醉了,他迷奸了我,然后骗了我五千块钱就失踪了,就只有这一次,我不敢告诉你,我怕你生气,我打算偷偷把孩子打掉。」

我死也不承认我现在还和刘奇有联系,并且我不会让陈军知道我的情夫就是刘奇,就是小区的保安。

我哭着说完后,陈军没有说话,我一直低着头哭不敢看陈军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后陈军问我:「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你这么多次开房记录怎么解释。」

我只有在本地有酒店开房记录,那个时候我没敢把刘奇带回家来。在重庆都是住在刘奇的出租房,我脑子转完后便斩钉截铁道:「真的是我培训的时候住在学校旁边,你看宜家酒店,就在八一小学旁边。」

「我要是骗了你,就让我出门被车撞死。」我抬起头看着陈军发毒誓。

陈军居高临下地问道:「你和这个男的网恋了多久。」

「就两个月。」

「两个月你就和他见面?」陈军语气加重了。

「我们是游戏玩家组织线下见面的,当时人都挺多的,我喝了点酒,这个男的说送我回家,但是我没想到他把我拉进了宾馆,事后他微信找我要了 5000 块钱封口费后就消失了。」在我准备打胎前,我就一直编着这套话,所以我说得很顺也很快,陈军看我的口气,有些半信半疑了。

我不会承认我出轨,我只会承认我是犯了一个身不由己的「小错误」。

陈军语气柔和了些,他又对着我骂了会,骂我不自重,骂我傻,但是他没有再动手打我了。

骂完后,他让我写保证书。

「你不是经常让学生写保证书吗,现在轮到你写了,先把你犯了什么错写在上面。」陈军揶揄我。

我哭着说:「陈军,你何必让我写保证书羞辱我啊。」我哭的声音大,身体纹丝不动,我还抱着一丝幻想能糊弄过去。

但是陈军看透了我的心思,他一下子把我的头发扯起来不耐烦地说:「你写不写保证书,不写现在我们就去民政局离婚。」

我头发被陈军扯着,头皮撕裂地疼痛,我尖叫着伸手护住我的发根。陈军松开头发后,他又语气柔和下来安抚我:「只有你写了保证书,我才相信你以后会好好和我过日子。乖,你写了后,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虽然我知道陈军说的是屁话,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软硬兼施,我只好写了保证书。

陈军满意地收走了我的保证书后,果然,他不再打骂我了。

我做贼心虚,和刘奇断开了联系,加倍对陈军好。陈军似乎是被我的做小伏低所感动,真的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我想去打掉孩子,陈军制止了我。

「我有死精症,没有生育能力。这个孩子留下吧,就当是收养的。」

我有些半信半疑,直到陈军把检查书扔到我面前的时候,我也害怕流产,就留下了这个孩子。

陈军让我把工作辞了好好养胎,我刚要拒绝陈军,但是陈军又黑脸冷暴力,阴阳怪气讽刺我出轨。我自知有错在先,就对陈军多忍让,我把工作辞了。

我想这样陈军应该会满意了吧,也看到了我回归家庭的诚意了吧,我没想到这是噩梦的开端。

有一天晚上,陈军给我打电话说晚上有人来家里做客,让我做一桌子菜好好招待。

我为了不给陈军丢脸,我做好菜后,还认真地化了妆。

客人来到家里后,一顿饭吃了一个小时,宾主尽欢。

饭后,陈军把我拉进厨房,声音冷酷又残忍:「这是我们医院的院长,你好好伺候他。」

在我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陈军离开了家。

五、

重庆的夜景享誉全国。到了晚上九点左右,市区万家灯火繁若星辰。波光粼粼的江水和闪烁璀璨的灯火给重庆这座城市增添了几分神秘和绚丽。而就在这个夜晚,110 指挥中心收到了协查报告。报告请求当地警方协助调查一位男人「陈军」的下落。

陈军飞往重庆后就下落不明了。

通过调查,最后在监控中找到陈军在市区打车驶入了无监控的棚户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与繁华的市区对立的就是城市的棚户区。

这里拥挤不堪,杂乱无章。房屋拥挤简陋,巷子狭小逼仄,不少地方终年不见天日,接近就会弥漫一股腐败发霉的气味,天上的电线错综复杂,一些老线杆斜靠在路边,似乎要躺倚到楼房上。周边镶嵌着一个个小工厂,这些工厂养着外来的人口。

这里的人口流动性很大,要排查一个男人并不容易。

最难的是,这里一些小工厂和黑宾馆不需要身份证明。

而陈军最后联系的人是他的妻子。陈军告诉妻子,他出差几天,但是转身就来到了这个破旧的地方。他为什么来这里?他来这里办什么事,见什么人,是躲起来了还是不幸遇害,我们无从得知。

但是我作为刑警还是敏锐地感觉到,陈军的妻子对找到陈军的态度并不积极。按照以往的办案经验,失踪人的家属会催促警方,而陈军的妻子于晓静却异常地体贴,不仅没有催促警方寻找陈军,反而在临走前还随口嘱咐我记得按时吃饭。

陈军的失踪和他的妻子有很大的关系。

几天之后,陈军上初二的侄子带来了一条重要线索。

「警察叔叔,我怀疑是于阿姨把我叔叔给杀了。我叔叔脾气不好,总是在家庭聚会的时候骂她,可能她怀恨在心。」才初二的小伙子认真地说道。

「我叔叔死了,她就可以继承我叔叔的房子了,政治课讲过,配偶是第一继承人。你们赶紧调查一下于阿姨吧。」

我本来认为是小孩子不懂事,便随口问:「你为什么这么说?」男孩砸吧了下嘴说:「我妈说于阿姨是靠叔叔飞上枝头变凤凰,她手里没有钱。可是前段时间她背了一个两万的包。我妈说那不是叔叔买给她的。」

根据我们的调查,于晓静已经辞职了,她是没有收入的。我们把男孩送出公安局,一出去就看到一个富态的女人。男孩走到女人旁边喊了声妈,女人朝我笑了笑道:「警察同志,小孩乱说话别介意啊。」

随后她拉了拉我的警服低头小声道:「但是同志,她真的很可疑,她现在也没工作哪里来的钱啊,没准就是拿的我弟弟的钱。」

根据陈军侄子提供的线索,我们对于晓静再次展开了跟踪调查。

我们发现,于晓静丈夫失踪后,她和一个男人关系不一般,这个男人叫刘奇。是于晓静所住小区的一名保安。在我们找到刘奇的时候,刘奇并不惊讶,他十分配合地跟着我们去警局。

一开始刘奇声称自己并不认识陈军,直到我们查到了刘奇在陈军失踪当天也在重庆。

我们又从刘奇出租屋的袜子里搜到了他并未卖出去的陈军的手机。

陈军的手机是最新款的 iPhone,二手卖出去能值 8000 块钱,刘奇没舍得扔。

在我们的审讯下,刘奇的心理防线逐渐崩溃,对犯罪行为也供认不讳,而提到作案动机的时候,刘奇明显有些迟疑,他说道。

「我回重庆办理退租手续的时候,我见他穿着打扮像是有钱人,手腕戴着一个劳力士手表,我就见财起意杀了他。」

尸体被刘奇抛到了小工厂旁边的河里,那条河与嘉陵江相连。

通过几天的打捞我们找到了陈军的尸体,我发现,陈军的手腕上并没有劳力士,刘奇所住的出租屋内也未找到这个名贵的手表。

很明显,见财起意并不是刘奇真实的作案动机。但无论怎么敲打询问刘奇,刘奇都不再开口说话了。他对警方的询问很消极,无论我说什么,他都再也不说话了。偶尔冒出来一句:「什么时候枪毙我。」

我们走访调查和刘奇相关的人员,我们给刘奇的父母打电话,对方一听我们是警察,直接说道:「我们和刘奇已经好几年没联系了,这个没良心的儿子也不寄钱给我们,我们都当他死了。」刘奇的父母没有给我们提供有用的线索,只是念叨着让我们不要再找他们了。我们只好询问刘奇的同事。其他保安说:「想不到刘奇竟然会杀人,刘奇是个很老实的人,他总是抢着加夜班。」

「刘奇平时沉默寡言,我们没怎么关注他,但是他好像喜欢 203 的业主,203 住着一个女人,每天晚上八点都夜跑,穿着贴身的运动衣。每到这个时间,刘奇就去外面巡视,但是从来没见过他和那个女人说过话。我们有次开玩笑说那个女人腿真长,摸起来肯定舒服,刘奇第一次发脾气了。」

203 就是于晓静的家。

我们把于晓静叫到了警局。相比刘奇的沉默,她平静地讲述了一个被丈夫强迫的女人的故事。

六、

于晓静说她要回归家庭和我断开联系。我没有资格选择同不同意,我只是回复了她一句知道了。

每天晚上八点,她会在楼下夜跑,我会申请巡视小区。

我们见到对方后也不聊天,只是点个头。

但是很快,我就发现了于晓静想要回归的家庭并不对劲。

她不再夜跑了,每天晚上会有一个开着黑车的男人去她家,第二天早上她会送那个男人离开。偶尔撞到我,她会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我觉得不对劲,她说了回归家庭,为什么还每天晚上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而且她看向我的时候,好像要哭了。

我主动联系了于晓静,那天晚上,我特意等她的老公出去后,敲开了她家的门。

她一见到我眼泪就流了下来。

「晓静,我知道我不该找你,可是我不放心你。」我站在门口。

「刘奇,我不想活了。」于晓静扑到了我的怀里。

「发生了什么事,你不要想不开,有什么事情你和我说。」我听于晓静这么说吓得一身冷汗,于晓静本来就单纯还容易钻牛角尖,我真的很担心她出什么事情。

「陈军他...陈军发现了我出轨的事情,他让我接待他们医院的供应商。」于晓静难堪地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而后便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趴在我的身上掉泪。

看着于晓静满脸的泪水,我心里顿时生起一顿愤恨。

我一边手忙脚乱地擦着于晓静的脸一边说:「晓静,要不你离婚吧,离婚和我过。」

「离不了,我要是走了,陈军就会把我出轨的事情告诉我爸妈,我爸妈老实了一辈子,就好面子,街坊邻居本来就嫉妒他们,知道了我的丑事肯定会嘲笑他们的,到时候我爸妈肯定就疯了。」于晓静捂着脸痛哭:「刘奇,陈军他要逼死我了...我们见最后一面,你走吧,别管我了。」

我看着哭得狼狈的于晓静,想到她告诉我她怀孕的事情。

我的内心突然一阵狂喜,我手颤抖地摸着于晓静的肚子:「这是我们的孩子吗?」

于晓静咬了咬嘴唇:「嗯,月份还小,不够凸显。你知道我为什么不逃走吗,我也是为了这个孩子。」

她的眼神狂热又认真,于晓静握住我的手温柔地说:「刘奇,你是个工人,是因为你爸妈没有给你留下什么资产也没给你好的教育,我不想让我们两个的孩子也这样。我想讨好陈军不离婚,不管怎么说,这个孩子生下来后也是陈军的,陈军的财产就是这个孩子的财产。」

于晓静说完后,又犹犹豫豫:「也许等孩子月份大了,陈军就不会恨我了,就不会这样做了...我都是为了孩子。」

孩子,于晓静的肚子里有我刘奇的孩子。

一个有着于晓静美貌聪慧的基因的孩子。

男人辛苦一辈子,为的就是儿子、金钱和女人。

于晓静告诉我,保证书写了后,她很可能净身出户。所以她现在要靠把孩子登记给陈军来获得陈军的财产。一听到她会净身出户,教师工作也辞掉了后,我便不再劝她离婚了。只是等孩子生下来,时间又太长,我还要一直做小三,让我越想越暴躁。

于晓静可能看出了我的心情不好,她温柔地缩在我的怀里喃喃道:「要是没有陈军就好了。」

我心里顿时生出了一股豪气来。

一开始遇到她我是想利用她跨越阶级,但是在长久的相处中,我也越来越喜欢她了。

男人都有几分血性,我不能看着我喜欢的女人被强迫,看着自己未来的儿子叫别人爹。

只要陈军没了.……

我越想越激动,只要陈军没了,于晓静可以带着陈军的财产嫁给我。

陈军也不是傻子,他没那么好上当,但是我告诉陈军,于晓静怀着我的孩子,陈军就立刻说要来找我。

我特意约他到重庆见面,因为那里是我工作了很多年的城市,是我熟悉的地方,在那里杀人我会有安全感。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里不是于晓静的城市,陈军死在那里,绝对不会牵扯到于晓静。

等陈军真的跑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怂了,我没想杀他。

但是陈军找我要五十万,他坐在我的对面,高傲地说,只要我给他五十万,他就和于晓静离婚,并且出轨的事情他不会告诉任何人。

如果我拿不出来,他就继续折磨于晓静。

这个身高只有一米六的畜生笑得很恶毒。

他说:「放心,她肚子里那个野种,生下来也是给我虐待的。」

我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怒火,我冲向了陈军。工厂干久了就是有一把子力气,我制服了他。

陈军一开始还放狠话,但是看见我拿出刀的时候就怂了,他嘴上说着什么离婚,给我钱,我都不信他了。

我让陈军把微信的支付密码给我,他一开始不愿意,我划了他几道子,他就照我说的做了。

然后我把他杀了,我在农村杀过猪,杀人和杀猪差不多,都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我一点也不害怕,甚至还有点兴奋,陈军银行卡里有二十万,我全部都要了出来。

我想过,要是警察没抓到我,我就好好和于晓静过日子去。

要是我命不好,警察抓到我了,我也不牵扯于晓静,让晓静带着我孩子好好活。

六、

我是刑警张强。

把笔录塞回抽屉,我想起了刘奇行刑那一天。

刘奇被行刑的时候于晓静没有来,刘奇笑着跟我说:「于晓静胆子小,是我不让她来的。」

他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

我随口安慰他:「于晓静应该是做产检去了。」

这个本来弯腰驼背的男人似乎一下子充满了力量,他抬着头说:「警察同志,我死了,你记得帮我看下我儿子啊。」

我敷衍地点了点头。

我还记得于晓静最后一次离开警察局的时候。

她站在门口撑开遮阳伞不耐烦地说:「以后是不是没有我的事情了,不用我再来警察局了吧。」

看到我点头后,她毫不犹豫地转身,踩着高跟鞋,扭动着腰肢离开。

我远远地看过去,在街道的阳光下,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

她走向了阳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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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5 06:57:49 | 显示全部楼层
89楼 cyec说:
第二个故事

兄弟队长——郑州爱情:前妻的闪电二婚

1.

我发小胡磊的妻子爱上了别人。

是他妻子王欣亲口告诉他的。

那天外面下了好大的雨,他没开车,拎着酒走来找我。

王欣坦白的那天,是胡磊和她恋爱十周年纪念,同样也是他们结婚的第一百天。

胡磊买好了蛋糕,准备了高档手机的礼物,还特意抽了十个王欣最爱的盲盒。

他等啊等,等来的却是王欣冰冷的电话。

「我和我的私人教练睡了。」

「睡了一个多月。」

「咱们离婚吧。」



2.

我是看着胡磊和王欣在一起的。

初二那年,我和胡磊打完篮球准备下学,校门口人头挤人头,突然,胡磊捏我的膀子。

「哥,美女!」

「哪儿呢!」我眼睛亮了。

我顺着他的手指一看,妈的,空欢喜。

个不高,脸上还痘,胸是不小,但也架不住人胖。

「磊子,你啥眼神?」

我看着胡磊的面庞,那双眼睛,就像恶狼看到绵羊。

一个月后的猛烈追求,他们在一起了。

走过了高中,走过了大学,走过了十年,最终走到了婚姻殿堂。

结果就在结婚后的第 100 天,王欣当着他的面承认出轨。

「哥,十年啊!」胡磊喝着酒,眼泪流到眼睛出血。「你知道她说什么?她说要和我离婚,否则对不起那个私教?操,我就不明白,他妈的她为啥对不起那个私教。」

酒一瓶接着一瓶,喝了吐,吐了喝。我全程陪在他的身边,怕他做什么傻事。

「哥,陪我到屋顶坐坐吧。」

「走吧」

我们俩登上屋顶,夜风吹得我俩酒醒了一半。我开始陪他畅想这十年的恋爱,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做爱、第一次旅游……

这一对爱人,几乎交换了所有的第一次。

但意外还是来临了。

「你就没发现什么端倪?出轨了一个月,你就没发现?」

「说没有是假的。」胡磊和我借了根烟。「只是我一直在自欺欺人。」



3.

胡磊第一次发现王欣不对劲,是在半个月前。

他俩曾经从没有秘密,但某一天,胡磊发现打不开王欣的手机了。

「我也要有自己的隐私吧!」王欣理直气壮地和胡磊的解释。

她开始偷偷给什么人发微信,偶尔胡磊打电话过去,也是正在通话中。

当胡磊问及的时候,王欣便随便搪塞两句。

这场出轨早就有端倪,只是胡磊没有深究。

与其说胡磊好骗,不如说,胡磊太相信他们的感情了。



一个月前,王欣和胡磊说,她对自己身材管理不满意,想要健身。

胡磊一口答应。

「所有能为她好的事儿,我都支持。」

他陪着王欣来到了健身房,这家健身房是王欣选的,离她单位近,方便。

他陪着王欣上完了体验课,那私教的确人高马大,胸肌练得很不错,整个体验课下来,也没什么不规矩的举动。

胡磊工资并不高,但既然王欣喜欢,他一下子掏了一年的私教钱。一万六。

「你这不是他妈傻么?」我拍了一下他后脑勺。

他声音带着哭腔。「是,我是个傻逼,我把媳妇拱手送人家怀里了。」

再后来,王欣经常以健身为由晚回家,胡磊也放心的下,下班回家就收拾家务、做饭。

但从那以后,王欣对他的态度渐渐变了。

饭开始变得不好吃了,地扫的不干净了。他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只知道自己干啥王欣都对他不满意。

「我以为是我不够浪漫,所以十周年,我特意好好准备了下。」胡磊掐灭了烟。「呸。」

「下一步,你想怎么办?你要是愿意,我们给那个教练来一黑棍。」

「法治社会了,哥。」他苦笑一声。「我输得太惨了,我想翻盘,还有机会么?」

我看着他纯净的双瞳。

「能赢。」

「你能让王欣悔到肠子都青了。」



4.

胡磊坚决不同意离婚。

这出乎了王欣的意料。

「你愿意找他你就去,睡他家也无所谓,离婚就是不行。逢年过节要去咱爸妈家看看。」

「看不出来啊胡磊。」王欣阴阳怪气。「十年了,还不知道你是个绿帽奴,随便,我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第二天,王欣来到胡磊家,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胡磊就在一旁默默看着,偶尔玩玩手机。

「千万别和她说一句话。」我手机里警告着他。「否则功亏一篑。」

他看着我的消息,咬了咬牙。

两个多小时,王欣终于将东西打包完毕,她终于按捺不住。

「你就这样看着?」

「不然呢?」胡磊反问道。

王欣怒极反笑。「胡磊,我告诉你,咱们可还没离婚呢!」

胡磊的表情开始变得古怪,随后他无所谓地摇摇头。

他扛起王欣包好的几个大包,将包统一归置在了门外,然后一把将王欣拽到了门口。

「我只能帮到这儿了。」

关门、锁门。

果不其然,门外响起了王欣激烈的敲门声。

「混蛋!胡磊你他妈不是人!」

王欣的骂声越来越大,拍门声越来越响。

此时此刻的胡磊,后背紧贴大门,他紧咬着后槽牙,才没让眼泪流出来。

「什么感觉?」我问他。

「难受,像胸口被人攮了一刀。」

我长吁一口气。「辛苦了兄弟,这还是第一步,要继续么?」

许久,我看着他回过来的微信。

「继续。」

「越疼越要继续。」



5.

王欣的父母都是公务员,父亲退休前是某处的副处长,退休后就一个爱好。

听戏。

他有一帮票友,没事就去小剧场哼上两首,票友身份也不低,都是曾经各局的厅、处级干部。

我拖了河南卫视的关系,搞到了不少《梨园春》的票。

我将票递给胡磊,嘱咐道。「从现在开始,她爹就是你爹,她娘就是你娘,能伺候多好,就伺候多好,明白么?」

他愣了下。「行。」

「我记得王欣有个弟弟吧?在哪工作?」

「王成,汽修厂修车,咋了。」

「行,没事。」我低吟了一声。「千万别在人家爸妈面前露出马脚。」

「放心。」



胡磊开始经常光顾老丈人的家。

每次去都不空手,带个茶带个水果,最重要的是,带着《梨园春》的门票。

每次录节目前,胡磊就张罗着老丈人和他的票友一起前去,有票友家里远的,他还负责一并拉着去,看完戏,还请着一圈朋友喝个胡辣汤、吃个小煎包。慢慢地,胡磊也融进了票友圈,作为《梨园春》的回馈,票友去哪唱戏,也叫上胡磊一起,让他免费听上一场。

老丈人的票友对胡磊赞不绝口,给老丈人撑足了面子。老丈人虚荣心捧得高高地。

「老王,你这女婿找的好啊!」

「嘿,那是,也不看看谁找的!」



胡磊在行动,我也没闲着。

我去了商场的健身房。

「你们是有个叫飞哥的教练是吧?」我笑着询问道。「我听说他教得好,想上他的课,成吗?」

健身房前台喜不自禁,马上给我安排了飞哥的课程。

飞哥,诚如胡磊所说,人高马大,胸很饱满,但那张脸,我真的不敢恭维,活像被捏瘪了的易拉罐。

飞哥笑容可掬。「哥,咋练?重点练哪?」

「胸吧。」

「哎哥,我先给你来一节体验课。」

「还体验个什么玩意!」我大手一挥,拍拍他的肩膀。「你本事我信得过,我直接交钱!」

那一天,我办了 8000 块的半年班。飞哥把我服务的像上帝。



由于和王欣认识,怕他和王欣露底,和他聊天时,我特意换了个微信号,平时也就让他叫我安迪。

肖申克救赎的安迪,那个奸夫死在床上的安迪。



6.

那天胡磊联系我。

王欣来找他了。

「找你干嘛?」

「她说,让我没必要讨好我爸,她不会回心转意。」

「意料之中的事儿。」我随手拿了个苹果咬了起来。「回心转意?傻逼才会回心转意,是她主动找你的吧?」

「……嗯。」

「以后,她主动找你的机会还会越来越多。」我笑道。「鱼儿已经上钩,但还是那句话,永远不要主动找她。」

「知道了哥。」胡磊颇有些兴奋。「下一步怎么做?」

「你有多久没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了?」我换了个话题。「前些年我就记得,你想给自己换一辆车,后来呢?」

「当时结婚要钱,就又耽搁了。」

「走吧,买车,就现在。」



7.

胡磊的朋友圈出现了这样一张照片。

新车,本田 CRV,纯白色,胡磊身穿潮牌坐在驾驶席上,配文就两个单词:New life。

「她会看这条朋友圈么?」胡磊将信将疑。

「放心,一定会的。」身为摄影师兼副驾驶的我胸有成竹。「你要知道,女人喜欢男人,首先他必须是个男人。」

「他妈的,让你说的,我以前都不是男人了。」他啐了我一口。

「确实不是,你为了她连自己的生活都不要了。你越不顾一切,越不值得她爱。」



我带着胡磊买了新车,也换了一身新穿戴。

平心而论,胡磊家庭并不算差,父亲是高中老师,母亲是医院护士长,现在胡磊住的那套房子,还是父母凑钱全款买下的。

胡磊自己也是一个事业单位的科级干部,虽说不至于大富大贵,但基本生活无碍。

这些天,胡磊除了改头换面,还办了一件大事儿。

他把王欣的弟弟王成介绍到了单位当司机。

这事儿其实并不难办,胡磊动动嘴皮子,领导也便通过了。

王成早就不想在那个破汽修厂受气,听说能换个体面工作,兴奋得要命。

为此,还购买了一套 1000 块左右的高级西装,说是要上班让领导眼前一亮。

「姐夫,真有你的!太谢谢你了!」王成感激道。

「小事儿,都一家人。」胡磊笑着摸摸王成的头,随后转身离开。

他不敢看王成的眼睛,看着他那股青春劲儿,胡磊觉得心里满是愧疚。



另外一边,我也和「飞哥」关系越来越近,甚至几次健身完毕还单约了饭。

慢慢我也了解到了「飞哥」的身世,他是个农村孩子,没房没车,家里也期盼他能在城里扎根。

但他这副模样,这个条件,想找个城里的结婚千难万难。现在的女孩,又有哪个能不要车房呢?

「不过我现在的女友还挺靠谱。」他喃喃道。

「什么?」我假装不知。「你这个女友咋样?」

「人挺好的,说能和我结婚,什么也不图。」飞哥冲我笑了笑。「她之前谈了一段十年的感情,说还没有和我这两个月有激情,说我才给了她爱情。」

我手指紧捏着玻璃杯,狠狠吞咽着喉咙的怒火。

也就是这样,才没让我把玻璃杯摔在他的脑门上。

「嗯,是啊,这样的女孩很少见了。」我努力挤了个微笑。



就这样,距离王欣出轨已经两个多月。

王欣偶尔还会和胡磊一同回家,但家里人对胡磊的态度明显比对王欣好的太多,尽管,这个女儿才是亲的。

胡磊的朋友圈也持续秀着他的「单身」生活,不少朋友圈都是王欣的订制款。「和美女冲浪」「开大型派对」「吃高档西餐」——诸如此类,都是仅王欣个人可见。

中秋,两人一同在男方家吃饭,吃过饭后,他们二人一起下楼。

王欣突然开口。「有空么?想找你聊聊。」

胡磊心里一咯噔。「聊什么?」

「这不方便,回家说吧。」

回家……胡磊浑身一颤。

家……这个字眼,有多久没听到过了?

他强压心中的激动,波澜不惊地点点头。「走吧。」

胡磊开着新车载着王欣回到了曾经的家,一路无话。等到家门口时,胡磊才发微信给我说明了情况。

「哥,现在怎么办?」

我回复道。「随机应变。」



8.

「你有没有觉得你做错了。」

王欣回到家,将包熟练扔在沙发上,俨然变回了女主人的姿态。

「我?我做错了?」胡磊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是。」王欣笑了。「你知道我讨厌什么,我讨厌一成不变的生活,你似乎永远都是一个模样,菜永远一个口味,就连做爱的姿势永远就是那么几个——」

「你别说了。」

「不,我要说!」王欣猛地咆哮起来。「造成这一切都是你的错,我对你的爱,都消磨在这像流水线的生活中了。」

胡磊深呼吸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情绪。「可是,所有的生活,都会归于平静的。」

王欣有些错愕,似乎没想到胡磊会如此说。

她转过头去。「之后,我会选择和私教断,会和你在一起,但是我有条件。」

胡磊不禁笑出声来。「行,你说。」

「第一,绝不告诉双方父母。」

「可以。」

「第二,你以后不许提这茬。」

「理解。」

王欣看着胡磊平静的表情,没来由感觉一股恐惧,她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变了,变得陌生,也变得独立起来。

曾经的她对于胡磊来说举足轻重,现在呢?

「今晚很晚了。」胡磊走进卧室。「在这睡吧。」



晚上,我找教练飞哥喝酒。

他晚上没课,也知道王欣不会回来,便爽快地应约了。

我们去了胡桃里,开了几瓶啤酒,初时还只聊些健身和工作,等到七八瓶啤酒下肚,终于步入了本次酒局的正题——

王欣。

「你的女友我后来见过。」我给他倒满了酒,撇撇嘴。「兄弟,你审美不太好,那妹子一般啊,你这个条件,能有更好的啊!」

飞哥红了脸。「哥,不瞒你说,别管是少妇还是学生,我玩过不少。」

随后,是男人心照不宣的笑容。

「那你咋选的她?」

「哥,啥事也不能光看脸吧?」飞哥将酒一饮而尽。「这妹子傻啊,被我忽悠得团团转,说想和我结婚,不要车不要房,我还能拿郑州户口,这种便宜我上哪儿捡?」

我故作惊讶。「是嘛?怪不得!那还真傻!」

「对呗!走一个!」飞哥颇有得意,和我干杯庆祝。随后,他悄咪咪地说。「其实我和你撒了谎,这妮子还有老公,最近正在和老公办离婚。」

「那你怎的,要娶她?」

「当然要娶。」他嘿嘿笑了两声。「等我把户口落下了,房子也占着了,到时候再把她踢了,我怎么可能真的找这样的女人结婚,万一她给老子扣绿帽子咋办?……」

「高,实在是高!」

我们觥筹交错,直喝到深夜才回去。



9.

我知道王欣在胡磊那睡了,但我曾嘱咐过胡磊。

一切都不要发生。

他照做了。

那天,他哄着王欣回到卧室睡,自己趴到了沙发上,对于王欣要求复合的提议,他说要再考虑考虑。

他来到我家,开酒、抽烟。

「鱼儿上钩了,可以收网了。」我颇有兴奋地拍拍他的肩膀。「应该开个好酒庆祝!」

他没作声,只是闷头将烟吸了干净。

我蓦地感觉有些不妙。「你不会真的在考虑复合吧?」

胡磊抬起眼皮看我,苦笑了两声。「如果我说我想,你会骂我么?」

「我不会,我会狠狠打你一顿。」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他仰躺着陷进了沙发里。「昨天睡觉,和她一墙之隔,我又想起我们第一次开房的时候,一个标间,我们睡在两张床上,可脑海里想着是同一回事儿。」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

「全变了。」

「你不想报复她了么?」我有些不敢相信。「她是怎么对你的?你忘了?」

「我没忘。」胡磊声音依旧软绵绵地。「但是她错了,我就对了么?拳头打在她的身上,就和打在我的身上一样,她是我前半生的全部,你能明白么?」

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或许是因为我没有一段十年的感情,所以我无论如何感同身受,都觉得有些乏力。

「你随便吧。」

「谢谢。」临走前,他喝了一杯酒,没有回头。



10.

一个月后,我才再次听到胡磊的消息。

他离婚了,离的很坚决。

离婚进行得很顺利,本来王欣还不同意,但胡磊拿出了王欣出轨的罪证:所有的微信聊天记录、照片等等。胡磊说,你不同意就闹到法院,我不怕。

王欣被胡磊吓到了,最后净身出户。



从那次相别之后,我没有再当他的军师,但之前所有隐藏的暗线,都在同一时刻被他引爆。

他告诉了他的父母,二老大发雷霆。他们冲到了王欣的家,闹着要一个说法。在此之前,老丈人对此事完全不知情,甚至还觉得有什么误会,但直到二老拍出了王欣和私教手牵着手共赴宾馆的照片,老丈人彻底崩溃了。

在胡磊父母的咄咄相逼之下,老丈人退还了结婚所有的彩礼。

老丈人的票友们因见不到胡磊,便来询问胡磊的缘由,胡磊如实相告,自此,老丈人在朋友圈颜面扫地,他本就是个极爱面子的主,当时便放出话来。

「和王欣断绝父女关系,只要一天不和胡磊复婚,就一天别想进家门!」



胡磊的小舅子王成更是性情中人,听说王欣绿了胡磊,登时去了私教的健身房大闹一场,据说场面非常难看,飞哥还挨了王成两记拳头。健身房迫于压力,一周后将飞哥辞退。王成还和王欣大吵了一架,双方不欢而散。

飞哥因为此事在健身界出了名,他求职了几个健身房都被拒绝,只能待业在家。



王欣左右为难,在家庭的强逼下,她给胡磊打了无数个复婚电话,开始是拒绝,后来直接拉黑。无可奈何下,她开始联系我,求我牵线让胡磊和她见一面。

「求求你了,帮帮我……」电话那头的她哭的凶极了。「我知道错了,我大错特错,只要他能回来要我咋样都行……我现在真的生不如死,我爹妈都不要我了,还要把我的车收回去,我跪下求你了……」

我搪塞了她几句,便挂了电话

我想着她哭的梨花带雨的画面,仿佛看见了那个深夜哭成狗的胡磊。

一报还一报,只不过对于王欣而言,这是鳄鱼的眼泪。



我偶尔会打电话给飞哥,我说,现在正是王欣最脆弱的时候,你应该挺身而出,表示「即便全世界都背叛了你,我也与你同在」的坚定立场。

飞哥深以为然,开始对王欣展开各种甜蜜炮弹。

一个月后,王欣不再求着和胡磊复合,而是彻底拥有了飞哥这个新欢。



胡磊也没闲着,开始了自己新的生活,他开始重新观察身边的女孩,后来发现,其实他也没有王欣说的那么不堪。

「new life 怎么样?」我笑着问他。

「好极了。」他冲我比了个「大拇指」手势。

「对了,我还一直想问,你后来为什么决定离婚了啊?」我好奇道。

他无奈地摇摇头。「她后来还去找了私教,我是真的很心碎。」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bingo!」他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对了,再过一个月,王欣和私教在 X 酒店办婚礼。」

「这么快?」

「嘿,那个私教都等不及了。」胡磊摊了摊手。「王欣也是够狠的,我听说,她这边家人一个都不来,她还照办不误。」

「因为爱情,不会轻易悲伤——」我笑着哼起了歌。「婚礼那天,咱们必须要到场,我要送他们一份大礼!」



11.

「欢迎大家来到刘洋飞和王欣的结婚典礼——」

10 月,王欣的婚礼如期而至。

那一天,她看着台下寥寥几桌的看客,笑得很苦涩。

两个人共同在台上许下了誓言、交换了对戒、亲吻,就在礼成之前,司仪突然接到了临时消息。

「等一下,我们还有一位没到场的朋友,给两位新人送上了特别的祝福——」司仪保持着职业的微笑。「请看 VCR!」

王欣和刘洋飞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何时加入的环节。

画面是胡桃里的酒吧,画面的主角,正是喝得醉醺醺的刘洋飞。

「哥,不瞒你说,别管是少妇还是学生,我玩过不少。」

「这妹子傻啊,被我忽悠得团团转,说想和我结婚,不要车不要房,我还能拿郑州户口,这种便宜我上哪儿捡?」

「等我把户口落下了,房子也占着了,到时候再把她踢了,我怎么可能真的找这样的女人结婚,万一她给老子扣绿帽子咋办?……」

……

刘洋飞看着 VCR,脸色从青到紫,从紫到白,他像疯了一样冲向技术台。「关掉!快他妈关掉!」

而在他身旁,是气得浑身发抖的王欣。

「刘洋飞!我为了你家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你竟然这样对我!」

「欣欣你听我解释!」

「解释个屁,操!」

王欣扯下了自己的白色的头纱,几巴掌连续打在了刘洋飞脸上,那几巴掌打的异常响亮,直接把刘洋飞打懵了。

刘洋飞一脸错愕,随后也撕下了伪装的面具。

他一把将王欣推倒在一边。「操,你想让老子娶你,也不看看你什么模样!」

王欣怒极,爬起来向着刘洋飞扑了过去,正把刘洋飞扑倒在地,牙瞬间冲着刘洋飞脖子啃去,刘洋飞痛的扯着王欣的头发。

亲朋好友都冲上台拦架,吵闹声、殴打声、惊呼声、玻璃碎片声多响齐发,就连走到酒店外面,还能听见稳重的司仪撕心裂肺的嚎叫。

「报警,快报警,打 110 啊……」

门口,胡磊点了一根烟。

我扶住他的肩膀。「爽了么?」

胡磊回头看我,咧了个让人心疼的微笑。

「其实没什么感觉,以前觉得,心里越疼越要报复。」他点了点自己的心口。「但现在这儿死了,一团死灰,只觉得麻木。」

「嗯……」我应声道。「好在,她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其实我一开始就错了。」胡磊叹道。「这场游戏,根本没有输赢,她输了,我也没赢。」

「我曾经总是憧憬未来的生活,一间房子、一部车子、一个爱人,一个孩子,一生平平淡淡、平安喜乐……我马上就要拥有它们了。」

「现在,全都没了。」

「也许这不是我的错,但这场闹剧,就到这儿吧。」

他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话,等我回过神来,他已经开着车走了。

在「喧闹」的婚礼背后,我也点了一根烟。打开手机,刷到了胡磊新的朋友圈。

一张照片,照片是车窗前面一望无垠的高速公路,配文是:

「Old life,but a new start」
「旧生活,新开始」



(本文部分根据真实事件改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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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故事

杭州相遇:女神重回我身边

一、

我的初恋离婚了。

正坐在电脑桌前闷头玩游戏的我,突然收到了好友张磊打来的电话。

欣喜?悲伤?开心?难过?

