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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5 22:01:13 | 只看该作者
141楼 cyec说:
第六个故事

深圳海湾:相亲相到前男友



叶蓉在三十岁这年,终于妥协被安排相亲了。

说起来,相亲对象挺好的。人长得帅,性子又温柔,年龄也相近,在深圳这个一线城市还有车有房,简直堪称完美的结婚对象。

只除了——

他是她的前男友。

关键是当年还是他劈腿的她。

眼看着刘星星迈着长腿一步步朝她走来,眼神炽热而深情,叶蓉的心剧烈而慌乱地跳了起来。她最喜欢的山多斯咖啡似乎也没了味道,手无意识地搅拌汤匙,咖啡溢出到桌面上。

不对啊,怎么会是他?

这真是个奇妙的大玩笑,在叶蓉终于准备放下过往,接受相亲的时候,竟然相到了自己的前男友。

要怎么面对这个曾经允诺要给她一生幸福,却在临近婚礼时出轨了的男人?

叶蓉的左手死死抠着桌沿,浑身僵硬。她以为一切早就过去了,可偏偏在见到他的那一瞬,过往所有感觉复苏且燃烧起来,这种可耻和羞愧让她说不出话来。

时间仿佛慢放了一般,刘星星的身影一步一步朝她靠近,就在叶蓉准备夺门而出时,刘星星一把拉住她的手。

叶蓉的呵斥毫无力度,「你来干什么?!我们已经分手了!」

刘星星看着她,「我知道,我是重新来追你的。」



关于跟刘星星的过往,叶蓉一点都不愿意回想。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这段感情的所有细节,这是一场彻底失败的战争。

叶蓉跟刘星星彼此都是初恋,自中学时候在一起,相恋有十多年了,要不是保护措施得当,怕是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三年前,在叶蓉二十七岁的生日 party 上,刘星星跟叶蓉求婚了。

二人的爱情马拉松跑得并不轻松。刚开始他们遭遇了老师、父母的围追堵截,毕业后又是异地恋、争执、猜忌等各种考验,其间刘星星创业被骗,最穷的时候两个人就着泡面汤配馒头。好不容易刘星星的公司走上正轨,结婚也是顺利成章的事。

答应求婚后,满心欢喜的叶蓉辞掉工作,回去老家准备婚礼事宜,不多久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来自大学好友刘念。

「你跟刘星星是打算结婚了吗?」刘念问。

叶蓉笑,「对啊,到时你一定要过来参加婚礼。我正看新娘服呢,一会儿我发给你看看哪件好——」

刘念欲言又止,最后打断她,「你赶紧回来吧,刘星星好像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了!」说完,对方匆匆挂断,好似怕听到叶蓉心碎的声音。

叶蓉当时脑子空了一下,马上又觉得这根本不可能。就算全天下男人出轨了,他刘星星也不可能出轨,叶蓉太了解他了。他一生只跟她谈过一次恋爱,只爱过她一个女人,连他喜欢的歌,这十多年都没有变过。叶蓉绝不信他会变心。

可刘念的话到底还是落到她心里了。怀疑一旦萌了芽,就会越长越大,再也难以抹去。叶蓉越想越疑惑,没人会平白无故去破坏他们的关系,何况刘念跟她相识也快十年了。她最终没能按捺住心底慢慢扩大的焦灼,提前买了高铁票回深圳。

叶蓉第一次没有告诉刘星星行程让他来接自己。晚上十点半,她急匆匆地出了高铁站赶回跟刘星星的出租房,发现刘星星并不在家。叶蓉打开冰箱,看到里面的牛奶已经喝完了,燕麦也没剩多少。刘星星跟朋友合伙开了个健身房,平时自己也是带课的私人教练,这些都是他每天必吃的食物。

叶蓉给刘星星发信息,「在干吗呢?」

「刚下课,今天还有一节课。」刘星星几乎秒回,跟以前一样。

叶蓉放下手机,整个人舒缓下来。就是嘛,刘星星把她看得跟命根子似的,怎么可能出轨?客厅里挂着一整面墙的照片,都是叶蓉跟刘星星这些年的合影。她看着照片上学生装的自己,回忆起跟刘星星相识的那一年,她十五岁。

那天下着大雨,叶蓉左右等不来母亲送伞,雨又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刘星星坐在教室角落好一会儿,等人都走光了,才朝叶蓉走过去,问:「我有伞,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呢?」

叶蓉羞涩的少女心和自尊,让拒绝的话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不用,我爸爸刚电话说了过来接我。」

但是叶蓉并没有爸爸来接她,她是单亲家庭,妈妈上晚班根本无暇顾及她。话已至此,刘星星也没有理由继续陪叶蓉等下去,便犹犹豫豫地走了。天色渐黑,叶蓉坐在教室里看着窗外发呆,妈妈大约是不会来接她了,请假是要扣工资的。她挽起裤脚,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滂沱大雨里,眼泪、雨水模糊成一团。

「你看你,没有我竟然这样惨呢!」大雨里面,那个面目清秀的少年举着伞罩在叶蓉头顶上,得意地大笑。那以后,叶蓉不曾再拒绝过刘星星。

叶蓉的心被这些过往的点滴抚慰了,疑虑一扫而空。她哼着歌下楼去小卖部给刘星星「补货」——健身的人没牛奶可不行。

小卖部的老板娘跟叶蓉他们早已熟识,两人时常拉着手在小区里散步,回去的时候刘星星会去店里给叶蓉买一个巧乐滋的香草冰淇淋。

见叶蓉进来,老板娘热情地跟她打招呼。等把东西买齐了,叶蓉准备走的时候,老板娘忽然吞吞吐吐地问她:「你跟小刘还好吧?」

「好着呢,怎么啦?」叶蓉没明白老板娘的意思。

「好就行,好就行。」 老板娘讪讪地笑了笑,搓着手好像为了缓解尴尬,又说了句,「这个月没怎么见你,还以为你俩吵架了呢。」

叶蓉笑了,「回老家去了,我们准备结婚啦!」

老板娘眉开眼笑,顺手赠了她一份甜品,「早点把婚结了好,小刘长得精神,身材又好,得看紧点呀!」

叶蓉的心,又被这句话给拨动了一下,好似羽毛飞过,明明很轻,却又留下了异样的感觉。

当天晚上,刘星星抱着叶蓉想亲热一下,叶蓉推托太累避开他的亲吻,刘星星没多说什么,一会儿便转头陷入沉睡中。这个举动又把她心里的怀疑加重了几分。刘星星不正常!哪个年轻力壮的男人一个月没挨着女人身子了,会这么清心寡欲地睡过去?何况刘星星这样强壮的人?

叶蓉悄悄起身,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数了数里面的避孕套,数目没变。她转头看看睡梦中的刘星星,窗外的光照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嘴唇微微抿着,很是俊朗。叶蓉心软了,她悄悄把抽屉推回去,决定放过自己。

可就在这时,叶蓉眼角的余光,落在抽屉深处一个玫红色的避孕套上,那个牌子他们从来没有买过!叶蓉呼吸滞了下,快速拿起那个避孕套确认了下,确实是一个她以前从没买过的牌子,跟另外几个完全不一样。

九月的深圳,天还是很热的,可叶蓉的身体却仿佛掉入冰窖,止不住发抖。



很快,叶蓉就从各种蛛丝马迹中找到了那个女人——代芳。

代芳是她高中同学的妹妹,比她小四岁,长得乖巧可爱,是她自己亲自招过来在刘星星健身房做前台的。那会健身房刚开业不久,每个员工都得出去跑市场、发传单。代芳虽然年纪不大,却跟着刘星星他们跑得很卖力,也开发了不少新会员,刘星星还夸过她好几次——这女孩不娇气!

叶蓉晚上做好饭给刘星星送过去的时候,都会顺手给代芳也带一份,她把代芳看成自己妹妹一样。想到那些饭,叶蓉恨不得抽自己几耳光!

从公司前台小妹吞吞吐吐的言语里,叶蓉了解到,这个月刘星星每天都跟代芳一起上下班;她还在刘星星裤兜里翻出一张电影票,是他以前从来不感兴趣的文艺片;小卖部的老板娘告知,刘星星跟代芳过来买过饮料……

这些事情,跟那个杂牌子避孕套放在一起,几乎毫无悬念地拼凑出了刘星星跟代芳的奸情。叶蓉内心已经山崩地裂,却没有告诉任何人,她以为这一切睡一觉就能回归原位,像不曾发生过。更重要的是,她没想好怎么跟刘星星摊牌。她被这个变故砸昏了头,十多年的感情,即将举行的婚礼,说没就没了吗?

叶蓉找了给她报信的朋友刘念一起吃饭。港式茶餐厅的人不少,虾饺、蟹籽烧麦、豉汁蒸凤爪、马蹄糕等各式点心端上来,叶蓉却毫无胃口。她将一盘鸡蛋肠粉快翻烂了。

刘念按住叶蓉的手,问她:「你想好要怎么做了吗?」

叶蓉的眼泪落下来,点点头又摇头,「我不知道,我甚至都不敢问他,我怕他跟我撒谎,更怕他说实话。」

刘念叹了口气,叶蓉太迟钝了,她早就提醒过叶蓉的,代芳这个女孩不简单。那时候刘念去他们家吃饭,代芳也在,满口叫刘星星师父,使唤他干活,说是不能累着嫂子,毫不把自己当外人。

要介入一对青梅竹马的情侣中,还能有比「朋友」这个身份更合适的角色吗?比起朴素持家的叶蓉,代芳显然有手段多了。她几乎就是在叶蓉眼皮底下把刘星星给勾搭上的。叶蓉记得,以前代芳经常当着她的面夸,「哎,你们两个人感情真好!好希望有一天我也可以找到像刘哥这样的男朋友呢!」

刘念跟叶蓉分析:

「你遇到的是一个高级别的绿茶婊,要是不能振作起来,你男人就成别人的了!要想打赢这场战斗,必须知己知彼。你看看人家代芳怎么做的?

「首先借着工作关系,什么事都喜欢请教刘星星。

「麻烦一个男人,是对他的魅力表示肯定的最好方式。第一,男人总是虚荣的,在一无所知的小白——尤其是还有点崇拜他的女人面前,展现自己的专业魅力,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第二,这完全是工作上的接触,男人可以毫无心理负担。 」

叶蓉想起,刘星星那段时间确实会经常带着代芳训练,教她许多健身这块的专业知识。叶蓉只当他在培养代芳往助教方向发展,根本没想这么多。

「两个人在工作上接触多了,聊的话自然也会多。毕竟工作上很多烦心的事,不能跟你说,说多了怕你受影响没有安全感呀。可是积攒下来的话总是要发泄出来的,平时在游戏、运动里发泄,突然发现还有一个温柔解人,又完全没有危害的女性『朋友』在这些选项里,该是多么开心的事!

「时间久了,男人就会被所谓的红颜知己瓦解了戒备心理,甚至被种下一点点朦朦胧胧的暧昧情愫,这个时候代芳给它浇一点水,就要发芽。」

刘念说的,代芳都从刘星星的手机里得到了佐证。

那些聊天记录,都不曾被刘星星删掉。

「最近天热啦,要不要去游泳啊?」代芳发微信问。

刘星星也许犹豫了一下,没有立马回信息。

代芳为了打消他的顾虑,立马又发了一条信息说,「还有我朋友啦,别担心,哈哈哈哈哈。」

可是叶蓉打开她的朋友圈,翻到那天的照片看,分明只看到了她一个人的照片和一只手的特写,那只手上戴着一块棕色带子的手表,正是刘星星的!