很难描述我此刻复杂的心情,可真要说没有一丝丝激动和幻想,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毕竟初恋王晶晶一直都是朋友圈里出了名的高颜值美女,无数男人曾经梦寐以求的姑娘。

当年的分手一直被我引为终身憾事,以至于每天夜里醒过来都恨不得锤死自己,总感觉当时如果再努力一下,我和她还是有希望的。

这一次,是机会来了?

之前听闻她嫁给了一个杭州本地的超级富二代,我为此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可这才刚一年的时间而已,就离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关掉电脑,我起身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可乐,一口气咕咚咕咚喝完,才感觉自己的心情平复了一点。

毕业以后我就离开了杭州,已经整整两年没有和她见过面,可仅仅是依靠着曾经大学两年的恋爱,我和她真的还有可能吗?我也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真的值得。

从刚刚电话里的张磊语气中,我能听得出他有点着急,想必王晶晶现在的情况一定很糟糕吧?

不管了,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六个小时之后,凌晨 2 点,我马不停蹄地开着一辆租来的别克凯越,回到了杭州。

延安路上的灯光微微闪烁,这座城市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陷入沉静。

我的心情也跟着忐忑了起来。

二、

当我再次见到王晶晶的时候,她正烂醉如泥地躺在宾馆套房的沙发上,嘴里不停地呢喃着什么,身上只盖了一个薄薄的毯子。

我一边和张磊打着招呼,一边走过去,装作不经意地给她掖了掖毯子,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轻轻盖在了她身上。

闻着她身上熟悉的香水味,看着这个无数梦境中让我魂牵梦绕的脸,一时之间竟有些说不出来的心疼。

能看得出来,这两年她应该过得不差,身上的衣服都很精致,扔在地上的手包也是无数豪门少妇的标配。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令她如此匆忙地结束了这段婚姻,而我,这个所谓的前男友,还有没有一丁点机会。

张磊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根烟,递给了我,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小声说了句:

「戒了。」

虽然是凌晨,可几个小时前一起吃饭的同学们,却一点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们就在不远处的餐桌边小声地聊着什么。王晶晶大学里最好的闺蜜英子,目光闪烁地看着我,像是想要说点什么,可最终并没有开口。

一群女生叽叽喳喳聊个不停,很显然,她们今天的话题绕不开这个躺着的靓丽女人,毕竟在这个圈子里,无论什么时候,王晶晶都是人群里面绝对的焦点,有人盼着她好,也有更多人盼着她不好。

果然,离了婚的女神也还是有很多的苦恼。

谈笑之余,我能感到不经意间总有几个略带深意的目光瞟向我,其中的含义我也懒得分析,既然来了,我就已经决定把一切面子都抛在脑后。

「她不敢给父母打电话,怕老人多想,只和原来学校几个朋友说了,我们就来陪她喝点酒散散心,也是怕她想不开。」张磊眼神复杂地瞧着我。

我们是大学的同寝好友,所以他一定知道我对这些是有多么在意。

他顿了顿,犹豫了一下,却又接着说道,

「据说是因为男方出轨,最后甚至动了手。」

「嗯。」

我面无表情地应承了一声,好像这是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只是扭过头,捂着嘴剧烈地咳嗽了两声,眼角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王晶晶胳膊上的一片青紫,心里更是一阵阵颤抖。

王晶晶醒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服务生端来的早点都已经凉透了。

当她睁开惺忪的睡眼,看见我就坐在她身边的时候,猝不及防间吓了一大跳。

过了好一阵子,她才杏眼圆睁,盯着我说道。

「你……你怎么来了?」

一屋子的人都在静静地看着我,好像我接下来的回答很重要的样子。

「我就是想瞅瞅,你哭起来有多丑。」

「呸,你要死啊。」

嘴里说着狠话,王晶晶纤细的身体却径直向我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我,力气大到把我勒的喘不过来气。

我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装作轻松地悄悄在她耳边说道:

「我心急火燎地跑过来,就是想排个第一名,再追你一次,还来得及吧?」

王晶晶没有说话,只是泪水瞬间就打湿了我后背上的衣服。

本以为会是千难万难的局面,却没想到,我竟然会如此轻易地又走进了她的心里。

人世间所有的色彩,仿佛都如五颜六色的烟火般变得璀璨了起来。

这就是爱情本该有的模样吗?

我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纵然给不了她丰富的物质生活,可接下来的余生,我也一定不会再让她受到这样的伤害。

三、

两个月以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里,我和王晶晶结婚了。

说出来连我自己都感觉有点不真实,哪怕曾经和她恋爱多年,却依然未敢奢求最后一定能娶到她,更别提在这种状态下,两个人都要克服更大的心理障碍才能走到一起。

如果说,大学的时候能够追上她,是我一辈子最大的幸运,那么能和她真正走入婚姻的殿堂,就是我能想象到的最大的幸福了。

女神的身边其实从来都不缺追求者,那些和我一样骚动两个月的男性朋友们,听到了这个令人心碎的消息,终于偃旗息鼓,举手投降。

我则像一个得胜归来的将军一样,在家乡最好的饭店里,定上了最贵的宴席。

其实说白了,就是打肿脸充胖子,毕竟这两年我混得真不怎么样,没有钱,没有车,没有房,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里干着最普通的行政工作,因为工作散漫,还经常被老板逮住臭骂几句。

这场盛大的婚礼,让我花光了所有积蓄,还向父母借了不少,而我只是咬了咬牙什么都没有说,因为这是属于一个普通宅男的光荣与烦恼。

和心心念念的姑娘相比,这点钱又算得了什么?

与我想象中正相反的反而是王晶晶本人,她好像并不太在意这些物质上的东西,我甚至能从她的眼神里读出来,她在意的只有我这个人而已。

在婚礼现场,王晶晶闪着灵动的眼睛,动情地看着我说道:「感谢上天,让我历尽艰辛,终于嫁给了自己的心上人。」

我紧握着她的双手,没有说话,眼泪含在眼眶里,久久没有落下。

之前准备好的一大筐情话,因为情绪激动,一句也说不出口。

结婚的那天晚上,我还得知了一个堪称十级地震的消息。王晶晶伏在我耳边悄悄告诉我,因为前夫婚内出轨的原因,所以他们一起购入的那套房子,全部都赔了她。

260 平,杭州市郊大平层。

躺在床上的我因为喝酒的原因,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听到这里却猛然清醒了起来,我扭过头,看着枕边那张令无数人魂牵梦绕的脸,满眼不可置信。

与此同时,另一种没心没肺般的惊喜却突然充斥在了整个心里。

「那……那值多少钱?」我愣愣地问了一句。

「我挂中介了,听说市场价是 500 万左右吧。」王晶晶的语气很平淡,嘴角微微提起,眼神里甚至还有些不好意思的狡黠,毕竟在结婚前,她一点风声也没漏。

我举起手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脸,又使劲捏了捏大腿。

很疼!超级疼!不是梦!

刚迎娶了女神,就意外获得了一大笔资金,我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无限光明的未来。

四、

结婚后的日子,回归了平淡。

我们离开父母家,在外面租了一套小房子。过起了朝九晚五的稳定上班生活。

王晶晶开心地告诉我,这就是她梦想中的样子,我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然后对着她的脑袋弹了一个大大的「钢镚」,她则捂着头一边盯着我,一边「恶狠狠」地拧着我的胳膊。

我们两个人每天除了上班,就腻在一起学做饭,有时候一顿饭甚至能忙上几个小时,等吃饭的时候,早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但是却像两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吃得开心极了。

我真是做梦都没想过,竟然能和王晶晶一起过上这样的日子。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的肺咳好像越来越厉害,有时候只能靠药物才能缓解,很多时候我甚至有种错觉,生命的力量好像正在一点一点从我身体里抽离。

王晶晶也一直催着我按时吃药,打趣地对我说,她可不想当一个风流俏寡妇。

我笑着去挠她的胳肢窝,把她逗得在房间里乱跑。



婚后的第三个月,王晶晶出现了强烈的呕吐症状,我慌忙带她去了医院。

一番检查之后,医生高兴地告诉我,我要当爸爸了。

我蹲下身,认认真真摸了摸王晶晶的肚子,激动地手舞足蹈。我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孕育生命的地方,目光里面只剩下惊喜。

这就是要当父亲的感觉吗?

果然,很奇妙啊。

从医院出来,我们两个人就直奔商场,大包小包地买了一大堆婴儿用品,直到售货员提醒,才停止「剁手」。

是呀,还不知道男女呢。买了两个泡泡裙,万一生出来的是男生怎么办?

我和王晶晶相视一笑,眼神里面都是止不住的幸福。

相识多年,我们终于修成正果了。

闲暇的时候王晶晶总是问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她,因为她总是有一些不好的预感,我笑着对她说,瞎想什么,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秘密。

五、

不久后的一天,中介打来电话说那套房子有人愿意买,成交价 500 万,让王晶晶尽快去办理过户手续,王晶晶和我认真商量了之后,同意了中介的请求。

因为她是孕妇的原因,我特意选择自己开车前往,带着她走走停停,开了一整天才又回到了杭州。

第二天办理过户手续的过程,比我们想象中要容易得多。因为买家是全款,所以当天下午我们就收到了房款。

整整 500 万的现金,像我这样的普通人,一辈子也不敢想象。

看着银行卡里的数字,我们两个都愣愣的,恍如隔世。我们都只是普通家庭出身的小镇青年,实在是有点没见过世面。

王晶晶突然扭过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我赶紧转过身过去,没有敢让她看到我眼睛,只是慢慢地握紧了她的手。

卖了这套房子,王晶晶和这座城市不会再有任何瓜葛,我和她回到自己的家乡,就可以开始新的人生。

临行之前,我问王晶晶:「要不要去商场买上几套衣服?」

很多高端的牌子只有杭州有,家乡只是个三线,人们的消费能力达不到,大牌自然不会在那落脚。她想了想,也觉得事情都办完了,不用急于一时,就采纳了我的建议。

也许是心情实在太好,我们两个又像谈恋爱的时候一样,手拉着手,兴奋地逛着延安路上的百货商场。

这个里面的人流很稀疏,毕竟动则几千、几万元的衣服,并不符合普通大众的消费水平。

而像我这种浑身上下加起来也没有超过 200 元的人,如果不是带着王晶晶,肯定这辈子都不会自己走进来。

我们俩逛了半天,却都想给对方买,最后没办法只是花了几百块钱,给未出生的宝宝买了两套精致的睡衣。两个人很有默契地相视一笑,眼神里只剩下单纯的满足。

可正当我们结完账准备走的时候,王晶晶却发现了一个梦魇一样的身影。

张坤!

这是一个我并不是很熟悉的名字,但是他却有一个特别的身份,王晶晶的前夫。

王晶晶的右手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臂,担心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商场的人实在是不多,所以哪怕我们俩都没有说话,张坤依然很快就看到了我们。

我本想着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可当张坤看见王晶晶隆起的肚子时,却怒不可遏地朝着我们冲了过来。

嘴里还大声喊着,「贱人,你给我戴绿帽子?」

我也是搞不明白张坤的脑洞,他妈的都离婚几个月了,人家怀孕不是很正常,自己身边不也跟着一个打扮妖艳的女人?

没空和他多做纠缠,毕竟传闻中张坤一直都有暴力倾向,而王晶晶还怀着身孕。

此时的他和我正好在商场大厅的两头,他想要过来必须绕过一个楼梯,我就趁着这个空档,带着惊慌失措的王晶晶,直接从旁边的电梯下去了。

电梯走到负一楼的地下车库,我还是有点不放心,就拉着王晶晶找到了一间地下室躲了起来。

把门关上之后,我刚想拿出手机报警,才发现负一楼根本没有信号。

短暂思考之后,我决定还是不能坐以待毙。

毕竟张坤随时都可能追过来,如果他发现了这间地下室,再找到什么称手的工具,我们就处于完全的劣势了。

现在,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办法——偷偷地把我们的车开出去,去喊商场的保安,然后打电话报警。

我颤抖着把泪流不止的王晶晶关在了地下室里。躲在地下室里暂时不会有危险,她哭,只是因为在担心我。

嘱咐她插好里面的门禁,我又在外面布置了几个简易的伪装。

5 分钟以后,我弯着腰摸到了汽车驾驶室里。

轻轻地把车打着火,可整个地下车库里好像就只有我这一辆车准备启动,发动机的声音传出去了很远很远。

我的心慢慢凉了下来,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当我小心翼翼踩着油门,距离车库出口只有二十米的时候,一辆飞驰的路虎,突然横向别过来,狠狠地朝着我的车,撞了上来!

这么短的时间,我只来得及看了一眼路虎车司机位置上的人。

张坤!

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会不会死?!

六、

我在 5 个小时以后醒来,那时已经是深夜。

活动了一下身体,发现手脚都没什么大碍,可摸到头才知道,几乎整个脸都被纱布包了起来。

看着趴在我床边满脸憔悴的王晶晶,我的心里充斥着愤怒,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我绝不会再让王晶晶和我未出生的孩子,再经历一次这样的境遇。

我和张坤之间,必须要做个了结。

一大早,我和王晶晶还没有吃完饭,就有警察敲门来录口供,原来张坤此时已经被刑事拘留。

我满腔的怒火,顿时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消下去了一半。

罪名好像还很多,妨碍公共安全酒后驾车,故意毁坏财物,蓄意伤害他人,并造成受害人轻伤一级。

没错,轻伤一级。

我虽然腿脚完全没有毛病,可我的脸,被车辆撞击中产生的碎玻璃刮开了一个 7.5 厘米的伤口,深可见骨。

据法医说,如果我运气再差一点点的话,甚至就是重伤了……

反正无论怎么说,张坤是肯定要被刑事拘留了,剩下的只是年限长短的问题。

至于酒后驾车?这混蛋好死不死的,居然在前一天晚上和朋友喝酒到凌晨,事故发生之后,他体内的酒精还没有分解完,恰好够酒驾的量。

警察还特意问了问王晶晶肚子里的孩子准确的预产期,然后算了算时间,是我们结婚以后怀上的。

肚子大小完全没办法隐藏,我们也没有说任何谎话,所以,无论怎么看,张坤的愤怒,完全是自取其辱罢了。

又过了几天,我打算办理出院。因为脸上的伤口愈合还要很久,我们想等回家再慢慢治疗,呆在这里,总有一种夜长梦多的感觉。

正在这时,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珠光宝气的中年妇女,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王晶晶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迟疑,小声地招呼了一句。

「阿姨。」

「别,我可不是你阿姨,受不起。」

中年妇女径直坐在我床边的椅子上,直接开门见山道:

「小伙子,明人不说暗话,前几天的事儿,责任全在我儿子身上,跟你没什么关系,你说个数儿吧,多少钱能让你签谅解书。」

我惊讶地看了中年妇女一眼,没错,这应该是张坤的母亲,因为他们俩的五官长得很像,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有了谅解书,张坤至少可以被少判三年。

我可以不签,可那样的话,我就真的把他们家得罪得死死的了。

我也没啰嗦,

「100 万,还有一个承诺。」

中年妇女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显然这个数字在她的意料之中。

「什么承诺。」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经不起折腾,我希望张坤有生之年,不要再找我们任何麻烦。」

我平静地说出这些话,之后淡淡地看向张坤的母亲,我的要求并不过分。

「可以,我能答应你。」

张母的语气显得很真诚。

我笑了笑,然后又轻轻地说道。

「阿姨,你不会认为,我会相信你的空口承诺吧?」

张母脸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做生意多年的她,一瞬间就明白了我真正的价码。

「我需要一份正式的合同,以你们家化纤厂里一半的股份做对赌。如果他再有伤害我和我家人的行为,这些,将作为我的精神赔偿。」

张母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她没想到我的胃口,竟然有这么大。

「小伙子,你就不怕撑死?」

我又再次轻轻笑了笑,然后若无其事地说道:

「阿姨,法医说,如果我的运气再差一点,那片玻璃不是砸向我的脸,而是头部,说不定,我已经死了。都死过一次的人了,你说,我还怕什么?」

我看着脸色愈发难看的张母,又接着说道。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和你们这些有钱人争斗的资本。只要张坤不再惹我,股份还是你们的股份,哪怕你直接卖掉图个心安,我也无话可说。我只是想让他付出一些心理上的代价,毕竟,我以后,是真的毁容了。」

说完这句话,我揭开了脸上的纱布,张母看着我脸上扭曲得像蜈蚣一样的伤口,惊吓地退后了好几步。

「同样是轻伤,我倒宁可断了条腿。」

我愣愣地对她说完最后一句话,后者拿起自己的包,慌乱不安地走了。

王晶晶脸色复杂地看了看我,张坤家里有化纤厂的事,她从来都没对我讲过。

她像是想说些什么,又像是猜到了什么,可最后,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的伤口,眼睛里布满了心疼。

两个小时以后,张母带着两个律师重新归来。

我认真阅读了一遍合同,然后在律师的录像下,在合同和谅解书上都签上了名字。

张母在临走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在那个目光里看到了一丝恍然,还有,一丝恐惧。

七、

七个月以后,我和王晶晶的孩子出生了。

是个漂亮的小公主。

她同时继承了我和王晶晶五官上的优点,完美避开了我长得比较抠脚的地方……

嗯,小姑娘贼拉漂亮。

在这座生活了二十八年的小城里,我成功收获了所有的幸福,完成了「五子丰登的」成就。

妻子,孩子,房子,车子,票子。

要是说我不开心,估计认识的人里没一个人信。

朋友圈里到处流传着我的传说,都在说我是怎么怎么样幸运,迎娶了白富美,走上了人生巅峰。



「你抽空去看看你的喉咙啊,怎么最近咳嗽得越来越厉害。」

王晶晶抱着孩子,嗔怪地向我抱怨着。

我一边「嘿嘿」应承着,一边用力洗着孩子的尿布,只不过咳嗽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

闺女办满月宴的时候,王晶晶突然得知了一个糟糕的消息。

她同寝室多年的闺蜜,英子。

跳楼自杀了。

据说英子本来准备要和相恋多年的富二代男友结婚了。

可就在结婚的前一天,她和她家人的手机上都同时收到一个邮件提醒,打开以后发现里面是很多张图片和一个视频。

是谁发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里面的内容。

照片里的男主角就是她那个富二代男友。

女主角则是好几个女的。

据说,「很黄很暴力」。

为了这个有钱的男友她也算是机关算尽,最后却落了这么一个下场,英子承受不住心理压力,自杀了。

王晶晶给我讲着这件事的时候满脸后悔,她说要不是因为生孩子,自己就能去参加婚礼,那样的话也许就能劝住她。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了她几句。

「是福是祸,都是自己的报应,旁人哪能改变什么?都是命。」

一孕傻三年,哄孩子这事儿,把王晶晶忙得焦头烂额,没几天,她就慢慢淡忘了这件事。

而我看着朋友圈里疯传的英子跳楼的视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不是故意的。

八、

我是一个普通人,万千人海里最普普通通的一个人。

两年前一次很平常的入职体检中,我被下了肺癌晚期的诊断书。

医生说,像我这种情况,如果服用靶向药,可以撑两年,运气好的话,还会更久一点。

我不想死,因为我是独生子,我是这个家唯一的希望。

从小到大,我的父亲几乎都没买过一件新衣服,挣的钱全部给我攒着,每次我问他要零花钱,他眉头都不皱一下立马就拿给我,甚至连拿去干什么都很少问。我总不能告诉他,爸爸,钱别攒了吧?

无论寒冬酷暑,每次我回家,我的母亲都会给我留着热腾腾的饭菜,只要我没回去,他们俩就不吃饭等着我,日日夜夜,为我操心劳累。我总不能告诉她,妈妈,饭别做了吧?

如果,我死了,我的这个家,就完了。

最后,还有王晶晶。

朋友和同学们都以为大学毕业之际我们的那次分手,是相安无事的和平分手,可事实并非如此。

王晶晶的前夫张坤比我们低了一届。

他们相识于一个朋友之间的普通饭局,聚会结束后,大家都喝醉了。

第二天醒来,两个并不熟悉的人躺在了一个床上。

熟套的剧情,熟套的过程,熟套的结果。

张坤此前曾经近乎病态地暗恋过王晶晶,所以出了那样的事儿之后,他表示自己会负责到底,承诺大学毕业就立即结婚。

王晶晶犹豫了很久,最终妥协了。当然,她并没有告诉我整件事情。

之后的故事,就是我和王晶晶之间的和平分手,而我当时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

但是出于和王晶晶多年的感情,在分手以后,我还是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慢慢调查了这一切。

所有的结果都指向,这仅仅只是一场意外而已。就像英子后来告诉我的那样,「大家都喝嗨了,没想到会这样。」

不过当太多的巧合糅合在了一起,反而让这场意外看起来更加扑朔迷离。

所以,我根本不相信。

我一直在推算,当时还有没有另一种可能,答案,都是否定的。

九、

很多人都不知道,王晶晶根本不会喝酒。虽然她长着一副美艳性感的女神模样,看起来就像那种各路聚会都离不开的交际花。

可同学加恋爱那么多年,我从来没看见王晶晶碰过酒杯,所以我很确定,那么保守文静的一个人肯定不会主动把自己灌醉。

只是,在我调查出整个事件的缘由以后,还没想好要做些什么,就意外地收到了那张体检单。

命运,好像给我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明面上留给我的选择并不多,如果和张坤正面对抗,只会让我陷入更大的时间泥潭。

而任何冲动的行为,除了增加我的悲剧色彩以外,给不了我任何好处。

所以,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王晶晶嫁给张坤,做一个隐形人。

不过,在拿到体检报告的那个深夜,我就已经开始筹备一个计划。

我知道这个决定很自私,可能会伤害到很多人,但是我已经穷途末路,别无选择。



在准备阶段,我先制造了不在场的证据,高调地离开了杭州。

所有人的印象中,除了领毕业证的那天,我之后都没有出现在这座城市。哪怕是王晶晶和张坤婚礼当天,我都没有出现

这是天时。

在这一年间,靠着简易的化妆和假发,我不知疲倦地往返了杭州十几次,慢慢制定了翔实而周密的计划,规划好了每一个可能会去的地点和方式。

这是地利。

以张坤的人渣秉性,婚后出轨只是时间问题,常年吃肉的人,不可能不碰荤腥。我只是催化了这个过程。我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和一个会所的「超模」达成了共识,她负责勾引并促使张坤离婚。当然,我的这个「设局」所得,也会分她三成。至于之后她会从张坤那儿得到多少,那就是她自己的本事了。

这是人和。

只有张坤出轨,王晶晶才能理所应当地离开张坤,并拿到离婚赔偿。这是整个计划的第一步。

以我对王晶晶的了解,她对我一直都抱有非同一般的感情。所以重追王晶晶这一步,看似最难,其实对我来说最是简单。这是计划的第二步。

虽然王晶晶同样是受害者,可当年整个事件,她却从没想过告诉我,和我商量,而是顺水推舟地做了决定。我不想以阴谋论去推断,也许她害怕、彷徨,或者迷茫,还是有一点被张坤富二代的身份所打动?又或者,这些理由都有?

只是最终的结果,她还是从某种意义上背叛了我们的爱情。

雪崩的那一天,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所以,让这个我最爱的人,陪我最后一段时间,然后就还给她彻底的自由,不过分吧?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王晶晶的怀孕成了整个事件中最大的意外,我从来没有设想过这一种可能,毕竟我彼时的身体状态,已经十分虚弱。

有了孩子,我的整个生命就重燃了希望,我迫切地想要活到孩子出生,如果再无所顾忌地和张坤发生正面冲突,可能会让目前的局面增加很大的不确定性。

有句老话说的对,只有光脚的才不怕穿鞋的,而一个有所顾忌的人注定是不能破釜沉舟的。

所以,我犹豫了。一直都在思考,还要不要继续按计划,送张坤进监狱。

最终促使我做这个决定的原因,是因为之前安排的「超模」告诉我,张坤已经怀疑到了她的身份。

「超模」只是为了钱,哪怕张坤这个人渣和她结了婚,她的目标也不会变。

爱情?在她眼里和狗屎没有区别。

所以,第三步,势在必行。

张坤进监狱,既能保住「超模」,也能保住背后的我。

这也就很好解释,为什么我和张坤会在同一天出现在同一家商场。

而早就被「超模」疯狂暗示「被戴了绿帽子」的张坤,看见了王晶晶的肚子,自然会像个疯狗一样拼命追打我。

那只是一个借口而已,哪怕王晶晶没有怀孕,她照样会有其他的正当理由,逼张坤向我动手。

这一切是偶然,更是必然。

甚至,脸上那个 7.5 厘米的伤口,也是我在昏迷之前,自己用手拿碎玻璃划的!只是多年的病痛,使我的身体没有撑住,晕了过去,所以才会离重伤差了「一点」。

至于,毁容?

一个将死之人,又怎么会在意呢?

发给英子的视频,也是我干的。因为「超模」和张坤结婚以后帮我暗中查出来,王晶晶那天喝醉,是因为英子在酒里偷偷下了药,所以即便王晶晶只是喝了一口,还是中了招。

所有坏人都要得到惩罚,不是吗?

只是我没有想到,她竟然会选择用跳楼自杀来结束这场闹剧。

我只能说,这都是命吧。算人者,人恒算之,也许她在迫害王晶晶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这个结果。

我原本的最终目标是娶到王晶晶。离婚和重伤两次赔偿所得的大量现金,足够成为王晶晶在我离开后过上富裕生活的资本,和我父母后半生的养老保障。但是女儿的出现,实在是上帝给我打开的另一扇窗,比起钱,亲生孙女肯定更能成为父母的精神支柱。

在家乡这座三线小城里,我相信,哪怕没有了我,靠着这些资源,他们也都能生活得很好。

十、

我以出差的名义离开了家里,王晶晶可能察觉到了什么,她泪光闪动着在我的行李里放了一件囡囡的玩偶。

出门以后,我没有迟疑,立刻就住进了医院。

主治医生告诉我,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全身,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随时都可能撑不住。我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很多时候只有打了止疼药,才能睡上几分钟。

死亡,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我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偷偷地在国外邮箱里设置了一个定时发送的邮件,在我女儿十八岁那年,她就会准时收到。

在这封邮件里,我详细叙述了这两年里所做的一切,这是我作为一个父亲,对于女儿最后的坦诚。

我在邮件的末尾这样写道:

「在这个堪称完美的计划中,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陪你长大。但是,囡囡,请你相信,爸爸很爱你。」

闭上眼睛前,我看到了窗外的梧桐树,上面的叶子已经黄了,和记忆里杭州那所大学里的一模一样。我仿佛看到了那棵梧桐树下,一个男孩握着一束鲜艳的玫瑰花,语音颤抖地对女孩说道:

「做我女朋友,好吗?我会认真照顾你一辈子。」

(全文完)



□  长刀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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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5 07:02:1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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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楼 cyec说:回131楼金泉
好的。也同样感谢你。每天都回帖支持。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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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5 21:20:43 | 显示全部楼层
92楼 cyec说:
感谢大家的支持,艾特温故而知新 当时看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心里也酸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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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5 21:22:49 | 显示全部楼层
93楼 cyec说:
第四个故事

上海再见:逃离情场屠夫

(一)

姜子鱼握着手机,浑身发抖。未婚夫张维还在接连不断地发微信质问她:

「你的前男友又来找我了。

「是你告诉他我们要结婚了?

「他现在问我要五万块钱,如果我不给,就把你的裸照和视频发到网上去。他说我不在上海的时候,你和他玩得很开,还有一些话,我都说不出口。你到底有没有背叛我?」

姜子鱼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她急忙从工位站起来,铁青着脸走去楼梯间打电话。

铃声刚响了一声就被挂断。

再打,又被挂断。姜子鱼没有办法,只能语无伦次地发了几条语音过去。

她大声告诉张维,自己和前男友早断干净了,所有联系方式统统拉黑,是对方一直纠缠。

张维打了电话来,沉声说:「我不想跟你在电话里掰扯。你怀孕了,情绪不能激动。」

一听这话,姜子鱼忍不住了,眼泪掉了下来,边哭边说:「我怎么能不激动?那个变态又想破坏我的生活!你信他不信我?」

张维压抑的声线里透露出一丝痛苦,「我当然想相信你。但我想不通,如果你们已经断了联系,他怎么知道我们要结婚了?」

姜子鱼傻眼了,「可能,可能他一直在监视我的生活……」

张维打断她,「结婚的事情除了你父母,你还和谁说了?」

姜子鱼急了,「除了父母,就只有我闺蜜知道。但她肯定不会跟我前任说,那个变态之前也骚扰过她,她早把他拉黑了。」

突然间,她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浑身冰凉。

难道那个变态窃听了自己的手机?

姜子鱼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提出等张维回到上海后,当面沟通。

张维沉默。半晌,他痛苦地说:「我现在脑子都是蒙的。上一次他联系我,说他是你的情人,你跟我解释,我相信你了。这一回他问我要分手费,说什么五万块钱我随随便便就能拿得出来,还说你们一直在一起。我真的不知道要再怎么去相信你……」

姜子鱼咬牙切齿,「等你回上海,我把他叫出来,我们三个人当面对峙,行不行?」

「不许你和他联系!」张维暴怒,然后缓了缓,「这个事情我来处理,我会想办法查这个人的老底。」叹了口气,他接着道,「小鱼,答应我,不要再和这个人渣有任何瓜葛。」

她当然一口答应。

(二)

姜子鱼回到自己的工位。一阵猛烈的眩晕伴随着恶心袭来,她冲到卫生间,吐得似乎连心肝肺都要喷出来。

她拍了拍胸口,掌心一路向下,覆上小腹,心里一遍遍默念:「宝宝,爸爸会相信我们的。」

她实在没办法继续待在公司,请了半天假。

姜子鱼呆呆地走在人潮汹涌的南京东路街头。回想起两个小时以前,张维还在电话里柔情地叮嘱她关照身体,问她今天中午给她点的外卖合不合胃口。

她撒娇说自己吐了好多次,什么都吃不下,故意让他紧张。等他急得连医院的康复治疗也不做了,要从北京飞来上海见她时,她才撒谎说自己是逗逗他的,其实啥事儿没有。

两个小时以后,她的前男友,章家和,就让她落入地狱。

章家和啊章家和,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



那年大学毕业以后,章家和与她一起来上海工作,一开始一切都是新鲜的,甜蜜的。

从哪一天开始变味了?是从她进了这家业界一流的大公司,而他只进了一家普通的私企?还是从她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而他会招呼都不打突然出现在她公司楼下?

他会翻看她的手机聊天记录,逼问她每一个联系人是怎么认识的,和她是什么关系。一开始她以为这只是正常的情侣之间的信任危机。

直到他第一次动手——

只因为他坚信她在外地培训的时候漏接他的电话,是在「外面有人了」。

这一次,三年的感情再也没法成为说服自己坚持这段感情的理由。她提出分手,飞速搬离他们同居的住所。

本以为这是噩梦的结束,但真正可怕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章家和持续骚扰她。时而哭求复合,时而又下作地羞辱她。

他会在姜子鱼急着跟公司同事联系的时候,用「呼死你」软件打爆她的电话,还做手脚接听她的未接来电,跟她的朋友说她在洗澡,自己是她的炮友,并且在网上对她肆意谩骂,捏造一些虚构的姜子鱼绿了他出轨的情节,把她的联系方式留给网友「人肉」。

姜子鱼报过警,不过没多久章家和就出现在她小区门口,声称要拉横幅搞臭她。

她只能默默忍耐。祈祷等时间慢慢过去,他折腾够了,自然会放手。

三年里姜子鱼不敢也没心思恋爱。然而讽刺的是,现在的未婚夫张维,还真是姜子鱼在北京总部培训时认识的。

章家和最后一次出现时,张维告诉姜子鱼,自己已经狠狠教训了他一顿,这个小人以后再也不会来骚扰她了。而之后章家和也的确没有再找过她。她以为他终于死心,没想到却是憋着大招,在她即将开始新的生活时,再一次伸出魔爪,把她拖回地狱。

天知道有多少日子,无论她身处何方,做什么事,只要章家和的脸一出现在脑海里,她的心就沉入谷底。就连当时报警,去公安局做笔录,也是闺蜜俞慧鼓动她、陪着她,她才有勇气走进派出所。

这一次,她又要麻烦闺蜜了。

她的手指挪到了闺蜜俞慧的电话号码。对方一接通,姜子鱼就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号啕大哭。

「慧,他又来找我了。」姜子鱼泣不成声,「我这辈子完了,再也甩不开他了。」

(三)

俞慧和姜子鱼约在环贸 IAPM 五楼的咖啡馆。

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看见闺蜜踩着八公分高跟鞋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孩子没事吧?」声音之大,惹得店里的客户都转过头来。

姜子鱼苦笑着说:「还好你不是男人,要不然别人还以为我俩有一腿。」

俞慧挥挥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别人怎么想?出什么事了?你的脸怎么这个鬼样子?」

用了半个多小时,姜子鱼才把事情经过讲完。俞慧听完后问她:「张维为什么还不从北京赶来,他打算怎么办?」

姜子鱼抽泣着解释:「他还在医院做康复治疗,本来准备月底飞去北京见他家长的。现在什么都做不成了,他告诉我不要管,他来调查。」

俞慧吐出一口长气,「这个章家和真是……你也别怪张维,哪个男人能忍受自己女人和前任牵扯不清?但张维他打算怎么调查?」姜子鱼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俞慧静静思考了一会儿,「你把章家和的手机号给我。」

姜子鱼吓一跳,「你要干吗?」

「费那个工夫干吗?我帮你直接问他。」俞慧一扬头。

姜子鱼垂头,「张维让我不要再跟他联系,我也不想再和他接触了。」

俞慧拍桌子,「对啊,所以我来打这个电话。妈的,就算问不出什么也没事,早想臭骂他一顿了。」

她又狡黠一笑,晃了晃手机,「我录音,再拿话激他,只要他提到那五万块钱,咱们就去报警。这是敲诈,犯法的。」

临走前还调侃了姜子鱼一句,「你说你是混得有多差,连前任都知道你掏不出五万块钱,跑去威胁你老公?哈哈。」

姜子鱼坐立不安地等了十分多钟。猛一抬头,俞慧脸色极其难看地走过来。

「怎么样?」姜子鱼眼巴巴地望着闺蜜。

俞慧欲言又止。姜子鱼的心一下子揪起,她从来没有在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闺蜜脸上,见过这样沉重的神情。

俞慧拉起她的手,「走,回去说。」

(四)

淮海中路。三十年代的弄堂。一户二十平方米左右的老房子。

过去姜子鱼取笑俞慧有上海土著情结,宁可花两三倍的租金也要赖在市中心。但此刻待在她的屋子里,觉得只有这样狭小的空间才能给自己安全感。

俞慧泡了一杯花茶递给她,自己猛灌了一大口黑咖啡才开口:

「章家和说,他没有联系过你未婚夫。他几个月以前就回老家了。」

姜子鱼激动,「他撒谎!他上一次……」

俞慧握住她的手,「他承认之前联系过你未婚夫,也说过你坏话,但这次的事情他完全不知道。」

「你怎么能相信他呢?」姜子鱼气愤,「这人就是个骗子。」

「这人不是个好人,还有点神经兮兮,但也就是个智力平平的小人。他痛骂你和你未婚夫,怀疑你们合起伙来想骗他钱。说早就已经把你拉黑了,只想在老家找份稳定的工作,各过各的生活,互不相干。」

姜子鱼颤声说:「不可能。骗人的不是章家和,难不成是我老公?」

「未婚夫。」俞慧纠正她。

然后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你前男友和未婚夫,是谁在撒谎。

「然后我才想到,就连你那么渣的前任我都见过,而你这个所谓的未婚夫,我却连见都没见过。我提过几次要见他,可每次你都说他不巧有事。

「是,你们是认识了几年的同事,但是他在北京,你在上海,你们真正接触的时间才有多久?你们恋爱了几个月,生活在一起有几天?你了解这个男人吗?最起码的,你知道他北京的家在哪儿吗?