「一个女人趁男人伴侣不在时叫他去游泳,你想想,即使她穿着泳衣的身体线条不那么婀娜曼妙,可是对男人来说,也是完全不同于你十年如一日的身体,欲望从来不讲究道德,它就是喜爱新鲜。」

刘念指着代芳的照片冷笑,她跟前夫离婚就是因为对方出轨,可刘念把恨意都转移到了小三身上。

叶蓉心里明白,如果不是刘星星动了心思,代芳是没机会的。她从二人的聊天记录中看到,刘星星渐渐从被动跟代芳约会,变成了主动约会。他们开始频繁地一起上下班,一起健身,一起吃夜宵撸串看电影。

在「朋友」外衣的掩饰下,他们毫无愧疚地纵欢其中。这个时候,谁也没提起过正在老家筹备婚礼的叶蓉。

假若只有这些,叶蓉也没法断定二人确实出轨了,只能说他们关系暧昧。

可是,刘星星这个人太不会撒谎了,处处留了破绽。叶蓉从他的支付宝上看到了他转账给代芳的记录,说是医药费补偿。

刘念告诉叶蓉,那天她路过他们小区门口,看到代芳骑着电动车过来,结果偏偏就在看到刘星星时摔倒了。当时刘星星抱着代芳往医院跑的样子,焦灼无比。她跟着过去,想着能帮点忙。一路上代芳咬着牙,含着泪,一个劲道歉。说是本想顺路载刘星星过去公司的,没想到反而给他添乱了,刘星星眼里露出几分心疼,这一切都落在了刘念眼里。

「当男人对一个女人心里升腾起无限的爱恋跟疼惜,他们的关系就晋级了。」代芳住的民房没电梯,刘星星每天背着她上下楼梯,帮她拎包提重物干家务,连去厕所,都要站门外无数个担心。代芳呢?总是笑一笑,逞强地说,「没事的啦,看你大惊小怪的。」当然不能真的没事,半夜时候,她不就发了一张特写伤口的朋友圈,做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让刘星星剜心肝儿似的疼吗?

「要对付这种段位的绿茶,就要直接撕了她的伪装,让人看清真相。」刘念说得斩钉截铁。叶蓉抬起哭红的眼看着她,没说话。



可是,刘星星没等叶蓉主动找他,就先说了悔婚的事。

叶蓉看着他的嘴巴不停地在动,他说出来的每个字叶蓉都听到了,可每个字似乎都听不懂。从疑似出轨,到找出证据,再到刘星星悔婚,一连串事情根本没有给她消化的时间。

叶蓉沉默了很久,最后问:「你还爱我吗?」

刘星星低下头,小声说:「如果我不爱你,我不知道自己还爱谁?」

叶蓉,「那为什么不愿意结婚?」

刘星星,「也许我们还不明白婚姻对彼此意味着什么,我想给大家多一点时间考虑。」

叶蓉绝望地笑了,多一点时间考虑?他们考虑的时间还不够多吗?十二年,每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二十四小时,每小时六十分钟,不够考虑吗?为什么要等临近婚期了,才跟她说要考虑一下?

「你为什么不肯承认,是你变心了呢?」叶蓉盯着刘星星的脸。

刘星星面色冷下来,丢下一句「你想多了」便起身离开,背影决绝。

叶蓉是个骄傲的女人,她不愿意去找代芳。如果找了,那就等于承认她跟刘星星之间真的介入了第三者。她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

自从提出悔婚后,刘星星就从卧室搬出来,每天睡客厅。叶蓉这辈子从未体味过的屈辱、苦涩、心酸,全部朝她砸过来。她想给刘星星一点时间,也许他只是暂时想不通,也许只是创业期压力太大,也许是她这段时间离开,对他关心不够……

她决定改变自己,努力挽回这段感情。

原本叶蓉是个能躺着绝不坐着的女人。她天生体形消瘦,不爱运动,可是这段时间,叶蓉总往健身房跑。她问刘星星,你教我怎么用这个器械吧?

刘星星给她找了同事,让别人教她。

偏偏代芳,这个时候跑过来娇滴滴地说,师父,你看看我这个拉背的动作,怎么都不对,就是找不到肌肉发力的感觉。

叶蓉侧过头去,看到刘星星将手放在代芳背后,教她动作细节。积压的愤怒和妒火混合着委屈一齐涌上来,她忍了又忍,艰难地别过脸不想看他们。

可是二人的对话不断朝叶蓉飞过来,一个字一个字挤进她的耳朵。

代芳说,师父,你要不今天带我训练吧?

刘星星回她,得晚一点,一会儿我有一节课。

代芳甜甜地笑,没事,我等你啊!

叶蓉忍不住了!她仿佛被另一个人驱使着,捡起地上的哑铃,朝代芳走过来,有人已经觉出不对劲来,开始小声议论。叶蓉抡起胳膊,将哑铃朝代芳脸上砸过去。

代芳惊恐地尖叫起来。

一只手牢牢握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捏,叶蓉吃痛,哑铃落下来。

刘星星挡在了代芳面前,冷冷地看着她。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刘星星问。

叶蓉使劲揉了揉眼,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忽然发现,这些年自己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想不起他的面目来。原来是他太长久地长进了她的生命中,她对刘星星太熟悉了,熟悉到如同自己。一个人哪里记得住自己的样貌神色呢? 对自己根本无须记住。

可就是这个人,背叛了自己。

叶蓉甩开刘星星的手,一点点后退,身姿萎靡,仿佛刚刚那一下耗尽了她所有的力量。

「我会等你,等你想清楚了,过来找我。」叶蓉说完,像个空壳一般轻轻飘出去健身房。当初的刘星星有多宠她,此刻就有多伤她。

回去后,叶蓉开始收拾房间。她把所有东西归整了一遍,拖地,洗衣服,给花草浇水,然后做好饭放在桌上,一个人拿着手机出门了。

一直到爬上万庭大厦最顶端的平台,叶蓉才明白自己想干什么。

她要赌一把,拿自己的命,去赌刘星星对她最后的感情。

「刘星星,你今晚十点前要是不过来,我就从楼上跳下去!」

叶蓉发完这句语音,就把手机关了。她坐在万庭大厦最顶端的平台上,望着脚下来往穿行、被缩小了好多倍的汽车,心想,跳下去应该会被轧成肉片吧?

那天是十月一号,按照叶蓉的计划,她应该穿着那件带荷叶边的红色嫁衣,跟相恋了十二年的刘星星举办婚礼。可现在的她一身皱巴巴的碎花裙子,红肿了双眼,顶着一头乱发,状若女鬼。

她的记忆到现在仍在健身房的场景中徘徊,她记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和代芳发生争执的,也记不清楚是谁先向对方挑衅的,只记得她操起地上的哑铃,狠狠朝代芳那张小三脸上砸过去,这个不知羞耻的贱货!四周一片惊恐的尖叫声。她不记得是谁拉住了自己的手,只记得周边惊愕的眼神和指向自己的手,她一点点后退,看到刘星星挡在那个女人面前。

她用手使劲揉了揉血红的眼睛,仿佛要将眼前的画面定格。

没错,是刘星星,背叛了她!

叶蓉的一条腿就搭在天台外边,掐着时间,就等最后一秒,假如刘星星不来,她就毫不犹豫地跳下去。叶蓉的小半生里都是刘星星,现在半个自己没了,活着对她来说是一件艰难的事。

最后,刘星星来了。

不光他来了,刘星星身后,叶蓉的妈妈也来了。

看到母亲有些花白的头发,叶蓉错乱的神经清明了不少,她在母亲的号啕大哭中爬下来,跪在地上,久久没有说话。

这个世上,对她来说刘星星只有一个,可是对她妈妈来说,叶蓉也只有一个。

双方父母都知道了这件事,两个人的婚事彻底黄了。叶蓉的母亲原本就嫌弃刘星星家贫寒,刘星星家又觉得单亲家庭长大的叶蓉不够阳光,要不是两个人这些年的坚持,长辈们是不会同意他们的婚事的。

如今这么一闹,两家人也再无商量的余地了。

一种新的力量取代了爱,叶蓉对刘星星的恨意达到了极致。

毁掉一个男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毁了他的事业。毁掉一个女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毁掉她的名声。叶蓉不动声色地复制了刘星星手机里的所有聊天记录,又悄悄跟踪代芳一段时间,很快发现她在夜场跳舞、陪酒的第二职业,并拍下了一些她跟老男人出入酒店的照片。

她把这些扔在代芳面前。代芳先是惊讶了一下,继而嘴角带着嘲讽的笑。

「你紧张什么,我不过是玩玩。」

「你将来也是要组建自己家庭的人,总会遭到报应的。」

「那又怎么样?我寂寞,需要人陪,他愿意给我这样的关心。」

「如果不是你蓄意破坏,我们今年就要结婚了。」

「哈哈哈哈哈,我破坏?你错了,我何曾破坏过你们,刘星星又哪里是真心喜欢我,他不过是借着我的由头,来逃避现实罢了。今天就算不是我,后面还是会有人出现,提醒他这种程序形式化的生活是多可怕,到那一天,他会发现结婚生子并不适合他,他也没法守着一个一成不变的白开水女人过一辈子。」

「那是你们的事,不过是婊子跟狗,果然相配!」叶蓉按了下手机录音,朝代芳示意,「你们可歌可泣的感情故事,我很快就会整理出来,发到公司群、你们的亲友群、朋友圈等等一切地方,我祝福你们呀!」

叶蓉说完起身离开。

这场漫长的爱情马拉松,最终以一种非常狼狈不堪的姿势收场。

那篇《如何以朋友的名义上床》的文章传开后,代芳不得不离开健身房,并搬了家。刘星星被同事非议不止,合伙人撤资,他刚刚有点起色的事业,眼见着也摇摇欲坠。但是这些,叶蓉已经不想关心了,她只身飞往北方,远离了这个伤心之地。也因此,错过了一些真相。



北方的十月,已经开始冷了,需要火锅、啤酒和拥抱来暖身。

叶蓉落地后收到一条短信,是十二万块钱的到账提示。不用多想,她也知道那个账户是刘星星的。

十多年的青春损失费?

叶蓉有些凄然地笑笑,收起手机,不再去想往事,纵身投入那些热闹的寂寞中去。二十七岁这一年,忽然不用想婚姻、孩子、房子,才发现人生有这么多可能。这突然获得的自由跟轻松,令叶蓉有些晕眩。

她剪了留了十多年的长发,染了一个金红色。刘星星最爱的就是她长发飘飘的样子,叶蓉把它斩得干干净净,就像和过去彻底划清界线一般。她试图放纵自己,跟过来搭讪的异性调情,用眉梢眼角的韵味去「征服」男人,可是酒醒后叶蓉哭得不能自已,她根本找不到快乐。

酒吧门口每天都有喝醉烂哭的人,叶蓉的悲伤不过是其中一份罢了。

等她吐得有几分清明时,一双白皙干净的手伸过来,递给她一杯温热的玉米汁。叶蓉是来北方之后才知道超市有卖加热饮料的,握着手暖,喝下去心暖。手的主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孩子,戴着黑色的口罩,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眸,叶蓉几乎能看清他额头上细细的小绒毛,带着年轻的气息和光泽。

男孩子问:「我骑车,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呢?」

叶蓉脑子里掠过一道记忆的弧光,仿佛回到了十五岁那年,拿着伞的刘星星在问她,「我有伞,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呢?」

叶蓉眼泪落下来,哭了一会儿又笑了,她把男孩的口罩扯下来,响亮地亲了一口,打着酒嗝说:「我有钱,你还是跟我走吧!」

男孩石化在原地。

那一个吻,原本只是叶蓉借着酒精在回忆的冲动下给出去的,却成了男孩对叶蓉穷追不舍的理由。他叫张家白,今年不过二十二岁,刚刚从学校走出来,还没被社会现实的铁拳揍过,眼里都是对未来的憧憬和霸气。那是叶蓉以前有过、如今正在渐渐淡去的东西。

叶蓉想,管他呢,谁说恋爱一定要有结果,我只想享乐当下!去他的懂事!去他的温柔体贴!我现在是短发的叛逆小魔女!