「装你前男友、泼你脏水……这一切,也许都是他为了自己不担责任顺利『脱身』所设的局。」

姜子鱼怔怔地看着闺蜜。

俞慧问她要来了张维的手机号和身份证号码。

她要替姜子鱼重新了解这个人。

姜子鱼把头蒙在被子里,拼命回想从和张维认识到现在的一幕幕。

他是怎么在讲台上意气风发地培训讲课,然后很自然地留了每一个上海分公司同事的联系方式,和她有了工作上的交集后又是那么的专业和克制。熟悉以后哪怕她工作出现失误也只是调侃几句。

给同事们寄来当地的特产和小礼物,给她的那一份会多一些,但不过分。直到一次酒后才电话里吐露心声,表达对她的好感。

她一开始自然是拒绝的,说他在耍她玩,谁会为了见过几面的女人放着总部不待跑来分公司。

而他的解释也无懈可击:从总部调去分公司,自动升职一级。

这确实是公司不成文的惯例。

而她当时深陷前男友的纠缠,焦头烂额,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细想他说的话,也没有和他有更深入的交流。直到几个月以前,姜子鱼听说总部的班车出了重大车祸,张维就在其中。

她急忙给他去了电话发了微信,但他一直没有接听也没回复。直到后半夜姜子鱼在床上翻来覆去失眠时,他才回了几行字,说他牙齿撞飞了几个,说话都漏风,胳膊也折了一边。

就是从那天起他们开始了更多的交流,连张维自己都打趣说,自己是因祸得福,看在他可怜的分儿上,姜子鱼才会搭理他。

然后是顺理成章地见面、恋爱,还见了她的家长。

而怀孕,是意外。

而当姜子鱼告诉他自己怀孕的事情时,他却突然沉默了。不过转瞬就恢复常态,说要娶她,给她和宝宝一个家。

是的,他是提出过让她把孩子打掉,他说因为他当时用了很多抗生素,怕影响孩子的健康。但姜子鱼少见地坚持,他才改口让她等他先回去通知家人,交接完工作,再来上海见家长,商量结婚的事情。

难道他真的撒谎了?就是为了不和我结婚,让我把孩子打掉?为什么?姜子鱼一想到这些问题,犹如万箭穿心。

不用她纠结太久,俞慧的调查结果就给了她答案:张维,男,32 岁,兴盛集团总部客户服务科经理。已婚,太太是家庭主妇。

姜子鱼的世界崩塌了。
(五)

在流产手术几天前,姜子鱼拨通了张维的电话。

她用自己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词汇咒骂这个男人,已婚,出轨,骗炮,为了脱身还倒打她一耙,泼脏水,污蔑她。

她喘着粗气怒吼,可张维挂掉了她的电话。

几分钟后,他发来了微信:「你说这话有意思吗?本来这件事已经到此为止了。你情我愿的事情,你不计较我有家庭,我也不在乎你私生活多乱,大家各取所需。」

姜子鱼发了一条语音过去,「你他妈什么时候跟我说过你已婚?我私生活怎么乱了?」

发不出去。她被拉黑了。



只有闺蜜陪着她去做了流产手术。因为是头一次怀孕,时间也拖得久了,她只能做不打麻药的那一种。

回到家后,她想请一周假,不过这件事肯定没法明说,只能对上司解释是不当心摔了一跤,粉碎性骨折。

可上司天天电话催着她在家工作。姜子鱼还没从下体撕裂般的疼痛里缓过来,整日昏睡,虚弱得爬不起床,不慎漏接了几个工作电话。

上司通知她,她被辞退,以后不用来公司了。

每次当她以为苦日子到头了,结果都是一个接一个更重的耳光抽上来。抽得她晕头转向,直不起腰,在泥坑里反复打滚。

姜子鱼捂住脸。她想到那些被前男友、被张维欺侮的一幕幕。她的人生,就这样被迫陷入谷底。

闺蜜建议她离开上海,回家好好休养,可她不甘心。

她不留恋上海。可是一无所有的她,绝不能就这样离开。

她得长出獠牙,把那些被剥夺的,一件件夺回来。

(六)

张维的妻子,黄婷,30 岁,全职太太,姿色尚可,日常爱好在社交网站上晒照片,秀恩爱。

她贴了一张又一张自己美颜后的自拍,和老公被女人勾引后的聊天截图。

在这些大同小异的截图里,她老公连一个字都没回复,而她扬扬得意地炫耀着老公的忠诚。

姜子鱼想过把他们之间的聊天记录发给他妻子。她甚至注册了小号,试探性地发了一张过去,却只引来一句嘲讽:「我们家是爷们儿,不吃亏。」

「所以她是知道的。」俞慧叹气。

「可能她知道一些,却不是全部。」姜子鱼坚持。

「你就别幻想他老婆能跟你站在一边了。」俞慧懒洋洋地说,「一个家庭主妇,只要不动摇自己的地位,所有的事情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是啊,姜子鱼绝望地想,如果连他老婆都不在乎,还有什么能治得了他的?

突然她想到了俞慧的话。

「如果,能动摇她的地位呢?」

「这种玩家,怎么可能真正为女人动心?」俞慧嘲讽,又看了看姜子鱼的脸色,「子鱼,死心吧。除非这个人渣真遇到了非和他老婆离婚不可的女人,不然她都会自欺欺人的。

「渣男最爱的只有自己,他才不会为了任何女人,放弃自己家里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的美好生活。」

姜子鱼合上电脑。
数不清的失眠的夜里,她都一直在想:如果我是张维,我最怕的是什么?

某一天,姜子鱼突然想到了什么,「慧子,你把你那个大 V 的账号借我用用。」

俞慧运营着自媒体大 V 的账号,粉丝破百万。她面有难色,「子鱼,你知道这上面蹦蹦跳跳的小姑娘都是公司花钱请来的,我就写写文案。你可别砸了我的饭碗。」

「我不会。」姜子鱼看着她,「慧子,算我欠你的。但不报复,我不死心。」

「都说什么锅配什么盖。」她自嘲地笑了笑,「我以前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我会和章家和这么可怕的男人搅到一起。可能我骨子里也有这么阴暗的一面吧。

「人被逼上绝路时,会自杀。」

俞慧睁圆了眼。姜子鱼赶紧解释:「我不是说真正意义上的自杀。而是脱胎换骨,杀死了过去的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或者说是唤醒了真正的自己。

「慧子,如果我变成了别人,你还认我这个朋友吗?」

俞慧瘫倒在沙发上,「从小你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我倒是想不认你,可我妈就认你这个高才生啊。」

「不是的,慧子。」姜子鱼握住她的手,「就算小时候我成绩一直都比你好,可是在社会上,你比我优秀得多。你好像不费吹灰之力,就弄明白了这个社会的规则,而我却一直傻傻地停留在原地。你要帮我,如果没有你,我的计划不可能成功。」
(七)

黄婷一直坚信自己不是普通的女人。哪怕她一毕业就做了家庭主妇,但她对自己的认知还留在自己是系花的年代。

在拖地板的间隙,看着抖音上扭扭屁股就收获上千万粉丝的网红,她觉得那个女人该是自己。她也漂亮,风韵犹存,随手发的自拍能引来无数屌丝男的点赞。可惜她的老公并不懂她的价值。不,也不能完全怪他。现在不知廉耻的女人太多了,总会有贪图他身家的女人扑上来,发些暧昧的话语勾引他。

男人都一样,她安慰自己,反正他每个月上缴工资就行。

她从晒自拍和击退狂蜂浪蝶的截图里得到解脱。

偶尔发泄戾气,时而扬扬得意。衣食无忧,有钱有闲。一辈子就这么过,也不算太坏。

直到上个月,一家知名自媒体发私信给她,想要捧她做网红。

她没回复,心想可能是某种骗局。但这个账号没有提到钱,只让她先拍点日常生活的视频传到网上。她试探着拍了一个。账号给她点了赞,而当天她的粉丝涨了上百个。她点进账号,发现是一个粉丝过百万的自媒体 ID。

要多少钱能把我捧红?黄婷回复私信。

对方解释,他们不接这种单,只要求黄婷养好她的号,每天定时上传照片和视频,开直播。等粉丝到一定量,再谈合作的事情。

唯一让黄婷觉得奇怪的是,对方问她是否已婚。她想说自己单身,但想着等自己粉丝破千万后,被戳穿就尴尬了,只好老实回答说是。可对方不但不介意,还说让她老公一起露面。现在好看的小姑娘太多了,想走红就要另辟蹊径。比方说,美艳少妇的路线。

(八)

张维在开年终述职大会的时候,有些许心不在焉。

他想不通几天前,那场莫名其妙的艳遇是怎么回事。见面的时候聊得好好的,姑娘甚至撒娇让他去买一束玫瑰花——

当他屁颠颠捧着一束花回来的时候,姑娘已经走了。拨打语音通话,发现自己被她拉黑了。更过分的是,那姑娘还把他俩撩骚的聊天记录发给了他老婆,家里闹得天翻地覆。

她到底是图什么?钱吗?可他几乎没在她身上花钱。

要破坏他的家庭?张维也是看人下菜的,从来没失手过。

碰到单纯的姑娘就假称单身,这类也是他的最爱,单纯好骗,动动嘴皮子就行了。那些同样是玩家的姑娘他很少招惹。

可这姑娘明显是个异类。她美艳动人,还是一家自媒体旗下的写手,才华和美貌兼备。

前一阵子他老婆迷上了直播,还加了工作群,逼着他和她一起直播了几次后,把他也拉进了群里,就此认识了这位姑娘。

她主动加了他的微信,夸他有成熟男人的气质。一开始他还警惕,几天后他对着直播镜头看着自己的脸,觉得姑娘所言不虚。

「可惜你有老婆了。」姑娘说,「我们就做个知己吧。」

接到这个信号,张维毫不犹豫,「其实,我和我太太并不幸福。」

姑娘越是不信,他越要表忠心。说他在还不懂情为何物的年代,就稀里糊涂订了婚。一路聊到婚后性格不合,她不懂我,我只是出于责任,如此种种,终于打动姑娘的芳心,同意和他见面。

可姑娘却在匆匆碰头后就消失不见。

更离谱的是到家以后,老婆就扑上来撕扯,说有个女的把两人之间露骨的聊天记录都发给她了。他老婆红了眼,「张维,你当年像条狗一样跟在我屁股后面,怎么就成了没感情被迫结婚了?还骂我黄脸婆,看到我就想吐?你在外面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就这么对我?我受不了了,我要跟你离婚!」

他心情暴躁,一脸厌烦:「你管好孩子、管好家里就得了。一个靠我养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哔哔?你还以为自己二十出头呢?我在外面有多少女人都和你没关系,你要离婚就离。我巴不得。」

这段对话被角落的摄像头完整地记录了下来。

在姜子鱼的设想中,这场直播会大火,也许能让张维身败名裂。所以她设下圈套,用俞慧的大 V 号发指令给黄婷,让她不要关镜头全程直播,声称这种夫妻对骂剧烈冲突的素材会受欢迎。

可实际上并没有溅起多少浪花。黄婷的粉丝不过几千,两个人也不是名人,这种丈夫出轨的桥段,偶尔有人指责两句,大部分还是看热闹的。还有观看的网友起哄:别骂了,赶紧打一架吧,哈哈。

反正类似的婚姻悲剧每天都在上演。
(九)

是俞慧的 Plan B 发挥了作用——张维的述职大会。

张维站在台上,播放着 PPT,讲述着集团部门今年一路取得的业绩。用夸张的表情和高昂的语调传达他有多努力。

直到一段视频突然开始播放——

视频内容不用说,就是他和他老婆因为那段奇怪的艳遇而撕逼的场景。

他手忙脚乱地合上屏幕,但他的笔记本已经中毒,PPT 里的视频超链接无法关闭。

总部上百人,包括观看直播的分公司的几百人都目睹了一场好戏。有好事者还用手机录下现场情景传到网上。

张维满面通红,拉扯着自己的领带,呼叫 IT 工作人员求救。而与之呼应的,是那个视频里张维不屑一顾的神情。

「我在外面有多少女人都和你没有关系,你要离婚就离。我巴不得。」

这句话被剪辑成鬼畜视频,在各大网站播放,配上标题《兴盛高管出轨并放话:你二十岁嫁给我,三十岁不再有话语权》《兴盛高管与二十岁女友相恋,对原配真情吐露:离婚,我巴不得》《兴盛的崩塌,始于价值观》。

俞慧的自媒体账号因为第一时间发布,收获了最大的流量。

几天以后,兴盛集团发表通告:

「兴盛集团始终倡导正能量,对不正之风零容忍。原集团员工张某,因行为失当,不符合我司企业文化,现已被开除,以儆效尤。」
浦东。「一滴水」西餐厅。晚上七点。

俞慧对着姜子鱼狡黠一笑,「就知道问你要他的笔记本密码会派上用场。现在你不觉得我这是多此一举了吧?」

那个假扮张维的粉丝的女人正是俞慧。

趁着张维满大街找花店的时候,俞慧打开他的电脑,植入远程控制的木马。事后,用张维黄婷夫妻撕逼的录播替换了述职 PPT 中的超链接。年终大会上,当张维点开本以为是宣传片资料的超链接时,俞慧和姜子鱼两个人在屏幕的另一头大笑着,击掌相庆。

姜子鱼合拢双手,「还是我慧子姐厉害。」

俞慧拥抱她,「你也很棒。换了我,早就灰头土脸地直接回家了。」

姜子鱼比了个「嘘」的手势,「换了你,也不会上这个当了。没有你,我也只能忍气吞声地回老家。」

透过落地玻璃窗,能看到对岸一栋栋高楼。金茂大厦与东方明珠,入夜后依旧灯火辉煌。黄浦江上,时不时有豪华轮船缓缓驶过。

她们不再开口,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

半晌,俞慧转头,眼角隐约浮动着泪光。

「回去以后,你可一定要好好的。」

「放心。」姜子鱼微笑,「毕竟,明天是新的一天了。」



□  无用功无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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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5 21:34:41 | 显示全部楼层
94楼 cyec说:
第五个故事

青岛错爱:我和两个男人的秘密

一、小美篇

我有一个秘密:我跟一个富二代「好上了」。

但我有男朋友。

当时我刚洗完澡,走出那个比我和男友租的房子还大的浴室,我的手机响了。是我男朋友张明朗。

鬼使神差,我接了。

电话里他挺高兴的,「你今天能准时下班回家吃饭嘛?」

我正在盘算怎么回他,他又神神秘秘地补充一句:「我……有点事想告诉你。」

不等我说话,刘远航就从我身后拿过手机,替我挂了电话。他是这别墅的主人。

他从我身后袭来时,我感觉到了他的兴奋。

「小美,你让我等了太久。」

然后——我们做了预料之中的那件事。

对此我有些愧疚,也很迷茫。

但你问我后悔吗?我可以很肯定地回答——并不。

刘远航是一个富二代,我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就期待着今天了。

你们可能会觉得我是坏女人,但我已经过了相信「有情饮水饱」的年纪了。

我想要钱,很多很多钱,这是张明朗给不了的,但刘远航可以给我。

用我的朋友林娇娇的话说:嫁给一个富人,就算离婚也能分他一半财产。

所以,我担心什么呢?



我跟刘远航是在便利店认识的。

我用业余时间在这儿打零工。他当时进来买水,没带钱,也忘记拿手机了。

他看上去有三十五六岁。我认出他身上那件西服价值不菲;他停在路口的那辆大奔也是高端系列。

说不清在期待什么,我帮他付了水钱。

我跟他说,以后他要是路过,再还我就行。

他喝了一口水,笑了:「那就一言为定。我叫刘远航,你呢?」

「我叫李小美。」我尽量平静地回答。

「谢了!」他没有加我的微信就走了,也许不会再出现了。

没想到几天以后,他又来了。还是开着那辆大奔。他进门之前,我就看到了他的车——上一次我记住了车号。

他进来后,二话没说就将一个 LV 包包递给我。

「你别多想啊。这是我送客户的礼物,客户说她有一个一样的,奢侈品又不好退货,我就想着送你得了。」

看着这个包,我情绪特别复杂。

曾经让我和张明朗大吵一架的包,对另一个男人来说,只是随手就能送给陌生人的东西。

「女孩应该用好一点的东西。这包对我来说,就像你给我的那瓶水一样。收下吧!」

可能怕我觉得有负担,刘远航眼睛里都是真诚。

也正是这句话,让我看清了横亘在人与人之间巨大的财富鸿沟。我隐约感觉到了刘远航想要什么,但我有点犹豫。

后来刘远航又约过我两次。我拒绝了一次后,第二次才赴约。我不想让他觉得我太好上手。

那次刘远航带我去了一家日本餐厅,吃完饭之后我根据菜单上的价格算了一下,人均 2000 块。

那天是我吃过所有饭里最愉悦的一餐。不是饭菜有多好吃,而是服务员对我的态度,让我感觉自己仿佛是世上最值得被善待的人。

刘远航也让我如沐春风。他细心地为我拉开餐椅,温柔地跟我介绍每道菜的特色。

「这家店的鱼生,全部是从日本空运过来的,最大程度上保留了食材的新鲜度,口感还不错。」

「海胆配三文鱼籽,一定要配这个甜虾刺身一起吃,鲜甜,还不腥,你尝尝。」

我望着刘远航并不出众的五官,此时只觉得他帅爆了。我心想,怎么会有男人这么懂生活。

刘远航还告诉我:「我们家是做灯具生意的,在青岛有家分公司,每个月我都会过来几天看看情况。下次我再来,还约你呀!」

我当时想,如果刘远航再约我,我就和张明朗分手。

可是这之后,刘远航突然就不怎么找我了。我有点心慌,觉得自己可能被玩了。

但我又想不通,他玩弄了我什么呢?他连我的手都没拉。

这么想着,很多天之后的一个下午,我在朋友圈刷到了刘远航的一条朋友圈:

「被鸽了!有没有在新都心附近的朋友,出来陪我吃个饭!」

我心动了,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留言。我怕留言后,他又说已经约到人了。但我更怕不留言,就没有跟他见面的机会了。

于是我留言给他说:「有空!举手!」

他几乎秒回:「你在哪,我去接你。」

就这样,我俩又联系上了。

但仅仅是联系上而已。

刘远航对我,还是朋友之间的感觉。

在跟不跟张明朗分手的事情上,我有些拿不定主意。

但好在我有个特别会「对付」男人的军师——林娇娇。

她已经用这种方式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我相信她的经验。

我问林娇娇:「你说我到底怎么选啊,是跟张明朗分手,还是选刘远航啊!」

林娇娇不愧是情场老手,「当然要选刘远航,傻子才会放过他!不过,美子,你也不能跟张明朗分手!」

我不明白娇娇的意思,傻傻地望着她。

娇娇笃定地笑了:「对刘远航这样的富二代来说,追女人最重要的是刺激。而你正好有一个深情前男友,没有比这更刺激的事情了。」

娇娇果然很了解男人。得知我有一个交往七年的男友之后,刘远航果然对我越来越放不下了。

他只要一有空就找我,我们同进同出,俨然是一对情侣了。

为了不被张明朗发现,我绞尽脑汁找了很多借口外出。事实证明,只要女人铁了心想骗你,你就什么都发现不了。

但我还是很犹豫,是否要跟刘远航走出「关键性的一步」。我仍然怕刘远航只是骗我。

我和娇娇说了我的顾虑。

娇娇让我放心:「以过来人的身份跟你讲啊,跟刘远航在一起的未来的确是不可预测,他可能骗你,可能上过床之后就再也不理你了,但他肯定会支付上床的费用。而且——如果幸运的话,你还是有希望和他在一起。听我的!跟张明朗这种穷鬼搞对象,能得到什么?跟他一起背房贷吗?」

我觉得她说得对。

所以前几天,刘远航约我到他的别墅过周末,我同意了。

听着海浪的声音和刘远航轻轻的鼾声,我闭上眼睛。

不知道明天早晨醒来,我的未来会不会改变。



二、张明朗篇

我有一个秘密。

我女朋友小美跟别人上床了。我知道这件事,但她不清楚我知道。

那天,是我去办理房产证的日子。去之前我没告诉小美。我想给她一个惊喜。

我买的那套房,位于小美曾经最向往的小区——菩提小区,在那儿的房间里能看到海。

我大学快毕业的时候,找工作不是很顺利。当时心情很郁闷,小美陪我从面试的公司回学校,正好路过这里。这是青岛市内最便宜的海景小区之一。

当时是傍晚。小区外路灯昏暗,小区里灯火通明。

我心情糟透了,感到自己的人生犹如头顶那盏路灯,注定只能成为这个城市暗淡的陪衬。

但是小美却兴致勃勃。她指着小区里的万家灯火对我说:

「明朗,这份工作不行,我们可以找下一份!我相信,咱们以后肯定能在这个小区里拥有一盏灯。」

我永远忘不了她那天的样子。

在路灯昏黄的光晕里,她整个人犹如披上了一层金纱。那个瞬间,她仿佛具备了神的光辉。她是那么雀跃,那么飞扬。在她的感染下,我的失落一扫而光。

我爱的女人坚信我可以在这个城市里给她一个家。

我决不能让她失望。从那一刻起,我只为了小美的愿望而活。我充满干劲、马不停蹄,终于在毕业五年后的今天实现了它。

从房屋管理中心出来,卖家大哥将房屋钥匙交给了我。

他拍拍我的肩膀,「小哥挺厉害昂。这么年轻能靠自己在青岛买房,不容易!这是你的婚房?祝福你!」

我听出了大哥话里的鼓励和佩服。

说实话,我也挺佩服自己的。

我幻想着把钥匙交给小美时她的反应,她一定很开心——自从她大学毕业之后进入那家国企,她就很少开心了。

她总是向我抱怨她的同事有多么势利。

「好像租房的人就不配活着一样!」小美皱着眉头的样子让我心痛。

现在好了,她在能看到海的小区有了一套房,以后谁还敢小瞧她!

我还买了戒指——找同学代购的卡地亚情侣对戒。

虽然在我看来,花两万多买这么普通的对戒,实在不太值——况且还不是黄金的,不知道能不能保值——但小美喜欢这个牌子。她说,她结婚一定要买这个牌子的戒指。

我知道小美不是虚荣,她只是不想在同事面前丢面子。

花两万多让小美高兴,我想,还是非常值得的。

我想尽我所能,让她风风光光地嫁给我。

当我满脑子都在计划如何向小美求婚的时候,一条匿名短信彻底击溃了我的生活。

那是一张小美只穿内衣、躺在一张陌生床上的照片。

在看见照片的一刹那,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说实话,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想「那男人是谁」。

让我心碎的,只有这一件事——小美背叛了我。

五年前因为小美重新活过来的男人,再一次死了。小美是我奋斗的动力,如果她离开我,我奋斗的目标也就消失了。

我想,我一定是做错了什么,才让小美这样做。



我是小美在大学的学长,大她两届。

像我这样来自十八线小县城的穷小子,原本是不指望能在大学里谈恋爱的。现在的姑娘眼光都很高,谁能看上像我这样家庭条件不好的男人呢?

但小美却是那么不一样。

我们是在迎新的时候认识的。她那么好看,我对她一见钟情。不过那个时候我也不敢想自己能与她发生什么。

但我还是愿意跟她待在一起。

我以「大哥哥」的身份,带她熟悉青岛这座城市。我带她去海边喝扎啤,带她进入学生会……虽然我嘴上说她是一个「彪呼呼的小嫚儿」,但在我心里,她却是个不容亵渎的小仙女。

我不指望跟她在一起。

我就希望,我的存在能让她活得轻松一点。

直到有一次,我跟小美,还有几个学生会的朋友一起聚餐。结束后,有人提议一起去喝星巴克。

小美随口赞叹说,星巴克的咖啡太好喝了,这是她第一次喝。

当时同行的人中有个富二代。他当场笑话小美,「以后不要这么说,丢人现眼!星巴克这种流水线大路货,只有农村人才爱喝。」

小美的脸「唰」地红了。

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她打圆场。因为大家都要巴结那个富二代。

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把话接了过来:

「山东只有青岛和济南有星巴克,小美没喝过有什么丢人的?再说,你要觉得不好喝,为什么还要跟着一起来?」

我为小美出了头,也彻底得罪了那个富二代,从此在学生会里遭到排挤,最终不得不退出。

但我一点都不后悔。

因为,那件事让我跟小美走到了一起。小美说,我是她的英雄。

小美家庭条件不好。她妈妈有慢性病,弟弟还在读书。为了让她过得宽裕一点,大学期间我一直打工兼职。

后来毕了业,为了小美那句「我们未来肯定能在这小区拥有一盏灯」,我入职本地最有名的房企做销售。

其实我不喜欢当销售。但我不是本地人,没关系没背景。房产销售是我能想到的最有可能赚大钱的职业。

大学毕业五年,连存带借,我终于攒够了买一居室的首付款。

对我来说这不是小数目。我辛苦存了 30 万,又找朋友借了小 20 万。

小美跟着我的七年里,我自问没有亏待她。



所以,当我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我才会觉得自己像死掉了一样。

几乎是失魂落魄地回到出租屋,我满脑子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杀了小美,然后自杀。

闯进家门,我瞥见了小美挂在卫生间里的内衣。

那是件已经破了洞、起了很多球的内衣。小美至少穿了四年了。是有一年双十一我们一起买的,我记得非常清楚,价格 29 块 9。

我又想起我给她买的那个假 LV。还有那场风波。

当初,小美因为那个假包在行业年会上丢的面子,不光是她自己的,还有我的。

那一次,我生我自己的气。但当时我却对她说,是她虚荣,是她要攀比,是她认不清自己的条件和现实。我不想承认自己的无能。

想到这些往事,我突然就不恨她了。我只恨我自己,恨我们的命运。

我还是想争取小美。

我准备按计划向她求婚,于是精心准备了六个菜,其中有她最爱吃的红烧肉——我准备把戒指和钥匙一起送给她。

如果她还愿意跟我一起过,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按照计划与她结婚生子,携手一生。

那天我等到九点多。饭菜凉了又热,当那盘晶亮诱人的红烧肉染上了铁锅锈色,小美还是没有回来。

她彻夜未归,这是以前从未发生过的。这也意味着,她可能再也不会给我机会了。

我几乎一夜未睡。

半夜里,我思来想去,给小美发了一条微信,告诉她:我在菩提小区买了房,跟她曾经梦想中的一样,可以看到海。

如果她还看重我们的感情,应该就会回我的微信,收下房子。

然而,我并没有收到小美的回复。

我在天亮之后,收到了来自那个匿名号码的另一条信息。

这条信息让我彻底死了心。

我在出租屋里坐到天黑。小美始终没有回来。

我给中介打了电话,准备卖掉房子离开青岛。我一个穷小子,真的已经尽力了。



三、小美篇

躺在刘远航的床上,我还是无法避免地想起了张明朗,想起我们的曾经。

张明朗跟我一样,也来自省内的小县城。他是我学长。

我们是在学校迎接新生的时候认识的。

那时候,他笑着说,「这个小嫚儿一看就彪呼呼的。」

青岛话里把小姑娘或者年轻女孩称为「小嫚儿」,把傻乎乎说成是「彪呼呼」。不过很多时候,「彪呼呼」也意味着「纯真」。

比我早来青岛两年的张明朗,已经可以熟练使用青岛话了。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学妹,在学校吃饭啊洗澡啊,都得用校园一卡通。路有点绕,我带你去办!呢个什么,你行李沉吧,我帮你拿!」

他抢过我的行李,执意带我穿过了大半个校园办事,又把我送到宿舍楼下。

多年后,他还是要坚持说,一看到我就觉得我有点傻,怕我让办理各种信用卡、电话卡的人骗了,所以一直把我送到宿舍。

其实我不傻,我早知道他不是觉得我傻,他只是对我一见钟情了。

我第一次看大海,是张明朗带我去的。他带我去石老人海水浴场,给我讲石老人的传说,我们分别在沙滩上写了对方的名字,还用手机拍了我们的第一张合影。

我第一次喝现磨咖啡,也是张明朗带我去的。在海边木屋的著名咖啡厅,我们看着大海喝了两杯拿铁。那家店还有一只可爱的狗子,在我们俩旁边吃狗粮。

我第一次喝醉,还是跟张明朗一起。他带我见他的哥们儿。在台东的大排档,我第一次见识到用塑料袋装啤酒的「青岛生活」。干掉一菠萝杯的散啤后,我的脑袋「砰」一声扎到了桌上。最后,是张明朗背着我回的宿舍。

我第一次那啥,也是跟他……

一句话,张明朗是我对青岛这座城市的最初记忆。

我心里挺乱的,从床上起身,来到窗前。

刘远航这别墅,是实打实的海景房,能看到沿海最美的风景。眼望大海,听着海潮翻涌,我又想起跟张明朗的约定。

大学那几年,我们像所有来自内陆的孩子一样,对大海有着莫名的喜欢,没事就跑到海边去玩。

久而久之,我就经常想,如果我们以后也能有间看得见大海的公寓就好了。

张明朗知道我的羡慕。

「小美,以后我一定会给我们买一套能看到大海的房子,让你坐在家里就能看到大海」。

我们甚至查了一下青岛最便宜的海景小区,并将它当成了我们的目标——虽然那里的所谓「海景」,是本地人看不上的后海。

我曾经以为,实现这个心愿是可能的。

尽管我们的家庭条件都一言难尽,但他大学毕业后,一直非常努力地工作着。

我曾经还以为,我肯定会嫁给张明朗——不管他能不能买得起海景房。

真的是一个彪呼呼的小嫚儿。

和我同一个宿舍的林娇娇,从我跟张明朗在一起的第一天就直言不讳说我傻。

「美子,咱们这种家庭的女孩,不说一定要傍个大款,最起码也应该找个本地有家底的男朋友。不然,将来很麻烦。」

当时我还鄙视林娇娇那黑黑的皮肤、小小的单眼皮,顺便鄙视着她通过结交「男朋友」获得学费和包包的做法。

我觉得我是金贵的,林娇娇是——贱的。



但,当我大学毕业,以合同工的身份进入一家国企,我发现我错了。

我进单位第一天,背着 66 块钱网购来的帆布包,包上印着一只小猫。

我的领导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打量了我的包,语重心长地跟我说:

「小美,你跟当学生的时候不一样,有个拿得出手的包是最起码的。」

我当时困窘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搁,后来找代购买了个 COACH 经典款包包,1600 块,占我工资的四分之一。

领导见我上道,又不遗余力地教育我:「奢侈品是女性的武器。只有装备好了,你才能在同性中受到尊重。」

但很快我就发现,这根本不够。

房和车,才是成年人的交友基础。没房的人,不可能和有房的人打成一片。每当我的同事提起自己的房子、男朋友的房子、父母的房子,我都插不上话。

这让我很难受。

我到年终没有奖金,也没有双薪。因为我是合同工,没有编制。

月薪 6000 块,可是能花的只有 3000。另外一半钱,我得寄给家里:1000 块用来供我弟上大学,2000 块用来偿还之前妈妈生病欠下的债务。

从我上班开始,已经这样过了三年。

我努力掩藏着窘迫,甚至为了多挣一点钱,去便利店做小时工。

一杯奶茶 20 多块,一顿外卖人均 50 到 100 块。同事们点十次外卖,我会参加三次,剩下七次都会以减肥为由拒绝。

我还要买换季新衣,买护肤品,这些都不能买便宜货。凡是能被同事看到的地方,我都得精致,不然就会被人瞧不起。

我也知道,在背地里,我还是会被人瞧不起。因为在我们单位上班,LV、GUCCI 的包、四叶草项链……都是年轻女士的标配……



我上班后的头一个生日,张明朗送了我一个周大福的金手镯。

我很开心地戴着去上班,却被两个同事调侃了。

「现在只有老年人才戴纯金首饰,你对象可真够土的。」

「这也太实惠了,哈哈哈!」

她们明着是说张明朗,其实就是当面奚落我。

回家之后,我哭了。

张明朗居然笑嘻嘻地安慰我说,「金子是保值的,他们都不懂。」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嘴里永远都是「保值、保值」。房子保值,车贬值,金子保值,包贬值,张口闭口都是过日子,过日子。

但对我来说,他说的这种「日子」就像一个牢笼。

我们单位有个大姐,总劝我跟张明朗分手,还说给我介绍本地男孩。

「美,大姐是过来人。你这么漂亮,怎么不能找个条件好的啊!我老公有个外甥,家里三套房,市南一套,市北两套,人家自己也有本事……」

市南和市北,是青岛市中心的两个区。

我不是没想过见见大姐嘴里说的人。可是张明朗对我太好了,我觉得我应该再等等他。

我想好了。

如果在我 27 岁之前他还不能在青岛买房,那我就和他分手,嫁个本地人。



很快,我在同学聚会上重遇了林娇娇。

林娇娇从大二开始就不住宿舍了。毕业后,我们也有几年没见了。

现在的林娇娇完全脱胎换骨。

眼皮变双了不说,皮肤也变白了。而且不是化妆后的脸白,是脖子、胳膊、小腿……凡是露出来的地方,都雪白雪白。

林娇娇和其他人都不熟,但这一天,几乎所有人都主动来加了她的微信。

得知我还和张明朗在一起,林娇娇的下巴都要惊掉了,「美子,你可真天真!」

聚会后,林娇娇执意送我。

坐在她的宝马车里,看着她的香奈儿包,我明白,我和林娇娇彻底是两个阶层的人了。

她要交停车费,跟我说:「帮我从方胖子里拿一下手机。」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她说的「方胖子」指的是她的香奈儿包。

将手机递给她后,她只顾着扫码支付。而我,我第一次摸到了香奈儿包。

怎么形容呢,那手感……感觉比我的皮肤还要好。

林娇娇交完费,就把手机塞回了包包。我不好再拿着它,沉默着将「方胖子」放下了。

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也想要。

回家之后,我跟在厨房里忙活的张明朗撒娇,「我今天遇到林娇娇了。托她的福,我第一次摸到了香奈儿的包,手感太好了,你也给我买一个呗!」

张明朗从厨房里端出一碗红烧肉。

「你跟林娇娇那种人比什么啊!她不知道跟了多少男人,就不是正经过日子的女人,跟她比,太掉价!乖,快洗手,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红烧肉!又是红烧肉!