如果说这些年跟刘星星的恋爱是匍匐在现实里,步步挪移的,那她跟张家白的爱情简直是在天上飞行,放肆张扬。张家白出身好,从未为钱发愁过,做起事来只问喜不喜欢。这种从容和自爱是叶蓉从未有过的,即使刘星星曾经给过她很多很多的爱,她也不曾有过这种安全感。

张家白带她去逛寺庙,每见到一个佛都会认真拜一拜。

叶蓉问他为什么。

张家白龇牙一笑,说跟菩萨求了姻缘,怕漏掉哪个不高兴,就不答应他了。

叶蓉被姻缘这两个字刺痛了,脸上的笑顿时淡去,转身出去。张家白跟在她后面,嘴里咋咋呼呼,要拉着她去算一卦。叶蓉耳中,他的声音一点点远去,只剩她跟刘星星相处的过往。

深圳的夏天极热,他们租住在白石洲贫民窟一个十平方米的小房间里,只放得下一张小床跟书桌,再多点东西门就关不上了。房间没有空调,刘星星去二手市场买了两个小风扇,晚上就对着两人的脚下吹。

叶蓉拉着刘星星的手说:「咱们像不像踩着风火轮的哪吒?」

刘星星反过头来亲她,叶蓉一把推开他,大吼,「我身上的汗刚刚干!」刘星星才不管那么多,反手一胳膊就将她抱上来,两人滚成一团……

「蓉儿!」张家白将一个烤红薯塞到叶蓉手里。叶蓉回过神来,看着他因为快走微微发红的鼻尖,心里一酸。张家白花二十块钱,买了两个烤红薯,就是给她暖手用的,凉了就要扔掉。可她记得当年跟刘星星去罗湖的东门批发市场,买条十五块钱的小花裙都要心疼很久。

那些过去,不仅仅是她跟刘星星的过去,也是她的小半生,她的青春和记忆。剔不掉,割不走,已经长进骨髓里了。

叶蓉看着张家白,明明眼睛里的倒影就是他,却让张家白感觉像隔了几个世纪一样遥远。他们去看电影,逛游乐园,在景点的许愿牌下写上二人的名字。可是叶蓉发现,那些她跟刘星星做过的事,体味过的爱情,跟张家白一起做的时候,她只会更加想念对方。

爱情不是换个人就好了。

叶蓉抱抱张家白,像刘星星对她那样,摸了摸少年的额头,说,我们分手吧。

晚上,她收拾好了行李,决定回到深圳。

那座城市不只有一份失败的感情,还有她解不开的心结。叶蓉打开手机,看到刘星星的转账提示。她出来这一年时间里,刘星星每个月都会给她打钱,让她学喜欢的古筝,买喜欢的衣服,去想去的地方,似乎要把贫困时期所有亏欠的都补偿给她,除了爱情。

叶蓉跟刘星星在一起的时候,只有爱情。现在刘星星的公司越做越好了,买得起叶蓉想要的裙子时,他们已经分手了。叶蓉曾经无数遍回忆他们在一起的过往,反复咀嚼那些可能导致分手的疑点,却始终找不到真正的答案。

她知道,没有这个,自己这辈子都没法再跟别人相爱了。



叶蓉三十岁这年,母亲天天十多个电话地轰炸:你给我相亲去,今年要是带不回来一个公的,就别叫我妈。

叶蓉苦笑,最终受不了这种狂轰滥炸,答应过去相亲,可是谁也没想到,在一千三百多万人口的深圳,她偏偏相到了自己的前男友——刘星星。

下意识地,叶蓉只想转身逃走,十二年的感情,三年的逃离,她依旧做不到坦然面对,然而这念头不过刚在她脑海里转了一圈,手腕就被人拽住了。

叶蓉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刘星星的手却改为十指相扣。叶蓉感觉到他的手心很热,滚烫的温度几乎能灼伤人。

叶蓉抬起眼。

刘星星身体前倾,握着她的手,叶蓉甚至能够清晰地闻到刘星星身上淡淡的肥皂香,一句话不经大脑思考地脱口而出:

「你还是用那款奶奶檀香皂呢?」

刘星星小时候被奶奶带大,打小就用奶奶的檀香肥皂洗澡,长大了也保持了这个习惯,身上常年一股檀香味。当年叶蓉总是戏称他身上有「奶奶香」。

这句话将两人一下拉回原来亲密恩爱的旧时光,等叶蓉觉察时,空气已经变了味道,她再也没办法伪装起自己的铁石心肠。

刘星星拉她坐下来,表示有话要跟她说。

叶蓉不动声色,她今年三十岁,知道了很多道理。女人喜欢的人不一定需要自己觉得好——这种好是要用感情来哄骗和迷惑的,他的好一定是公认的好,不需要她去深入挖掘和品味。不费力的爱情才是最适合自己的。

可是,午夜梦回时,她还是会在惆怅中惊醒,当年到底是因为什么?

等了三年,刘星星总是要给她一个答案的。

他跟叶蓉确定婚礼没多久,母亲就带着哭腔打电话告知刘星星,你爸好像脑子坏了。刘星星赶回去,看到父亲对着母亲大吼大叫,甚至出手打人,整个人陷入一种癫狂中。

母亲说,他最近总是疑神疑鬼,一个人自言自语,甚至偷偷买了农药藏在衣柜里,说等儿子结婚了,自己心愿也满足了,就可以走了。刘星星把农药扔了,带着父亲去看病。医生告知,这是家族遗传性的躁郁症,这种病有很大概率会遗传。刘星星当时好像被闷棍猛地一击,他想起有个叔叔也是在这个年纪发病,后来病情加重自杀了。

父亲的情绪反反复复,要时常开导陪伴,稍有不慎,他就会爬上楼顶,甚至朝马路上疾驰的汽车走过去……

那段时间,刘星星要照顾父亲,安抚母亲,还要维持公司的运转,整个人心力交瘁,当时正是叶蓉满心欢喜回家准备婚礼的时候。

刘星星头一次对自己跟叶蓉即将迈入婚姻这件事产生了疑惑,「假如我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我能照顾好蓉蓉,给她幸福吗?」

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这件事,以叶蓉的性格,即使知道他可能患病,也会义无反顾地嫁给他吧?刘星星不忍让叶蓉冒这个险,在照顾父亲时的那些反复和绝望让他好像看到了叶蓉不幸的未来。

刘星星需要用一个虚假的借口让叶蓉死心,这个时候代芳出现了。

叶蓉回去老家那一个月,她找尽借口去获取刘星星的喜爱。她年轻漂亮,以为全天下男人的宠爱跟青睐都是理所当然。可偏偏刘星星不是这样的,代芳的一腔柔情全撞在铁板上。她年轻新鲜的身体在满是叶蓉跟刘星星照片的房间里暗自枯萎。

直到,她在医院里发现了刘星星的秘密——刘星星的父亲也住那。

刘星星祈求她,不要告诉叶蓉真相,他需要一些时间调整自己的状态,他自己会处理好这件事的。代芳答应了,临走时却悄悄在他们房间抽屉里塞了一只玫红色的避孕套。

原来,叶蓉跟刘星星之间,从来就没有过别人。

「那现在呢?为什么你现在要告诉我实情?」叶蓉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

要怎么跟叶蓉说呢,刘星星跟她分开的这三年里,感觉自己再也没有过生活了。他的世界只剩下挣钱和照顾父母这两件事,然后在忐忑中等待自己也被病魔虏获。那些失眠的夜晚,他会一遍遍打开社交软件,查看叶蓉的动态更新,甚至把微博上每个给她点赞的人都翻了个底朝天。

所有人都当刘星星出轨背叛了她,哪怕分手后刘星星这几年孑然一身。几个共同的好友见着他了,也会在心里呸一口——渣男不得善终总是大快人心的。

唯一令他松口气的事,是父亲的病情渐渐稳定下来。这几年的药物治疗和心理疏导,让老人家重新回到了原来的好状态。刘星星的母亲记性不大好,平时出门总会忘记带钥匙,以前刘爸没少赶回来给她送钥匙。自从老头子生病后,她再没有落过一次钥匙。为了督促刘爸吃药,她在冰箱的便利签上写着各类药物的剂量,定好闹钟,到点给他拿药倒水。有时候刘爸使性子不肯吃,觉得自己好了,两个人拌嘴像孩子似的。

刘星星问他妈,「老爸发病时候没少气你,严重的时候,一天到晚都得提心吊胆看着他,你就没有后悔过嫁给他?」

母亲一边择菜一边笑,过了好半饷才回,「谁能预估到以后的事呢,你爸没少让我操心,可老头子真不在了,我也不知道该干啥。让人操心也是种陪伴啊!」

刘星星愣了愣,没忍住眼一酸,跑到厕所流了好一会儿泪才出来。他把叶蓉赶出自己的未来时,怎么就忘了,操心也是一种陪伴啊!

现在,告诉叶蓉这一切的真相,就是想把余生所有操心或不操心的陪伴,都给到自己最爱的人啊!

面对叶蓉的疑问,刘星星没有直接回答,反问她:「你还爱我吗?」

叶蓉点头又摇头,这个问题当年她也问过刘星星,那时候刘星星用自以为保护她的方法,将自己剔除出了他的人生。

叶蓉低下头,「我理解的爱,是不论发生什么事,都可以一起承担,一起面对。可是我们谁都没有做到。」

刘星星,「我知道,所以我来重新追求你。」

对刘星星说的话,叶蓉并不是没动心,可她已经过了那个年少冲动的年纪,感情冷藏久了,也会过了保鲜期。叶蓉原本认定的「被劈腿」误会澄清后,反而陷入一种空茫,就像长久紧拽的执着,忽然被剪断了绳索,坠入真空中一般。

接下来的几个月,刘星星每天都会出现在叶蓉下班的时间点,送她回家,风雨无阻。他们偶尔会聊聊天,在等待红绿灯的时候,看着街头的落日,或者雨刷器上滑落的雨滴,叶蓉的空茫感便又浮上来。

直到有一天,她从办公楼出来,没有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心一下慌了。

叶蓉左右看,四周一片空旷。

她空茫的心,仿佛有了破裂的声音。

「蓉蓉!」一声呼唤叫醒了她。

刘星星脸上带着汗珠跑过来,手上举着一只香草冰淇淋,他有些笨拙地解释,我刚排队买单,晚了几分钟,没想到超市人这么多——

叶蓉踮起脚,朝他喋喋不休的嘴吻上去,刘星星执着地举着冰淇淋,呆立在原地。

她想,今年能带个公的回家过年,妈妈应该放心了吧!



* 故事基于真实事件改编。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  欧阳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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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6 06:29:16 | 只看该作者
142楼 cyec说:
第七个故事

和田故人:前女友的情书

1

「在大戈壁上被抢劫又迷路,路痴的我孤独、弱小且无助……」

在朋友圈里敲下这句话,配一张刚拍好的照片、选好可见对象。

点了发表后,我长舒一口气,抬头四顾。

眼前,一望无际的戈壁上,除了脚下的影子,便只剩下寥寥几棵绿色植株,在偶尔吹过的微风中晃荡。

四下空无一人。

寂静中,能听见阳光灼烧砂砾时偶尔响起的干裂声。

我盯着自己的影子愣了一会儿,伸手扯松发辫。

正在这时,手机铃声大作。

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但屏幕上显示的名字仍然给了心脏一记重锤。

我舔了舔嘴唇,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

「喂?」

「……是我。你在哪儿呢?」对方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

「什么?」

「看到你的朋友圈了……」电话里的声音又顿了一下,「你定位在……新疆和田?」

「哦!是!你竟然能看到我朋友圈啊?我还以为你早把我删了,哈哈!」我干笑两声,脸上却毫无笑意。

「还笑!你现在什么状态?安全吗?你跑到这儿干嘛了?」对方连珠炮似地发问。

「我来采景——」我喏喏地回答,又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反问,「——这儿?你在新疆呢?」

「对,也在和田,有个工程项目。」

「哦。」

「哦什么哦!你现在哪儿呢?什么情况到底?」对方的态度更急了。

「我……我在戈壁上啊!刚才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两个骑摩托的人,抢了我背包就跑了。我人没事,现在正往回走呢!」说着,我给他报了个地名。

是我的出发地,一个小镇。

对方在电话那端重复了一下小镇的名字,接着问:「你能分清方向吗?还有同伴吗?」

「没有,就我自己。这里手机还有信号,我应该也没走多远。」我信心百倍地说着,「你别浪费我手机电量了,我还得看地图。」

「太阳在你哪边?」

我依言抬眼:

「正前方,这个时间应该是……南?西?」

对方大吼:

「西南!你个路痴!发定位给我,我去找你!」

「你找我?」

「定位!」

不等我反驳,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我将手机放进裤袋,从背上摘下背包,拿出里面的水咕咚咕咚喝了干净。

然后抽出钱包里的钞票,扬到空中。

钱包重新放回背包,书包扔在原地。

这些还不够。

我想了想,咬牙拆断相机背带的一端,又将身上的衬衫扯掉两个扣子。

做完这些准备,我才长舒一口气,朝着太阳的方向直直走去。



2

几天前的深夜,我蓦地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又一次。

睁着双眼在黑暗中躺了一会儿,我摸到手机,漫无目的地戳戳点点,随手打开微博。

这样一句话吸引了我的注意——

怎么处理老公前女友的遗产?

发微博的人账户名「美馋娟」,几年前我就关注了她的微博,大概是留住粉丝,她也回关了我。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她的微博了,挺无聊的,无非就是晒娃、晒包、晒美食、晒老公,间歇拉出她老公的前女友来鞭尸。

不过,她鞭尸前女友的方式比较别致,甚至还因此收获了一大票粉丝。

包括我——这个时不时被她鞭尸一次的前女友。

她所有的微博里,点赞和评论最多的,就是鞭尸前女友的内容:

「告诉老公不小心弄丢了前女友送他的项链,老公毫不在乎」或者「手一滑打碎了前女友留给他的水晶杯,老公直接就扫进垃圾桶」……

这一类的内容,收获了不少网友的羡慕。

我从床上坐起来,点开她晒的照片。

只一眼,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攫住一般。

一股血直冲头顶后又猛地退下去。

我几乎是颤抖着将照片放大。

照片里,是一些情书。

情书的每个字都像是紧箍咒一样,从屏幕里冲出来围裹住我的脑袋。

我开始头痛。难以抑制的疼痛驱使我几乎是从床上滚了下去,爬到卫生间,将胃里的东西吐了一干二净。



微博的评论里,她的粉丝嘻嘻哈哈品评着情书里的一字一句。

「前女友这小骚话挺溜啊!学习了学习了!」

她回复:「那是,听说还是个女文青,太骚情,不是过日子的人!」

「前女友字不错,人应该长得不咋地。」

她回复:「要不能被甩吗?」

「最喜欢看小姐姐鞭尸前女友了,够劲爆!」

她回复:「常看常新哦!」

「你晒这情书,你老公会不会生气?」

她回复:「在我老公心里她早死了,才不在乎呢!」



靠在卫生间的墙上,我心中渐渐烧起一团怨火,将我的理智燃烧殆尽。

关闭手机之前,我又看了一眼那张照片。

情书的末尾,是那么熟悉的笔迹:

「你永远爱不完的,木意」。



3

「木意!」

从车上下来的人大叫了一声我的名字,直直向我跑来。

几年不见,他比之前黑了许多。

大概是被戈壁上的阳光晒得吧。

我心里淡淡想着,脸上却露出一副欣喜又感动的表情:

「景一!」

我热切地张开双臂迎向他。

他有些愣怔,几乎是下意识地张开双臂。

我却在他跟前收拢了双手:

「没想到在这儿都能遇上!得救了得救了!」

他有些无措地收回手臂,尴尬地攥了攥手:

「你没事吧?」

「嗯,没事!背包被抢走了。里面倒是没多少钱,就是身份证没了比较麻烦。」我笑着吐了下舌头,眼光瞄到有个男人从他身后的车上走了下来。

「走吧,带你去报警。」

「我背包里就几百块,能立案吗?我也没看清那俩人长什么样……」

「人没事吧?」

那男人凑上前问了一句。

他的目光在我撕裂开的衬衫上滞了一瞬,便连忙移开。

我的内衣肩带露出来一些。

高景一脸色微微一变,赶紧将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身上,顺嘴介绍了一句:

「这是陈鑫,我同事。」

「你好,我叫木意。还得麻烦你们送我回镇上,我的行李还在旅馆里。」

听到我说要回镇上,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高景一皱皱眉说:

「你还要在这儿待多久?」

「计划待十来天。不过现在身份证丢了,不知道会不会耽误。」

「你没身份证哪儿也去不了。别回镇上了,去我们那儿吧,家属能去。」陈鑫说道。

「家属?」我扬眉。

「当然,家属探望就住在我们那儿。表妹也算家属啊,对吧?」陈鑫的嘴角一侧有个很浅的酒窝。说这话的时候,那个酒窝正对着我。

我心下了然。

高景一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说:

「跟我们走吧。」



车上,陈鑫时不时地回过头跟我交谈两句。

我告诉他,我是自由摄影师,到处乱跑。这次是到戈壁上采景来了,遇上这种倒霉事完全是意料之外。

「我还以为大戈壁上一个人也没有,安全得很呢!」

陈鑫大笑:

「对于路痴来说,戈壁可一点都不安全啊!哈哈,刚才差点没给高工吓死,我们一路飙车过来的!不过你相机还在,竟然没被抢走?」

我笑着回他:

「相机就是摄影师的命啊!要是我死了,人们捡到我的相机,会将我最后的作品奉为绝作,我不就成了英年早逝的美女天才摄影师了嘛,哈哈哈哈!」

陈鑫对我的话感到新奇,跟着大笑两句,又想问什么,被高景一没好气地嘟囔一句:

「闭嘴吧你,叫她歇会儿。」



距离我发出那条朋友圈已经过去三四个小时,夜色已经暗了下来,在日头下被灼烤了几个小时,又被突然生起的风沙吹了一通,冷凉的空气令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将高景一的外套在身上裹了裹。陈鑫回头看我一眼,二话没说,脱下自己的外套也递给我。



我拿起手机拍下两人的背影,发了一条微博,配文:

「我又复活了。」

她一定会看见的。

这样暗想着,一阵突如其来的疲倦席卷全身。

我闭上眼,昏睡过去。



4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我费了一点时间才反应过来,这是高景一他们的宿舍。

听见我起床,高景一走了进来:

「醒了?感觉怎么样?」

「还行。我……」

「你发烧了,昨天到这儿的时候整个人迷迷糊糊。不过医生说没事,可能是在戈壁上冻着了。」我走到桌边坐下,他递给我一杯水。

「对不起哈,给你添麻烦了。」我小声说着,垂下眼帘。

「没什么的。」他抬起手,似乎想揉我的头发。

可手伸到一半停了下来,「我给你拿体温计。」



陈鑫敲门进来的时候,我刚测好体温。

「哈喽,您的外卖到了!」他笑着将两个饭盒放在桌上,「怎么样?退烧了吗?」

我点点头。

「那就好,给!」他从兜中掏出一瓶酸奶,递给我。

「谢谢。」

「我的呢?」高景一问。

「我替你喝了!」陈鑫的酒窝再次浮现,转头对我补上一句,「所以这瓶是我送你的!」

我一乐,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人?

打开餐盒,我顿了一下。

陈鑫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的表情,忙问:

「怎么了?」

我笑着摇摇头表示没事,高景一走过来瞄了一眼,将我手中的饭盒换走:

「她不吃洋葱。」

陈鑫恍然,点点头,挑挑眉对我说,他记住了。



睡了这么久,五脏庙早就该上供了。

我拿起勺子吃饭,可陈鑫不知道怎么回事,坐在我旁边直直地盯着我,搞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吃下去了。

「你看我干嘛?」我问。

「你吃你的,我都好久没见过美女了,我欣赏一会儿~」他直白地笑答。

「你别理他,他眼瞎。」高景一在一旁淡淡吐槽,「你不赶紧眯会儿去,下午累死你。」

「啧!」陈鑫咋舌。「高工,你这就不对了,咱们共事这么多年,怎么从来没听说你有这么好看的表妹!咱们项目部一个女同事都没有,想让我打一辈子光棍吗?你老婆闺女都有了,倒是替兄弟着想一下啊!」

高景一没好气地接话:

「你俩不合适!」

陈鑫瞪眼瞧他。

连我都有点好奇地支起了耳朵,就听高景一说:

「你克她!」

陈鑫先是困惑地皱眉,马上就明白了高景一什么意思,站起身抗议:

「你这是封建迷信!再说人家姓木,不是属木,我名里带金,可我不属金!」

高景一抬起头:

「她刚睡醒,你这么嚷嚷她一会儿该不舒服了。」

陈鑫闻言,立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重新坐下来盯着我吃饭,过了没两分钟,他像见了鬼似的:

「饭菜还烫呢?」

说着,上手想要摸一下我的饭盒,被高景一起身拦住。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被高景一从椅子上拖了起来,一把推出门外。

高景一关上房间门,重新坐了回来。

我和他默默吃了一阵,他突然说了一句:

「一紧张起来,吃凉菜都要吹气……你一点都没变……」



5

我在高景一的房间住了下来,高景一跑去跟陈鑫挤一间宿舍。

第二天一早,高景一要当班,陈鑫主动请缨带我回镇上。

出发之前,我发了一张自拍。

我穿着高景一的衬衫和工装裤。因为衬衫太长,我将它扎在了裤子里,自拍没有露脸,反而是腰间的腰带格外显眼。

「穿上他的衣服,我就是戈壁上最靓的 guy!」我还发了这么一句话。

这条腰带是高景一老婆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她在微博上晒过。

「美馋娟」要是知道,经常被她拉出来鞭尸的前女友,此刻穿着她老公的衣服,住在她老公的宿舍里,不知道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会把这事儿更新进她鞭尸前女友系列吗?

光是想想就觉得搞笑!



「想什么美事呢?一个人偷乐!」陈鑫边开车边撇头看着我问道。

「没什么。」我收起笑容,看向窗外,「前边向东拐,然后开个两百多米大概就到了。」

陈鑫有些讶异:「你不是路痴吗?」

我顿觉自己有些露馅儿:「起码自己住在哪儿还是要记清的呀,我费了很大功夫记住呢。」

陈鑫点点头。

我们先到旅馆取了行李,又去了派出所挂失了身份证。

解决完这些,时间还早。他提出带我转转的建议:

「让你领略一下祖国西部的大好风光!」

我哈哈大笑,欣然同意。

我们一路驱车向城市中心进发。

道路宽阔平坦,两侧高楼林立,偶尔还有几栋非常具有地域特色的建筑跃入眼帘。这时我都会连忙举起相机,而陈鑫也总是体贴地将车速慢下来,由我拍个过瘾。

不仅如此,陈鑫还特地带我去了几家据说非常有人气的店铺。

我问他怎么知道这么多,他笑说:

「我们工程一共做五年,这已经是第四年了,这里又是离我们工地最近的地方,来得多了,自然就熟了。」

最后,我买了一套床上用品、一块披肩、一张挂毯、两块羊皮垫子,还买了一些当地特色的手工制品,这才心满意足回了工地。

我将被褥换新,将披肩当薄毛毯铺在被子上做装饰,羊皮垫子放在床边,挂毯换下了破旧的窗帘,手工制品摆好……

做完这一切,屋里已是焕然一新。

待到高景一和陈鑫再次踏入时,几乎已经认不出这间屋子的原貌。

一丝微笑从高景一的脸上一闪而过,化成嘴边一句淡淡的:

「弄这么多东西,你走的时候不好带。」

「那就不带走了,留给你。」

我的嘴角高高扬起,目光灼灼地看他,他默默地避开了我的眼神。

一旁的陈鑫则瞪大眼睛在屋里看了一圈,最终走到我面前,夸张地说道:

「我可以娶你吗?」

说完,也不管我什么回答,就转头对高景一大喊:

「表哥!」

高景一在他肩上捶了一拳,陈鑫一边哀嚎一边痛诉:

「我是认真的!」



从那天起,我每天早上起来便去工地周边采景。

高景一多次嘱咐我不要走远,我告诉他:

「太阳在这里,我会找回来的。」

他沉默,望向我的眼神中分明闪烁着什么。

不给他反应的机会,我转身就走。

有时候,我也在他们工地上转悠,拍一些他们工作中的照片,然后将照片发给他们项目部的头儿和被拍摄对象。

因为拍得还算不错,收到照片的人都挺开心。不过几天的时间,我已经跟他们项目部所有的人熟络起来,连工地上的人也都知道我了。

就像陈鑫说的,他们这儿女性屈指可数。尤其项目部上的人,听说我是高景一的表妹后,有几个单身的时不时敲开我房间的门,送一点水果干果、聊几句天,但是每次都被陈鑫打断。

陈鑫翘起下巴跟他同事说:

「我都跟高工兄弟相称了,你们现在下手可晚了啊!」



6

戈壁上的天气变化多端,这天傍晚下起了小雨。

我窝在房间里,坐在床前的羊皮垫子上。

屋里没有开灯,窗外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屋顶上隐约有雨滴拍下的声音,手机在我身旁,单曲循环一首英文歌。

很快就到收工的时候了。

黑暗中,我回想着微博上的新消息。

我穿戴高景一衣物的微博终于还是引起了「美馋娟」的注意,她给我发了一条评论:

「腰带好看。」

我回复:

「男朋友的。」

她没有再回复我。

点开她的主页,她更新了一条内容:

「老公要回来休假啦!」



「咚咚咚——」有人敲门。

「木意,在休息吗?」是高景一的声音。

「门没锁。」

房间的门打开了,工地上的灯光将他的身影照进房间,他嘟囔一声「怎么不开灯?」

听见他摸索灯的开关,我轻声制止:

「别开灯。」

他顺从地停止动作,静立片刻后,关上房间门走了进来。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我身旁,顺势坐了下来。

手机中的歌曲轻缓地继续着——



No, I don't believe you(不,我不相信)

when you say don't come around here no more(你说再也不会出现在我身边)