我瞥了那碗油腻腻的红烧肉,突然失去了跟张明朗说话的欲望。

我们可能真的不适合在一起。

那晚,我早早就睡了。

张明朗明知道我生气,但还是没有像我期待的那样,松口说送我一个包。

而真正让我下定决心跟张明朗分手的,是关于「包」的另外一件事。

同学聚会后不久,公司派我去参加一个行业年会。

领导特意将我叫到办公室:「小美,你去了,代表的就是单位的形象,穿着打扮一定要上心!」

领导都这么说了,我计划买个好点的包带着去。当然,这回我也不指望张明朗了。为了防止他逼逼,我计划用自己的钱买。

从大学毕业开始,我零零星星攒了有一万多块,这钱一直放在张明朗手里。因为我们要共同攒钱买房。

但我现在不想这样了。

我让他把那笔钱还给我。

没想到他居然不同意。

「只是去一次年会,又没人认识你,何必花一万多买个包?」

我也不高兴了,「别人的男朋友都送包送项链,我也不指望自己有那个好命了。我花我自己的钱,你还不同意上了,凭什么?」

「咱俩不是还要存钱买房吗?」

我更生气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买房应该是你自己的事,你没本事,还有脸拉我跟你一起存钱?」

张明朗被我说到痛处,气得面红耳赤,摔门而去。

他还有脸摔门?我懒得理他,只是给他发了一条微信:「如果你不让我买包,咱俩就分手。」

因为包,我跟张明朗冷战了七天。七天之后,张明朗怕我真的分手,送了我一个高仿 LV。

「小美,这个包也很不错呀!要我说,那些大牌子,就是挣你们这些年轻小嫚儿的钱!一万块钱,都能多买半个平方啦!」

到了年会现场,果不其然,所有企业代表都是名牌傍身。

我拿着那个假包,心里有点忐忑。

好巧不巧,这时候,我遇到了那个说「买金首饰的张明朗有点土」的同事。

她看见我的包之后就凑了过来,「哎呀,太阳从西边出来啦!小美也背 LV 了!」然后瞪着眼辨认着款式,「马鞍包呀!我看看,啧啧,谁给你买的呀?在哪买的呀?」

「我男朋友送我的。」我只能这么说。

同事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仔细看了看包的五金件之后,叹了口气:「这个张明朗,真能糊弄人!小美,你被骗了,这包是假的!」

「这包是假的」这五个字,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尽管大家只是脸色微变,没有再交头接耳……但我还是跑出了会场。

在我跨出大门的瞬间,一个声音飘到我耳朵里:「背假包的人是怎么想的啊?」

我在全行业的人面前失了面子。

回家后,我跟张明朗大吵一架。

但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还骂我虚荣。

他的话字字扎在我心上,现在想起来,我还感觉脊背发冷。

「李小美!别跟我说你同事住什么房子、开什么车、背什么包,你同事是你同事,你是你!你要认清你自己的条件!别觉得跟着我你委屈了,跟着别人你试试?除了我,还有谁能对你这么好?为了给你买房子,我中午只吃煎饼果子,买衣服从来不超过二百块钱!就这样,你还要花一万多买个包,你别这么虚荣,懂点事行吗?!」

张明朗将我说得一无是处,也说出了他的心声。

虽然,他最终还是向我道歉了,并答应我,发了年终奖就给我买个真 LV……但我们之间还是有了芥蒂。

就在我准备跟单位大姐说,我同意见她老公的外甥之前,刘远航出现了。



四、刘远航篇

我有一个秘密。

我上了一个叫小美的女孩,她以为我是个富二代。

但事实上,我只是富翁的司机。

我是本地人,正经本科毕业。亲朋好友都不理解,我为什么要去给人开车呢?

呵,真可笑!当那个跟我恋爱十年的初恋绿了我、跟一个富老头跑了之后,前途在我眼里,就只是一个笑话!

我还记得,我这个身高一米八的大男人当时痛哭流涕,就差没给初恋跪下了:「我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老头?你告诉我!我改行不行!我发誓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求求你别离开,好不好?」

我的初恋就站在富老头价值千万的豪车旁,斜着眼看我:

「你努力?就算你再努力,在青岛一个月赚 2 万也就到头了,你能工作几年?40 年?不吃不喝一千万,不过是人家一辆车钱。你拿什么跟他比?」

从此之后,我活着的唯一动力就是报复——报复所有虚荣的女人。

没有一份工作,比「给富人开车」更便于实施这个计划。

我老板常年不在青岛,我是他在这儿的代理人。

他在的时候,我是他的司机。他不在的时候,我是他的豪宅和豪车的「主人」。

有了这些,我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吸引虚荣的女孩上钩。她们是那么肤浅,又那么前赴后继。

当我第一次看到小美,就把她当作了下一个目标,因为她当时背着个假包。

是的,小美以为她跟我是在便利店认识的。但其实早在前几天,我就在那个行业年会上见过她了。

她当时哭得梨花带雨。凭良心讲,小美是个美人。美人哭泣,男人应该感到心疼——但我只觉得,她跟她的那个假包一样,丑陋又虚假,哈哈!

后来,我跟踪她,发现她竟然在便利店打工。有一瞬间我是心软了的。或许这次真的看错了人?

我决定还是试探一番,给小美一个机会。如果她不上钩,我就放过她。

几天后,我故意把老板的 S 级大奔停在便利店门口的显眼位置,然后进店买了一瓶水,假装没有带钱。

我失望了。小美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估量和计算——她在估量我身上这套西服和门口大奔的价格,计算帮我付一瓶水钱,自己能获得多少利益。

我从太多女孩眼里见过这种估量和计算了。当她们有了这种眼神,就已经不是人,而是贪婪的野兽。

几天之后,我重新出现在便利店,送了小美一个包。

我跟她说,这是答谢她的「瓶水之恩」。

她收下了那个包,把我当成了她的猎物。

我的狩猎时刻到来了。

我约了小美两次,她第一次拒绝了我。她肯定是想通过这种方式隐晦地告诉我,自己没那么贱。

真是可笑!

不过我一点都不着急。网总是慢慢收才有意思。

第一次约会之后,我彻底冷落了小美。

我想象她抓耳挠腮、急不可耐的样子,这让我心情好极了。

半个月后,我发了一条只对小美可见的朋友圈,透露我在新都心吃饭,被同伴放了鸽子,寂寞空虚冷。

小美果然上钩。她迫不及待地赶来跟我一起吃饭。

剩下的,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周末,我约小美在老板的别墅里吃烧烤。不出我所料,小美轻而易举地被我带上了床。

过程中,我其实毫无快感。这种轻贱的女人!只有在践踏她们的时候,我才能获得快感。

事后,我给小美拍了照。

然后跟她解释:「我想留下你最美的样子!」

小美丝毫没有怀疑我说的话。她美美地睡着了,一定在做着嫁入豪门的美梦吧!

我用小美的手指解锁了她的手机,找到一个手机号——署名是「亲爱的」。

这个可怜虫!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我把小美的床照发给了「亲爱的」。

他一定会跟小美分手吧。等他跟小美分了手,我就彻底甩掉这个贱女人,然后等着看她痛哭流涕的样子。

出乎我意料的是,那男人竟然给小美发了一条信息,告诉她,他给她买了一套房?

真是个傻 X!我从小美手机上删掉了这条信息。

这个可怜的男人,让我想起曾经的自己。

所以我越来越觉得,现在做的这件事很有意义!

第二天,小美早早起床,去厨房给我做了早餐。

呵呵,真是个贤惠的女人。我拍下了小美认真做饭的照片,发给了那个傻帽。

我要让他亲眼看到,他精心伺候的姑娘不但上了别人的床,还给别人当保姆!

这些虚荣的贱货啊,不值得。



五、结局·小美篇

没想到,刘远航竟然是个骗子。

跟他「在一起」的第二天一早,他对我就不冷不热的。

任我给他做早餐、跟他撒娇,他都只是冷冷的。

我慌了。

想了半天,我忍不住问他,怎么看待我们之间的关系。

他沉默了一下,突然问我:「你想嫁给我吗?」

我愣了。

但我还是不能让他觉得我在「上赶着」,于是笑着说:

「你这是求婚吗?我需要考虑考虑。」

他狂笑起来。我吓坏了。

他的眼神令我不寒而栗,「你这个贱货!」

我感觉他好像疯了。我很害怕,转身想走,但他把门关上了。

他面目狰狞地逼近我:「哈哈,你是不是以为跟我睡觉能嫁给我?凭你的这点姿色,嫁给一个富二代,实现阶级跃升,走向人生巅峰?可惜啊可惜,我不是富二代,我就是个司机,你只是一个被司机睡了的臭婊子!你现在是不是很恶心?恶心就对了,我也觉得恶心,要不是为了收拾你,我都不稀得跟你这样的贱货睡!」

我说我要报警,我要告他。

「尽管去告。你这种一个名牌包就能搞上床的虚荣女人,活该。你赶紧去告我,让警察也看看你是多么不要脸!」

然后他打开了房门。

我赶紧逃了出来。

坐在海边,我放声大哭。

我错了。

我后悔跟他来这个别墅。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就好了。

我想起张明朗。他对我那么好,我却背叛了他。

幸亏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我决定回家好好跟他过日子。

可是回到家,我发现我的行李被扔在门口。

行李箱上还放着那个假 LV。

中介小哥告诉我,张明朗今天一早突然把房子退了,还委托他卖掉一套位于菩提小区的一居室。

我崩溃了。

等着我的,居然是「一无所有」。



□  万泉寺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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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5 22:01:13 | 显示全部楼层
95楼 cyec说:
第六个故事

深圳海湾:相亲相到前男友



叶蓉在三十岁这年,终于妥协被安排相亲了。

说起来,相亲对象挺好的。人长得帅,性子又温柔,年龄也相近,在深圳这个一线城市还有车有房,简直堪称完美的结婚对象。

只除了——

他是她的前男友。

关键是当年还是他劈腿的她。

眼看着刘星星迈着长腿一步步朝她走来,眼神炽热而深情,叶蓉的心剧烈而慌乱地跳了起来。她最喜欢的山多斯咖啡似乎也没了味道,手无意识地搅拌汤匙,咖啡溢出到桌面上。

不对啊,怎么会是他?

这真是个奇妙的大玩笑,在叶蓉终于准备放下过往,接受相亲的时候,竟然相到了自己的前男友。

要怎么面对这个曾经允诺要给她一生幸福,却在临近婚礼时出轨了的男人?

叶蓉的左手死死抠着桌沿,浑身僵硬。她以为一切早就过去了,可偏偏在见到他的那一瞬,过往所有感觉复苏且燃烧起来,这种可耻和羞愧让她说不出话来。

时间仿佛慢放了一般,刘星星的身影一步一步朝她靠近,就在叶蓉准备夺门而出时,刘星星一把拉住她的手。

叶蓉的呵斥毫无力度,「你来干什么?!我们已经分手了!」

刘星星看着她,「我知道,我是重新来追你的。」



关于跟刘星星的过往,叶蓉一点都不愿意回想。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这段感情的所有细节,这是一场彻底失败的战争。

叶蓉跟刘星星彼此都是初恋,自中学时候在一起,相恋有十多年了,要不是保护措施得当,怕是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三年前,在叶蓉二十七岁的生日 party 上,刘星星跟叶蓉求婚了。

二人的爱情马拉松跑得并不轻松。刚开始他们遭遇了老师、父母的围追堵截,毕业后又是异地恋、争执、猜忌等各种考验,其间刘星星创业被骗,最穷的时候两个人就着泡面汤配馒头。好不容易刘星星的公司走上正轨,结婚也是顺利成章的事。

答应求婚后,满心欢喜的叶蓉辞掉工作,回去老家准备婚礼事宜,不多久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来自大学好友刘念。

「你跟刘星星是打算结婚了吗?」刘念问。

叶蓉笑,「对啊,到时你一定要过来参加婚礼。我正看新娘服呢,一会儿我发给你看看哪件好——」

刘念欲言又止,最后打断她,「你赶紧回来吧,刘星星好像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了!」说完,对方匆匆挂断,好似怕听到叶蓉心碎的声音。

叶蓉当时脑子空了一下,马上又觉得这根本不可能。就算全天下男人出轨了,他刘星星也不可能出轨,叶蓉太了解他了。他一生只跟她谈过一次恋爱,只爱过她一个女人,连他喜欢的歌,这十多年都没有变过。叶蓉绝不信他会变心。

可刘念的话到底还是落到她心里了。怀疑一旦萌了芽,就会越长越大,再也难以抹去。叶蓉越想越疑惑,没人会平白无故去破坏他们的关系,何况刘念跟她相识也快十年了。她最终没能按捺住心底慢慢扩大的焦灼,提前买了高铁票回深圳。

叶蓉第一次没有告诉刘星星行程让他来接自己。晚上十点半,她急匆匆地出了高铁站赶回跟刘星星的出租房,发现刘星星并不在家。叶蓉打开冰箱,看到里面的牛奶已经喝完了,燕麦也没剩多少。刘星星跟朋友合伙开了个健身房,平时自己也是带课的私人教练,这些都是他每天必吃的食物。

叶蓉给刘星星发信息,「在干吗呢?」

「刚下课,今天还有一节课。」刘星星几乎秒回,跟以前一样。

叶蓉放下手机,整个人舒缓下来。就是嘛,刘星星把她看得跟命根子似的,怎么可能出轨?客厅里挂着一整面墙的照片,都是叶蓉跟刘星星这些年的合影。她看着照片上学生装的自己,回忆起跟刘星星相识的那一年,她十五岁。

那天下着大雨,叶蓉左右等不来母亲送伞,雨又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刘星星坐在教室角落好一会儿,等人都走光了,才朝叶蓉走过去,问:「我有伞,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呢?」

叶蓉羞涩的少女心和自尊,让拒绝的话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不用,我爸爸刚电话说了过来接我。」

但是叶蓉并没有爸爸来接她,她是单亲家庭,妈妈上晚班根本无暇顾及她。话已至此,刘星星也没有理由继续陪叶蓉等下去,便犹犹豫豫地走了。天色渐黑,叶蓉坐在教室里看着窗外发呆,妈妈大约是不会来接她了,请假是要扣工资的。她挽起裤脚,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滂沱大雨里,眼泪、雨水模糊成一团。

「你看你,没有我竟然这样惨呢!」大雨里面,那个面目清秀的少年举着伞罩在叶蓉头顶上,得意地大笑。那以后,叶蓉不曾再拒绝过刘星星。

叶蓉的心被这些过往的点滴抚慰了,疑虑一扫而空。她哼着歌下楼去小卖部给刘星星「补货」——健身的人没牛奶可不行。

小卖部的老板娘跟叶蓉他们早已熟识,两人时常拉着手在小区里散步,回去的时候刘星星会去店里给叶蓉买一个巧乐滋的香草冰淇淋。

见叶蓉进来,老板娘热情地跟她打招呼。等把东西买齐了,叶蓉准备走的时候,老板娘忽然吞吞吐吐地问她:「你跟小刘还好吧?」

「好着呢,怎么啦?」叶蓉没明白老板娘的意思。

「好就行,好就行。」 老板娘讪讪地笑了笑,搓着手好像为了缓解尴尬,又说了句,「这个月没怎么见你,还以为你俩吵架了呢。」

叶蓉笑了,「回老家去了,我们准备结婚啦!」

老板娘眉开眼笑,顺手赠了她一份甜品,「早点把婚结了好,小刘长得精神,身材又好,得看紧点呀!」

叶蓉的心,又被这句话给拨动了一下,好似羽毛飞过,明明很轻,却又留下了异样的感觉。

当天晚上,刘星星抱着叶蓉想亲热一下,叶蓉推托太累避开他的亲吻,刘星星没多说什么,一会儿便转头陷入沉睡中。这个举动又把她心里的怀疑加重了几分。刘星星不正常!哪个年轻力壮的男人一个月没挨着女人身子了,会这么清心寡欲地睡过去?何况刘星星这样强壮的人?

叶蓉悄悄起身,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数了数里面的避孕套,数目没变。她转头看看睡梦中的刘星星,窗外的光照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嘴唇微微抿着,很是俊朗。叶蓉心软了,她悄悄把抽屉推回去,决定放过自己。

可就在这时,叶蓉眼角的余光,落在抽屉深处一个玫红色的避孕套上,那个牌子他们从来没有买过!叶蓉呼吸滞了下,快速拿起那个避孕套确认了下,确实是一个她以前从没买过的牌子,跟另外几个完全不一样。

九月的深圳,天还是很热的,可叶蓉的身体却仿佛掉入冰窖,止不住发抖。



很快,叶蓉就从各种蛛丝马迹中找到了那个女人——代芳。

代芳是她高中同学的妹妹,比她小四岁,长得乖巧可爱,是她自己亲自招过来在刘星星健身房做前台的。那会健身房刚开业不久,每个员工都得出去跑市场、发传单。代芳虽然年纪不大,却跟着刘星星他们跑得很卖力,也开发了不少新会员,刘星星还夸过她好几次——这女孩不娇气!

叶蓉晚上做好饭给刘星星送过去的时候,都会顺手给代芳也带一份,她把代芳看成自己妹妹一样。想到那些饭,叶蓉恨不得抽自己几耳光!

从公司前台小妹吞吞吐吐的言语里,叶蓉了解到,这个月刘星星每天都跟代芳一起上下班;她还在刘星星裤兜里翻出一张电影票,是他以前从来不感兴趣的文艺片;小卖部的老板娘告知,刘星星跟代芳过来买过饮料……

这些事情,跟那个杂牌子避孕套放在一起,几乎毫无悬念地拼凑出了刘星星跟代芳的奸情。叶蓉内心已经山崩地裂,却没有告诉任何人,她以为这一切睡一觉就能回归原位,像不曾发生过。更重要的是,她没想好怎么跟刘星星摊牌。她被这个变故砸昏了头,十多年的感情,即将举行的婚礼,说没就没了吗?

叶蓉找了给她报信的朋友刘念一起吃饭。港式茶餐厅的人不少,虾饺、蟹籽烧麦、豉汁蒸凤爪、马蹄糕等各式点心端上来,叶蓉却毫无胃口。她将一盘鸡蛋肠粉快翻烂了。

刘念按住叶蓉的手,问她:「你想好要怎么做了吗?」

叶蓉的眼泪落下来,点点头又摇头,「我不知道,我甚至都不敢问他,我怕他跟我撒谎,更怕他说实话。」

刘念叹了口气,叶蓉太迟钝了,她早就提醒过叶蓉的,代芳这个女孩不简单。那时候刘念去他们家吃饭,代芳也在,满口叫刘星星师父,使唤他干活,说是不能累着嫂子,毫不把自己当外人。

要介入一对青梅竹马的情侣中,还能有比「朋友」这个身份更合适的角色吗?比起朴素持家的叶蓉,代芳显然有手段多了。她几乎就是在叶蓉眼皮底下把刘星星给勾搭上的。叶蓉记得,以前代芳经常当着她的面夸,「哎,你们两个人感情真好!好希望有一天我也可以找到像刘哥这样的男朋友呢!」

刘念跟叶蓉分析:

「你遇到的是一个高级别的绿茶婊,要是不能振作起来,你男人就成别人的了!要想打赢这场战斗,必须知己知彼。你看看人家代芳怎么做的?

「首先借着工作关系,什么事都喜欢请教刘星星。

「麻烦一个男人,是对他的魅力表示肯定的最好方式。第一,男人总是虚荣的,在一无所知的小白——尤其是还有点崇拜他的女人面前,展现自己的专业魅力,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第二,这完全是工作上的接触,男人可以毫无心理负担。 」

叶蓉想起,刘星星那段时间确实会经常带着代芳训练,教她许多健身这块的专业知识。叶蓉只当他在培养代芳往助教方向发展,根本没想这么多。

「两个人在工作上接触多了,聊的话自然也会多。毕竟工作上很多烦心的事,不能跟你说,说多了怕你受影响没有安全感呀。可是积攒下来的话总是要发泄出来的,平时在游戏、运动里发泄,突然发现还有一个温柔解人,又完全没有危害的女性『朋友』在这些选项里,该是多么开心的事!

「时间久了,男人就会被所谓的红颜知己瓦解了戒备心理,甚至被种下一点点朦朦胧胧的暧昧情愫,这个时候代芳给它浇一点水,就要发芽。」

刘念说的,代芳都从刘星星的手机里得到了佐证。

那些聊天记录,都不曾被刘星星删掉。

「最近天热啦,要不要去游泳啊?」代芳发微信问。

刘星星也许犹豫了一下,没有立马回信息。

代芳为了打消他的顾虑,立马又发了一条信息说,「还有我朋友啦,别担心,哈哈哈哈哈。」

可是叶蓉打开她的朋友圈,翻到那天的照片看,分明只看到了她一个人的照片和一只手的特写,那只手上戴着一块棕色带子的手表,正是刘星星的!

「一个女人趁男人伴侣不在时叫他去游泳,你想想,即使她穿着泳衣的身体线条不那么婀娜曼妙,可是对男人来说,也是完全不同于你十年如一日的身体,欲望从来不讲究道德,它就是喜爱新鲜。」

刘念指着代芳的照片冷笑,她跟前夫离婚就是因为对方出轨,可刘念把恨意都转移到了小三身上。

叶蓉心里明白,如果不是刘星星动了心思,代芳是没机会的。她从二人的聊天记录中看到,刘星星渐渐从被动跟代芳约会,变成了主动约会。他们开始频繁地一起上下班,一起健身,一起吃夜宵撸串看电影。

在「朋友」外衣的掩饰下,他们毫无愧疚地纵欢其中。这个时候,谁也没提起过正在老家筹备婚礼的叶蓉。

假若只有这些,叶蓉也没法断定二人确实出轨了,只能说他们关系暧昧。

可是,刘星星这个人太不会撒谎了,处处留了破绽。叶蓉从他的支付宝上看到了他转账给代芳的记录,说是医药费补偿。

刘念告诉叶蓉,那天她路过他们小区门口,看到代芳骑着电动车过来,结果偏偏就在看到刘星星时摔倒了。当时刘星星抱着代芳往医院跑的样子,焦灼无比。她跟着过去,想着能帮点忙。一路上代芳咬着牙,含着泪,一个劲道歉。说是本想顺路载刘星星过去公司的,没想到反而给他添乱了,刘星星眼里露出几分心疼,这一切都落在了刘念眼里。

「当男人对一个女人心里升腾起无限的爱恋跟疼惜,他们的关系就晋级了。」代芳住的民房没电梯,刘星星每天背着她上下楼梯,帮她拎包提重物干家务,连去厕所,都要站门外无数个担心。代芳呢?总是笑一笑,逞强地说,「没事的啦,看你大惊小怪的。」当然不能真的没事,半夜时候,她不就发了一张特写伤口的朋友圈,做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让刘星星剜心肝儿似的疼吗?

「要对付这种段位的绿茶,就要直接撕了她的伪装,让人看清真相。」刘念说得斩钉截铁。叶蓉抬起哭红的眼看着她,没说话。



可是,刘星星没等叶蓉主动找他,就先说了悔婚的事。

叶蓉看着他的嘴巴不停地在动,他说出来的每个字叶蓉都听到了,可每个字似乎都听不懂。从疑似出轨,到找出证据,再到刘星星悔婚,一连串事情根本没有给她消化的时间。

叶蓉沉默了很久,最后问:「你还爱我吗?」

刘星星低下头,小声说:「如果我不爱你,我不知道自己还爱谁?」

叶蓉,「那为什么不愿意结婚?」

刘星星,「也许我们还不明白婚姻对彼此意味着什么,我想给大家多一点时间考虑。」

叶蓉绝望地笑了,多一点时间考虑?他们考虑的时间还不够多吗?十二年,每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二十四小时,每小时六十分钟,不够考虑吗?为什么要等临近婚期了,才跟她说要考虑一下?

「你为什么不肯承认,是你变心了呢?」叶蓉盯着刘星星的脸。

刘星星面色冷下来,丢下一句「你想多了」便起身离开,背影决绝。

叶蓉是个骄傲的女人,她不愿意去找代芳。如果找了,那就等于承认她跟刘星星之间真的介入了第三者。她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

自从提出悔婚后,刘星星就从卧室搬出来,每天睡客厅。叶蓉这辈子从未体味过的屈辱、苦涩、心酸,全部朝她砸过来。她想给刘星星一点时间,也许他只是暂时想不通,也许只是创业期压力太大,也许是她这段时间离开,对他关心不够……

她决定改变自己,努力挽回这段感情。

原本叶蓉是个能躺着绝不坐着的女人。她天生体形消瘦,不爱运动,可是这段时间,叶蓉总往健身房跑。她问刘星星,你教我怎么用这个器械吧?

刘星星给她找了同事,让别人教她。

偏偏代芳,这个时候跑过来娇滴滴地说,师父,你看看我这个拉背的动作,怎么都不对,就是找不到肌肉发力的感觉。

叶蓉侧过头去,看到刘星星将手放在代芳背后,教她动作细节。积压的愤怒和妒火混合着委屈一齐涌上来,她忍了又忍,艰难地别过脸不想看他们。

可是二人的对话不断朝叶蓉飞过来,一个字一个字挤进她的耳朵。

代芳说,师父,你要不今天带我训练吧?

刘星星回她,得晚一点,一会儿我有一节课。

代芳甜甜地笑,没事,我等你啊!

叶蓉忍不住了!她仿佛被另一个人驱使着,捡起地上的哑铃,朝代芳走过来,有人已经觉出不对劲来,开始小声议论。叶蓉抡起胳膊,将哑铃朝代芳脸上砸过去。

代芳惊恐地尖叫起来。

一只手牢牢握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捏,叶蓉吃痛,哑铃落下来。

刘星星挡在了代芳面前,冷冷地看着她。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刘星星问。

叶蓉使劲揉了揉眼,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忽然发现,这些年自己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想不起他的面目来。原来是他太长久地长进了她的生命中,她对刘星星太熟悉了,熟悉到如同自己。一个人哪里记得住自己的样貌神色呢? 对自己根本无须记住。

可就是这个人,背叛了自己。

叶蓉甩开刘星星的手,一点点后退,身姿萎靡,仿佛刚刚那一下耗尽了她所有的力量。

「我会等你,等你想清楚了,过来找我。」叶蓉说完,像个空壳一般轻轻飘出去健身房。当初的刘星星有多宠她,此刻就有多伤她。

回去后,叶蓉开始收拾房间。她把所有东西归整了一遍,拖地,洗衣服,给花草浇水,然后做好饭放在桌上,一个人拿着手机出门了。

一直到爬上万庭大厦最顶端的平台,叶蓉才明白自己想干什么。

她要赌一把,拿自己的命,去赌刘星星对她最后的感情。

「刘星星,你今晚十点前要是不过来,我就从楼上跳下去!」

叶蓉发完这句语音,就把手机关了。她坐在万庭大厦最顶端的平台上,望着脚下来往穿行、被缩小了好多倍的汽车,心想,跳下去应该会被轧成肉片吧?

那天是十月一号,按照叶蓉的计划,她应该穿着那件带荷叶边的红色嫁衣,跟相恋了十二年的刘星星举办婚礼。可现在的她一身皱巴巴的碎花裙子,红肿了双眼,顶着一头乱发,状若女鬼。

她的记忆到现在仍在健身房的场景中徘徊,她记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和代芳发生争执的,也记不清楚是谁先向对方挑衅的,只记得她操起地上的哑铃,狠狠朝代芳那张小三脸上砸过去,这个不知羞耻的贱货!四周一片惊恐的尖叫声。她不记得是谁拉住了自己的手,只记得周边惊愕的眼神和指向自己的手,她一点点后退,看到刘星星挡在那个女人面前。

她用手使劲揉了揉血红的眼睛,仿佛要将眼前的画面定格。

没错,是刘星星,背叛了她!

叶蓉的一条腿就搭在天台外边,掐着时间,就等最后一秒,假如刘星星不来,她就毫不犹豫地跳下去。叶蓉的小半生里都是刘星星,现在半个自己没了,活着对她来说是一件艰难的事。

最后,刘星星来了。

不光他来了,刘星星身后,叶蓉的妈妈也来了。

看到母亲有些花白的头发,叶蓉错乱的神经清明了不少,她在母亲的号啕大哭中爬下来,跪在地上,久久没有说话。

这个世上,对她来说刘星星只有一个,可是对她妈妈来说,叶蓉也只有一个。

双方父母都知道了这件事,两个人的婚事彻底黄了。叶蓉的母亲原本就嫌弃刘星星家贫寒,刘星星家又觉得单亲家庭长大的叶蓉不够阳光,要不是两个人这些年的坚持,长辈们是不会同意他们的婚事的。

如今这么一闹,两家人也再无商量的余地了。

一种新的力量取代了爱,叶蓉对刘星星的恨意达到了极致。

毁掉一个男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毁了他的事业。毁掉一个女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毁掉她的名声。叶蓉不动声色地复制了刘星星手机里的所有聊天记录,又悄悄跟踪代芳一段时间,很快发现她在夜场跳舞、陪酒的第二职业,并拍下了一些她跟老男人出入酒店的照片。

她把这些扔在代芳面前。代芳先是惊讶了一下,继而嘴角带着嘲讽的笑。

「你紧张什么,我不过是玩玩。」

「你将来也是要组建自己家庭的人,总会遭到报应的。」

「那又怎么样?我寂寞,需要人陪,他愿意给我这样的关心。」

「如果不是你蓄意破坏,我们今年就要结婚了。」

「哈哈哈哈哈,我破坏?你错了,我何曾破坏过你们,刘星星又哪里是真心喜欢我,他不过是借着我的由头,来逃避现实罢了。今天就算不是我,后面还是会有人出现,提醒他这种程序形式化的生活是多可怕,到那一天,他会发现结婚生子并不适合他,他也没法守着一个一成不变的白开水女人过一辈子。」

「那是你们的事,不过是婊子跟狗,果然相配!」叶蓉按了下手机录音,朝代芳示意,「你们可歌可泣的感情故事,我很快就会整理出来,发到公司群、你们的亲友群、朋友圈等等一切地方,我祝福你们呀!」

叶蓉说完起身离开。

这场漫长的爱情马拉松,最终以一种非常狼狈不堪的姿势收场。

那篇《如何以朋友的名义上床》的文章传开后,代芳不得不离开健身房,并搬了家。刘星星被同事非议不止,合伙人撤资,他刚刚有点起色的事业,眼见着也摇摇欲坠。但是这些,叶蓉已经不想关心了,她只身飞往北方,远离了这个伤心之地。也因此,错过了一些真相。



北方的十月,已经开始冷了,需要火锅、啤酒和拥抱来暖身。

叶蓉落地后收到一条短信,是十二万块钱的到账提示。不用多想,她也知道那个账户是刘星星的。

十多年的青春损失费?

叶蓉有些凄然地笑笑,收起手机,不再去想往事,纵身投入那些热闹的寂寞中去。二十七岁这一年,忽然不用想婚姻、孩子、房子,才发现人生有这么多可能。这突然获得的自由跟轻松,令叶蓉有些晕眩。

她剪了留了十多年的长发,染了一个金红色。刘星星最爱的就是她长发飘飘的样子,叶蓉把它斩得干干净净,就像和过去彻底划清界线一般。她试图放纵自己,跟过来搭讪的异性调情,用眉梢眼角的韵味去「征服」男人,可是酒醒后叶蓉哭得不能自已,她根本找不到快乐。

酒吧门口每天都有喝醉烂哭的人,叶蓉的悲伤不过是其中一份罢了。

等她吐得有几分清明时,一双白皙干净的手伸过来,递给她一杯温热的玉米汁。叶蓉是来北方之后才知道超市有卖加热饮料的,握着手暖,喝下去心暖。手的主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孩子,戴着黑色的口罩,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眸,叶蓉几乎能看清他额头上细细的小绒毛,带着年轻的气息和光泽。

男孩子问:「我骑车,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呢?」

叶蓉脑子里掠过一道记忆的弧光,仿佛回到了十五岁那年,拿着伞的刘星星在问她,「我有伞,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呢?」

叶蓉眼泪落下来,哭了一会儿又笑了,她把男孩的口罩扯下来,响亮地亲了一口,打着酒嗝说:「我有钱,你还是跟我走吧!」

男孩石化在原地。

那一个吻,原本只是叶蓉借着酒精在回忆的冲动下给出去的,却成了男孩对叶蓉穷追不舍的理由。他叫张家白,今年不过二十二岁,刚刚从学校走出来,还没被社会现实的铁拳揍过,眼里都是对未来的憧憬和霸气。那是叶蓉以前有过、如今正在渐渐淡去的东西。

叶蓉想,管他呢,谁说恋爱一定要有结果,我只想享乐当下!去他的懂事!去他的温柔体贴!我现在是短发的叛逆小魔女!

如果说这些年跟刘星星的恋爱是匍匐在现实里,步步挪移的,那她跟张家白的爱情简直是在天上飞行,放肆张扬。张家白出身好,从未为钱发愁过,做起事来只问喜不喜欢。这种从容和自爱是叶蓉从未有过的,即使刘星星曾经给过她很多很多的爱,她也不曾有过这种安全感。

张家白带她去逛寺庙,每见到一个佛都会认真拜一拜。

叶蓉问他为什么。

张家白龇牙一笑,说跟菩萨求了姻缘,怕漏掉哪个不高兴,就不答应他了。

叶蓉被姻缘这两个字刺痛了,脸上的笑顿时淡去,转身出去。张家白跟在她后面,嘴里咋咋呼呼,要拉着她去算一卦。叶蓉耳中,他的声音一点点远去,只剩她跟刘星星相处的过往。

深圳的夏天极热,他们租住在白石洲贫民窟一个十平方米的小房间里,只放得下一张小床跟书桌,再多点东西门就关不上了。房间没有空调,刘星星去二手市场买了两个小风扇,晚上就对着两人的脚下吹。

叶蓉拉着刘星星的手说:「咱们像不像踩着风火轮的哪吒?」

刘星星反过头来亲她,叶蓉一把推开他,大吼,「我身上的汗刚刚干!」刘星星才不管那么多,反手一胳膊就将她抱上来,两人滚成一团……

「蓉儿!」张家白将一个烤红薯塞到叶蓉手里。叶蓉回过神来,看着他因为快走微微发红的鼻尖,心里一酸。张家白花二十块钱,买了两个烤红薯,就是给她暖手用的,凉了就要扔掉。可她记得当年跟刘星星去罗湖的东门批发市场,买条十五块钱的小花裙都要心疼很久。

那些过去,不仅仅是她跟刘星星的过去,也是她的小半生,她的青春和记忆。剔不掉,割不走,已经长进骨髓里了。

叶蓉看着张家白,明明眼睛里的倒影就是他,却让张家白感觉像隔了几个世纪一样遥远。他们去看电影,逛游乐园,在景点的许愿牌下写上二人的名字。可是叶蓉发现,那些她跟刘星星做过的事,体味过的爱情,跟张家白一起做的时候,她只会更加想念对方。

爱情不是换个人就好了。

叶蓉抱抱张家白,像刘星星对她那样,摸了摸少年的额头,说,我们分手吧。

晚上,她收拾好了行李,决定回到深圳。

那座城市不只有一份失败的感情,还有她解不开的心结。叶蓉打开手机,看到刘星星的转账提示。她出来这一年时间里,刘星星每个月都会给她打钱,让她学喜欢的古筝,买喜欢的衣服,去想去的地方,似乎要把贫困时期所有亏欠的都补偿给她,除了爱情。

叶蓉跟刘星星在一起的时候,只有爱情。现在刘星星的公司越做越好了,买得起叶蓉想要的裙子时,他们已经分手了。叶蓉曾经无数遍回忆他们在一起的过往,反复咀嚼那些可能导致分手的疑点,却始终找不到真正的答案。

她知道,没有这个,自己这辈子都没法再跟别人相爱了。



叶蓉三十岁这年,母亲天天十多个电话地轰炸:你给我相亲去,今年要是带不回来一个公的,就别叫我妈。

叶蓉苦笑,最终受不了这种狂轰滥炸,答应过去相亲,可是谁也没想到,在一千三百多万人口的深圳,她偏偏相到了自己的前男友——刘星星。

下意识地,叶蓉只想转身逃走,十二年的感情,三年的逃离,她依旧做不到坦然面对,然而这念头不过刚在她脑海里转了一圈,手腕就被人拽住了。

叶蓉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刘星星的手却改为十指相扣。叶蓉感觉到他的手心很热,滚烫的温度几乎能灼伤人。

叶蓉抬起眼。

刘星星身体前倾,握着她的手,叶蓉甚至能够清晰地闻到刘星星身上淡淡的肥皂香,一句话不经大脑思考地脱口而出:

「你还是用那款奶奶檀香皂呢?」

刘星星小时候被奶奶带大,打小就用奶奶的檀香肥皂洗澡,长大了也保持了这个习惯,身上常年一股檀香味。当年叶蓉总是戏称他身上有「奶奶香」。

这句话将两人一下拉回原来亲密恩爱的旧时光,等叶蓉觉察时,空气已经变了味道,她再也没办法伪装起自己的铁石心肠。

刘星星拉她坐下来,表示有话要跟她说。

叶蓉不动声色,她今年三十岁,知道了很多道理。女人喜欢的人不一定需要自己觉得好——这种好是要用感情来哄骗和迷惑的,他的好一定是公认的好,不需要她去深入挖掘和品味。不费力的爱情才是最适合自己的。

可是,午夜梦回时,她还是会在惆怅中惊醒,当年到底是因为什么?