I won't remind you,(我不愿提醒你)

you said we wouldn't be apart(你曾说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我还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说出这句话时,我感觉他身子僵了一下。

「我还以为,上次一别,就是永远了。」

我的声音轻柔。

黑暗是多么好的保护,没人能发现我脸上的冰冷。

「对不起,那个时候……」他说话时,竟有一线嘶哑。

「算了,过去就过去吧。」我打断他,转了话题,「听说你后天要走。」

「嗯,十天连休,回家看看。」

静默。

「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我轻轻抽了下鼻子,声音中带了哭腔。

「你哭了。」他说。

我没有回答。

我感觉到他的手抚上我的脸颊,像多年以前,他用手指抚去我的泪珠。

我感觉到他的温度渐渐靠近。



No I don't believe you(不,我无法相信)

When you say you don't need me any more(你说不再需要我)

So don't pretend to not love me at all(所以,不要假装再也不爱我)



他的双唇缓缓覆了上来。

我的心脏在一瞬间猛跳,似乎想要提醒我停止这场无意义的行为,但是——

马上就要成功了,我怎么能在这里放弃……

我的身体僵硬。他感觉到了,但没有停下,反而单手绕过我的脖颈,将我牢牢箍住,炽热的吻企图撬动我已经麻木的双唇。

大脑中有根神经猛烈地抽痛起来,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尖叫——

「谁来救我!救救我!」

「木意!」

陈鑫的呼唤打断了高景一的动作,他迟疑了一下,缓缓松手,离开了我的唇边。

「木意,在休息吗?」陈鑫的声音比第一声轻了下来。

高景一没有说话,我的思绪在一团烦乱中冷静下来:

「没有,等一下。」

我拿起手机起身,高景一却在这时一把抓住我的手,低哑地说了一句:

「不要走。」

我叹口气,轻轻挣脱开来,稍稍打开房间门,走了出去。

陈鑫说做饭师傅有事想拜托我,我跟着他去了厨房。

回来的时候,高景一已经离开了房间。

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7

高景一他们的工作不定点,人跟项目走。一个项目少则两三年,多则五六年。项目在哪儿,人就在哪儿。

每到一个地方,项目部就会在当地请大厨负责大家的饮食,到这里也不例外。

厨房大师傅就是小镇的人,他女儿结婚,想请我帮忙去做婚礼跟拍。他们这里举办婚礼很少有人请婚礼现场跟拍,厨房大师傅也是突发奇想,算是送给女儿的礼物。

我没接过类似的工作,有些担心不能胜任。

但是大师傅一再表示就是想留个纪念,叫我不要有压力,又怕我是不是嫌没谈钱,我这才连忙应了下来。

当地婚礼进行两天,第一天恰好就是高景一走的那天。

早上,高景一在我门前跟我告别。我一直躲在房间里,直到他离开后,才和陈鑫一起出发,陈鑫代表项目部,还带了一些礼金。

婚礼第一天在女方家里进行,主要举行出嫁仪式,新郎在伴郎们的簇拥下迎娶新娘。举行仪式时,当新郎被问到是否愿意娶新娘为妻时,英俊的小伙子红着脸坚定地说「愿意」。

相机镜头里,在众人的赞美和笑声中,两位新人相视而笑。

我不禁看呆了。陈鑫在一旁连声提醒我:「抓拍抓拍!」

下午,新娘穿戴一新,在众人陪伴下,坐上马车往男方家里驶去,一路上吹吹打打,热闹非常。

跟拍完新娘的入门仪式,第一天的工作才算告一段落。

因为第二天还有一天的工作,新郎家给我们安排了住处。

我们当晚留宿,时间很充裕,陈鑫邀请我去看日落,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于是两人驱车出了小镇。

车开了没多远,我们找到一个沙丘。

我率先下车,大喇喇地往沙丘上一坐,陈鑫跟在我后面,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块披肩递给我。

「挺好看的,你的?」

「送你的。」

我沉默,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我以前谈过一个男朋友。」

感觉到陈鑫看向我,我没有转头,望着远方的落日自说自话:

「我们在一起四年多,我曾经以为,我们会一直、一直走下去,虽然……」

「虽然他妈妈不喜欢我,但是只要他和我在一起的心是坚定的,我们就一定能有好结果,我一直这么相信。」

「我知道他妈妈一直给他安排相亲,他也每次都跟我如实汇报。他相亲的那些对象,家境都很好,远远比我家要好得多。」

「时间久了、次数多了,我的安全感越来越弱,我希望他可以拒绝那些相亲,但是他说他妈有心脏病,他不能这么对她。」

「我开始患得患失,开始找茬吵架,开始查他手机,开始疯狂地给他打电话问他在哪里、在干吗、和谁在一起。他也渐渐变得不耐烦,不接电话、不回消息,他甚至都不肯跟我大吵一架,把话说清楚……」

「直到有一次,我威胁他要自杀。他终于忍无可忍,给了我一个耳光,然后扬长而去。」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他在电话里跟我提了分手。」

「我一直以为他会回来的,只要我冷静了,只要我变得更好,他会回来的,我并不认为我们分手了。」

「他走后第三个月,我隐约听说他结婚了,我不敢相信,也不敢求证。」

「第八个月,我听说……我听说他有孩子了,是个女儿,他给她起名珍珠。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就说他喜欢女孩,他的女儿一定会是他捧在手心里的珍珠。」

我转过头去,看见陈鑫面色发白,显然他已经听出我口中的「他」是谁。

他与我对视,眼角发红,嘴唇有些微抖,但像被什么噎住似的,一句话也没说上来。

我释然地大笑:

「是不是太俗套了,哈哈哈哈!」

他干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后来,我病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经常失眠,经常在半夜莫名醒来,不能大哭、不能大笑,因为会哮喘,会呕吐,还挺恶心的。」

「再后来,我被家里催着相亲。我也试着谈了一个对象,但是不行,我的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咆哮:『男人都是骗子、男人都是大骗子』!」

我对他莞尔一笑:

「我好像不会再喜欢一个人了。」

他将目光移开,缄口不语。

「这几年来,我心里一直怨恨,恨他、恨他妈、恨他老婆,我想报复!」我顿了顿,「但是现在,我想开了,我放弃了。」

「我想,老天爷没有成全我和他,也许是在用力地挽救我吧……并且没准老天爷已经出手修理过他了。」

他张了张嘴,声音干哑,带着一丝不解:

「为什么这么说?」

我冲他挑了一下眉毛:

「他女儿挺丑的,一点都不像他!」

沉默。

然后,我们两人疯狂大笑。



开车回到小镇的时候,夜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在我一路指示下,陈鑫将车顺利开到新郎家。

「你怎么记路这么清楚?」车上,他忍不住问道。

「如果你是自由摄影师,总是一个人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不把路记清楚的话,岂不是太荒唐了。我练出来了。」

他笑着说了一声「也是」。

车刚停稳,屋内就有人闻声走了出来。

我走下车,听见那人冲屋里喊了一声:「他们回来了!」

从屋内又走出一个人,身形是那么熟悉。

陈鑫走到我身边,惊疑地看着对方:

「景一?」



8

婚礼第二天,除了重头戏「揭盖头」仪式,比较热闹的就是当地特色「刁羊」活动。

听他们说,现在结婚会举行刁羊的很少了,所以镇上的人几乎都来围观。

刁羊的形式有三种,他们这次采用的是群刁:骑手不分队,多人策马争夺,最后夺得羊并放到指定地点者为胜。

我有些激动,拜托陈鑫驱车带着我一路跟拍。

高景一一直找机会跟我说话,我借口忙碌处处避开他。

陈鑫心领神会地一直跟在我旁边,高景一几次困惑地看着我离开。



不知是大家有意成全,还是天公作美,最终胜者正是新郎本人。

当新郎骑骏马将小羊带到指定地点时,围观人群中爆发出一片掌声与欢呼。

坐在副驾驶上的我,拍下了新郎将胜利品交给新娘的情景,长舒了一口气。

「怎么叹起气来了?」陈鑫问。

「没什么。」我双眼放空,望着新娘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与骄傲,喃喃说道,「你说,赢了的人,因为赢了,所以就有炫耀的资本,对吗?」

陈鑫语结,他顺着我的目光望出去。

高景一的身影一晃而过,淹没在人群里。

「我现在算是赢了吗?」

「为什么我……一点都没有炫耀战绩的喜悦?」

                                                                                         

婚礼圆满完成,我们三人告别新郎家,回到了工地。

项目部的人问高景一怎么又回来了,他只说突然想起还有一份资料要做。

陈鑫心中明了,面上却当作一无所知。

巧的是,第二天,派出所打来电话,说有人在戈壁上捡到了我的书包。

派出所有人恰好出席了婚礼,听人说起过我的名字,这才打听到我的手机号,取得联系。

我要去镇上拿包,高景一主动提出带我去,我告诉他已经和陈鑫约好了。

高景一面色铁青,一言未发,陈鑫临走前大声告别:

「表哥放心,她跟着我没问题!」

出了工地,我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陈鑫先是瞄我一眼,紧接着也大笑起来。

「有什么计划?」他问。

「拿到身份证,买机票,准备走了。」我晃晃头,轻松地说道,「婚礼照片我也整理好交给厨房大师傅了,在这儿也没什么事了。」

他静默片刻,又说:

「我昨天想了一晚上……我还是喜欢你。」

被这句突然的告白吓了一跳,我猛地转头看他,动作太大,一下扭到了脖子,我「啊!」一声呼痛。

「你、你、你没事吧?」

他吓了一跳,紧张起来,猛踩了一脚刹车。

我又撞到了头,疼痛难忍,忍不住大叫:

「你要谋杀啊大哥!」

「对、对不起!」

车子重新启动。

直开出去好一段时间,我才小声念了一句:

「我不会再谈恋爱了。」

又是一脚猛刹车,害我不得不扶着脖子嘟囔:

「这回你不赔我十副膏药是不行了。」

他不理会我的打岔:

「万一、万一有一天你改变想法了呢?」

他的声音那么恳切。

我不受控制地望向他。他的眼眶微红,紧握方向盘的指节发白。

我想问他到底喜欢我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却变成:

「迟早有一天,你会……」

……你会发现我是个不值得爱的人。

可他没有容我把话说完:

「迟早有一天,你会改变想法的。」

说完,他发动汽车,一路无话。



9

我顺利地买到了第二天的机票。

没有跟高景一打招呼,当天晚上,我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

机票是下午的,吃过中饭陈鑫送我去机场。

第二天上午直到吃午饭,都没有见到高景一。

我心中一点遗憾都没有,我已经放下了。



陈鑫一早被人叫走说去接个家属。我只好独自吃了午饭。厨房大师傅得知我要走,塞给我一包干果,再三表示了感谢。我心情愉悦地回房间等陈鑫回来。

走到房间门口时,听见手机铃声竟在房间内响了起来。我这才发现自己把手机落在房间里了,忙推开门,却被屋里的人吓了一跳。

高景一坐在床边,手里拿着我的手机,见我开门进来,阴沉着脸挂断了电话。

我不悦:

「谁的电话?你凭什么挂断?」

他直直看我:

「陈鑫。你和他到哪一步了?」

我有些莫名,还多了些气愤:

「跟你有关系吗?」

他将手机扔下,噌地从床上跳了起来,一个箭步跨到我面前:

「没有关系吗?!你和我没有关系吗?!」

我反唇相讥:

「什么关系?前男友和前女友?还是表哥和表妹?」

一团怒火直冲我脑门。

这场早该吵完的架迟来了这么多年,我一心想痛快地大吵一场,不禁瞪圆眼睛怒视他。

没成想他大叫「你是我的!」,说着便强硬地要亲上来。

我下意识用右手猛戳一拳,捣在他左肋下方。他吃痛退开一步。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尖叫突然在背后响起。

高景一像是吃了一惊。我转身看去,一个女人站在那里,在她身后站着神色古怪的陈鑫。

只一瞬,我便反应过来,眼前的女人是美馋娟。

她的相貌跟微博上的照片相去甚远,一个不合时宜的问号出现在我脑海中:这得用了多少层滤镜?

女人扔下手中的包,快步走上前来,她看向我的眼神里全是敌意。

高景一也从疼痛中稍缓,陈鑫走上前拉了我一把:

「木意,我们走吧!」

听见我的名字,女人的瞳孔比之前更放大了一些。

她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看高景一,目光从整个房间扫视一圈,扫过挂毯、扫过羊皮垫、扫过高景一方才坐过的床,最终落到我身上。

时间仿佛被定格。

我们四人戳在那里。

只听女人突然尖叫一声,像野猫似的向我扑过来:

「你这个贱女人!贱女人!」

「你这个臭婊子!」

「勾引我老公!」

陈鑫挡到我面前,高景一在身后拉住女人,大喝:

「董娟!你冷静点!」

这个叫董娟的女人,此刻面目狰狞,望向我的眼神充满红血丝。

这个眼神多么熟悉。

在过往的那些年里,无法承受背叛的我,满心怨恨。

无数个夜里,望着镜中鬼一样的自己,那时的我,也有这种眼神。

「我要杀了她!这个贱人!我要杀了她!」董娟一边用力试图挣脱高景一的束缚,一边尖声高叫。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响起,所有人怔在原地。

董娟捂住自己的脸,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老公。

迷惑和恐惧代替了先前的疯狂,泪水源源不断用眼中涌了出来。

我的手脚冰冷。那声响亮的、曾经在睡梦中一次次将我打醒的耳光在眼前呈现,那么不真实。

我的身体失去了控制,待我回过神时,我已经越过陈鑫,巴掌呼在了高景一脸上。

这下不止高景一愣住,连董娟都忘了掉泪。

「你凭什么!你凭什么打我!」

我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自己发软的双腿。

除了董娟满脸困惑,高景一和陈鑫很快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

高景一慌乱地向我走近一步。

陈鑫上前一把将他推开,拿起我的包裹,牵起我的手离开了房间。



10

快递来的时候,我正在暗房里洗照片。

从暗房里走出来,越过客厅,打开门,签收快递。

一看发件人,原来是陈鑫。

他知道我的工作室地址后,时常会寄一些特产过来。

说是工作室,实际不过是租了一套两居,居住和工作都在这里。

除了外出摄影,我不怎么出门,因此几乎没有错过一次他的快递。

这一年,我们通过微信联系,无话不谈。

他告诉我高景一和他老婆和好了——

「我们到的时候,刚好看到你给了他一拳,后来你又说了那句话,他老婆大概有点误会。不过之后他还是调岗了,不在项目部了,好像是她老婆要求的。」

我盯着手机浅笑,想起取关「美馋娟」前看到她的更新:

「奇葩!前女友追我老公追到工地上,被我老公打跑了!」

他笑我「身手了得」,我就发他我在散打班上课的照片。

他笑我「装哭小能手」,我就给他发我常用的眼药水链接。

他问我「能不能做我家属,我缺个保镖,没有安全感」,还抛出诱惑条件「顺便四处采景,走遍祖国每一个鸟不拉屎的美丽角落」。

只有这个,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

我一边开快递箱子,一边点开微信,正要跟他说快递收到了,他倒抢先一步发来消息:

「我这边显示快递签收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我觉得,你迟早会改变想法、迟早会选择一人终老一生、迟早会回应我的感情。」

快递箱子打开了,原来是满满一箱红枣。

微信又传来一条新消息——

「所以,你吃枣(迟早)了吗?」



(全文完。本故事根据真实生活经历改编。)

□  姓谁名谁



***

歌词节选自 P!nk 的歌曲《I don't believe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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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6 06:36:30 | 只看该作者
143楼 cyec说:
第八个故事

贵阳名媛:真货,还是假货?



第一次见到于超,是在一个宴会上。

我当时正在自助水果区转悠。站在我旁边的男人,身材高大,眉头略略紧蹙,脸上偶尔会浮现一种既傲慢又自卑的神色,让我觉得似曾相识。

他一入场我就注意到他了,他那会儿在打电话,口气似乎在跟一个医生通话,商量下个月某天去某家医院体检的事,「对,就要最贵的那个体检套餐。」

我拿着水果夹子,假装这一排的每一种水果都看不上,嘴里轻声嘟囔:「这里的自助餐也真是的,越来越差了,根本没什么吃的嘛。」男人正打算去夹奇异果,我叹了一口气,「这种奇异果根本就吃不了。」

男人莞尔,「为什么?」

我暗喜,果然上钩了,却淡淡地道:「这种有芯的不好吃。我吃奇异果,只吃无芯的。」

男人哈哈笑起来,「我还以为是我妈矫情呢,她也只吃无芯的。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叫叶眉。」

这就是我跟于超勾搭的过程。

于超仪表堂堂,不少漂亮女生过来搭讪,他却一副深情目光只看向我。整个晚上,他如一名护花使者,陪在我身边。

晚宴临近尾声时,于超对我说:「我知道一个地方,那里有贵腐,配你爱吃的奇异果正好。」

暗示很明显,但矜持的样子还是得做做。我犹豫不决,他在我耳边道:「水果是无芯的,可我对你,是有心的。」

我莞尔,「你忘了,有心的我可不吃。」

「也许你应该换个口味。」他温柔地揽过我的腰,我没有挣脱。

我们一同走出宴会厅,他的车就停在门口的停车场里。天蓝色的保时捷,在夜幕中闪闪发亮,坐在里面兜风,白天拥堵的文昌南路开起来竟然风驰电掣。

我以为于超会带我去他家,没想到是另一个五星级酒店。一到酒店门口,门童迎上来跟他问好,「于先生,好久没见。」走到大堂前台,他掏出会员卡,前台脸上堆满了笑:「于先生上次住的顶楼总统套房,今天住吗?」

他略作沉吟,「这次不了,就豪华大床房吧。」又对前台吩咐道,「等会儿让人送一瓶贵腐上来。」

前台答:「现在只有 3P 的。」[1]

他转头问我:「3P 的可以吗?」

幸好之前我恶补过相关知识点,不然我以为前台都在开车。其实我对酒没什么想法,我不高兴的点在于,为什么今天不住总统套房。

我说:「随便吧,你定。」

他仿佛看出了我的不悦,笑道:「他们这儿的总套,里面有一股浓浓的雪茄味儿,感觉不好。」

我敲他的头,「老实交代,跟哪个美眉住的?」

他说:「哪儿有什么美眉?我一个哥们来贵阳玩,我给他订的房间,进去坐了一会儿。」

反应挺快,管他答案真假呢。

我跟着他进电梯,他看电梯指示灯,我看他的侧脸,忽然惊觉为什么我会觉得他似曾相识,我终于想起他长得像一个人!——我高中隔壁班的贫困生王海!但是……他明明叫于超啊,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我们进门没多久,服务生就把酒送上来了,还带了一托盘的新鲜草莓。服务生打开酒瓶,顺便帮我们倒了两杯。服务生一走,我以为他会立马过来抱住我,结果他却靠在床上,用下巴点着草莓的方向,「吃点儿。」然后,视而不见似的,打开电视机,看起了足球比赛。

我吃一口草莓,配一口酒。正当我回味酒的醇香和草莓的清冽时,我的上身被环住了,一阵热气喷在我的脖子上。我吓了一跳,不过同时也释然了,这样的节奏才对嘛。

我笑笑推开他,「你身上好臭。」

他不放手,「一起洗白白。」

我才不要洗什么鸳鸯浴。于是,娇笑,躲闪。

于超没有勉强,去卫生间了。我冷笑,老娘才不会不明不白地跟身份不明的男人睡觉呢!他的棕色皮革 Gucci 钱包就放在桌上,哗哗的水声响起,我快速地打开、翻找,在第二层的夹层里,我抽出了他的身份证。

事实证明我想多了。

确确实实,他就叫于超。再扫一眼年龄,比我大一岁,身份证上的地址写的是贵阳市观山湖区某小区,贵阳寸土寸金的楼盘。又扫一眼他身份证上的头像,不得不承认,他跟我记忆中的王海,真是迷之相像,高挺的鼻梁,微笑时也不能完全放松的紧蹙的眉头,简直一模一样。这也太奇怪了吧?从来没听谁说过,王海有孪生兄弟呀。正当我陷入回忆时,于超穿着浴袍出来了。也许是我脸上的表情过于认真,他边擦头发边问我在想什么。

我再次跟他确认,「你真名就叫于超?」

「是啊。」他说。

「那你在哪儿念的高中?」

于超明显愣了一下,说:「广东啊,怎么了?」

王海跟我一样,在贵阳念的高中,而于超当时在广东。我心里飞快地想,那肯定不是同一个人了。不过,我对于超又起了别的疑心,他刚才在回答我的问题时,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既傲慢又自卑的神色。直觉告诉我,于超,不像他表现的那么简单——他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富二代。但我又很好奇,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主意已定,不能这么早就把自己交给他,免得睡出什么问题。

吹风机的轰鸣声停了。于超走近我,「你也去洗洗?」

迅速地,我已想好了脱身之策。我进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5 分钟后出来,一脸为难的样子,「不好意思,我刚才上洗手间才发现,自己忽然来大姨妈了,不太方便,我们坐着喝喝茶聊聊天,行吗?」

于超轻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脱浴袍,穿衬衫,穿裤子,十分利落。他冷冷地说:「我澡都洗了,你跟我说你不方便?你是不是有病?!」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又道,「出来混,懂点规矩。」

真正见识了什么叫作翻脸比翻书还快。

我理亏,但自认为没有他说的这么不堪,我反驳道:「我怎么不懂规矩了?!我同意跟你怎么样了吗?谁没个不方便的时候?你把我当什么了?」

于超冷笑,「行啊,你懂规矩是吧?既然你不是出来玩的,那房费我们 AA 吧。」

我目瞪口呆。他不是有钱人吗,怎么会提出 AA?真是天方夜谭。不过,话已至此,为了争一口气,我只能硬 A 了。火速微信转账,付他一半房费,不忘损他一句:「小气鬼。」

于超整理下衣领,拿起那瓶托卡伊贵腐甜白,「本来还想把酒留给你,你不是来大姨妈了吗?我看我还是把酒拿走比较好。」他又扫了一眼我手上的手机,语气讥讽,「希望你照片已经拍好了。」

我坐在酒店的床上,气结。拼团也不是第一次了,但这一次,真是亏大了。这人看着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到是个穷逼!跟女生 AA 房费,怎么想的?我点开微信,看到他的头像,一只贼头贼脑的猫,心里直冒火。一气之下,我把他加入了黑名单,再也不想收到他的任何消息。

过了一会儿,我冷静下来,来都来了,绝对不能浪费这么好的房间。于是,迅速整理床铺,打开所有的灯,接着从包里掏出 kindle,翻开《人间失格》,定格在中间的某页,45 度角放在桌面上,然后从房间的花瓶里取出一支玫瑰,摆拍,上传网络平台。行云流水般完成这一系列动作,我决定今晚就在这住。

今天,我就当成跟人拼酒店,必须睡回一半房费。



我跟 Susan 吐槽 AA 的事,她也闻所未闻。

Susan 说,她也不认识于超,回头帮我打听打听他的底细。

Susan 还说,「也不排除有的富二代极为痛恨『捞女』,他提出 AA,没准是在试探你呢。」

上次宴会的信息,就是 Susan 分享的。Susan 是我们「小台北拼单名媛群」的群主,她经常在群里发布各种宴会信息。有时,她还会分享一些实用的知识,比如各种一线品牌的新款、如何辨别 A 货和真货、如何快速记住车型和车牌号等等。她说,我们群的根本目的,是让大家从内而外、脱胎换骨般成为真正的白富美,从而嫁给配得上我们的人。我们的口号是:不结婚,不退群。

从我进群起,据我所知,已经有 4 个姐妹嫁了,嫁得都挺好,花园洋房住着,大奔开着,小日子过得可滋润了。

这种类型的宴会,我也参加过几次了。也不是没有男人愿意带我走,只不过要么年纪太老,要么颜值太低,我都没看上。几次下来,我都没有遇到合适的人。

「于超还真是我第一次在这种宴会上看对眼的人,竟然又发生了这种事——老实说,这事对我有点打击。」我说。

「你就是运气不太好,」Susan 说,「下次,争取下次。」

我最近恹恹的,除了在平台晒晒自己护肤、阅读、烹调的图片和视频,已经很久没参加群里的拼团活动了。

这天,群里居然有人退群,Tiffany。Tiffany 的中文名据说叫邰芙妮,她一向觉得自己的名字极有腔调。

我以为 Tiffany 嫁了高富帅,忙小窗问她什么时候办婚礼。谁想 Tiffany 发来一个无语的表情,配上一句「别提了」。我忙电话问她怎么回事。原来 Tiffany 最近挺倒霉,她在拼单局上遇到一个男人,全身上下名牌,开名车,住豪宅,颜值还不低。她一下就动心了,使出各种招数,男人上钩,两人恋爱一个月,火速求婚。这等好事,她当然答应。两人领证后,男人才对她坦白,除了身上穿的,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我大惊,「房、车怎么可能都是假的?」