等了三年,刘星星总是要给她一个答案的。

他跟叶蓉确定婚礼没多久,母亲就带着哭腔打电话告知刘星星,你爸好像脑子坏了。刘星星赶回去,看到父亲对着母亲大吼大叫,甚至出手打人,整个人陷入一种癫狂中。

母亲说,他最近总是疑神疑鬼,一个人自言自语,甚至偷偷买了农药藏在衣柜里,说等儿子结婚了,自己心愿也满足了,就可以走了。刘星星把农药扔了,带着父亲去看病。医生告知,这是家族遗传性的躁郁症,这种病有很大概率会遗传。刘星星当时好像被闷棍猛地一击,他想起有个叔叔也是在这个年纪发病,后来病情加重自杀了。

父亲的情绪反反复复,要时常开导陪伴,稍有不慎,他就会爬上楼顶,甚至朝马路上疾驰的汽车走过去……

那段时间,刘星星要照顾父亲,安抚母亲,还要维持公司的运转,整个人心力交瘁,当时正是叶蓉满心欢喜回家准备婚礼的时候。

刘星星头一次对自己跟叶蓉即将迈入婚姻这件事产生了疑惑,「假如我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我能照顾好蓉蓉,给她幸福吗?」

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这件事,以叶蓉的性格,即使知道他可能患病,也会义无反顾地嫁给他吧?刘星星不忍让叶蓉冒这个险,在照顾父亲时的那些反复和绝望让他好像看到了叶蓉不幸的未来。

刘星星需要用一个虚假的借口让叶蓉死心,这个时候代芳出现了。

叶蓉回去老家那一个月,她找尽借口去获取刘星星的喜爱。她年轻漂亮,以为全天下男人的宠爱跟青睐都是理所当然。可偏偏刘星星不是这样的,代芳的一腔柔情全撞在铁板上。她年轻新鲜的身体在满是叶蓉跟刘星星照片的房间里暗自枯萎。

直到,她在医院里发现了刘星星的秘密——刘星星的父亲也住那。

刘星星祈求她,不要告诉叶蓉真相,他需要一些时间调整自己的状态,他自己会处理好这件事的。代芳答应了,临走时却悄悄在他们房间抽屉里塞了一只玫红色的避孕套。

原来,叶蓉跟刘星星之间,从来就没有过别人。

「那现在呢?为什么你现在要告诉我实情?」叶蓉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

要怎么跟叶蓉说呢,刘星星跟她分开的这三年里,感觉自己再也没有过生活了。他的世界只剩下挣钱和照顾父母这两件事,然后在忐忑中等待自己也被病魔虏获。那些失眠的夜晚,他会一遍遍打开社交软件,查看叶蓉的动态更新,甚至把微博上每个给她点赞的人都翻了个底朝天。

所有人都当刘星星出轨背叛了她,哪怕分手后刘星星这几年孑然一身。几个共同的好友见着他了,也会在心里呸一口——渣男不得善终总是大快人心的。

唯一令他松口气的事,是父亲的病情渐渐稳定下来。这几年的药物治疗和心理疏导,让老人家重新回到了原来的好状态。刘星星的母亲记性不大好,平时出门总会忘记带钥匙,以前刘爸没少赶回来给她送钥匙。自从老头子生病后,她再没有落过一次钥匙。为了督促刘爸吃药,她在冰箱的便利签上写着各类药物的剂量,定好闹钟,到点给他拿药倒水。有时候刘爸使性子不肯吃,觉得自己好了,两个人拌嘴像孩子似的。

刘星星问他妈,「老爸发病时候没少气你,严重的时候,一天到晚都得提心吊胆看着他,你就没有后悔过嫁给他?」

母亲一边择菜一边笑,过了好半饷才回,「谁能预估到以后的事呢,你爸没少让我操心,可老头子真不在了,我也不知道该干啥。让人操心也是种陪伴啊!」

刘星星愣了愣,没忍住眼一酸,跑到厕所流了好一会儿泪才出来。他把叶蓉赶出自己的未来时,怎么就忘了,操心也是一种陪伴啊!

现在,告诉叶蓉这一切的真相,就是想把余生所有操心或不操心的陪伴,都给到自己最爱的人啊!

面对叶蓉的疑问,刘星星没有直接回答,反问她:「你还爱我吗?」

叶蓉点头又摇头,这个问题当年她也问过刘星星,那时候刘星星用自以为保护她的方法,将自己剔除出了他的人生。

叶蓉低下头,「我理解的爱,是不论发生什么事,都可以一起承担,一起面对。可是我们谁都没有做到。」

刘星星,「我知道,所以我来重新追求你。」

对刘星星说的话,叶蓉并不是没动心,可她已经过了那个年少冲动的年纪,感情冷藏久了,也会过了保鲜期。叶蓉原本认定的「被劈腿」误会澄清后,反而陷入一种空茫,就像长久紧拽的执着,忽然被剪断了绳索,坠入真空中一般。

接下来的几个月,刘星星每天都会出现在叶蓉下班的时间点,送她回家,风雨无阻。他们偶尔会聊聊天,在等待红绿灯的时候,看着街头的落日,或者雨刷器上滑落的雨滴,叶蓉的空茫感便又浮上来。

直到有一天,她从办公楼出来,没有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心一下慌了。

叶蓉左右看,四周一片空旷。

她空茫的心,仿佛有了破裂的声音。

「蓉蓉!」一声呼唤叫醒了她。

刘星星脸上带着汗珠跑过来,手上举着一只香草冰淇淋,他有些笨拙地解释,我刚排队买单,晚了几分钟,没想到超市人这么多——

叶蓉踮起脚,朝他喋喋不休的嘴吻上去,刘星星执着地举着冰淇淋,呆立在原地。

她想,今年能带个公的回家过年,妈妈应该放心了吧!



* 故事基于真实事件改编。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  欧阳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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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6 06:29:16 | 显示全部楼层
96楼 cyec说:
第七个故事

和田故人:前女友的情书

1

「在大戈壁上被抢劫又迷路,路痴的我孤独、弱小且无助……」

在朋友圈里敲下这句话,配一张刚拍好的照片、选好可见对象。

点了发表后,我长舒一口气,抬头四顾。

眼前,一望无际的戈壁上,除了脚下的影子,便只剩下寥寥几棵绿色植株,在偶尔吹过的微风中晃荡。

四下空无一人。

寂静中,能听见阳光灼烧砂砾时偶尔响起的干裂声。

我盯着自己的影子愣了一会儿,伸手扯松发辫。

正在这时,手机铃声大作。

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但屏幕上显示的名字仍然给了心脏一记重锤。

我舔了舔嘴唇,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

「喂?」

「……是我。你在哪儿呢?」对方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

「什么?」

「看到你的朋友圈了……」电话里的声音又顿了一下,「你定位在……新疆和田?」

「哦!是!你竟然能看到我朋友圈啊?我还以为你早把我删了,哈哈!」我干笑两声,脸上却毫无笑意。

「还笑!你现在什么状态?安全吗?你跑到这儿干嘛了?」对方连珠炮似地发问。

「我来采景——」我喏喏地回答,又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反问,「——这儿?你在新疆呢?」

「对,也在和田,有个工程项目。」

「哦。」

「哦什么哦!你现在哪儿呢?什么情况到底?」对方的态度更急了。

「我……我在戈壁上啊!刚才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两个骑摩托的人,抢了我背包就跑了。我人没事,现在正往回走呢!」说着,我给他报了个地名。

是我的出发地,一个小镇。

对方在电话那端重复了一下小镇的名字,接着问:「你能分清方向吗?还有同伴吗?」

「没有,就我自己。这里手机还有信号,我应该也没走多远。」我信心百倍地说着,「你别浪费我手机电量了,我还得看地图。」

「太阳在你哪边?」

我依言抬眼:

「正前方,这个时间应该是……南?西?」

对方大吼:

「西南!你个路痴!发定位给我,我去找你!」

「你找我?」

「定位!」

不等我反驳,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我将手机放进裤袋,从背上摘下背包,拿出里面的水咕咚咕咚喝了干净。

然后抽出钱包里的钞票,扬到空中。

钱包重新放回背包,书包扔在原地。

这些还不够。

我想了想,咬牙拆断相机背带的一端,又将身上的衬衫扯掉两个扣子。

做完这些准备,我才长舒一口气,朝着太阳的方向直直走去。



2

几天前的深夜,我蓦地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又一次。

睁着双眼在黑暗中躺了一会儿,我摸到手机,漫无目的地戳戳点点,随手打开微博。

这样一句话吸引了我的注意——

怎么处理老公前女友的遗产?

发微博的人账户名「美馋娟」,几年前我就关注了她的微博,大概是留住粉丝,她也回关了我。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她的微博了,挺无聊的,无非就是晒娃、晒包、晒美食、晒老公,间歇拉出她老公的前女友来鞭尸。

不过,她鞭尸前女友的方式比较别致,甚至还因此收获了一大票粉丝。

包括我——这个时不时被她鞭尸一次的前女友。

她所有的微博里,点赞和评论最多的,就是鞭尸前女友的内容:

「告诉老公不小心弄丢了前女友送他的项链,老公毫不在乎」或者「手一滑打碎了前女友留给他的水晶杯,老公直接就扫进垃圾桶」……

这一类的内容,收获了不少网友的羡慕。

我从床上坐起来,点开她晒的照片。

只一眼,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攫住一般。

一股血直冲头顶后又猛地退下去。

我几乎是颤抖着将照片放大。

照片里,是一些情书。

情书的每个字都像是紧箍咒一样,从屏幕里冲出来围裹住我的脑袋。

我开始头痛。难以抑制的疼痛驱使我几乎是从床上滚了下去,爬到卫生间,将胃里的东西吐了一干二净。



微博的评论里,她的粉丝嘻嘻哈哈品评着情书里的一字一句。

「前女友这小骚话挺溜啊!学习了学习了!」

她回复:「那是,听说还是个女文青,太骚情,不是过日子的人!」

「前女友字不错,人应该长得不咋地。」

她回复:「要不能被甩吗?」

「最喜欢看小姐姐鞭尸前女友了,够劲爆!」

她回复:「常看常新哦!」

「你晒这情书,你老公会不会生气?」

她回复:「在我老公心里她早死了,才不在乎呢!」



靠在卫生间的墙上,我心中渐渐烧起一团怨火,将我的理智燃烧殆尽。

关闭手机之前,我又看了一眼那张照片。

情书的末尾,是那么熟悉的笔迹:

「你永远爱不完的,木意」。



3

「木意!」

从车上下来的人大叫了一声我的名字,直直向我跑来。

几年不见,他比之前黑了许多。

大概是被戈壁上的阳光晒得吧。

我心里淡淡想着,脸上却露出一副欣喜又感动的表情:

「景一!」

我热切地张开双臂迎向他。

他有些愣怔,几乎是下意识地张开双臂。

我却在他跟前收拢了双手:

「没想到在这儿都能遇上!得救了得救了!」

他有些无措地收回手臂,尴尬地攥了攥手:

「你没事吧?」

「嗯,没事!背包被抢走了。里面倒是没多少钱,就是身份证没了比较麻烦。」我笑着吐了下舌头,眼光瞄到有个男人从他身后的车上走了下来。

「走吧,带你去报警。」

「我背包里就几百块,能立案吗?我也没看清那俩人长什么样……」

「人没事吧?」

那男人凑上前问了一句。

他的目光在我撕裂开的衬衫上滞了一瞬,便连忙移开。

我的内衣肩带露出来一些。

高景一脸色微微一变,赶紧将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身上,顺嘴介绍了一句:

「这是陈鑫,我同事。」

「你好,我叫木意。还得麻烦你们送我回镇上,我的行李还在旅馆里。」

听到我说要回镇上,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高景一皱皱眉说:

「你还要在这儿待多久?」

「计划待十来天。不过现在身份证丢了,不知道会不会耽误。」

「你没身份证哪儿也去不了。别回镇上了,去我们那儿吧,家属能去。」陈鑫说道。

「家属?」我扬眉。

「当然,家属探望就住在我们那儿。表妹也算家属啊,对吧?」陈鑫的嘴角一侧有个很浅的酒窝。说这话的时候,那个酒窝正对着我。

我心下了然。

高景一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说:

「跟我们走吧。」



车上,陈鑫时不时地回过头跟我交谈两句。

我告诉他,我是自由摄影师,到处乱跑。这次是到戈壁上采景来了,遇上这种倒霉事完全是意料之外。

「我还以为大戈壁上一个人也没有,安全得很呢!」

陈鑫大笑:

「对于路痴来说,戈壁可一点都不安全啊!哈哈,刚才差点没给高工吓死,我们一路飙车过来的!不过你相机还在,竟然没被抢走?」

我笑着回他:

「相机就是摄影师的命啊!要是我死了,人们捡到我的相机,会将我最后的作品奉为绝作,我不就成了英年早逝的美女天才摄影师了嘛,哈哈哈哈!」

陈鑫对我的话感到新奇,跟着大笑两句,又想问什么,被高景一没好气地嘟囔一句:

「闭嘴吧你,叫她歇会儿。」



距离我发出那条朋友圈已经过去三四个小时,夜色已经暗了下来,在日头下被灼烤了几个小时,又被突然生起的风沙吹了一通,冷凉的空气令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将高景一的外套在身上裹了裹。陈鑫回头看我一眼,二话没说,脱下自己的外套也递给我。



我拿起手机拍下两人的背影,发了一条微博,配文:

「我又复活了。」

她一定会看见的。

这样暗想着,一阵突如其来的疲倦席卷全身。

我闭上眼,昏睡过去。



4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我费了一点时间才反应过来,这是高景一他们的宿舍。

听见我起床,高景一走了进来:

「醒了?感觉怎么样?」

「还行。我……」

「你发烧了,昨天到这儿的时候整个人迷迷糊糊。不过医生说没事,可能是在戈壁上冻着了。」我走到桌边坐下,他递给我一杯水。

「对不起哈,给你添麻烦了。」我小声说着,垂下眼帘。

「没什么的。」他抬起手,似乎想揉我的头发。

可手伸到一半停了下来,「我给你拿体温计。」



陈鑫敲门进来的时候,我刚测好体温。

「哈喽,您的外卖到了!」他笑着将两个饭盒放在桌上,「怎么样?退烧了吗?」

我点点头。

「那就好,给!」他从兜中掏出一瓶酸奶,递给我。

「谢谢。」

「我的呢?」高景一问。

「我替你喝了!」陈鑫的酒窝再次浮现,转头对我补上一句,「所以这瓶是我送你的!」

我一乐,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人?

打开餐盒,我顿了一下。

陈鑫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的表情,忙问:

「怎么了?」

我笑着摇摇头表示没事,高景一走过来瞄了一眼,将我手中的饭盒换走:

「她不吃洋葱。」

陈鑫恍然,点点头,挑挑眉对我说,他记住了。



睡了这么久,五脏庙早就该上供了。

我拿起勺子吃饭,可陈鑫不知道怎么回事,坐在我旁边直直地盯着我,搞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吃下去了。

「你看我干嘛?」我问。

「你吃你的,我都好久没见过美女了,我欣赏一会儿~」他直白地笑答。

「你别理他,他眼瞎。」高景一在一旁淡淡吐槽,「你不赶紧眯会儿去,下午累死你。」

「啧!」陈鑫咋舌。「高工,你这就不对了,咱们共事这么多年,怎么从来没听说你有这么好看的表妹!咱们项目部一个女同事都没有,想让我打一辈子光棍吗?你老婆闺女都有了,倒是替兄弟着想一下啊!」

高景一没好气地接话:

「你俩不合适!」

陈鑫瞪眼瞧他。

连我都有点好奇地支起了耳朵,就听高景一说:

「你克她!」

陈鑫先是困惑地皱眉,马上就明白了高景一什么意思,站起身抗议:

「你这是封建迷信!再说人家姓木,不是属木,我名里带金,可我不属金!」

高景一抬起头:

「她刚睡醒,你这么嚷嚷她一会儿该不舒服了。」

陈鑫闻言,立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重新坐下来盯着我吃饭,过了没两分钟,他像见了鬼似的:

「饭菜还烫呢?」

说着,上手想要摸一下我的饭盒,被高景一起身拦住。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被高景一从椅子上拖了起来,一把推出门外。

高景一关上房间门,重新坐了回来。

我和他默默吃了一阵,他突然说了一句:

「一紧张起来,吃凉菜都要吹气……你一点都没变……」



5

我在高景一的房间住了下来,高景一跑去跟陈鑫挤一间宿舍。

第二天一早,高景一要当班,陈鑫主动请缨带我回镇上。

出发之前,我发了一张自拍。

我穿着高景一的衬衫和工装裤。因为衬衫太长,我将它扎在了裤子里,自拍没有露脸,反而是腰间的腰带格外显眼。

「穿上他的衣服,我就是戈壁上最靓的 guy!」我还发了这么一句话。

这条腰带是高景一老婆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她在微博上晒过。

「美馋娟」要是知道,经常被她拉出来鞭尸的前女友,此刻穿着她老公的衣服,住在她老公的宿舍里,不知道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会把这事儿更新进她鞭尸前女友系列吗?

光是想想就觉得搞笑!



「想什么美事呢?一个人偷乐!」陈鑫边开车边撇头看着我问道。

「没什么。」我收起笑容,看向窗外,「前边向东拐,然后开个两百多米大概就到了。」

陈鑫有些讶异:「你不是路痴吗?」

我顿觉自己有些露馅儿:「起码自己住在哪儿还是要记清的呀,我费了很大功夫记住呢。」

陈鑫点点头。

我们先到旅馆取了行李,又去了派出所挂失了身份证。

解决完这些,时间还早。他提出带我转转的建议:

「让你领略一下祖国西部的大好风光!」

我哈哈大笑,欣然同意。

我们一路驱车向城市中心进发。

道路宽阔平坦,两侧高楼林立,偶尔还有几栋非常具有地域特色的建筑跃入眼帘。这时我都会连忙举起相机,而陈鑫也总是体贴地将车速慢下来,由我拍个过瘾。

不仅如此,陈鑫还特地带我去了几家据说非常有人气的店铺。

我问他怎么知道这么多,他笑说:

「我们工程一共做五年,这已经是第四年了,这里又是离我们工地最近的地方,来得多了,自然就熟了。」

最后,我买了一套床上用品、一块披肩、一张挂毯、两块羊皮垫子,还买了一些当地特色的手工制品,这才心满意足回了工地。

我将被褥换新,将披肩当薄毛毯铺在被子上做装饰,羊皮垫子放在床边,挂毯换下了破旧的窗帘,手工制品摆好……

做完这一切,屋里已是焕然一新。

待到高景一和陈鑫再次踏入时,几乎已经认不出这间屋子的原貌。

一丝微笑从高景一的脸上一闪而过,化成嘴边一句淡淡的:

「弄这么多东西,你走的时候不好带。」

「那就不带走了,留给你。」

我的嘴角高高扬起,目光灼灼地看他,他默默地避开了我的眼神。

一旁的陈鑫则瞪大眼睛在屋里看了一圈,最终走到我面前,夸张地说道:

「我可以娶你吗?」

说完,也不管我什么回答,就转头对高景一大喊:

「表哥!」

高景一在他肩上捶了一拳,陈鑫一边哀嚎一边痛诉:

「我是认真的!」



从那天起,我每天早上起来便去工地周边采景。

高景一多次嘱咐我不要走远,我告诉他:

「太阳在这里,我会找回来的。」

他沉默,望向我的眼神中分明闪烁着什么。

不给他反应的机会,我转身就走。

有时候,我也在他们工地上转悠,拍一些他们工作中的照片,然后将照片发给他们项目部的头儿和被拍摄对象。

因为拍得还算不错,收到照片的人都挺开心。不过几天的时间,我已经跟他们项目部所有的人熟络起来,连工地上的人也都知道我了。

就像陈鑫说的,他们这儿女性屈指可数。尤其项目部上的人,听说我是高景一的表妹后,有几个单身的时不时敲开我房间的门,送一点水果干果、聊几句天,但是每次都被陈鑫打断。

陈鑫翘起下巴跟他同事说:

「我都跟高工兄弟相称了,你们现在下手可晚了啊!」



6

戈壁上的天气变化多端,这天傍晚下起了小雨。

我窝在房间里,坐在床前的羊皮垫子上。

屋里没有开灯,窗外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屋顶上隐约有雨滴拍下的声音,手机在我身旁,单曲循环一首英文歌。

很快就到收工的时候了。

黑暗中,我回想着微博上的新消息。

我穿戴高景一衣物的微博终于还是引起了「美馋娟」的注意,她给我发了一条评论:

「腰带好看。」

我回复:

「男朋友的。」

她没有再回复我。

点开她的主页,她更新了一条内容:

「老公要回来休假啦!」



「咚咚咚——」有人敲门。

「木意,在休息吗?」是高景一的声音。

「门没锁。」

房间的门打开了,工地上的灯光将他的身影照进房间,他嘟囔一声「怎么不开灯?」

听见他摸索灯的开关,我轻声制止:

「别开灯。」

他顺从地停止动作,静立片刻后,关上房间门走了进来。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我身旁,顺势坐了下来。

手机中的歌曲轻缓地继续着——



No, I don't believe you(不,我不相信)

when you say don't come around here no more(你说再也不会出现在我身边)

I won't remind you,(我不愿提醒你)

you said we wouldn't be apart(你曾说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我还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说出这句话时,我感觉他身子僵了一下。

「我还以为,上次一别,就是永远了。」

我的声音轻柔。

黑暗是多么好的保护,没人能发现我脸上的冰冷。

「对不起,那个时候……」他说话时,竟有一线嘶哑。

「算了,过去就过去吧。」我打断他,转了话题,「听说你后天要走。」

「嗯,十天连休,回家看看。」

静默。

「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我轻轻抽了下鼻子,声音中带了哭腔。

「你哭了。」他说。

我没有回答。

我感觉到他的手抚上我的脸颊,像多年以前,他用手指抚去我的泪珠。

我感觉到他的温度渐渐靠近。



No I don't believe you(不,我无法相信)

When you say you don't need me any more(你说不再需要我)

So don't pretend to not love me at all(所以,不要假装再也不爱我)



他的双唇缓缓覆了上来。

我的心脏在一瞬间猛跳,似乎想要提醒我停止这场无意义的行为,但是——

马上就要成功了,我怎么能在这里放弃……

我的身体僵硬。他感觉到了,但没有停下,反而单手绕过我的脖颈,将我牢牢箍住,炽热的吻企图撬动我已经麻木的双唇。

大脑中有根神经猛烈地抽痛起来,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尖叫——

「谁来救我!救救我!」

「木意!」

陈鑫的呼唤打断了高景一的动作,他迟疑了一下,缓缓松手,离开了我的唇边。

「木意,在休息吗?」陈鑫的声音比第一声轻了下来。

高景一没有说话,我的思绪在一团烦乱中冷静下来:

「没有,等一下。」

我拿起手机起身,高景一却在这时一把抓住我的手,低哑地说了一句:

「不要走。」

我叹口气,轻轻挣脱开来,稍稍打开房间门,走了出去。

陈鑫说做饭师傅有事想拜托我,我跟着他去了厨房。

回来的时候,高景一已经离开了房间。

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7

高景一他们的工作不定点,人跟项目走。一个项目少则两三年,多则五六年。项目在哪儿,人就在哪儿。

每到一个地方,项目部就会在当地请大厨负责大家的饮食,到这里也不例外。

厨房大师傅就是小镇的人,他女儿结婚,想请我帮忙去做婚礼跟拍。他们这里举办婚礼很少有人请婚礼现场跟拍,厨房大师傅也是突发奇想,算是送给女儿的礼物。

我没接过类似的工作,有些担心不能胜任。

但是大师傅一再表示就是想留个纪念,叫我不要有压力,又怕我是不是嫌没谈钱,我这才连忙应了下来。

当地婚礼进行两天,第一天恰好就是高景一走的那天。

早上,高景一在我门前跟我告别。我一直躲在房间里,直到他离开后,才和陈鑫一起出发,陈鑫代表项目部,还带了一些礼金。

婚礼第一天在女方家里进行,主要举行出嫁仪式,新郎在伴郎们的簇拥下迎娶新娘。举行仪式时,当新郎被问到是否愿意娶新娘为妻时,英俊的小伙子红着脸坚定地说「愿意」。

相机镜头里,在众人的赞美和笑声中,两位新人相视而笑。

我不禁看呆了。陈鑫在一旁连声提醒我:「抓拍抓拍!」

下午,新娘穿戴一新,在众人陪伴下,坐上马车往男方家里驶去,一路上吹吹打打,热闹非常。

跟拍完新娘的入门仪式,第一天的工作才算告一段落。

因为第二天还有一天的工作,新郎家给我们安排了住处。

我们当晚留宿,时间很充裕,陈鑫邀请我去看日落,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于是两人驱车出了小镇。

车开了没多远,我们找到一个沙丘。

我率先下车,大喇喇地往沙丘上一坐,陈鑫跟在我后面,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块披肩递给我。

「挺好看的,你的?」

「送你的。」

我沉默,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我以前谈过一个男朋友。」

感觉到陈鑫看向我,我没有转头,望着远方的落日自说自话:

「我们在一起四年多,我曾经以为,我们会一直、一直走下去,虽然……」

「虽然他妈妈不喜欢我,但是只要他和我在一起的心是坚定的,我们就一定能有好结果,我一直这么相信。」

「我知道他妈妈一直给他安排相亲,他也每次都跟我如实汇报。他相亲的那些对象,家境都很好,远远比我家要好得多。」

「时间久了、次数多了,我的安全感越来越弱,我希望他可以拒绝那些相亲,但是他说他妈有心脏病,他不能这么对她。」

「我开始患得患失,开始找茬吵架,开始查他手机,开始疯狂地给他打电话问他在哪里、在干吗、和谁在一起。他也渐渐变得不耐烦,不接电话、不回消息,他甚至都不肯跟我大吵一架,把话说清楚……」

「直到有一次,我威胁他要自杀。他终于忍无可忍,给了我一个耳光,然后扬长而去。」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他在电话里跟我提了分手。」

「我一直以为他会回来的,只要我冷静了,只要我变得更好,他会回来的,我并不认为我们分手了。」

「他走后第三个月,我隐约听说他结婚了,我不敢相信,也不敢求证。」

「第八个月,我听说……我听说他有孩子了,是个女儿,他给她起名珍珠。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就说他喜欢女孩,他的女儿一定会是他捧在手心里的珍珠。」

我转过头去,看见陈鑫面色发白,显然他已经听出我口中的「他」是谁。

他与我对视,眼角发红,嘴唇有些微抖,但像被什么噎住似的,一句话也没说上来。

我释然地大笑:

「是不是太俗套了,哈哈哈哈!」

他干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后来,我病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经常失眠,经常在半夜莫名醒来,不能大哭、不能大笑,因为会哮喘,会呕吐,还挺恶心的。」

「再后来,我被家里催着相亲。我也试着谈了一个对象,但是不行,我的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咆哮:『男人都是骗子、男人都是大骗子』!」

我对他莞尔一笑:

「我好像不会再喜欢一个人了。」

他将目光移开,缄口不语。

「这几年来,我心里一直怨恨,恨他、恨他妈、恨他老婆,我想报复!」我顿了顿,「但是现在,我想开了,我放弃了。」

「我想,老天爷没有成全我和他,也许是在用力地挽救我吧……并且没准老天爷已经出手修理过他了。」

他张了张嘴,声音干哑,带着一丝不解:

「为什么这么说?」

我冲他挑了一下眉毛:

「他女儿挺丑的,一点都不像他!」

沉默。

然后,我们两人疯狂大笑。



开车回到小镇的时候,夜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在我一路指示下,陈鑫将车顺利开到新郎家。

「你怎么记路这么清楚?」车上,他忍不住问道。

「如果你是自由摄影师,总是一个人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把路记清楚的话,岂不是太荒唐了。我练出来了。」

他笑着说了一声「也是」。

车刚停稳,屋内就有人闻声走了出来。

我走下车,听见那人冲屋里喊了一声:「他们回来了!」

从屋内又走出一个人,身形是那么熟悉。

陈鑫走到我身边,惊疑地看着对方:

「景一?」



8

婚礼第二天,除了重头戏「揭盖头」仪式,比较热闹的就是当地特色「刁羊」活动。

听他们说,现在结婚会举行刁羊的很少了,所以镇上的人几乎都来围观。

刁羊的形式有三种,他们这次采用的是群刁:骑手不分队,多人策马争夺,最后夺得羊并放到指定地点者为胜。

我有些激动,拜托陈鑫驱车带着我一路跟拍。

高景一一直找机会跟我说话,我借口忙碌处处避开他。

陈鑫心领神会地一直跟在我旁边,高景一几次困惑地看着我离开。



不知是大家有意成全,还是天公作美,最终胜者正是新郎本人。

当新郎骑骏马将小羊带到指定地点时,围观人群中爆发出一片掌声与欢呼。

坐在副驾驶上的我,拍下了新郎将胜利品交给新娘的情景,长舒了一口气。

「怎么叹起气来了?」陈鑫问。

「没什么。」我双眼放空,望着新娘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与骄傲,喃喃说道,「你说,赢了的人,因为赢了,所以就有炫耀的资本,对吗?」

陈鑫语结,他顺着我的目光望出去。

高景一的身影一晃而过,淹没在人群里。

「我现在算是赢了吗?」

「为什么我……一点都没有炫耀战绩的喜悦?」

                                                                                         

婚礼圆满完成,我们三人告别新郎家,回到了工地。

项目部的人问高景一怎么又回来了,他只说突然想起还有一份资料要做。

陈鑫心中明了,面上却当作一无所知。

巧的是,第二天,派出所打来电话,说有人在戈壁上捡到了我的书包。

派出所有人恰好出席了婚礼,听人说起过我的名字,这才打听到我的手机号,取得联系。

我要去镇上拿包,高景一主动提出带我去,我告诉他已经和陈鑫约好了。

高景一面色铁青,一言未发,陈鑫临走前大声告别:

「表哥放心,她跟着我没问题!」

出了工地,我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陈鑫先是瞄我一眼,紧接着也大笑起来。

「有什么计划?」他问。

「拿到身份证,买机票,准备走了。」我晃晃头,轻松地说道,「婚礼照片我也整理好交给厨房大师傅了,在这儿也没什么事了。」

他静默片刻,又说:

「我昨天想了一晚上……我还是喜欢你。」

被这句突然的告白吓了一跳,我猛地转头看他,动作太大,一下扭到了脖子,我「啊!」一声呼痛。

「你、你、你没事吧?」

他吓了一跳,紧张起来,猛踩了一脚刹车。

我又撞到了头,疼痛难忍,忍不住大叫:

「你要谋杀啊大哥!」

「对、对不起!」

车子重新启动。

直开出去好一段时间,我才小声念了一句:

「我不会再谈恋爱了。」

又是一脚猛刹车,害我不得不扶着脖子嘟囔:

「这回你不赔我十副膏药是不行了。」

他不理会我的打岔:

「万一、万一有一天你改变想法了呢?」

他的声音那么恳切。

我不受控制地望向他。他的眼眶微红,紧握方向盘的指节发白。

我想问他到底喜欢我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却变成:

「迟早有一天,你会……」

……你会发现我是个不值得爱的人。

可他没有容我把话说完:

「迟早有一天,你会改变想法的。」

说完,他发动汽车,一路无话。



9

我顺利地买到了第二天的机票。

没有跟高景一打招呼,当天晚上,我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

机票是下午的,吃过中饭陈鑫送我去机场。

第二天上午直到吃午饭,都没有见到高景一。

我心中一点遗憾都没有,我已经放下了。



陈鑫一早被人叫走说去接个家属。我只好独自吃了午饭。厨房大师傅得知我要走,塞给我一包干果,再三表示了感谢。我心情愉悦地回房间等陈鑫回来。

走到房间门口时,听见手机铃声竟在房间内响了起来。我这才发现自己把手机落在房间里了,忙推开门,却被屋里的人吓了一跳。

高景一坐在床边,手里拿着我的手机,见我开门进来,阴沉着脸挂断了电话。

我不悦:

「谁的电话?你凭什么挂断?」

他直直看我:

「陈鑫。你和他到哪一步了?」

我有些莫名,还多了些气愤:

「跟你有关系吗?」

他将手机扔下,噌地从床上跳了起来,一个箭步跨到我面前:

「没有关系吗?!你和我没有关系吗?!」

我反唇相讥:

「什么关系?前男友和前女友?还是表哥和表妹?」

一团怒火直冲我脑门。

这场早该吵完的架迟来了这么多年,我一心想痛快地大吵一场,不禁瞪圆眼睛怒视他。

没成想他大叫「你是我的!」,说着便强硬地要亲上来。

我下意识用右手猛戳一拳,捣在他左肋下方。他吃痛退开一步。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尖叫突然在背后响起。

高景一像是吃了一惊。我转身看去,一个女人站在那里,在她身后站着神色古怪的陈鑫。

只一瞬,我便反应过来,眼前的女人是美馋娟。

她的相貌跟微博上的照片相去甚远,一个不合时宜的问号出现在我脑海中:这得用了多少层滤镜?

女人扔下手中的包,快步走上前来,她看向我的眼神里全是敌意。

高景一也从疼痛中稍缓,陈鑫走上前拉了我一把:

「木意,我们走吧!」

听见我的名字,女人的瞳孔比之前更放大了一些。

她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看高景一,目光从整个房间扫视一圈,扫过挂毯、扫过羊皮垫、扫过高景一方才坐过的床,最终落到我身上。

时间仿佛被定格。

我们四人戳在那里。

只听女人突然尖叫一声,像野猫似的向我扑过来:

「你这个贱女人!贱女人!」

「你这个臭婊子!」

「勾引我老公!」

陈鑫挡到我面前,高景一在身后拉住女人,大喝:

「董娟!你冷静点!」

这个叫董娟的女人,此刻面目狰狞,望向我的眼神充满红血丝。

这个眼神多么熟悉。

在过往的那些年里,无法承受背叛的我,满心怨恨。

无数个夜里,望着镜中鬼一样的自己,那时的我,也有这种眼神。

「我要杀了她!这个贱人!我要杀了她!」董娟一边用力试图挣脱高景一的束缚,一边尖声高叫。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响起,所有人怔在原地。

董娟捂住自己的脸,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老公。

迷惑和恐惧代替了先前的疯狂,泪水源源不断用眼中涌了出来。

我的手脚冰冷。那声响亮的、曾经在睡梦中一次次将我打醒的耳光在眼前呈现,那么不真实。

我的身体失去了控制,待我回过神时,我已经越过陈鑫,巴掌呼在了高景一脸上。

这下不止高景一愣住,连董娟都忘了掉泪。

「你凭什么!你凭什么打我!」

我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自己发软的双腿。

除了董娟满脸困惑,高景一和陈鑫很快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

高景一慌乱地向我走近一步。

陈鑫上前一把将他推开,拿起我的包裹,牵起我的手离开了房间。



10

快递来的时候,我正在暗房里洗照片。

从暗房里走出来,越过客厅,打开门,签收快递。

一看发件人,原来是陈鑫。

他知道我的工作室地址后,时常会寄一些特产过来。

说是工作室,实际不过是租了一套两居,居住和工作都在这里。

除了外出摄影,我不怎么出门,因此几乎没有错过一次他的快递。

这一年,我们通过微信联系,无话不谈。

他告诉我高景一和他老婆和好了——

「我们到的时候,刚好看到你给了他一拳,后来你又说了那句话,他老婆大概有点误会。不过之后他还是调岗了,不在项目部了,好像是她老婆要求的。」

我盯着手机浅笑,想起取关「美馋娟」前看到她的更新:

「奇葩!前女友追我老公追到工地上,被我老公打跑了!」

他笑我「身手了得」,我就发他我在散打班上课的照片。

他笑我「装哭小能手」,我就给他发我常用的眼药水链接。

他问我「能不能做我家属,我缺个保镖,没有安全感」,还抛出诱惑条件「顺便四处采景,走遍祖国每一个鸟不拉屎的美丽角落」。

只有这个,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

我一边开快递箱子,一边点开微信,正要跟他说快递收到了,他倒抢先一步发来消息:

「我这边显示快递签收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我觉得,你迟早会改变想法、迟早会选择一人终老一生、迟早会回应我的感情。」

快递箱子打开了,原来是满满一箱红枣。

微信又传来一条新消息——

「所以,你吃枣(迟早)了吗?」



(全文完。本故事根据真实生活经历改编。)

□  姓谁名谁



***

歌词节选自 P!nk 的歌曲《I don't believe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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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6 06:36:30 | 显示全部楼层
97楼 cyec说:
第八个故事

贵阳名媛:真货,还是假货?



第一次见到于超,是在一个宴会上。

我当时正在自助水果区转悠。站在我旁边的男人,身材高大,眉头略略紧蹙,脸上偶尔会浮现一种既傲慢又自卑的神色,让我觉得似曾相识。

他一入场我就注意到他了,他那会儿在打电话,口气似乎在跟一个医生通话,商量下个月某天去某家医院体检的事,「对,就要最贵的那个体检套餐。」

我拿着水果夹子,假装这一排的每一种水果都看不上,嘴里轻声嘟囔:「这里的自助餐也真是的,越来越差了,根本没什么吃的嘛。」男人正打算去夹奇异果,我叹了一口气,「这种奇异果根本就吃不了。」

男人莞尔,「为什么?」

我暗喜,果然上钩了,却淡淡地道:「这种有芯的不好吃。我吃奇异果,只吃无芯的。」

男人哈哈笑起来,「我还以为是我妈矫情呢,她也只吃无芯的。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叫叶眉。」

这就是我跟于超勾搭的过程。

于超仪表堂堂,不少漂亮女生过来搭讪,他却一副深情目光只看向我。整个晚上,他如一名护花使者,陪在我身边。

晚宴临近尾声时,于超对我说:「我知道一个地方,那里有贵腐,配你爱吃的奇异果正好。」

暗示很明显,但矜持的样子还是得做做。我犹豫不决,他在我耳边道:「水果是无芯的,可我对你,是有心的。」

我莞尔,「你忘了,有心的我可不吃。」

「也许你应该换个口味。」他温柔地揽过我的腰,我没有挣脱。

我们一同走出宴会厅,他的车就停在门口的停车场里。天蓝色的保时捷,在夜幕中闪闪发亮,坐在里面兜风,白天拥堵的文昌南路开起来竟然风驰电掣。

我以为于超会带我去他家,没想到是另一个五星级酒店。一到酒店门口,门童迎上来跟他问好,「于先生,好久没见。」走到大堂前台,他掏出会员卡,前台脸上堆满了笑:「于先生上次住的顶楼总统套房,今天住吗?」

他略作沉吟,「这次不了,就豪华大床房吧。」又对前台吩咐道,「等会儿让人送一瓶贵腐上来。」

前台答:「现在只有 3P 的。」[1]

他转头问我:「3P 的可以吗?」

幸好之前我恶补过相关知识点,不然我以为前台都在开车。其实我对酒没什么想法,我不高兴的点在于,为什么今天不住总统套房。

我说:「随便吧,你定。」

他仿佛看出了我的不悦,笑道:「他们这儿的总套,里面有一股浓浓的雪茄味儿,感觉不好。」

我敲他的头,「老实交代,跟哪个美眉住的?」

他说:「哪儿有什么美眉?我一个哥们来贵阳玩,我给他订的房间,进去坐了一会儿。」

反应挺快,管他答案真假呢。

我跟着他进电梯,他看电梯指示灯,我看他的侧脸,忽然惊觉为什么我会觉得他似曾相识,我终于想起他长得像一个人!——我高中隔壁班的贫困生王海!但是……他明明叫于超啊,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我们进门没多久,服务生就把酒送上来了,还带了一托盘的新鲜草莓。服务生打开酒瓶,顺便帮我们倒了两杯。服务生一走,我以为他会立马过来抱住我,结果他却靠在床上,用下巴点着草莓的方向,「吃点儿。」然后,视而不见似的,打开电视机,看起了足球比赛。

我吃一口草莓,配一口酒。正当我回味酒的醇香和草莓的清冽时,我的上身被环住了,一阵热气喷在我的脖子上。我吓了一跳,不过同时也释然了,这样的节奏才对嘛。

我笑笑推开他,「你身上好臭。」

他不放手,「一起洗白白。」

我才不要洗什么鸳鸯浴。于是,娇笑,躲闪。

于超没有勉强,去卫生间了。我冷笑,老娘才不会不明不白地跟身份不明的男人睡觉呢!他的棕色皮革 Gucci 钱包就放在桌上,哗哗的水声响起,我快速地打开、翻找,在第二层的夹层里,我抽出了他的身份证。

事实证明我想多了。

确确实实,他就叫于超。再扫一眼年龄,比我大一岁,身份证上的地址写的是贵阳市观山湖区某小区,贵阳寸土寸金的楼盘。又扫一眼他身份证上的头像,不得不承认,他跟我记忆中的王海,真是迷之相像,高挺的鼻梁,微笑时也不能完全放松的紧蹙的眉头,简直一模一样。这也太奇怪了吧?从来没听谁说过,王海有孪生兄弟呀。正当我陷入回忆时,于超穿着浴袍出来了。也许是我脸上的表情过于认真,他边擦头发边问我在想什么。

我再次跟他确认,「你真名就叫于超?」

「是啊。」他说。

「那你在哪儿念的高中?」

于超明显愣了一下,说:「广东啊,怎么了?」

王海跟我一样,在贵阳念的高中,而于超当时在广东。我心里飞快地想,那肯定不是同一个人了。不过,我对于超又起了别的疑心,他刚才在回答我的问题时,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既傲慢又自卑的神色。直觉告诉我,于超,不像他表现的那么简单——他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富二代。但我又很好奇,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主意已定,不能这么早就把自己交给他,免得睡出什么问题。

吹风机的轰鸣声停了。于超走近我,「你也去洗洗?」

迅速地,我已想好了脱身之策。我进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5 分钟后出来,一脸为难的样子,「不好意思,我刚才上洗手间才发现,自己忽然来大姨妈了,不太方便,我们坐着喝喝茶聊聊天,行吗?」

于超轻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脱浴袍,穿衬衫,穿裤子,十分利落。他冷冷地说:「我澡都洗了,你跟我说你不方便?你是不是有病?!」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又道,「出来混,懂点规矩。」

真正见识了什么叫作翻脸比翻书还快。

我理亏,但自认为没有他说的这么不堪,我反驳道:「我怎么不懂规矩了?!我同意跟你怎么样了吗?谁没个不方便的时候?你把我当什么了?」

于超冷笑,「行啊,你懂规矩是吧?既然你不是出来玩的,那房费我们 AA 吧。」

我目瞪口呆。他不是有钱人吗,怎么会提出 AA?真是天方夜谭。不过,话已至此,为了争一口气,我只能硬 A 了。火速微信转账,付他一半房费,不忘损他一句:「小气鬼。」

于超整理下衣领,拿起那瓶托卡伊贵腐甜白,「本来还想把酒留给你,你不是来大姨妈了吗?我看我还是把酒拿走比较好。」他又扫了一眼我手上的手机,语气讥讽,「希望你照片已经拍好了。」

我坐在酒店的床上,气结。拼团也不是第一次了,但这一次,真是亏大了。这人看着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是个穷逼!跟女生 AA 房费,怎么想的?我点开微信,看到他的头像,一只贼头贼脑的猫,心里直冒火。一气之下,我把他加入了黑名单,再也不想收到他的任何消息。

过了一会儿,我冷静下来,来都来了,绝对不能浪费这么好的房间。于是,迅速整理床铺,打开所有的灯,接着从包里掏出 kindle,翻开《人间失格》,定格在中间的某页,45 度角放在桌面上,然后从房间的花瓶里取出一支玫瑰,摆拍,上传网络平台。行云流水般完成这一系列动作,我决定今晚就在这住。

今天,我就当成跟人拼酒店,必须睡回一半房费。



我跟 Susan 吐槽 AA 的事,她也闻所未闻。

Susan 说,她也不认识于超,回头帮我打听打听他的底细。

Susan 还说,「也不排除有的富二代极为痛恨『捞女』,他提出 AA,没准是在试探你呢。」

上次宴会的信息,就是 Susan 分享的。Susan 是我们「小台北拼单名媛群」的群主,她经常在群里发布各种宴会信息。有时,她还会分享一些实用的知识,比如各种一线品牌的新款、如何辨别 A 货和真货、如何快速记住车型和车牌号等等。她说,我们群的根本目的,是让大家从内而外、脱胎换骨般成为真正的白富美,从而嫁给配得上我们的人。我们的口号是:不结婚,不退群。

从我进群起,据我所知,已经有 4 个姐妹嫁了,嫁得都挺好,花园洋房住着,大奔开着,小日子过得可滋润了。

这种类型的宴会,我也参加过几次了。也不是没有男人愿意带我走,只不过要么年纪太老,要么颜值太低,我都没看上。几次下来,我都没有遇到合适的人。

「于超还真是我第一次在这种宴会上看对眼的人,竟然又发生了这种事——老实说,这事对我有点打击。」我说。

「你就是运气不太好,」Susan 说,「下次,争取下次。」

我最近恹恹的,除了在平台晒晒自己护肤、阅读、烹调的图片和视频,已经很久没参加群里的拼团活动了。

这天,群里居然有人退群,Tiffany。Tiffany 的中文名据说叫邰芙妮,她一向觉得自己的名字极有腔调。

我以为 Tiffany 嫁了高富帅,忙小窗问她什么时候办婚礼。谁想 Tiffany 发来一个无语的表情,配上一句「别提了」。我忙电话问她怎么回事。原来 Tiffany 最近挺倒霉,她在拼单局上遇到一个男人,全身上下名牌,开名车,住豪宅,颜值还不低。她一下就动心了,使出各种招数,男人上钩,两人恋爱一个月,火速求婚。这等好事,她当然答应。两人领证后,男人才对她坦白,除了身上穿的,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我大惊,「房、车怎么可能都是假的?」

Tiffany 说:「车可以租,你忘了我们在租来的法拉利面前照相啦?房子嘛,也很容易。我这次就上套了,我还以为他是什么富二代,结果人就是一个房产中介!想想自己真是傻透了,居然在别人家的房子里面跟他睡觉!亏得没本简直!」

我问 Tiffany 预备怎么办。

Tiffany 叫起来:「离婚!必须离婚!他简直就是诈骗!」我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叮嘱她,离婚的话,财产要交割清楚。Tiffany 苦笑,「没啥交割的,因为两个人都没钱。他在死扛,怎么都不肯离!他竟然还骂我虚荣,我怎么就虚荣了?!」

我附和道:「没错。我们的原生家庭不够富裕,可是,那又怎样?我们一样可以分享好物,享受美好生活啊!谁让我们长得那么美呢?」

我不觉得 Tiffany 哪里做错了,我只是觉得,她的运气比我还差。我虽然热衷拼单,但我认为,我绝对是一个有底线的人。因为至少有几样东西,我打死都不会拼:内衣裤、口红、牙刷、别人的老公。

但 Tiffany 的事还是让我陷入了恐慌,我打电话问 Susan 知不知道她的事。Susan 在电话里冷笑,「谁让她不知道怎么识别真正的有钱人。自己道行不行,怪谁呢?」

我连忙虚心求教,怎么识别真正的有钱人。Susan 说,Tiffany 说的没错,有钱人的房、车、衣服、表,只要用心,都可以造假。甚至一个人体现出的见识,都可以培养。判断一个人是不是真的有钱,要看一些隐秘的地方。

Susan 叹了一口气,「真正的有钱人,一般都有许多国家的签证。」

我明白 Susan 的叹气声,多国签证这一点,恰恰是我们群的人所欠缺的。

「不过,我们哪儿有机会翻别人的签证呢?」我提出了疑问。

Susan 说:「那有钱人最怕什么,你知道吗?」

我说:「怕别人认为他们穷吧。」

Susan 哂笑,「有钱人最不怕的,就是被别人误解他们穷。因为他们对于金钱,有十足的底气。」

我问:「那有钱人就百毒不侵吗?」

Susan 说:「没有任何人完全没有缺点。有钱人最怕什么?最怕死。我认识的有钱人,平时吃东西,都只吃有机的。维生素、蛋白质、脂肪、碳水化合物……各种元素的摄入都严格控制,精确计算——人家专门配了营养师的。他们锻炼身体,重视体检。私教,选贵的。体检套餐,选贵的。身体好的,用心保养。身体不好的,天价都要续命!你想想,澳门赌王最后那几年怎么过的,天价的医疗费,成群结队的护工——你信不信,如果我有办法能让他多活一年,问他要个 10 亿,绝对不是问题?」

Susan 的话让我重新陷入了思考,富人、怕死、健康、体检、体检套餐……等等!于超不就年纪轻轻定了最贵的体检套餐吗?好像这个月的哪天他就要去体检了?他似乎还提到了一个医生?我拼命回忆,总算想起了医生的名字。上网搜索,这医生以前是三甲医院的内科主任,现在是一家私立医院的医生,专门给有钱人定制体检计划。我想起那天晚上于超的种种表情、反应,甚至他的怠慢、他的斤斤计较……啧啧,他应该是真正的有钱人,所以才不想配合我耍小性!对,一定是这样!  



我赶紧把于超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万幸,他的朋友圈对我仍然可见。看来,他并没发现我把他拉黑了。怎么进行下一步呢?上一次闹得这么僵,直接微信回聊,太简单粗暴了,实在不是我的作风。打电话给那家私立医院,说朋友介绍,想定制他们的私人体检套餐。客服小姐很热情,问我是谁推荐的。我大言不惭地报上了于超的名字。客服小姐说:「于先生推荐的客户,那必然是好的。请您有空时来我们医院,当面了解一下详细情况吧。」

第二天我去医院,到了前台,让填写一份问卷,然后介绍各种套餐,价格统统贵得离谱。思前想后,我打算选一个中等价位的。我安慰自己,就算是为了自己的身体健康,这笔钱花得也值。我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打听,「我记得于超这个月在你们医院有体检,他跟我说过,25 号还是 26 号来着?」我掏出手机,装作查找通讯录,「这会儿他肯定在开会,打扰他似乎不大好。」

前台护士看了我一眼,忽然冷冷地说:「客户的信息我们不能随意泄露的。如果叶小姐想知道于先生的安排,请您自己跟他联系吧。」

自己跟他联系,还怎么营造不经意的偶遇,出其不意的缘分呢?真是的!我心里忍不住暗骂,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使的小人。怎么办?难道蹲守吗?体检一般安排在上午,蹲守到 10 点他没来就下一天再来蹲?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蹲。我回忆了一下,大致记得他在电话里提到的一个时间段,这个月 20 多号。到时候,借着预约的时机见到于超,没有比这更自然的偶遇了。

体检又不能拼,能省一笔是一笔。我对前台护士说:「那我过几天再来预约吧。」

由于要蹲守,必须得请假。对公司,我编的理由是奶奶去世,自己要奔丧,同时保证线上办公(社畜不容易)。事实上,我奶奶早就去世了,所以我觉得这个请假理由简直编得天衣无缝,毕竟我奶奶不可能从埋在墓园的骨灰盒里爬出来拆穿我。领导表示理解,假非常顺利就请到了。

从 20 号起,我每天一大早出门,猫在对面的咖啡厅,观察医院门口的动静。老实说,蹲守真不易!要起早赶早,要选取合适角度,要注意力集中,同时还要不引人注目。几天的蹲守,让我深深体会到了屌丝追女神的不易。好在,这个月 25 号,一辆天蓝色的保时捷停在了门口,我心头大喜,再认真一看车牌号码,于超的车无疑。

我火速地去咖啡馆的洗手间,补妆,整理头发。半个小时后,我又一次去医院前台咨询预约。这次运气好,换了一个前台护士,我问她要了一堆资料,说自己要考虑考虑。心里盘算着,这笔钱没准真不用花了,真好。

我一边跟护士说话,一边盯着出口。于超出来了,我看好时机跟护士再见,手里拿着资料走上去,他看到我,明显很吃惊的样子,随后,又寒暄起来。

我道歉,「上一次真是不好意思,突发情况,以前从来没有过,干脆抽空来检查一下身体。」

于超也道歉,说心里一直挂念我,又埋怨我多么狠心,居然不主动联系他。他约我去附近的饭店吃西餐,主动提出让我拍照。想起上一次的不快,我有些扭捏,他却笑,「你不是网红博主吗?就当我给你提供素材吧。」

那天我们没去酒店,但关系就这么缓和了。之后,我和他仿佛进入了新的篇章,三天两头都会约一次,听音乐会、看展览、吃西餐——每次都是他定地点,他付钱。准确来说,我从来没看到过他付钱,无论什么场合,他似乎都有票,我完全不用操心。上周末见面,他还送了我一个巴宝莉的黑色包包,虽说不是新款,我拿给 Susan 鉴定,Susan 说是正品无疑。老实说,相处下来,于超其实也没那么讨厌。我有点恍惚,最近的他,跟那晚提出让我 AA 房费的他,是同一个人吗?



这天,他晚上 10 点给我打电话,说自己心情不好,想让我陪他喝一杯。喝一杯,都是成年男女,天黑以后约见,什么意思,大家都心知肚明。

我早想通了,男女的终极关系就是从思想到肉体,再从肉体到思想。(尽管很多人止步于思想到肉体。)再说了,如果不是上一次我对他怀疑,我们早就滚床单了——现在无非补课罢了。

镜前,我先用戴森吹风机吹头发,接着抹上雅诗兰黛粉底液,然后刷上一层纪梵希散粉,郑重地换上成套维密内衣,再套上 Gucci 羊毛法兰绒混纺连衣裙,最后,踩上 JIMMY CHOO 的高跟鞋——当然,这些都是拼来的,群里 10 个姐妹共用呢,大家都让我加油加油。

我见到于超时,他正在酒店的吧台独酌。我要了一杯 Cosmopolitan,《欲望都市》里女主最爱喝的那款。谁知我刚喝了一口,他就拽着我往电梯方向走。我没有阻拦,任由他把我带去房间。毕竟,该来的总得来。一进房间,他就抱着我吻,昏天黑地地,我半推半就,不由自主地回应。心动还是有点的。不过,我仍然保有最后的一丝理智,在全线退败时推开他,「你先去洗澡。」

「又洗澡?」于超的表情很无语。

我坚持。于超同意了。他从来都是这点好,不勉强人。他进卫生间了,我打开电视,等他洗澡。他的手机扔在床上,叮叮两声,居然是短信。我觉得好笑又纳闷,这年代,还有谁用短信啊?我本不想看他手机,叮叮叮,又是短信。我按捺不住好奇,点开一看,什么?!竟然是团购信息的回执。

我彻底晕了。这……怎么回事?他不是富二代吗?他不是有一个有钱的爹吗?他的房子、车、名牌衣服、表是真是假呢?如果是真的,为什么他还要拼团?但如果是假的,那他没可能装得那么大方啊?我正纳闷,他的手机来电了,显示「老婆」。鬼使神差,我把手机屏幕一滑,没出声。

电话那边传来「喂,老公啊——」吓得我心扑通扑通跳,赶紧把手机挂断。什么情况?真是撞鬼了哟,我什么都能拼,就是不跟人拼老公,但竟然,我还真拼了别人家的老公。

简直……毁我一世英名!

这次,我打算问个水落石出。

于超从浴室里出来了,跟记忆中一模一样,白色大浴袍,大毛巾擦着头。现在看他,成熟中带着一丝油腻。

我冷笑,把他的手机往床上一扔,「哎哟,不知道于公子竟然还参加拼团啊?」

于超愣了一下,很快地反应过来,神情轻松地坐在床上,「看来,今天我们又没可能了。」

我看着他没说话。

他似乎满脸遗憾,「我就搞不懂了,为什么每次,我们的时机都不对?」

我双手抱臂,「这不是时机不时机的问题。」我忍不住提高声音控诉,「于超,你简直在诈骗!」

「我怎么就诈骗了?」

「好歹我拼的团还有点逼格,你拼的都是些啥团?X 团你也拼?!X 团就算了,拼夕夕你也拼?!」

于超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拼夕夕好用啊,尤其买一些小物件特别方便,难道你没用过吗?」

……

过了几秒,我想到自己手里还有牌,「刚刚你老婆跟你打电话,你又准备怎么解释?」

于超拍拍床,示意我坐在他的旁边。我不愿意,他说:「放心。经过刚才那么一吵,我完全没有睡你的欲望了。我爸是有钱,可他已经破产了。我现在是打肿脸充胖子,在扮演高富帅呢。什么叫由奢入俭难?苦日子,我是过不了了。刚才打电话过来的老婆,我现在的金主。」

见我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他又说,「她今年都 50 多了,我跟她什么关系,不必多解释了吧?」

我觉得难以置信,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还开着保时捷呢?你为什么还假扮富二代呢?」

他翻了翻白眼:「小姐,越是艰难困苦的时候,越要面子上撑起来,这道理你都不懂吗?再说了,我爸之前的家底还行,只要我不说,熟人中根本没人怀疑我穷了。」

是吗?我满腹狐疑。

他扭过头,点了一支烟,侧脸似笑非笑。一瞬间,我又想起了王海!凭直觉,他不可能跟王海没有关系!今晚我索性全部挑破,「不对。你长得太像我高中隔壁班的王海了,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

于超哈哈一笑,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庄周梦蝶。孰为蝶,孰为我?」

我想了想,一惊:「你真的是王海?!」

于超笑而不答。

什么?!他竟然真的是王海!那个贫困生!怎么从来没听其他同学说起过他的事,父亲发财、暴富,然后家道衰落,他本人沦落到被包养?这都是什么剧情啊?

在我消化他整个故事的时候,他说:「既然今天又没有睡成,不如还是 AA?」



当天晚上,我就跟原来的同学们打听王海。大家都很诧异,说他基本不跟任何同学往来,还问我怎么联系上的。我当然不能把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说出来,只好打着太极说最近在路上遇到了,「听人说他被富婆包养了,有这事吗?」

一连几个同学都说,什么呀!没这事。

我又问,那他结婚了吗?

大家都说,结婚了呀!而且听说他老婆有点厉害,不可能容忍他被什么富婆包养的。包养?简直天方夜谭,他那么富,还用得着别人包养?

我简直气炸了。他有病啊?!没事在我面前做这些戏干什么?有钱人闲得无聊吗?呵,贵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若是没碰到他就算了,如果我再碰到他,一定不能让他有好果子吃。

我把这前前后后的事情告诉了 Susan。Susan 说,「我正想提醒你,这人多半是已婚男人,要小心。毕竟,我们可是小台北名媛,当三儿,可不符合我们的身份。」

我愤愤地再次拉黑了他。



人生何处不相逢。

我又见到了于超,而且又是在一个拼单宴会上。他的旁边,挽着一个我的同龄人。美女,当然,眉眼斜挑着,有种凌厉的气质。

于超把我耍得那么惨,我当然不会放过教训他的机会。无论他有没有被包养,在新的女伴面前被提到「包养」两字,估计都不会给女伴造成好的印象吧。我迈着碎花小步扭到他们二人面前。

女人看着我,神色狐疑。

于超看着我,表情平静。

竟然毫无惧色?

我说:「你是,零花钱又不够用了吗?包养你的富婆呢,怎么没跟着你一起来?」他果然紧张了起来,对旁边的女伴说:「不是,你别听她瞎说,你听我解释。」

女伴潇洒地一笑,「哟,怪不得你不许我跟着来,不来还不知道呢,原来你在外面过着那么丰富多彩的生活。请问,包养你的富婆是谁呀?」

于超一迭声地赔罪,「回去说,回去说,好不好?」

他的女伴看着我,指着我道:「不,你就当着这位美女的面解释。」

我双手抱臂,等待一出好戏。

于超舔了舔嘴唇,没敢看我,只对着女人说:「我认识的唯一富婆,就是我亲妈。上个月我的手头不是有点紧嘛,我妈就给了我一笔钱。我跟我妈开玩笑,说她是包养我的富婆。如果你不信,你可以找我妈对质。老婆,早说了这种拼团的局子没意思,你就是不相信,我们还是回家吧。」

女人笑得若有所思,忽然看向我:「我觉得有意思。比如这位美女,你又是怎么认识我老公的?」

我大窘,没想到她真的是于超的老婆!好在我反应快,答:「我们是高中校友。」

女人转向于超,或者是王海,向他确认,「是吗?」

他点头。

我好想告诉他老婆他的所作所为,他在外面撩妹、拼团、恶作剧,他的一切一切,他的各种匪夷所思的行为,但我忍住了。唉,我怎么敢在这种场合说出发生的一切呢?而且还是在他老婆面前?没办法,我生生地把话咽了回去。怪谁好呢?只能怪自己点子不好吧。



我终于,彻彻底底地把于超拉黑,并且删除了。无论再发生任何事情,我都不会跟他联系了。并且,我决定,以后在任何场合遇到他,我只会做出一种反应:装作不认识。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对我,我不愿去想,也懒得去想了。

什么?

我还拼团吗?拼啊!为什么不拼?就算拼不来男朋友、拼不来老公,也能拼一顿英伦风下午茶、一双几千块钱的丝袜、一张在阿斯顿·马丁面前甩着大波浪的照片……人生能有几次高光时刻?就算是拼来的高光时刻,那也是高光时刻啊。

有人说,我们拼团的女人虚荣。对,我承认,我们是虚荣,我们是爱秀。但试问,你们这些低调有内涵的人,难道你们见朋友时从没有特意打扮过吗?难道你们照相从来不 P 图吗?难道你们发朋友圈从来不,一次也没有,斟酌过文字吗?你们真的像你们自己认为的那么潇洒吗?



我的确用过「王海」这个名字。「王海」几乎贯穿了我整个求学时代,直到大学,我才改回出生时的名字于超。

据我妈说,我刚满 4 岁,我爸就出轨了他的女同事,也就是他后来的老婆,我妈口中的「那个狐狸精」。我爸为了她,狠心抛弃了我们这个家,跟我妈离婚了。从此,我妈对我爸恨之入骨,让我跟她姓王,又彻底把我的名字改了。我妈年轻时很偏激,她不准我爸来看我,我爸给我写的信一概烧掉,我爸寄的钱她一分没花全存着,她总念叨着,一有机会就砸我爸头上。我妈年轻时很苦,她一个人带我。我印象中,要么我是托儿所最后一个被接走的孩子,要么我就直接被托送到我妈的同事家和邻居家里待着,等她下班。谁想到我上了大学,她忽然遇到了人生真爱——她现在的丈夫,曾经的中学同桌,一直视她为女神的叔叔,因为妻子去世得以跟她重续缘分。我妈也从多年来的紧绷中放松下来,周末跟着叔叔爬山钓鱼游泳散步,开始享受起生活了。

而我爸跟他后面的女人结婚至今,只有两个女儿,一直没有儿子。我爸传统,喜欢儿子。我上了大学以后,他来看了我很多次,有一次他对我说,希望我改回原来的名字「于超」,他认为取名这件事是个传承。这事对我妈,我并没有实话实说。我对她说,我们班叫王海的,加上我,一共有三个。好几个老师都分不清我们谁是谁,点名提问总觉得麻烦,老师对此不大高兴。

我妈同意了,我就又改回了「于超」这个名字。

怂吗?没有底线吗?对不起我妈吗?在我看来,答案都是不。我很清楚,靠自己的努力,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买得起房子。生活如此艰难,有一个有钱的亲爹,为什么不相认呢?现在的我,房子、车子都有了,如果不是因为贵阳不靠海,我都想让我爸给我赞助一艘游艇玩玩呢。

那天,我一眼就看到了叶眉。她一开始完全不记得我。看她挑剔奇异果的样子,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永远也忘不了,高二那年,我兴致勃勃地穿上我妈买的耐克,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叶眉他们班几个男同学嘲笑我的嘴脸。当然,叶眉这个虚荣的女人,当时也走在他们中间,多年过去了,我仍然清楚地记得从她那张势利的嘴里吐出的那句话——一看就是假货。

那次,本来我想睡了她,再狠狠地羞辱她。可惜,没有睡成。为了让她相信我,我特意叫了一瓶托卡伊贵腐甜白葡萄酒——幸好可以从酒店会员卡里扣。虽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吧,但还是肉痛。既然没睡成,我当然得把道具拿走。

后来,当我在医院门口再一次看到她的时候,还真吓了一跳。为了钱,她真是用心良苦。我以为,在那次 AA 事件后,她已经放弃我了。一个在朋友圈晒自己吃代餐减肥的女人,会有脑子专门去体检?一开始我就知道她体检是假的。那家医院,是我爸公司常年合作的医院,院长非要卖他人情,我爸就让我来检查了。否则,一般的三甲医院就有体检科,也有各种套餐可以选,我何必大费周章呢?

我告诉叶眉我爸破产了,其实,并没有。我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富二代。住的房子,开的车,穿的衣服,戴的手表,酒店的房卡,全部都是真的。至于拼团,叶眉遇见我的那次,是其他人拼的我的团。那次的情况是,办宴会的人认识我,直接邀请我参加了。我爸的钱不少,但大部分都投资在他的各种项目里了。而我自己的收入,也就是我自己家的经济大权,则被我老婆牢牢把控,每个月只留给我 2000 块钱。她的理由是,反正衣食住行我都不用操心,全部给我准备好了,所以我的身上用不着放什么现金。

我老婆可真狠呐,2000 块钱什么概念?!贵阳号称西南小台北,2000 块钱,贵阳大学生的生活费都比这高哇!就这,她还指望我能时不时地给她惊喜——我还能给她啥惊喜?!

所以当叶眉发现我真的在拼团的时候,她的崩溃,我其实能理解。但我又怎么跟她说清楚里面的曲里拐弯呢?就算我说了,估计她也不相信吧!叶眉那种,消费能力远大于挣钱能力的假名媛,我从来都不喜欢,所以我要教训教训她。不过,现在我气消了,反而衷心祝福她,从今往后,能够拥有绝好的运气,拼到一个真正的高富帅老公。到时候,希望她能有我老婆的手段去管控。毕竟,假货一般遇到的也是假货。就算遇到了真货,很大概率,也是别人已经下手了的真货。

比如我。



注:

[1] Puttonyos 的简称,通常一个 Puttonyos 大约有 25 千克葡萄干。传统的酿造方法中,酒厂工人正是用这样的箩筐往原酒中(传统是 136 升的橡木桶)加葡萄干,筐数越多,最终的成酒越甜。

* 故事参考真实素材,有虚构创作。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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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6 06:45:14 | 显示全部楼层
98楼 cyec说:
第九个故事

冰城暗恋:床前白月光

多年以后,当我再次见到牛畅的时候,我的心脏依然漏跳了半拍。

我站在幼儿园铺满了软垫的操场上,看她拉着我女儿的手,满脸笑意。

虽然已为人父,但见到牛畅,我还是变回了一个孩子,身处在哈尔滨的冬天里,手里攥着一封送不出去的情书,周遭冰冷,内心炙热。

牛畅绝不会知道我就是当年那个全校闻名,暗恋了她七年的小胖子。

但我也不知道,在上个礼拜,我的女儿张乐乐刚刚在她班上做了一次演讲,演讲标题就是:我爱我的爸爸,他叫张笑。

牛畅就坐在讲台下的小板凳上,听到张笑这个名字,旋即想起了一些往事。



1.

2004 年左右进入哈尔滨市杨竹山私立高中读书的学生,一定会听说张笑这个名字。

因为总有外校人来杨竹山找张笑寻仇。

但学校里有两个叫张笑的男生,一个念高三,一个念高一。高三的张笑是学校里的老大,长得帅,打群架,带人出去踢校,在高年级颇有威信,一呼百应。高一的张笑刚刚入学,白胖,高度近视,眼镜片跟啤酒瓶底那么厚。

但是外校的人大多不知道有两个张笑,跟高三张笑结怨的社会青年来杨竹山寻仇,这仇有一定几率会寻到高一张笑的身上。

乍一眼看上去还觉得不对劲,在那商量:这杨竹山的扛把子看上去挺面善呐。另一个在那找补:就这样的你才得小心点呢,你知道啥叫笑面虎不,越这样的下手越黑。

俩人合计半天,如临大敌,满地找,一人翻了一块砖拎手里,才敢迎战,谁知道一脚就给踹倒了,跪地上叫:大哥,别打了,认错人了。

俩社会青年还不信,以为是什么缓兵之计,继续一顿拳脚,打的张笑哭爹喊娘,俩人还很有满足感,以为降服了杨竹山的老大,最后一脚踏碎张笑的眼镜,趁兴而归。

我当然就是这个趴在地上摸眼镜的张笑。

三天两头的挨一次揍对我来说并不是太大的困扰,因为我爸爸曾经是哈尔滨市拳击队的教练,什么刺拳勾拳组合拳,我从小就没少领教,久而久之练得皮糙肉厚,痛觉神经也变得迟钝。

这么挨揍对我来说唯一的问题是太废眼镜,我又不敢跟家人说实话,说实话了,怕我爸不讲武德,我妈势必要帮我转学。

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杨竹山,因为牛畅就在这里读书。

杨竹山在建校成立的头两年很出名。师资好,高考升学率在全市都占头几名。但因为是私立学校,学生几乎都是有钱人家自费推进来的,在毕业了两届之后,杨竹山渐渐成为了全市最乱套高中的代表。

想好好学习当然也可以,但需要时刻提防身边纨绔子弟的威逼利诱,躲避问题少年的围追堵截。

牛畅就是这种孤注一掷的好学生。

我则完全就是奔着牛畅去的。牛畅去哪上,我就去哪上。

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上小学五年级,她上初一,我俩在同一个补习班里学走遍美国和新概念。某个傍晚,我刚踢完球,揣着一包干脆面,灰头土脸的去上课,一眼就看见了牛畅。

她穿着白色的 T 恤,蓝色的牛仔背带裤,倚着一缕阳光,坐在第一排听课。

我经过她的时候,闻到了苹果的香味。

初中我们也在一起上了三年。我比较早熟,被牛畅迷住了心智。这一迷就迷过了整个少年时期。

所以当我得知她进了杨竹山,我就哭爹喊娘的也要去。父母看我想要努力学习的意志如此坚定,便斥巨资让我上了杨竹山。

我当即蹬上我的纯白 air force 1,换上全套的阿迪达斯运动服,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容光焕发的想要再次见到牛畅。

只隔了初中毕业到高一的一个暑假,我已经无比想念她。

那时候的我还并不知道,高一的牛畅已经有了男朋友。

他也叫张笑,上高三,是杨竹山的老大,长得帅,打群架,带人出去踢校,在高年级颇有威信,一呼百应。



2.