Tiffany 说:「车可以租,你忘了我们在租来的法拉利面前照相啦?房子嘛,也很容易。我这次就上套了,我还以为他是什么富二代,结果人就是一个房产中介!想想自己真是傻透了,居然在别人家的房子里面跟他睡觉!亏得没本简直!」

我问 Tiffany 预备怎么办。

Tiffany 叫起来:「离婚!必须离婚!他简直就是诈骗!」我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叮嘱她,离婚的话,财产要交割清楚。Tiffany 苦笑,「没啥交割的,因为两个人都没钱。他在死扛,怎么都不肯离!他竟然还骂我虚荣,我怎么就虚荣了?!」

我附和道:「没错。我们的原生家庭不够富裕,可是,那又怎样?我们一样可以分享好物,享受美好生活啊!谁让我们长得那么美呢?」

我不觉得 Tiffany 哪里做错了,我只是觉得,她的运气比我还差。我虽然热衷拼单,但我认为,我绝对是一个有底线的人。因为至少有几样东西,我打死都不会拼:内衣裤、口红、牙刷、别人的老公。

但 Tiffany 的事还是让我陷入了恐慌,我打电话问 Susan 知不知道她的事。Susan 在电话里冷笑,「谁让她不知道怎么识别真正的有钱人。自己道行不行,怪谁呢?」

我连忙虚心求教,怎么识别真正的有钱人。Susan 说,Tiffany 说的没错,有钱人的房、车、衣服、表,只要用心,都可以造假。甚至一个人体现出的见识,都可以培养。判断一个人是不是真的有钱,要看一些隐秘的地方。

Susan 叹了一口气,「真正的有钱人,一般都有许多国家的签证。」

我明白 Susan 的叹气声,多国签证这一点,恰恰是我们群的人所欠缺的。

「不过,我们哪儿有机会翻别人的签证呢?」我提出了疑问。

Susan 说:「那有钱人最怕什么,你知道吗?」

我说:「怕别人认为他们穷吧。」

Susan 哂笑,「有钱人最不怕的,就是被别人误解他们穷。因为他们对于金钱,有十足的底气。」

我问:「那有钱人就百毒不侵吗?」

Susan 说:「没有任何人完全没有缺点。有钱人最怕什么?最怕死。我认识的有钱人,平时吃东西,都只吃有机的。维生素、蛋白质、脂肪、碳水化合物……各种元素的摄入都严格控制,精确计算——人家专门配了营养师的。他们锻炼身体,重视体检。私教,选贵的。体检套餐,选贵的。身体好的,用心保养。身体不好的,天价都要续命!你想想,澳门赌王最后那几年怎么过的,天价的医疗费,成群结队的护工——你信不信,如果我有办法能让他多活一年,问他要个 10 亿,绝对不是问题?」

Susan 的话让我重新陷入了思考,富人、怕死、健康、体检、体检套餐……等等!于超不就年纪轻轻定了最贵的体检套餐吗?好像这个月的哪天他就要去体检了?他似乎还提到了一个医生?我拼命回忆,总算想起了医生的名字。上网搜索,这医生以前是三甲医院的内科主任,现在是一家私立医院的医生,专门给有钱人定制体检计划。我想起那天晚上于超的种种表情、反应,甚至他的怠慢、他的斤斤计较……啧啧,他应该是真正的有钱人,所以才不想配合我耍小性!对,一定是这样!  



我赶紧把于超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万幸,他的朋友圈对我仍然可见。看来,他并没发现我把他拉黑了。怎么进行下一步呢?上一次闹得这么僵,直接微信回聊,太简单粗暴了,实在不是我的作风。打电话给那家私立医院,说朋友介绍,想定制他们的私人体检套餐。客服小姐很热情,问我是谁推荐的。我大言不惭地报上了于超的名字。客服小姐说:「于先生推荐的客户,那必然是好的。请您有空时来我们医院,当面了解一下详细情况吧。」

第二天我去医院,到了前台,让填写一份问卷,然后介绍各种套餐,价格统统贵得离谱。思前想后,我打算选一个中等价位的。我安慰自己,就算是为了自己的身体健康,这笔钱花得也值。我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打听,「我记得于超这个月在你们医院有体检,他跟我说过,25 号还是 26 号来着?」我掏出手机,装作查找通讯录,「这会儿他肯定在开会,打扰他似乎不大好。」

前台护士看了我一眼,忽然冷冷地说:「客户的信息我们不能随意泄露的。如果叶小姐想知道于先生的安排,请您自己跟他联系吧。」

自己跟他联系,还怎么营造不经意的偶遇,出其不意的缘分呢?真是的!我心里忍不住暗骂,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使的小人。怎么办?难道蹲守吗?体检一般安排在上午,蹲守到 10 点他没来就下一天再来蹲?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蹲。我回忆了一下,大致记得他在电话里提到的一个时间段,这个月 20 多号。到时候,借着预约的时机见到于超,没有比这更自然的偶遇了。

体检又不能拼,能省一笔是一笔。我对前台护士说:「那我过几天再来预约吧。」

由于要蹲守,必须得请假。对公司,我编的理由是奶奶去世,自己要奔丧,同时保证线上办公(社畜不容易)。事实上,我奶奶早就去世了,所以我觉得这个请假理由简直编得天衣无缝,毕竟我奶奶不可能从埋在墓园的骨灰盒里爬出来拆穿我。领导表示理解,假非常顺利就请到了。

从 20 号起,我每天一大早出门,猫在对面的咖啡厅,观察医院门口的动静。老实说,蹲守真不易!要起早赶早,要选取合适角度,要注意力集中,同时还要不引人注目。几天的蹲守,让我深深体会到了屌丝追女神的不易。好在,这个月 25 号,一辆天蓝色的保时捷停在了门口,我心头大喜,再认真一看车牌号码,于超的车无疑。

我火速地去咖啡馆的洗手间,补妆,整理头发。半个小时后,我又一次去医院前台咨询预约。这次运气好,换了一个前台护士,我问她要了一堆资料,说自己要考虑考虑。心里盘算着,这笔钱没准真不用花了,真好。

我一边跟护士说话,一边盯着出口。于超出来了,我看好时机跟护士再见,手里拿着资料走上去,他看到我,明显很吃惊的样子,随后,又寒暄起来。

我道歉,「上一次真是不好意思,突发情况,以前从来没有过,干脆抽空来检查一下身体。」

于超也道歉,说心里一直挂念我,又埋怨我多么狠心,居然不主动联系他。他约我去附近的饭店吃西餐,主动提出让我拍照。想起上一次的不快,我有些扭捏,他却笑,「你不是网红博主吗?就当我给你提供素材吧。」

那天我们没去酒店,但关系就这么缓和了。之后,我和他仿佛进入了新的篇章,三天两头都会约一次,听音乐会、看展览、吃西餐——每次都是他定地点,他付钱。准确来说,我从来没看到过他付钱,无论什么场合,他似乎都有票,我完全不用操心。上周末见面,他还送了我一个巴宝莉的黑色包包,虽说不是新款,我拿给 Susan 鉴定,Susan 说是正品无疑。老实说,相处下来,于超其实也没那么讨厌。我有点恍惚,最近的他,跟那晚提出让我 AA 房费的他,是同一个人吗?



这天,他晚上 10 点给我打电话,说自己心情不好,想让我陪他喝一杯。喝一杯,都是成年男女,天黑以后约见,什么意思,大家都心知肚明。

我早想通了,男女的终极关系就是从思想到肉体,再从肉体到思想。(尽管很多人止步于思想到肉体。)再说了,如果不是上一次我对他怀疑,我们早就滚床单了——现在无非补课罢了。

镜前,我先用戴森吹风机吹头发,接着抹上雅诗兰黛粉底液,然后刷上一层纪梵希散粉,郑重地换上成套维密内衣,再套上 Gucci 羊毛法兰绒混纺连衣裙,最后,踩上 JIMMY CHOO 的高跟鞋——当然,这些都是拼来的,群里 10 个姐妹共用呢,大家都让我加油加油。

我见到于超时,他正在酒店的吧台独酌。我要了一杯 Cosmopolitan,《欲望都市》里女主最爱喝的那款。谁知我刚喝了一口,他就拽着我往电梯方向走。我没有阻拦,任由他把我带去房间。毕竟,该来的总得来。一进房间,他就抱着我吻,昏天黑地地,我半推半就,不由自主地回应。心动还是有点的。不过,我仍然保有最后的一丝理智,在全线退败时推开他,「你先去洗澡。」

「又洗澡?」于超的表情很无语。

我坚持。于超同意了。他从来都是这点好,不勉强人。他进卫生间了,我打开电视,等他洗澡。他的手机扔在床上,叮叮两声,居然是短信。我觉得好笑又纳闷,这年代,还有谁用短信啊?我本不想看他手机,叮叮叮,又是短信。我按捺不住好奇,点开一看,什么?!竟然是团购信息的回执。

我彻底晕了。这……怎么回事?他不是富二代吗?他不是有一个有钱的爹吗?他的房子、车、名牌衣服、表是真是假呢?如果是真的,为什么他还要拼团?但如果是假的,那他没可能装得那么大方啊?我正纳闷,他的手机来电了,显示「老婆」。鬼使神差,我把手机屏幕一滑,没出声。

电话那边传来「喂,老公啊——」吓得我心扑通扑通跳,赶紧把手机挂断。什么情况?真是撞鬼了哟,我什么都能拼,就是不跟人拼老公,但竟然,我还真拼了别人家的老公。

简直……毁我一世英名!

这次,我打算问个水落石出。

于超从浴室里出来了,跟记忆中一模一样,白色大浴袍,大毛巾擦着头。现在看他,成熟中带着一丝油腻。

我冷笑,把他的手机往床上一扔,「哎哟,不知道于公子竟然还参加拼团啊?」

于超愣了一下,很快地反应过来,神情轻松地坐在床上,「看来,今天我们又没可能了。」

我看着他没说话。

他似乎满脸遗憾,「我就搞不懂了,为什么每次,我们的时机都不对?」

我双手抱臂,「这不是时机不时机的问题。」我忍不住提高声音控诉,「于超,你简直在诈骗!」

「我怎么就诈骗了?」

「好歹我拼的团还有点逼格,你拼的都是些啥团?X 团你也拼?!X 团就算了,拼夕夕你也拼?!」

于超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拼夕夕好用啊,尤其买一些小物件特别方便,难道你没用过吗?」

……

过了几秒,我想到自己手里还有牌,「刚刚你老婆跟你打电话,你又准备怎么解释?」

于超拍拍床,示意我坐在他的旁边。我不愿意,他说:「放心。经过刚才那么一吵,我完全没有睡你的欲望了。我爸是有钱,可他已经破产了。我现在是打肿脸充胖子,在扮演高富帅呢。什么叫由奢入俭难?苦日子,我是过不了了。刚才打电话过来的老婆,我现在的金主。」

见我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他又说,「她今年都 50 多了,我跟她什么关系,不必多解释了吧?」

我觉得难以置信,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还开着保时捷呢?你为什么还假扮富二代呢?」

他翻了翻白眼:「小姐,越是艰难困苦的时候,越要面子上撑起来,这道理你都不懂吗?再说了,我爸之前的家底还行,只要我不说,熟人中根本没人怀疑我穷了。」

是吗?我满腹狐疑。

他扭过头,点了一支烟,侧脸似笑非笑。一瞬间,我又想起了王海!凭直觉,他不可能跟王海没有关系!今晚我索性全部挑破,「不对。你长得太像我高中隔壁班的王海了,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

于超哈哈一笑,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庄周梦蝶。孰为蝶,孰为我?」

我想了想,一惊:「你真的是王海?!」

于超笑而不答。

什么?!他竟然真的是王海!那个贫困生!怎么从来没听其他同学说起过他的事,父亲发财、暴富,然后家道衰落,他本人沦落到被包养?这都是什么剧情啊?

在我消化他整个故事的时候,他说:「既然今天又没有睡成,不如还是 AA?」



当天晚上,我就跟原来的同学们打听王海。大家都很诧异,说他基本不跟任何同学往来,还问我怎么联系上的。我当然不能把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说出来,只好打着太极说最近在路上遇到了,「听人说他被富婆包养了,有这事吗?」

一连几个同学都说,什么呀!没这事。

我又问,那他结婚了吗?