疫情暂告一段落,我迫不及待的把张乐乐往幼儿园送,离着老远就看见牛畅站在大门口迎接学生,我本来在停车,一晃神,差点压上人行道。

牛畅看见了我,她朝我喊:乐乐爸爸,等一下。

我有些惊讶,直到牛畅走到我的跟前,抬眼看我,我的讶异达到了顶峰。随之而来的还有某些心底最深处的欢喜。

牛畅比我大一岁,今年应该是三十二,是这家私立幼儿园的园长,但此时看上去依然娇小可人。她的声音也没变,柔声细语。

老同学,你不认识我啦。牛畅说。

我只能装傻充愣,说:哦?哦哦!你是不是高三的学姐来着?

牛畅说:何止高三,咱俩初中也在一个学校。

我说:害,你看我这记性。

牛畅说:我听乐乐说你是编剧,我老公也是影视圈子里的,有时间你俩可以聊一聊,影视寒冬,都不容易,可以资源互换嘛。

我说:啊,那敢情好。

这天越聊越心凉。虽然我也没指望能跟牛畅再续前缘,但听到她说起自己的老公,心里还是一紧。

末了,她还问我:总看你来接乐乐,妈妈是不是很忙?

我说:忙,最近出差了吧。我也不太清楚,离婚好几年了。

牛畅轻轻捂了一下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然后她竟然伸手轻轻触碰了我的小臂外侧,虽然只有十分之一秒那么短,但依然有了一阵电流,自触碰点向我的心脏蔓射而去。

她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我摇了摇头,说:没关系,都这岁数了,谁还没离过几回婚啊。

说完了才意识到说的不妥,我俩之间瞬时陷入了尴尬之中。

多年后与牛畅的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我离开的很仓皇。

我他妈以为自己早已身经百战,没想到在牛畅面前还是逃兵败将。



3.

我第一次见到高三张笑那天,就是我决定跟牛畅表白的那天。

我记得是个周五,秋末冬初,地上铺满了棕黄色的落叶。

我翘了一节体育课,等在食堂门口,想要在高二午休的时候找到牛畅。却发现高三张笑也等在我的旁边,藏在门后的背阴处,叼着一颗未点燃的烟。

我有些惶恐,毕竟他是杨竹山的传奇人物,还与我同名。

他朝我的下盘努了下嘴,说:鞋不错。

我有点不好意思,赶紧回赞:还是你的牛逼。高三张笑的鞋确实比我的好,价格差了好几倍。

他也笑了,用鞋底磕了磕墙,说:硬,打球还是你那个舒服。

我说:你是叫张笑吧?他说:是啊。

我说:哈哈。我也叫张笑。他说:不会吧,你刚入学?

我说:是。他说:缘分,你以后挨欺负了就找我,好使。

这个时候午休的铃声响了,我俩挥手告别。他往食堂里走,我继续留在门口等牛畅。

等了半天没等到,我想牛畅会不会是从主楼里的通道直接去了食堂的二层,就上去,果然看到了牛畅,也看到了高三张笑。

他俩正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牛畅靠着张笑的肩膀,正在他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那一刻,我心里顷刻间房倒屋塌了。自卑感就像是往日的幽魂,自地底爬出,窸窸窣窣,沿着我的腿往上攀。

我看着张笑和牛畅耳鬓厮磨,似乎在分享着今天上午校园里的奇闻趣事。

突然张笑看见了我,便跟我打招呼,我慌乱的回应,眼睛扫过牛畅的眼睛,那里有一片漠然的星辰。估计张笑会对她说:你猜怎么着,那哥们儿也叫张笑。

都叫张笑,可却差了十万八千里。他比我高,比我帅,比我能打架,鞋也比我贵。

最重要的是,他有牛畅。

在那个中午,我仿佛被某种力量全方位的碾压,浑身粉碎性骨折,不得不挣扎求生,仓皇逃离。

我自认为毫无胜算。他是杨竹山的传说,而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

我根本不可能会想到,在高三张笑拍毕业照的那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了将他放倒在地的狠人。



4.

尴尬逃离幼儿园后的第二个周末,我去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会。

一进门,就被他拉着去认识一个最近大热的新锐导演。

我竟然看见了牛畅,她坐在套间的最里面,守着一箱红酒,穿一件灰色的卫衣,头上的弯檐帽压得很低,但妆容很精致。

我一晃神,先跟她打了个招呼。朋友和导演面面相觑,牛畅也很惊讶。

原来她影视圈里的丈夫就是这个新锐导演。

酒过三巡,这件事很快就淹没在一些泛着烟酒气的细枝末节里。

牛畅的丈夫刚开始还很好奇,反复确认我的女儿是不是真的在牛畅的幼儿园里上课。

我借着酒劲说:嗯,你要不信的话,哪天跟我一起接孩子去。

大导演的脸皮往下拉,翻了个白眼,说:我有什么不信的。我要不信,我还能跟你一桌喝酒么?

朋友看气氛不对,在中间和稀泥,说:信不信的不都是因为不熟么,一回生二回熟,都是中国电影未来的栋梁之才,满上,信不信都在酒里了。

牛畅很安静,像是导演的助理。她拎着一罐啤酒,坐在远离酒局的沙发上,不看任何人,不参与任何对话,低头刷手机。她似乎是全新的牛畅,与曾经的牵连已经消失殆尽。当然那牵连也包括我,虽然是很细微的一部分,但我依然希望看到其存在。

生日会结束时,朋友和导演都喝大了。他们开始称兄道弟,翻出一些龌龊而隐秘的话题互相分享。

我搀着朋友,牛畅搀着她老公。我们四个一起出了饭店,往停车场走。代驾还在路上,牛畅一直打电话联系。

到了车跟前,导演挣开牛畅,往我这走,随即搂住我的脖子,说:行啊,你行。我看过你写的东西,有想法,青年才俊!

我换上一副职业假笑,一边躲着他嘴里呼出的酒气,一边说:其实这次来就想跟你见一面,你拍的东西我也看过,有风格,才俊青年!

他听的挺高兴,咧着大嘴在那乐。牛畅这时候凑过来,对他说:代驾来了。他搂着我还要说什么,牛畅似乎有点不耐烦,再次提高音量说:代驾来了。

导演突然火了。他夺过牛畅手里的手机扔出去,对她喊:滚蛋,这聊正经事呢。

然后他又朝向我,撇撇嘴说:老娘们儿,别见怪啊。

我没见怪,我只能见到牛畅。我看着她恍然间将目光对准我,难堪又委屈。

朋友想要圆场,说:嫂子,别多心,大哥喝多了。

牛畅说:你把他送回家吧。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往停车场外走。

朋友要去追,导演拦着不让,说:咱哥仨再来一悠呗,别让老娘们儿坏了兴致。走,三里屯,蹦蹦迪!

但他已然站不住了,更别说蹦蹦了。朋友朝我使了使眼色,让我先走。

我哼哼哈哈的说:哪天再聚。加了个微信,就坐进自己的车里等代驾了。

等朋友把导演送走了,我还是没有忘了牛畅刚刚的模样。我掏出手机取消了代驾的预约,下车,让午夜的冷风吹清脑子里的一片浆糊。

这大半夜的,牛畅去哪了?

我合紧外套,走出停车场,往三里屯背街的方向走。如果牛畅跟我一样熟悉这里,那么她应该知道这里真正可以喝上一杯的店,其实屈指可数。

我拐进一个黑漆漆的门洞,沿着院子里的楼梯上二楼。

环境很暗,但我依然一眼就看见了牛畅,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双手捧着一个马克杯,杯里飘着肉桂和橙子片。热红酒。我也点了一杯,然后坐在了她的对面。

她抬眼看见了我,略有些惊讶,但惊讶很快换成了苦笑。她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可怜?我说:没有,我觉得你挺刚的。说走就走了。

她说:可我一会还得回去,趴在地板上擦他的呕吐物。给他洗内裤。

我盯着手里的酒,看肉桂在红褐色的液体里浮沉,说:婚姻都是这样,各退一步,才能走的下去。

她声音略微颤动,双眼紧紧的盯着我,说:可我觉得我走不下去了。

我看着牛畅在我面前哭花了妆,却没法再说出一句安慰的话。

凌晨,酒吧里渐渐变冷。喝完杯中的最后一口酒,我掏出手机给牛畅叫车,她却突然挽住我的手臂,拉着我走进夜幕。

她醉的歪歪扭扭,像是一只受伤的小鹿。我勉强在不越雷池的前提下扶稳她。

她靠近我,即便有酒气,也满溢着在我前半生里无数次魂牵梦绕的苹果味道。她在萧瑟的街头、耷拉着的街灯与招牌间抱住我,对我的耳朵呵出热气。

她说:我知道是你打了张笑。

我叫的车来了,车停在街边,双闪一亮起来,牛畅就突然直起身子,像是醒了酒,把刚刚意味莫名的依偎抛诸脑后。她理了一下凌乱的额发,对我说:再见。

我说:到家告诉我一声。她点了一下头,随即沉进车中,满脸的克制和冷清也跟着沉进去。

但我觉得那都是装出来的。



回到家里已经是后半夜了,我妈刚把孩子哄睡着,坐在厨房里开着抽油烟机抽烟。

我跟她要了一根,点燃,却一口没动。我妈说:你姑娘一直不睡,在那唱世上只有妈妈好。

我被从指间升起来烟雾呛了一下,咳着问:什么?

我妈说:你姑娘唱了一宿世上只有妈妈好,给自己都感动哭了。还说你总跟她们牛老师笑。你看上人家了?总笑啥啊。

我说:你俩在这研究啥呢,人有老公。

我妈叹了口气,没再说话。我抬起手,长吸了一口烟,像是溺水的人叼住了一根连接空气的吸管。



5.

我还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暴露了。

打高三张笑这事并不是一个酝酿很久的阴谋,而是脱胎自一则传言。

彼时高三张笑和牛畅的恋情在杨竹山已经不是秘密。据说牛畅因此成绩下滑严重,双方家长也都被找来了学校。

但这俩人一个是帅气校霸,坏男孩里最顶级的存在。一个是学霸校花,好女孩的全权代表。

这样一种仿佛言情小说似的情侣搭配,无论如何都会催生出无数的传言。

食堂受挫之后,正值青春期的我彻底放弃了成为一个明媚的好青年,转而投向黑暗面。

我开始用发胶把头发抓的像头刺猬,听说唱和金属乐。原本喜欢写科幻小说,那段时间写的都是恐怖的,上来就是一个连环变态杀人狂,文字间都是拔刀见血鬼哭狼嚎。

但却意外得到了一些关注,竟然也有女孩给我写信了。

她在信里说早就注意到我了,说我很酷,希望跟我做朋友。

我乐得一上午合不拢嘴,终于找到了点自信。中午午休,写信的女孩就来了。

我想你可真够心急的,长得还不错呢。我乐得像个变态。

女孩红着脸,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这封信是寄给高三四班张笑的。你能把信还给我吗?

我一下就不乐了。我说:你甭想了,人高三张笑有牛畅呢,你有机会吗?

女孩说:有机会啊,你不知道吗,他俩正闹分手呢。

说到这个,我又乐了。我继续追问,但这女孩似乎就知道这么多。

我沿着校园八卦网络错综复杂的线爬上去,从高一的女厕所门口爬到高三男生聚集的网吧里,终于得知了一个惊人的传言——张笑跟牛畅吵了一架,他跟她动了手,打了她一个耳光。

牛畅决定跟张笑分手。

确认了牛畅分手的消息,我以为自己会很开心,但彼时却是一种极度愤怒的情绪在攻城略地。我的脑子里再次浮现出了高三张笑那张经常面露不屑的帅脸。

因为跟你重名总挨揍是意外,也就算了。

可你他妈个大老爷们,打姑娘算什么本事?

何况打的还是牛畅!是我想要接近都会心跳过速,摸个手都是在梦里才敢的存在。

你说打就打?

你以为你算老几。

我当即翘掉一下午的课,去置办家伙。

在文体批发市场相中了一根冰球杆,讲价讲到 25 块钱拿下。

临走,卖货的阿姨说:我就喜欢你这种爱运动的好孩子。

拎着球杆,我一边往家走,一边在脑子里做计划。

高三张笑就快毕业了,下礼拜他们应该会去拍毕业照,就在我们学校主楼前广场的草坪上。大庭广众,在全校高三毕业年级的见证下,我要让他为打牛畅那一巴掌付出代价。



6.

我有预感,事情将会发展到不可控制。

我开始让我妈去接张乐乐,自己在家闷头写一个独立电影的剧本,故事讲得是一个东北九十年代体育队里的拳击手被逼的走上犯罪道路的故事。阴郁,血腥,应该卖不出去。

自己写的正乐呵,就收到了大导演的微信。

他问我:嘛呢?

我有点心虚,心想是不是三里屯那一抱被他知道了,赶紧套近乎,说:就等兄弟你拉我一把呢。

导演发过来一个半裸美女抛媚眼的表情,说:明天下午来趟我工作室,有项目。

我考虑了一个晚上是不是要跟他合作,内心始终有两个声音争执不下。

一个声音显然已经迈入成年,紧紧锁着自己的欲望,想要远离成为他人家庭第三者的泥沼。另一个声音还处于洋溢着荷尔蒙的青春期,他想要继续那晚的拥抱,接着亲吻牛畅,与她做爱,让自己的欲望彻底得逞。我听了半天,打算劝和。我说:你俩也别吵吵了,各退一步,项目就去做,毕竟张乐乐上大学的钱还没着落。但牛畅不能碰。离远了看看得了,张笑你还真以为你能跟牛畅廊桥遗梦呢,你算他妈哪根葱。

第二天我去跟导演开会,第三天就定了一个科幻动作片的项目,投资巨大,拍摄需要横跨欧亚大陆。牛逼坏了。我挺高兴,导演也挺高兴,当即包了四季酒店的两间套房,挨着,一间面试演员,一间给我写剧本。

我开车回家收拾东西,跟我妈说接下来的俩仨月你就跟张乐乐相依为命吧,儿子我要去赚大钱了。

我妈撇了撇嘴,说:你家张乐乐今天在幼儿园里把别的孩子给打哭了。

我说:她都能把我打哭,不奇怪。这次又是因为啥。

我妈说:有小朋友说牛畅老师的坏话,你家张乐乐不乐意了。

我怔住了,去张乐乐房间看她,发现她正捂着被子哭。

我说:张乐乐女士谁欺负你了?告诉爸爸。张乐乐女士扔过来一个塑料玩具,差点给我开瓢。我躲过一劫,坐在她床沿上,问她:张乐乐女士,你要是这么不讲理,我可就不让你上幼儿园了。你天天在家看小猪佩奇吧。

张乐乐突然掀开被,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不要,我要上幼儿园!

我说:你要想去幼儿园,就要跟挨打的小朋友道歉,跟牛畅老师道歉。张乐乐比我还倔,大声说:我不道歉,他说牛老师不好。

我说:人无完人,你也不能控制别人的言论。张乐乐越哭越大声,哭到我妈举着糖葫芦冲进来哄。她一边哭一边说:我不管,牛老师最好,世上只有牛老师好!

我深知张乐乐的脾气,这种时候只能冷处理。在开车回酒店的路上,我左想右想,还是决定给牛畅打个电话。

接通后,我先道了个歉,说:牛老师,不好意思,我家张乐乐给你添麻烦了。如果挨打小朋友的家长去找你要说法,你尽管推到我这里.……

牛畅那边却不太对劲,她半天没吭声,最后问了我一句:你到哪里了。

我说:啊?我还在国贸桥呢,堵的当当的。

她小声说:我在你四季酒店的房间等你,你快点。

我惊得一脚刹车,差点怼了前面保时捷的车屁股。



7.

高三年级拍毕业照的当天,我午休回家拿了球杆。

在回学校的路上,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复仇大业,压根没注意身后有五个人正朝我靠近。他们叼着烟,拎着镶铜扣的皮带,仿佛是正在围捕的猎人,并且胜券在握。

他们叫我:诶你,等会儿。没等我回头,他们就把我推进一个暗巷里。问:就他妈你是张笑啊。

唉,我想这几位一定又是找错人的瘪犊子。

按往常,我跪下叫个大哥,挨两脚就过去了。但那天我正在气头上,手里拎着球杆,打算横到底了,就梗着脖子说:是,咋的吧。

他们笑了,说:诶卧槽,名不虚传啊。够硬。

我也笑了,攥紧了手里的球杆。

等那几块硕大的铜扣招呼过来的时候,我扬起杆子敲在离我最近那个人的脖子上。他哎呦一声,往后稍,有人上了脚,正踹在我的肚子上。我重心不稳倒在地上,杆子也被踩住了。

我想要爬起来迎战,脸上却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我瞬间头晕眼花,感觉牙齿松动,一股血腥味堵在喉头。

接着又是一脚飞过来,他们穿着军勾子,靴头冰冷而坚硬,正踢在我的眉骨上,哗啦一声,我的眼前降下一片艳红色的血幕。

我想:坏了,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突然我的身后有人说话:干啥呢,五个打一个。要点逼脸不要啊。

听着耳熟,张笑?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一个人影挥舞着砖头冲进敌群。

果然是他,两下就撂倒了一个,还剩四个。

我抹了一把眼前的血,拎起来球杆,跟他站在了一起。

我没想到与高三张笑的第二次见面,就要共同浴血奋战。我抗揍,在前面胡乱轮球杆吸引战力。高三张笑往他们裤裆上飞出致命一脚。

配合还算默契,眼看就要大获全胜,一块砖头直飞过来,正击中高三张笑的额头,他颓然跌坐下去。我朝着砖头飞来的方向掷出球杆,不知道打没打中,只听见咣啷一声,暗巷中便只剩下两个张笑。

除了地上淋漓的血迹,几块碎砖,和我的球杆。这里似乎并没发生过任何斗殴事件的证据。



高三张笑倚着墙坐在地上,问我要烟抽。

我点了两颗长白山,一颗递给他,一颗留在自己嘴里。

他有气无力的说:早就让你找我了,自己硬扛什么呢。

我说:因为你挨了不少揍了,这都是小事。我问你个大事,你是不是打牛畅了。

张笑一懵,抬眼看我,说:打了咋的,跟你有啥关系。

我说:不行。

张笑笑了,说:哦,你喜欢她。

我说:笑你妈呢,你今天已经残了,我让你恢复恢复,咱俩择日再战吧。

张笑扶着墙站起来,说:别择日了,就现在吧。

可话还没说完,就又跌倒下去。这时我才看见他的额头正冉冉冒出鲜血,似乎伤的不轻。我虽然复仇心切,但还不想让他暴尸街头,就搭起他的胳膊,拖着他往学校走。

高三张笑靠在我肩膀上,开始胡言乱语。

他说:你知道我为啥打牛畅吗,她不让我去踢校,她觉得危险。但是我不要面子的吗。我就给了她一个嘴巴子。

我说:牛畅跟你真是白瞎了。

高三张笑说:嗯,你说了句人话。



我本来想要送他去学校的医务室,可从侧门刚一进校园,就发现高三年级正排着队往主楼前面去,他们要拍毕业照了。

也不知道谁发现了我俩,扯着嗓子一声尖叫。我吓得一松手,高三张笑就被放倒在地上。

我转身逃跑,以为没人看见我鲜血淋漓的脸,因为后来也没人找过我的麻烦。

只有一则满脸是血的神秘人在拍毕业照当天一拳放倒了杨竹山扛把子的传说流传了下来。



8.

我站在四季酒店的楼下,内心忐忑。

我是该买瓶酒么?还是应该买盒冈本?

我暗自思考,理性和欲望在不停交锋,难分胜负。

我最后决定两样都买。

上了楼,用房卡开了门,牛畅就坐在我的床上,她没有开灯,落地窗也没拉窗帘。

东三环的夜晚正在变得灼热,她背靠着各种灯光和声音的映射,虽然素颜,却依然动人。

我深吸了一口气,刚要把酒掏出外套口袋,就看牛畅朝我勾了勾手指。

我又深吸了一口气,头脑中那个成年的理性声音要往外蹦,被我和青春期的欲望狠狠摁在原地。

我看着牛畅趴在了墙上,侧脸也贴在墙上。这是什么姿势?

我又兴奋又纳闷儿,还没来得及配合,就听见她说:嘘,小点声,你来听听。

听什么?我懵逼了,探头探脑的爬上床,跟牛畅一样把脸贴在墙上,隔壁显然比我们这边激烈多了。

我听见席梦思床垫里的弹簧上下颤动,导演喘着粗气,把墙两边原本静谧的空气都搅乱到失声尖叫。

我一下泄了气,靠着床背慢慢滑下去。牛畅也坐下来,依在我的身边。

她笑了,说:我很丢人吧。

我也笑了,把酒和冈本往口袋的深处藏,说:其实没我丢人。

我俩就这么沉默着不说话,听着隔壁浪叫阵阵。

我说:要不要我去帮你出这口气?

牛畅说:你就爱干这样的事,你把张笑拖进来的时候,我就在教室窗边,都看见了。

我问:张笑后来怎么样了?

牛畅说:脑震荡,不严重,后来还是去踢校了,捅死了一个人,进去了。

我没法接话,手指略过冈本,渐渐接近那瓶酒,说:现在提这种建议可能不太合适……你想喝点酒么。

牛畅说:操,太他妈想了。



导演很持久。伴着时急时缓的浪叫,我跟牛畅面对面坐在黑暗里,慢慢把酒喝完。

牛畅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想,如果我当年跟你谈恋爱了,我们现在会在哪呢?

我说:高中毕业,未婚先孕。大学三年级你就得挺着大肚子把婚礼办了。

牛畅笑了,说:你对自己挺自信啊。

我说: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牛畅问:然后呢?

我说:我可能不会来北京了,我要照顾你跟孩子。我们留在哈尔滨,开一间烘焙店。我写小说,你做面包,孩子吃面包。

牛畅闭上眼睛,继续笑着,问:然后呢?

我说:然后就是中年危机了,我总是偷眼看年轻漂亮的姑娘,你也为了健身房的男私教办了张年卡。我们可能会吵架。

牛畅问:我们会离婚吗?

我说:应该不会吧,因为我太爱你了。我会想方设法的挽救我们的婚姻。也许我们需要出来度个蜜月。

牛畅问:去哪呢?

我说:北京吧。

牛畅说:太无趣了。

我说:将就将就,就北京。我豁出血本,定了这间四季酒店的套房。我们把孩子交给双方的父母,然后……

我打了个响指,牛畅睁开了有些迷醉的眼。

我说:然后,我们就在这里了。

牛畅说:那你要对我说什么才能挽回这段爱情呢?

我想了一下,认真的说:牛畅,在我的认知里,任何男人都配不上你。包括我自己。

牛畅问:就这样?

我说:就这样。

隔壁的浪叫依然一浪高过一浪。牛畅突然哭了。她扑进我的怀里,似乎要哭出一片海洋。我紧紧地搂住她,想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却始终张不开口。

我们就这么抱了一夜,直到落地窗外的天色泛亮,亮马桥重新披上温柔的白纱,她在我的怀里渐渐睡去。



那一晚之后,我继续写我的剧本。毕竟没人跟钱过不去。我如期交稿,正办着签证,打算出国勘景,就收到了两个消息。

投资人撤资了;

导演爆出婚内出轨的丑闻,离婚了。

项目彻底黄摊子了,所有人都愁眉苦脸,我却喜笑颜开。

我飞速收拾好行李,奔出酒店。北京的冬天依旧阴冷,我却越来越温暖。

我给我妈打电话,让她今天在家休息。我要去幼儿园接张乐乐女士。



9.

那届高三毕业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张笑。

没他,也就没人来找我的麻烦。我彻底放弃了牛畅,胡乱谈了几次恋爱,继续写小说。

直到第二年,牛畅也变成了毕业生,整个校园再次弥漫着离别的气氛,我才意识到了一件事。

牛畅毕业后,我们可能就再也不会相见了。

我的心里一直空着,觉得必须要给自己长达七年的暗恋一个交代,便翻出纸笔,想要用自己擅长的方式与牛畅做最后的告别。

我写情书,又写诗。写完了划掉,又把稿纸揉成团,全部扔进垃圾桶。

在牛畅毕业前的一晚,我生不如死,最终只在稿纸上写下了一句话:在我的认知里,任何男人都配不上你,包括我自己。

我把这张纸叠了又叠,攥在手心里,就去牛畅的班级找她,却看到她正被几个男生围着。他们在聊天,看起来很开心。

牛畅依然漂亮,一颦一笑,都会牵动我的心跳。我默默的看了她一会,觉得自己手里已经被汗水浸湿的纸条真是傻逼透了,便扔了,转身离去。

我没有回班级,直接出校门,回了家。在很久之后我才知道,牛畅在那天放学时去了我的班级门口。

她向里张望,似乎在找人,却始终没有找到。



10.

我抱着张乐乐女士,在幼儿园里四处张望,却始终没有找到牛畅的影子。

张乐乐在我怀里问:爸,你找啥呢。

我说:我找你们牛老师呢。

她突然开始挤眼泪,抽抽搭搭的说:牛老师上个礼拜就没来了,别的同学都说她辞职了。我不信,还跟他们打了一架。

我把张乐乐放回地上,一边心不在焉的教训她不该凡事诉诸于武力解决,一边在思考一个问题。我是不是再次错过了可能是这辈子最不该错过的那个人?

天色渐渐黑下来,华灯初上。在幼儿园保安大爷炯炯的注视下,我不得不先带着张乐乐离开。但这幼儿园是硕大的北京城里,我与牛畅唯一相交的点了。自此离开,我怕这辈子便再也摸不到她的轮廓。

回家的路上,我调出手机里牛畅的号码,想要拨出去,却陷入到无限的顾虑之中。

事实上,除了三里屯和四季酒店的两个晚上,我几乎对成年后的牛畅没有任何了解。

她刚刚离婚,在经历了如此巨大的人生变故后,是不是还会接纳一个男人进入她的生活?她还会给我机会吗?我越想越悲观,张乐乐女士倒是过劲了,在车后座唱着 Let it go,扭扭哒哒。

不行,我不能 Let it go。下车之后,我拨通了牛畅的电话。

她听起来正在厨房里忙活,背景很吵,喂了半天,我俩谁也没听清谁说了什么。但我竟然听见了我妈的声音。她说:谁啊,张笑啊,让他捎瓶酱油回来。

我抱着张乐乐,三步两步回了家,开门,就看见牛畅正从厨房里往外端菜。我懵逼了,问她:啥情况?

牛畅看了眼偷着乐的张乐乐,说:乐乐没跟你说吗,我前阵子不是辞职了吗,她邀请我来你家里吃晚饭,正好你今天闭关结束,就一起吃个饭呗。

我经由沮丧到欣喜,心中反而平静了下来。

我们围坐在桌边,隔着饭菜,我看着牛畅,牛畅也看着我。我终于决定再也不让这个女人离开我的世界。但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我抱起张乐乐,用自己的胡茬扎她脸,说:张乐乐女士,下次跟你爸说话,一定把话说全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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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6 21:06:1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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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楼 cyec说:故事
本帖最后由 cyec 于 2022-2-25 08:03 编辑

第十个故事

苏州伤城:白天鹅绝恋
我坐在苏州第二医院妇科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人工流产的检验单正在等待手术。包里的电话像极了现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我,震动完自己就陷入沉寂,然后再次震动。旁边的人看着泪眼婆娑的我,投来怜悯的目光。电话再次响起,看着来电显示,是妈妈不依不饶地打过来,我的心难过到顶点。

「喂,妈——」

「夕夕呀,你怎么才接电话?吓死妈妈了!这两天打给你和安宇,都不接电话,你们还好吧?」

我强忍着泪水,一肚子的难过委屈不知从何开口,「嗯,还……」

「夕夕呀,下个月婚礼,你们还不赶紧回来自己张罗一下,我和你爸可给你们按照最高规格来办的!把我姑娘风光大嫁!」

听到这里,我的心疼得要命,电话那头妈妈的喜悦难以言喻,而我却在等待结束掉肚子里孩子的生命,一并结束掉的还有我那充满谎言、背叛的婚姻,一并丢失的还有我的家庭、工作,也许只有当作自己没来过苏州,不曾在这里上大学、认识安宇、结婚,才能挽救我的不幸。

「夕夕?你在听吗?怎么感觉你情绪不高啊?是遇到……」我抹干净眼泪,静静按下结束键,因为电话再接下去,我的心都要撕裂了。

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麻醉药通过输液管慢慢进入血液,静待药效,我头顶的手术灯亮起,白色的光缓缓地洒向我,我想起了自己还是舞蹈演员站在聚光灯下的时刻,想起了那种被拥抱的幸福,想起了那年盛夏的美好时光。



1

我叫齐夕,大学是芭蕾舞专业,大四毕业前就已经被苏州一家舞团录取,成为一名专业的芭蕾舞演员。在校期间追求者甚多,母胎 solo 的我却在校园时光接近尾声的时候被告白并且求婚。

时间退回大四的那年七夕傍晚。

用玫瑰花瓣圈起来的爱心图案里站着我俩,蜡烛和星星灯点缀着我红扑扑的脸颊。只见他单膝跪地,手捧玫瑰和戒指对我说:「七夕,齐夕,我会对你好一辈子!」我环视周围,无数同学投来羡慕的眼光,大声喊着「在一起,在一起!」在大家的见证下,我不顾一切地拥抱着他,激动地点点头以示同意,幸福的泪水从脸上滑下。

他叫安宇,是设计系的才子。他追求我的方式让我感到自己是最特别、最幸福的人。那场「求婚」虽然稚嫩俗气,但这是他为我做出的最勇敢的事情。

毕业后,安宇就职于市里最好的设计公司,而我则是继续在舞团发光发热,作为新人的我一点都不敢懈怠,每天家里、舞团两点一线,扎扎实实,充实安稳。

但无论怎样努力,没有扎实的家庭背景,我的事业再也无法往上走一步。每次有新的女一位置空缺,总是被「从未见过」的后辈顶替。久而久之,我就成为了舞团里最「年长」的女二。

舞团总监凯文看见我的不甘,所以……帮我安排了一些「机会」。和一些赞助商老板喝酒唱歌,这些应酬让我常常晚归,这引起了安宇很大的不满。

有一次喝醉晚归,安宇在家已经等我已久。

「你别告诉我,这么晚回来是因为练舞!」

「天天满身酒气,你们舞团天天庆功宴吗?」

面对安宇的质问我无法解答,只能拒绝凯文的安排,因为我知道人一旦走了捷径就无法停下。我已经有了爱我的安宇,即便事业不成功,我也是收获了爱情的幸福的人,不应该不知足。

之后我就努力地练舞,比以前还刻苦,直到舞团公开竞选,我选上了女一 B 角,我感动到热泪盈眶,原来努力真的会被看到!

为此我特意邀请安宇,这也是我第一次正式邀请他看我的演出。

安宇的到来让我铆足全力,每一次旋转、每一次伸展手臂都是我对他的爱意。演出顺利,满堂彩的反应是对我作为一名舞蹈演员最大的认可。

在鞠躬谢礼后,舞台的大幕缓缓闭合,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第一时间奔向拿花朝我挥手的安宇,想和他分享我的喜悦。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过来拦下了我。

他语气轻佻,「齐夕小姐,你跳舞真不错,来来来,一起去吃个饭,庆功宴都给你摆好了!」我挣脱出他的搂抱,并尽力保持距离。

「呦,还挺矜持!」

这时艺术总监凯文过来解围,「齐夕啊,这是光明堂的老板李先生,这次的演出就是他们公司赞助的。」

「上个月,李老板和咱们舞团来谈赞助,一起吃过饭,你见过的!」看到凯文略带不安的表情,我终于知道「捷径」抵得上我所有的辛苦付出。可是安宇正向我走来,我该如何化解眼前的局面呢?

李老板不依不饶,搂着我的腰,「齐夕小姐,你的特别演出还有下半场呢!走吧,让我看看女一号要怎么展现她的美丽。」说罢就拉着我往外走。

我本能地向安宇求助,只见他扔下花就向我奔来,一把拉住李老板的手,「犯什么混呢!」

接下来的场面一度混乱,李老板的保镖把安宇推搡到地上,安宇挣扎着起来:「她是我女朋友,你们谁也带不走她!」说着,安宇紧紧把我拽到身后。

我害怕得哭起来,妆都花了,乞求地看着凯文。凯文赶紧拦在李老板面前,「李老板,齐夕的事是我没搞清楚,我的错我的错!」

李老板兴致全无地走了,凯文留下一个埋怨的眼神给我,我知道我把事情搞砸了,这次也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演女一号了。我更知道,今晚不管我怎么解释,安宇的火气都未必可以平复。

回家的路上,我们一路无言,我只感觉他握着我的手越发地紧,刚到家,打开门,他一把把我拽进去,我急忙道:「今天的事,是个意外,我以为是我努力换来的女一号,却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齐夕,你有多少事瞒着我?」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安宇发这么大脾气,他恶狠狠地指着我,眼眶都因为生气而变红了。

我很意外也很讨厌今天发生的事情,本以为是靠汗水和努力换来的位置,原来只是有钱人可以操控的筹码。

他沉默了一下。这件事的发生,使得安宇无法不将我前段时间的早出晚归、浑身酒气与这件事联想到一起。一想到这,安宇就更加愤怒。

「齐夕,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我以为舞团不是演艺圈,没有那么肮脏,我想起码你不是……」

「你太让我伤心了!」

看到安宇一浪高过一浪的愤怒,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面对他暴风骤雨的情绪我哭了起来,我拉拉他的衣角,灯光下我发现他额头出了血,脸颊的瘀青也慢慢浮现。我心疼地抱着他,他却把我推开,我又抱了上去,几次反复,我们都累了倦了,他也不再推开我了。



2

那夜无眠,我哭了很久,我想起今天保护我的安宇,突然心疼,如果说爱情是互相的,那向我走来九十九次的他,应该换取我的一次「奋不顾身」。

我心里也有数,这么得罪赞助商,怕是以后在舞团也混不下去了,于是心一横,我把舞团的工作辞掉了。我和安宇明明有着那么好的感情,我要去到他的身边支持他的工作。

于是,一周后,我顺利应聘成为他所在公司的前台小姐。

我自己很被自己的牺牲感动,本以为他会惊喜万分,但是我却看到他错愕的表情和极力想与我撇清关系的不安。

他急切又小声,「你怎么来这儿了?」

我笑嘻嘻回答他:「当然是特意来找你啊,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他没有一丝喜悦,趁没人注意,很严肃地将我拉去楼梯间。

「夕夕,你说给我惊喜,就是这个?」

我骄傲地点点头,「这样我们就能每天看到对方,你再也不用疑心我了!」

安宇有点无奈,「我告诉过你,现在是我的晋升期,对我来说很重要。」

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我心里突然一阵发冷,我真的很难过,这个「惊喜」被我搞砸了。

后来回到家,虽然安宇勉强接受了我来到他所在公司的事情,但也明确地表示公司禁止办公室恋情,如果给别人知道了,我俩之间必走一个。

他接着强硬地说道:「不管你怎么想,我们的恋情必须保密,我不想成为同事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有点委屈又不解,「那什么时候才可以公布?」

他敷衍地摸摸我的头,「等我当上主管的时候,我就把不许办公室恋情这条禁令废除。」

那一刻,我信了他的话,不安和委屈的情绪稍稍得到缓解。



可是我们俩正大光明的恋情也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公司地下恋。

随着距离的消失,我第一次认真地去了解工作中的安宇,此时的安宇已经是公司的王牌设计师,还代表公司获得了几个设计行业的金奖,是那种浑身闪着光的职场精英。

他在忙碌地凸显价值,而我却做着不咸不淡的工作,这种落差感让我有些失衡,我觉得他并没有看到我的付出,我可是舍弃了梦想啊!

因为这种失衡的存在,我们每次或大或小的矛盾最后都会演变成争吵。

对于安宇来说,那些无厘头的不断的找碴、吵架与冷战也让我们的距离愈来愈远。

直到后来我从别人那里听到安宇的女朋友是个漂亮优雅的芭蕾舞演员,他多么引以为豪……

我感觉安宇他变了,变得好面子又功利。

在最近的一次吵架中我终于将自己隐藏已久的情绪爆发了,「如果芭蕾舞演员这身份让你很有面子,那我的付出算什么!」

那也是他第一次摔门而出,一夜未归。

我有些心凉,自打收起舞服那天起,好像白天鹅也飞走不见了。

别说安宇,我都厌烦这个只会抱怨、失去信心的齐夕。我要改变,否则我的舍弃梦想、为爱奔赴到头来就会变成笑话。

这次冷战的时间是有史以来最长的,但也让我有了足够的时间想通这一切。

我收拾好坏心情,又开始收拾打扮。

从安宇的笑容中能看出他喜欢的齐夕回来了,我们会牵着手走到公司附近,一个「goodbye kiss」后分别进入公司。

他会在不引人注意的时候给我一个飞吻,我们把办公室恋情维系在「还不错」的范畴里。

随着他的努力,手上熬人的项目终有成效,那天酒意微醺,他拿出我们两人的户口本,在视频电话里向我父母郑重承诺,会在不久之后给我盛大的婚礼,会与我白头偕老。

那晚我彻夜难眠,黑暗中我看到了三年前,那时我们还是陌生人,却因为一张照片,绑定在了一起。

在我大四毕业的汇报演出上,我和其他「小天鹅们」在舞台上跳完属于我们的青春之歌。

台下一阵阵欢呼声,他们欣赏又被折服的感叹,是对我大学四年的努力最大的肯定。

本该谢幕的剧场聚光灯突然后移,当大幕再次拉开,垂下一幅布质的海报,那时我愣了!

海报上的女孩子背身,手拎着舞鞋,微微转头,清秀的脸庞挂着汗水和泪珠,而那个看上去高贵优美的女孩竟然是我!

此时台下走上来一个男孩送花给我,并拿着话筒感谢我给他的灵感,让他斩获大奖。可是作为海报上的女主角,我竟不知自己参与过摄影。

虽不知眼前这个自说自话的男生是谁,但我可以从对方有些深情的眼眸中感觉得到——他早有准备,并且为我而来。这便是我和安宇的第一次见面。
3

我与安宇领证,正式成为法律上的夫妻——那一天,是我们在一起第三年,恰好七夕。他说「七夕,齐夕,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我们晚上找了一家还不错的饭馆庆祝我们领证。

烛光晚餐,满心欢笑,和所有领证的新人一般我们聊规划、聊未来、聊婚礼。

但聊天的实质内容之奇怪,我想这世上刚领证的夫妻里面也就数我们了。

安宇很自然地说着,「夕夕,要不婚礼、酒席什么的就不办了吧?」

我当然一万个不愿意,「不办了?安宇,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安宇没有半分思考,直接答复了我,「公司的朋友们我也不打算请了。我觉得我们就在这儿简单地进行就好了。」

我下意识地觉得安宇是不是疯了,不办婚礼,不请朋友,没有祝福,那还叫结婚吗?

但我从他的眼神看出来了,他是认真的,很认真的。

安宇紧接着说道:「公司迎来了一场新的行业危机,我不想被其他事情所影响。」

「作为公司骨干,我觉得我应该冲在前面,所以我们还是继续隐婚吧。」

「等这件事情过后,我们就公开……」

随着一声耳光巨响,我和安宇结束了我们新婚的第一餐。

呵呵,就这样,我们的地下恋情「成功」地晋升成「隐婚」。

不知觉间,我走到了舞团门口。

虽然凯文差点害了我,但他依旧是我这么些年「唯一」的朋友。

我不顾体面地讲述了这些年的不快与憋屈。

习惯生活在酒吧环境里的凯文,拿着鸡尾酒轻描淡写地说:「所以婚姻是什么?你觉得你付出了,那为什么你会这么不快乐?付出不是很快乐吗?」

喝多了几杯的我认为凯文并不理解我,便对他吼了起来,「我需要回应!回应!」

凯文看看四周,示意我不要激动,「他没给你回应吗?从没给过?」

「反而是你会不断地要,不断地要,这不对啊,小夕。」

我不知道我喝了多少,只是第二天在家醒来时安宇已经去上班了。

他给我热了牛奶和面包,留了字条给我,「小夕,这件事,是我的不对,但过完这艰难的一段时间后,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今天不舒服就别去公司了,假给你请好了。」

我躺在沙发上,看着微凉的牛奶,想起了过往种种,我意识到安宇对我是好的,只是长期以来,我被自己心中的不平衡所占据。

反思过后,我们的工作生活也都回归平静期,至少没有无谓的争吵来耗费我们仅剩不多的热情。



4

公司来了一批实习生,他们活力满满,青春洋溢。

一个女孩认真地看着我的工牌,大声地喊:「齐夕姐?」

我抬头,「你是?」

她惊愕地捂住嘴,表示不可思议,「你真的是天鹅姐姐?!」

我突然意识到这很有可能是我大学的学妹,周围的同事侧目,「天鹅?」

那女孩点头,「是啊!最美的天鹅!咦,不对啊,你不是去了芭蕾舞团?哦哦,是因为安宇师哥,你才在这儿吧,同学传说你俩结婚了,结婚了还这么甜蜜。」

面对这些简单的问题,我却无法在公司回答她,但隐婚的事情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脑子突然一片空白的我愣在了原地,周围所有人听到我和安宇如何如何都炸开了锅。

这时安宇过来,一把拽走这个叫王芷若的姑娘,留我一人尴尬。

「可笑,这时候被拉走的不应该是我吗?」

像是一个等待凌迟的罪人,我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仓皇逃窜,只想越跑越远。

直到安宇发来微信「没事了,回来吧!」我才发现深秋的苏州好冷。

我出来时没穿大衣,竟会浑身发抖,不知是天冷还是心冷。

再回到公司时,看到大家围着实习生王芷若,原来安宇要她自己想办法来圆场「隐婚」之事。

见我回来,王芷若说:「小齐姐,抱歉啊!我看错人了,我也说嘛,小宇哥的女朋友应该在舞团巡演才是,怎么会在这?认错人了,真不好意思。」

虽然王芷若看上去就是那种长相可爱毫无公害的社会新人,但是她的语气让我听上去怎么都不对劲。

我看了一眼安宇,他耸耸肩,完全没有尴尬和不自在。

确实,在他的人设里那个芭蕾舞演员的女朋友才配得上他,所以从那刻起,我知道,我们的隐婚会成为一个永不公开的秘密。

安宇和我「为表感谢」请这个学妹吃饭,她对我的婚姻仅表「没公开好可惜」,之后全程都在和安宇聊天。

他们是同系,是师兄妹,话题自然多些,但是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王芷若对安宇是喜欢的,那种倾慕并不是来了公司才建立起来的。

席间,我上了个厕所,回来时看到王芷若双手攀在安宇胳膊上。

我正想发作,安宇叫住我,问我还记不记得学校的志愿者徽标放在哪里,还在自己的上臂比画着。

他们全程并不避讳我,也很自然。

面对他们的亲密,我显得很不悦,「哦,你们说的设计志愿者那个标,我扔了。」

安宇并没有发现我的异常,而是继续说他的事,「你扔它干吗,多好的纪念……」

我不耐烦,「毕业都几年了,如果重要,你自己不放好!」

接下来,在饭桌上我一句话没说,光听着他们回忆从前。

王芷若比我们小一届,毕业后去了英国进修,最近回国来了这家公司,正是安宇面试进来的。

回家路上,我问安宇是不是在选人的时候就认出了王芷若。

安宇说:「她又没说是同校的,谁没事提那个?」

我不依不饶,「简历能没有吗?」

安宇把车停在路边,「你想说什么?想吵架吗?今天要不是我,我们隐婚的事情就暴露了!」

那一刻无限的委屈一下涌上心头,我忍着眼泪咆哮,「和我结婚,让你感到丢人吗?」

安宇有点被吓到,想要安慰几句,我甩门就走,在裹紧的羊毛大衣里我觉得风一点点把我浸透,脸上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淌,这样的婚姻令人痛苦、厌烦。

他和王芷若的事我们都没有再提,接下来的安宇变得忙碌起来,他带着新人没日没夜地赶进度。

直到办公室传出安宇和王芷若的闲话,说他们整天形影不离,晚上还一起在公司过夜。

我再也坐不住了,傍晚我提早离开公司,准备以送夜宵为名「查岗」。

结果十点半的公司真的只有他们俩。

坐在工位上的王芷若费劲地对着玻璃办公室内的安宇喊:「安宇哥,把新的文件发我一下!」

安宇则是一直埋头苦干,回复王芷若的对话都好像成了忙中偷闲,「好的,做完马上发给你!」

观察许久,两人并没有过多的举动,也不觉得那样的说话、工作方式很尴尬,反而觉得是一种默契,那样的工作环境反而让他们干劲十足。

这样的查岗,有意无意,也不是一次两次,后来发现这只是办公室的捕风捉影,毫无依据,毕竟眼见为实嘛。

所以当再传出他们两人的任何流言,我都充耳不闻。

安宇加班的日子随着项目快到期限也多了起来,我也不再费心去「捉」些什么,而是会给加班的他们点好外卖,也会顺便多点一份给王芷若,毕竟她在全力帮助安宇,我认为自己这么做很大气、很贴心。

却压根没想到本身就有话题又亲密的他们真的会在四下无人时做些什么……



5

项目告一段落,安宇终于休息下来,他整个人放松了好多,常会对着手机傻笑,对我也格外体贴,我觉得我认识的安宇又回来了。

风趣幽默,还会偶尔做做饭,我们会拉着手散步,他也会拥着我看综艺,还会为我精心挑选年会时的礼服。

我感觉我自从不每天找他麻烦后,他真的对我温柔许多。

年会那天,我和安宇都是盛装出席,我们习惯了一前一后进入公共场合。

今天年会来了很多合作单位,其中就有舞团的凯文。

我感谢凯文那天的开导,凯文拍拍我肩膀夸我美,我羞涩地躲开了。

我知道他是不婚主义者,爱情的观念比较开放,他的眼神酒不醉而自醉,我努力岔开话题。

一直到安宇上台演讲,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身上,我的安宇是那么的闪耀而自信。

他的项目组在公司评选上得了最优团队奖,我真为他高兴!

他邀请王芷若上台颁新人员工奖时,那种稍有距离的礼貌和微笑,一切都是那么得体。

进入餐会后我在人群中锁定安宇,他正在挨桌敬酒,我便放心地吃起来。

凯文在我旁边坐下,「你们一直这样,也不公开?」

这样的问题,在我们共同的朋友里面经常出现,所以我应付起来也是得心应手,「我们谈过了,只做自己!」

凯文努努嘴,「比我还洒脱,我不想祸害别人,大不了不结,你们结了却装单身!」

我再次瞥眼望去,项目组的同事都在找安宇,而王芷若刚刚从宴会的西门出去,安宇也紧随其后出去。

「是出什么事了吗?」我见他俩眉目并无任何表情,很急的样子,便拉着凯文前去查看。

好奇真的会害死猫。

那时我跟他们只有一个走廊转角的距离,安宇拉着王芷若的胳膊,「你和薛明怎么回事?你俩不是真的在一起了吧?不是说来这个公司是为了我吗?」

「什么?!」我心跳难以平复,王芷若和安宇!他们……早就有联系?

我想出去一问究竟,凯文及时拉住我,「别去,去了就什么真话都听不到了!」

王芷若挣脱开安宇,不管不顾,「你说你早不爱她了,为什么你们还不离婚?」

安宇二话没说就吻了上去,任凭王芷若又推又打……

我该如何形容自己呢?我是个傻子,是个笑话,不不不,我是只蠢猪吧。王芷若进公司半年了,他们的破事远比半年更久,我却丝毫没有察觉。

安宇恋恋不舍地放开王芷若,从兜里拿出一条项链亲手戴在她的脖子上。

王芷若:「怎么又是和她一样的?我不要!」

安宇宠溺道:「她那是自己买的,这是我送你的。」

我的眼泪簌簌地流下来,全身的血液都在迅速地流窜,攥紧了拳头,却连低声的呜咽都不敢发出。

我怂了,只会原地哭泣,下意识摸摸自己的项链,那时脑海里有一句话,「爱情里,不被爱的那个才是第三者!」

我双脚像是灌了铅一样不会走动,眼看着这对狗男女走进卫生间,凯文生气地跟了过去,我机械地挪着步子,来到他们的隔间前。

凯文刚想上脚去踹,我拉住了他,小声地说句「留点体面」,便失声痛哭起来。

听着隔间内不断发出的欢愉声,我只能瘫坐在地下,什么也做不了。

随着频率不断增加,阵阵娇喘像针一般刺遍我全身上下。

我回想起我和安宇争吵的场景。

从刚开始的嫌弃、厌烦,到后来一次比一次熟练的甩门。

每次争吵都将安宇越推越远,我开始觉得这是我的问题,但又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每次深夜未归后面都是背叛,彻彻底底的背叛。

想起吵架后安宇满心欢喜地拿着鲜花礼物向我「真诚」道歉,我以为是他回心转意,但只是他欢愉过后,对我仅剩的那点愧疚而做出的一贯的敷衍伎俩而已。

想到这儿,我浑身难受,作呕不止。

然而隔间内的他们全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情绪高涨、更加全情地行男女之事,连绵不绝的情话……

让我心理生理都止不住地难受,那时的我选择了逃跑,也只能逃跑……

所有同事都看着我大喊着「啊——」哭着跑出会场,凯文在后面追着我。

这样的狂奔很酣畅,我知道自己在逃,却没有方向。

实在跑不动了,就蹲在原地哭泣。凯文的车停在不远处,他下车拉我上车,在铂尔曼酒店开了房。



6

凯文向我递来一杯温开水,我停止了哭泣。今晚幸好不是我一个人,我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男女之间的情爱,有的出于情,有的出于爱,而我出于报复。

他靠近我的时候说了很多情话,什么第一次见到「回眸」就被吸引,什么心疼我付出,男人总是要这样说,安慰对方,安慰自己。

而我脑海里却浮现出安宇的脸庞,五年前阳光和煦、微风怡人,我们青春清纯,怎的一步步走到现在?

我腹部感受到一阵疼痛,床单上的血像是一朵悲伤的红花慢慢扩散。凯文停了下来,疼痛使我清醒。

我疯了一般跑出酒店,上了一辆的士,直到痛感让我喘息都费劲,「司机师傅,送我去医院吧。」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看我,哭花了的妆、疲惫的身躯。

小心翼翼地重新导航,「姑娘,这么冷的天,叫家人陪你去医院吧。」

我点点头,却悲伤地想到,「家人?今夜过后我可能就没有家了吧……」

医院出来后,我整个人都冻僵了,木讷地回到家,安宇抱着头坐在那。

他迎上来,「齐夕,我错了!真的,错了!」

我全然没有表情。他问我去哪儿了。

我冷冷地答道:「医院。」随即在桌上拍了一张检查单给他。

他看了一会儿,「怀孕?!」

我眼泪婆娑,「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这孩子为什么要现在来?」

说罢,我疯狂地砸着肚子,一个惯性摔在地上,他并没有过来扶我。

我心已经冷到了冰点,「你为什么这么冷漠?」

他半天憋出一句话,「这孩子是我的吗?」

我惊得说不出话,骂道:「你个畜生!」

他冷漠地看着我,「畜生也不想当别人的便宜爸爸啊!」然后甩门出去了。

我爬着拿起化验单,绝望地想:「孩子六周,他是自己脏,也觉得我外面有人了吗?」

我拿起电话打给他,「把话说清楚,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他不冷不热,「你和凯文两个月前一起喝酒,哦不,你们是这三年都有联系吧?」

我声嘶力竭地喊完「你不是人」便挂了电话。

那一夜我流干了所有的眼泪,寂静的夜只留我一人也挺好。

我们在一起时的欢声笑语越是袭来,我的痛苦越是深刻。

我们相识于微时,曾经承诺携手面对生活的风雨,现在无风无雨却连最后的分开都是电话里的歇斯底里,到底哪里出错了呢?

明明我真的爱过、付出过,他也体贴照顾过,怎么就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哭累了,天也亮了,我的疼痛提醒我该去做一个了结了,昨天在医院的时候就应该把这个孩子好好送走的。

麻醉液体通过输液管慢慢进入静脉,在身体里起了效用。

在眼睛闭上的那刻,我看到了白色的手术灯亮起,那逐渐扩散开的白色光晕像极了舞台上的追光。

我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终于可以在梦里起舞,可以旋转,可以不停歇地跳跃下去。

只是这个梦,不光是有舞台上的我,台下好像坐着个小小观众,他咿咿呀呀地笑着,向我挥手,想要我的一个抱抱。

只是我可能无法拥抱他,就像我放弃了梦想,背离了舞台,就再没有资格穿上洁白的舞服一样。

出院后我便辞职了,离婚协议寄到了五年里我最熟悉的那个地址。

原来每一件都不舍得放弃的家具摆设现在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了,我连衣服都没带走,因为负累让我厌烦,带走的只有那件被我封存的舞服。

其实我和安宇没什么好分割的财产,房子是租的,车和存款他都折现一半给我。

他出轨了,在他的想象中我也出轨了,所以责任并不在他。

此时的我提及安宇这两个字都会心里一疼,所以我不想与这个人再有任何的纠缠。

我回到父母家养身体,他们总是安宇安宇的。

我有一次竟晕了过去,去医院一检查,我得了焦虑症和惊恐症。

心理医生说可能和我人工流产这件事留下的心理阴影有关。

记得那天,手术后医生叫我醒来时,我清醒得太快,那刻脊椎猛地疼了一下,每次说起安宇都会有这样的痛感。

所以,久而久之,我们家也就被迫除去了这个人。只是我知道,我和他所发生过的事情是真的发生过。



7

这年七夕,我再次来到舞团观看演出,虽然不再跳舞,但是舞蹈仍是我的最爱。一曲舞毕,全场起立,掌声不断,那是对舞者们最好的鼓励和祝福。

天意弄人的是,在前排的观众席里我看见了他。错不了,那个我最熟悉的背影。

心脏一股猛然的疼痛,让我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他身边的人变成了王芷若,而我成了旁观者。我下意识想要逃走,可是,为什么是我要逃?在这份感情里,我付出过,伤痛过,背叛让我像个一丝不挂、可怜至极的人……面对一段毫无亏欠,甚至亏欠自己的爱情,本就应该无所畏惧啊!

随着观众散去的人流,我开始在脑海里回忆关于过去的纠葛。那种狗男女终成眷属的恶心剧情,将我好不容易恢复起来的正常情绪又一次拉入深渊,我觉得这是一种嘲讽,在我想要重获新生的时候就偏偏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我快走几步,走出场馆,沐浴在阳光中才稍微得以喘息,那种可以在太阳底下翻晒出内心发霉情绪的感觉真好。心似乎也变得轻盈起来,太阳的温度和光耀像极了舞台上的聚光,而我此时只想旋转起来,像是肌肉记忆里伸开手臂就能触到彼端的感觉。

「那就旋转吧!」我轻轻地对自己说道。于是我不顾忌周遭的目光,开始了我的最后一舞,驻足观看的人们,有的拿出手机对着我拍照,有的鼓掌,有的看到我就像过街的老鼠一样匆匆逃跑。不重要,那都不重要。我微微闭上眼睛,过去那悲伤的事情似乎变得不再那么沉重,它们像汗水脱离我脸庞一样,开始从我的记忆中被排掉。

我耳边突然响起凯文说过的一句话,「付出是快乐的呀,为什么会不快乐呢?」

旋转中,我想找到这句话的答案。付出一直都是「快乐」的,不快乐的只是过于委屈自己的心罢了,我终于找到了一直失衡的那个点:原来爱情是一个天平,你我各自一边,当我把你看得过分重要了,那孰轻孰重此刻便分出高下。

所以,我失败的爱情即便惨痛也并不卑微,因为我爱得完整、爱得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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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6 21:11:26 | 显示全部楼层
100楼 cyec说:
一个男生真正喜欢你的表现是怎么样的?

来自知乎回答
衣冠雪
温酒挑灯写故事 心理学秃头少女
4,591 人赞同了该回答

介绍一下背景:先生是我在清华读本科时的师兄,文科女+理工男。他比我大好几岁——我大一入学的时候,他已经留在本科的院系直博了。

我是个没心没肺多个胃的软萌妹子(但是身高172,所以不算小鸟依人,大概是...一大只软妹子),他是个惜字如金的三十出头老男人,东北汉子。

2010-2020,相识正好十年,真·老夫老妻,从我还是个高中生到现在博士在读。



我们从校园到婚纱,期间异地7年+。谈恋爱的时候非常纯,毕竟在一起时我才17岁,他已经过了法定婚龄,但我是他的初恋。清华这男女比例,理工男读博士才开始初恋,真的不奇怪~

最开始牵个小手都脸红,结婚之后才开始同居,但还是异地,后来异国。

但其实也已经适应了异地的生活方式。平时两个人各忙各的事业,能把各自的生活安排得充实丰富。我个性比较独立,需要尊重和空间,没心思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也不需要他无微不至地照顾。在一起的时候,工作就先放一放,好好陪伴彼此。

本来,我在美国,他在欧洲。美东疫情封校,实验室关闭,我才来了欧洲和他一起隔离,到目前为止,一起住了快八个月。

这十年,我们从没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过这么长时间。

身边的朋友中有许多所谓「科研伉俪」,其实好多都像我们一样,异地遥遥无期,说多了都是泪...



我不知道是只有我家的东北汉子这样,还是很多东三省的汉子妹子都这样——特别怕冷,对温暖的被窝执念深重。

我嫁给他之后,对「盖被子」这事有了崭新的认识。

我也是北方人,但属于东三省人民眼中的「南方」——山海关以南,都算广义的南方。

我冬天盖被子,就...正常人类的盖法,被摊开,放身上。

我先生可好...要把自己裹成春卷,脖子周围塞得严严实实,脚下还要掖进来,严丝合缝一点风都不能透。

他每次见我露个胳膊啊脚啊在外面,都用关怀智障的眼神看着我,很严肃地教育我,「你这种不好好盖被的人,在我们大东北都生存不下来,被自然选择淘汰,基因传不下去。」

我怀疑他是骗我的——大东北我没去过几次,每次去,暖气热得让我想喷鼻血,实在没看出有什么必要裹春卷...



既然说到睡觉这事,先说好,这个答案严肃吐槽他对裹春卷的执念,不开车,不开车,不开车。

我身高172cm,比较麻杆+平板,虽然要啥没啥,但腹肌马甲线都有,腕线过裆反手摸肚脐什么的都可以。但是,两个人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虽然异地,并不存在干柴烈火小别胜新婚。

敲黑板,这就是老夫老妻的真相,言情小说里都是骗人的!

某天我看到一个问题「男朋友压力很大怎么安慰」,下面有个答主说穿女仆装...让我怀疑我是不是结了个假婚...

我们俩都是科研工作者,他是AP,我在某藤校博士在读,平时科研压力都很大。

说真的,他压力大的时候,我安慰的方式就是发挥我托福满分的特长,给他改论文,改proposal,改PPT...他的每个重要英文presentation都要给我讲上几遍,我一页一页帮他扣发音/表达/排版什么的。虽然隔行如隔山,但是我们学校博士项目在这方面的训练要系统一点,所以我能稍微帮他一把。

至于女仆装什么的...真忙起来,我跳个钢管舞他都不会瞟我一眼。穿什么,或者不穿什么,没区别的。摊手。

所以,真不如好好给他改论文,听他练答辩~



说到睡觉,我总觉得,我先生不太需要媳妇,有条足够宽厚的被子,能把自己裹成春卷,就走上了人生巅峰。媳妇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

我这么跟他说的时候,他严肃否认,「你在的时候,我睡眠质量好很多。」

异地我不在的时候,他睡眠质量很差,很怕声音,经常抱怨失眠或者半夜醒了之后睡不着。我恰恰相反,睡眠质量超级好,房子拆了我都不会醒。

神奇的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睡眠质量出奇的好,比我还能睡。我都起床了,他依然睡得不亦乐乎,我放个音乐他还在睡,我炒个菜他都照样睡。

有次他睡醒之后,我看着他扶额叹息,「你这哪像个失眠的人...」

我能治失眠这事,作为一个心理学科研少女,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他是个学化学的理工男,认真思考了一下,「我觉得,可能你会分泌什么化学物质,暂且叫睡素吧,把我放倒了...」

偶尔他出差开会,还可怜巴巴地跟我视频,「你给我隔空发送点睡素呗?睡不着...」

天地良心,他能睡,真的不是因为开车...他给我的解释是,「你这小姑娘太不好养,没心没肺多个胃。你在的时候,我又当爹又当妈,累。」

因为我比他小不少,所以他差不多是把我这个小小小小小师妹当半个女儿养。

我小时候一直幻想有个哥哥,宠着我护着我,应该就是他这个样子。



先生是个惜字如金喜怒不形于色的老男人,基本是清华理工男stereotype的样子。特别靠谱严谨接地气,但是情话惊喜浪漫什么的,想都不要想,不存在的。

我是个文艺女青年,偶尔跟他说句情话,不但撩不到他,还能把他逗笑...

哪种笑呢?就是「哎你这小姑娘,还挺好玩儿的,我就静静看着你不说话。想撩我?不好意思我get不到」的那种笑...

跨服聊天,我太难了我。

要不是真嫁了这样的老公,我都不敢信,这么不解风情的人也能找到媳妇...

不解风情到什么程度呢?

有天早上我们俩一起出门,戴着口罩。电梯里就我们俩,我凑到他面前,「亲亲么?」

他一巴掌把我推开,「别闹,口罩湿了就挡不住病毒了。」

我咬牙切齿:「你们学化学的都这么不解风情么?」

正常人应该痛心疾首地道歉,顺便摘了口罩补个亲亲。

他严肃科普:「严格地说,这是个物理过程,不涉及化学反应。」

我抡起四十米的大刀:「你真是凭真本事单身二十多年。怎么找到媳妇的?」

他:「没办法,媳妇瞎。」



但他很宠我。具体的表现,很简单——特别喜欢问我冷不冷。

他的口头禅是,「你们这种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就是不知道保暖。」

不过他担心我冷,是有原因的。我之前在知乎写过,我身体一直不好,遗传偏头痛,还经常头疼脑热,一到冬天手脚冰凉。

他是真的很怕我生病。

我对温度不是很敏感。先生是个执念秋裤羽绒服的东北汉子,超级怕冷,有四种不同厚度的秋裤,羽绒服从十月穿到五月。

他大概推己及人,老觉得我冷。一到冬天,我们的日常是这样的:

今天一早,我穿了件一字肩的毛衣,领口有点大,能看到锁骨。

我家有个站立工作台,我在站着肝论文。

他出门上班之前,过来抱了我一下,突然摸了摸我的脖子,「你冷么?」

我:「...屋里有暖气我为啥会冷...」

他:「你这毛衣露着半个肩膀,看着都冷。」

真·老夫老妻就这样,看我露肉,没啥不可描述的想法,就觉得我冷...



比如,平时我不爱穿拖鞋,喜欢光脚在屋里走。

他勤勤恳恳递袜子递拖鞋:「你能不能穿个袜子?穿上拖鞋?地上多凉。」



比如,我穿上羽绒服出门,他:「你怎么就穿这么点?」

我:「我这有个毛衣,外面还有羽绒服...」

他捏捏我的毛衣:「你这个毛衣是毛的么?假毛的吧?怎么这么薄?」



比如,我练瑜伽barre普拉提很多年。坚持锻炼也恰恰因为身体不好,一段时间不锻炼,整个人懒懒的,各种生病。而且我学心理学专业,感觉瑜伽对缓解焦虑很有帮助,所以比较有动力坚持。

因为疫情,没办法去健身房,只能对着视频练。我基本每天(有时隔天)练半个小时强度比较大的瑜伽/barre/普拉提,练完一身汗,就穿着瑜伽裤T恤玩一会儿电脑。

每次他看见,雷打不动指摘我,「穿上件长袖,别冲着汗。」

我这哪是找了个老公。简直找了个爹。



比如,受疫情影响,我们平时一起在家工作,一人一个桌子谁也不搭理谁。

他喊我,「哎。过来。」

真的,没昵称,「老婆」「老公」什么的,从来没叫过,我觉得别扭,他更别扭。他有时候叫我「小妹妹」,但大部分时间就是「哎」。

我走到他身边,他牵我的手,「我就知道你这手又凉了,给你焐焐吧。你这比热容咋这么大,好不容易焐热了,一会儿就又凉了。」



好,扯了这么多背景,现在终于说到睡觉裹春卷的事了。

我们每晚各睡各的,谁也不碰谁,更不盖同一个被子,但睡前会钻到同一个被窝里聊聊天。

他的体温总是比我高一些,靠在他胸前很暖和,像个火炉。其实我一直没搞明白,他身体好,体温高,火力旺,为什么要裹春卷...

他的原则是,抱可以,但我不能乱动。因为抱抱也不能战胜他对裹春卷的执念。

我不在他被窝里,他要把自己裹成春卷。

我在他被窝里,他就得把我紧紧按在怀里,努力把我们俩裹成春卷。

所以,睡前抱抱,一点都不香艳。基本是这样粗犷的画风——

他:「你能不能别老动啊动的?跟只猫似的。一动,热气就跑了。」

我:「...我怎么没感觉?」

他很无奈,疯狂往我脖子周围掖被子,「是不是傻?你没感觉到这儿有条缝么?小风飕飕的。」

所以,睡觉这事,他不太需要媳妇,有条足够大的被子能裹春卷就够了。

有个媳妇分享被窝,反而耽误春卷的成色。



因为我手脚冰凉,所以喜欢出其不意冰他。

他每次都嗷的一声惨叫,一巴掌把我推开...

他义正辞严谴责我的恶趣味:「我不介意给你焐手焐脚,但是你不许偷袭。」

经过严正交涉,我焐手焐脚的流程如下:他指定一个地方,一般来说是手臂或者胸前,我把手贴上去,不能动...再指定他小腿上一个地方,我把脚贴上去,还是不能动...

我就这么八爪鱼一样焐一会儿,他觉得温度可以了,我的手和脚才可以动地方...



他唯一不担心我冷的时候,就是睡着的时候。

而且,他有个特异功能——睡着后疯狂抢被,自动裹春卷。

来暖气之前,有几天特别冷,我们俩一起盖两床被子。他很忧愁——把我裹进去吧,被不够宽,而且我睡觉不老实,春卷容易散。不把我裹进去,自己霸占两条被,良心上过不去。

睡前,他勉为其难地把我裹了进去,正气凛然地教育我,不许乱动。

到了半夜,他下意识地在春卷和我之间做出了选择——

果断选了春卷。

他自己用两条被子裹了个大春卷,睡得不亦乐乎,看着就温暖如春。

我被冻醒了...就盖着个被角...

我想把被抢过来,但他这春卷裹得严丝合缝,我拽都拽不开,又不想把他弄醒。

我服。

最后我好不容易抻开一个角,贴在他后背上睡了一晚。

第二天他醒了,有点懵圈,「你...咋跟只考拉似的扒在我身上?老夫老妻的,这么亲密,怪不好意思的。」

我:「我也不想啊!你看看你,2:0胜出,我没被,你盖俩。」

他有点不好意思:「...你咋不抢回去?」

我:「我抢不过你...」

他:「那你还是不够努力,我也是非常努力才抢到两条被子的。」

我咬牙切齿:「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把我拉进怀里:「我觉得还行啊,挺好的。你就凑合凑合吧。」



虽然是小概率事件,我抢被也赢过。

某天早上,我醒来时,发现自己盖着两条被,他...衣服穿得整整齐齐,颇有柳下惠的风范。

我:「...你是梦游了么?穿得这么严实。」

他:「一共俩被,你抱着一条,盖着一条,一点都没给我留。」

我体会到了复仇的快感:「你可以努力一下啊!你不是都很努力的么!」

他:「...我一抢不就把你弄醒了么?」



之所以写这篇,是因为前几天发生了一件小事。

半夜,我被子没盖好,被冻醒,咳了几声。

我起床去卫生间,又悄悄钻回被窝里。

他半梦半醒,可能听见了我的动静,眼都没睁,把自己的春卷拆了,被子搭了半条在我身上,伸手过来一通乱摸。

我:「你干嘛?」

他依然没睁眼:「手呢?」

我握住他的手,很温暖。

他还迷糊着,说话都不太清楚:「那只呢?给你焐焐,手又凉了。」

我又咳了几声。

他终于睁开眼,把我拉进他被窝里,「你是冻着了么?」

我抱着他,觉得很暖和,「没。」

他:「你刚才咳了好几声。半夜又蹬被了?」

我摸摸他的胸膛。他闷闷地笑了一声,一手按住我的手,另一只手掖掖被子,「别乱动。睡觉。」

我靠在他怀里闭上眼,那一瞬间,觉得他是真的很爱我。



2020年,对我来说,是很艰辛又跌宕起伏的一年,迎来了很重要的人生转折,也失去了很在意的亲人。

今天是2020的最后一天。

昨天半夜,因为一件小事有点生他的气。

这十年,我们从来没有吵过架。两个人都是比较温柔体谅的性格,也有很好的沟通机制。

这次生气,主要是因为,有些小事,两个人沟通不太顺畅,他并不是个无微不至的人,略木讷不解风情。很多时候,这个钢铁直男并不太能体谅和理解我的情绪。

但这些年过去,早就习惯了。而且,夫妻之间磕磕绊绊再正常不过了,他也很努力去理解我了,不能求全责备。

我不想让他烦心,所以睡前亲亲抱抱照常,之后分头睡觉。

今天早上,我坐在桌边吃早饭。他起床之后,突然蹭到我身边,扭扭捏捏地问我,「我昨天是惹你生气了么?」

我没想瞒他,「嗯,有一点。」

他站在我身边,把我搂进怀里,没说什么。他一向不会哄我,本来就惜字如金,哄我的时候尤其词穷。

我把脸埋进他腰腹间,觉得好像什么都可以原谅。

他突然可怜巴巴地说,「我昨晚觉得...好像惹你生气了,一宿都没睡好。不生气了行么?」

我忍不住笑了,抱着他问,「师兄,你怎么这么萌?」

「先天条件好。」他思考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后天也很努力。」

我笑出了猪叫。

虽然老男人比我大不少,但这些年越发像个小朋友,偶尔撒个娇卖个萌,我真的招架不住。

大概这就是所谓「男人至死是少年」?



吃早饭时,我说:「21世纪的第二个十年就要过去了。」

他笑笑:「也是咱俩认识和在一起的十年啊。」

还真是。十年漂泊,2021年终于要回国安定下来,想想还真有点小激动呢。



用五月天的一句歌词做结吧——

「十七岁的那年,吻过他的脸,就以为和他能永远。」

很幸运地嫁给了十六岁遇见,十七岁爱上的师兄。

他不会说情话,不太懂浪漫,但会每天问80遍「你冷不冷」。

希望真的可以永远。



之前我在知乎写过我和他的故事,有小伙伴催促我多发糖。2020要结束了,写点生活日常,博大家一笑。

希望新的一年,大家都平安幸福~

妈呀一不小心要千赞...我是跨年夜的时候随手写的,一边听五月天演唱会一边想到哪儿写到哪儿,也没什么逻辑,感谢大家的祝福!抱歉最近很忙,不能一一回复,但是每一条评论我都看到啦!

当时先生在看球赛回放,问我为啥一边写知乎一边笑,我没告诉他,我笑的是他和他的春卷...说到裹春卷,大家似乎都很有共鸣!

有小伙伴们问比热容的问题,我和先生进行了一下严谨的学术探讨。他说我的手比热容大,是因为焐热不容易,升温慢。但是呢,居然凉得快...从比热容的角度(当然拿比热容来解释体温...是伪科学),他觉得这是个迷惑行为...

他还顺便给我普及了一下,热传递有三种方式,传导、对流和辐射...

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

祝大家新年快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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