大家都说,结婚了呀!而且听说他老婆有点厉害,不可能容忍他被什么富婆包养的。包养?简直天方夜谭,他那么富,还用得着别人包养?

我简直气炸了。他有病啊?!没事在我面前做这些戏干什么?有钱人闲得无聊吗?呵,贵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若是没碰到他就算了,如果我再碰到他,一定不能让他有好果子吃。

我把这前前后后的事情告诉了 Susan。Susan 说,「我正想提醒你,这人多半是已婚男人,要小心。毕竟,我们可是小台北名媛,当三儿,可不符合我们的身份。」

我愤愤地再次拉黑了他。



人生何处不相逢。

我又见到了于超,而且又是在一个拼单宴会上。他的旁边,挽着一个我的同龄人。美女,当然,眉眼斜挑着,有种凌厉的气质。

于超把我耍得那么惨,我当然不会放过教训他的机会。无论他有没有被包养,在新的女伴面前被提到「包养」两字,估计都不会给女伴造成好的印象吧。我迈着碎花小步扭到他们二人面前。

女人看着我,神色狐疑。

于超看着我,表情平静。

竟然毫无惧色?

我说:「你是,零花钱又不够用了吗?包养你的富婆呢,怎么没跟着你一起来?」他果然紧张了起来,对旁边的女伴说:「不是,你别听她瞎说,你听我解释。」

女伴潇洒地一笑,「哟,怪不得你不许我跟着来,不来还不知道呢,原来你在外面过着那么丰富多彩的生活。请问,包养你的富婆是谁呀?」

于超一迭声地赔罪,「回去说,回去说,好不好?」

他的女伴看着我,指着我道:「不,你就当着这位美女的面解释。」

我双手抱臂,等待一出好戏。

于超舔了舔嘴唇,没敢看我,只对着女人说:「我认识的唯一富婆,就是我亲妈。上个月我的手头不是有点紧嘛,我妈就给了我一笔钱。我跟我妈开玩笑,说她是包养我的富婆。如果你不信,你可以找我妈对质。老婆,早说了这种拼团的局子没意思,你就是不相信,我们还是回家吧。」

女人笑得若有所思,忽然看向我:「我觉得有意思。比如这位美女,你又是怎么认识我老公的?」

我大窘,没想到她真的是于超的老婆!好在我反应快,答:「我们是高中校友。」

女人转向于超,或者是王海,向他确认,「是吗?」

他点头。

我好想告诉他老婆他的所作所为,他在外面撩妹、拼团、恶作剧,他的一切一切,他的各种匪夷所思的行为,但我忍住了。唉,我怎么敢在这种场合说出发生的一切呢?而且还是在他老婆面前?没办法,我生生地把话咽了回去。怪谁好呢?只能怪自己点子不好吧。



我终于,彻彻底底地把于超拉黑,并且删除了。无论再发生任何事情,我都不会跟他联系了。并且,我决定,以后在任何场合遇到他,我只会做出一种反应:装作不认识。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对我,我不愿去想,也懒得去想了。

什么?

我还拼团吗?拼啊!为什么不拼?就算拼不来男朋友、拼不来老公,也能拼一顿英伦风下午茶、一双几千块钱的丝袜、一张在阿斯顿·马丁面前甩着大波浪的照片……人生能有几次高光时刻?就算是拼来的高光时刻,那也是高光时刻啊。

有人说,我们拼团的女人虚荣。对,我承认,我们是虚荣,我们是爱秀。但试问,你们这些低调有内涵的人,难道你们见朋友时从没有特意打扮过吗?难道你们照相从来不 P 图吗?难道你们发朋友圈从来不,一次也没有,斟酌过文字吗?你们真的像你们自己认为的那么潇洒吗?



我的确用过「王海」这个名字。「王海」几乎贯穿了我整个求学时代,直到大学,我才改回出生时的名字于超。

据我妈说,我刚满 4 岁,我爸就出轨了他的女同事,也就是他后来的老婆,我妈口中的「那个狐狸精」。我爸为了她,狠心抛弃了我们这个家,跟我妈离婚了。从此,我妈对我爸恨之入骨,让我跟她姓王,又彻底把我的名字改了。我妈年轻时很偏激,她不准我爸来看我,我爸给我写的信一概烧掉,我爸寄的钱她一分没花全存着,她总念叨着,一有机会就砸我爸头上。我妈年轻时很苦,她一个人带我。我印象中,要么我是托儿所最后一个被接走的孩子,要么我就直接被托送到我妈的同事家和邻居家里待着,等她下班。谁想到我上了大学,她忽然遇到了人生真爱——她现在的丈夫,曾经的中学同桌,一直视她为女神的叔叔,因为妻子去世得以跟她重续缘分。我妈也从多年来的紧绷中放松下来,周末跟着叔叔爬山钓鱼游泳散步,开始享受起生活了。

而我爸跟他后面的女人结婚至今,只有两个女儿,一直没有儿子。我爸传统,喜欢儿子。我上了大学以后,他来看了我很多次,有一次他对我说,希望我改回原来的名字「于超」,他认为取名这件事是个传承。这事对我妈,我并没有实话实说。我对她说,我们班叫王海的,加上我,一共有三个。好几个老师都分不清我们谁是谁,点名提问总觉得麻烦,老师对此不大高兴。

我妈同意了,我就又改回了「于超」这个名字。

怂吗?没有底线吗?对不起我妈吗?在我看来,答案都是不。我很清楚,靠自己的努力,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买得起房子。生活如此艰难,有一个有钱的亲爹,为什么不相认呢?现在的我,房子、车子都有了,如果不是因为贵阳不靠海,我都想让我爸给我赞助一艘游艇玩玩呢。

那天,我一眼就看到了叶眉。她一开始完全不记得我。看她挑剔奇异果的样子,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永远也忘不了,高二那年,我兴致勃勃地穿上我妈买的耐克,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叶眉他们班几个男同学嘲笑我的嘴脸。当然,叶眉这个虚荣的女人,当时也走在他们中间,多年过去了,我仍然清楚地记得从她那张势利的嘴里吐出的那句话——一看就是假货。

那次,本来我想睡了她,再狠狠地羞辱她。可惜,没有睡成。为了让她相信我,我特意叫了一瓶托卡伊贵腐甜白葡萄酒——幸好可以从酒店会员卡里扣。虽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吧,但还是肉痛。既然没睡成,我当然得把道具拿走。

后来,当我在医院门口再一次看到她的时候,还真吓了一跳。为了钱,她真是用心良苦。我以为,在那次 AA 事件后,她已经放弃我了。一个在朋友圈晒自己吃代餐减肥的女人,会有脑子专门去体检?一开始我就知道她体检是假的。那家医院,是我爸公司常年合作的医院,院长非要卖他人情,我爸就让我来检查了。否则,一般的三甲医院就有体检科,也有各种套餐可以选,我何必大费周章呢?

我告诉叶眉我爸破产了,其实,并没有。我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富二代。住的房子,开的车,穿的衣服,戴的手表,酒店的房卡,全部都是真的。至于拼团,叶眉遇见我的那次,是其他人拼的我的团。那次的情况是,办宴会的人认识我,直接邀请我参加了。我爸的钱不少,但大部分都投资在他的各种项目里了。而我自己的收入,也就是我自己家的经济大权,则被我老婆牢牢把控,每个月只留给我 2000 块钱。她的理由是,反正衣食住行我都不用操心,全部给我准备好了,所以我的身上用不着放什么现金。

我老婆可真狠呐,2000 块钱什么概念?!贵阳号称西南小台北,2000 块钱,贵阳大学生的生活费都比这高哇!就这,她还指望我能时不时地给她惊喜——我还能给她啥惊喜?!

所以当叶眉发现我真的在拼团的时候,她的崩溃,我其实能理解。但我又怎么跟她说清楚里面的曲里拐弯呢?就算我说了,估计她也不相信吧!叶眉那种,消费能力远大于挣钱能力的假名媛,我从来都不喜欢,所以我要教训教训她。不过,现在我气消了,反而衷心祝福她,从今往后,能够拥有绝好的运气,拼到一个真正的高富帅老公。到时候,希望她能有我老婆的手段去管控。毕竟,假货一般遇到的也是假货。就算遇到了真货,很大概率,也是别人已经下手了的真货。

比如我。



注:

[1] Puttonyos 的简称,通常一个 Puttonyos 大约有 25 千克葡萄干。传统的酿造方法中,酒厂工人正是用这样的箩筐往原酒中(传统是 136 升的橡木桶)加葡萄干,筐数越多,最终的成酒越甜。

* 故事参考真实素材,有虚构创作。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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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6 06:45:14 | 只看该作者
144楼 cyec说:
第九个故事

冰城暗恋:床前白月光

多年以后,当我再次见到牛畅的时候,我的心脏依然漏跳了半拍。

我站在幼儿园铺满了软垫的操场上,看她拉着我女儿的手,满脸笑意。

虽然已为人父,但见到牛畅,我还是变回了一个孩子,身处在哈尔滨的冬天里,手里攥着一封送不出去的情书,周遭冰冷,内心炙热。

牛畅绝不会知道我就是当年那个全校闻名,暗恋了她七年的小胖子。

但我也不知道,在上个礼拜,我的女儿张乐乐刚刚在她班上做了一次演讲,演讲标题就是:我爱我的爸爸,他叫张笑。

牛畅就坐在讲台下的小板凳上,听到张笑这个名字,旋即想起了一些往事。



1.

2004 年左右进入哈尔滨市杨竹山私立高中读书的学生,一定会听说张笑这个名字。

因为总有外校人来杨竹山找张笑寻仇。

但学校里有两个叫张笑的男生,一个念高三,一个念高一。高三的张笑是学校里的老大,长得帅,打群架,带人出去踢校,在高年级颇有威信,一呼百应。高一的张笑刚刚入学,白胖,高度近视,眼镜片跟啤酒瓶底那么厚。

但是外校的人大多不知道有两个张笑,跟高三张笑结怨的社会青年来杨竹山寻仇,这仇有一定几率会寻到高一张笑的身上。

乍一眼看上去还觉得不对劲,在那商量:这杨竹山的扛把子看上去挺面善呐。另一个在那找补:就这样的你才得小心点呢,你知道啥叫笑面虎不,越这样的下手越黑。

俩人合计半天,如临大敌,满地找,一人翻了一块砖拎手里,才敢迎战,谁知道一脚就给踹倒了,跪地上叫:大哥,别打了,认错人了。

俩社会青年还不信,以为是什么缓兵之计,继续一顿拳脚,打的张笑哭爹喊娘,俩人还很有满足感,以为降服了杨竹山的老大,最后一脚踏碎张笑的眼镜,趁兴而归。

我当然就是这个趴在地上摸眼镜的张笑。

三天两头的挨一次揍对我来说并不是太大的困扰,因为我爸爸曾经是哈尔滨市拳击队的教练,什么刺拳勾拳组合拳,我从小就没少领教,久而久之练得皮糙肉厚,痛觉神经也变得迟钝。

这么挨揍对我来说唯一的问题是太废眼镜,我又不敢跟家人说实话,说实话了,怕我爸不讲武德,我妈势必要帮我转学。

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杨竹山,因为牛畅就在这里读书。

杨竹山在建校成立的头两年很出名。师资好,高考升学率在全市都占头几名。但因为是私立学校,学生几乎都是有钱人家自费推进来的,在毕业了两届之后,杨竹山渐渐成为了全市最乱套高中的代表。

想好好学习当然也可以,但需要时刻提防身边纨绔子弟的威逼利诱,躲避问题少年的围追堵截。

牛畅就是这种孤注一掷的好学生。

我则完全就是奔着牛畅去的。牛畅去哪上,我就去哪上。

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上小学五年级,她上初一,我俩在同一个补习班里学走遍美国和新概念。某个傍晚,我刚踢完球,揣着一包干脆面,灰头土脸的去上课,一眼就看见了牛畅。

她穿着白色的 T 恤,蓝色的牛仔背带裤,倚着一缕阳光,坐在第一排听课。

我经过她的时候,闻到了苹果的香味。

初中我们也在一起上了三年。我比较早熟,被牛畅迷住了心智。这一迷就迷过了整个少年时期。

所以当我得知她进了杨竹山,我就哭爹喊娘的也要去。父母看我想要努力学习的意志如此坚定,便斥巨资让我上了杨竹山。

我当即蹬上我的纯白 air force 1,换上全套的阿迪达斯运动服,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容光焕发的想要再次见到牛畅。

只隔了初中毕业到高一的一个暑假,我已经无比想念她。

那时候的我还并不知道,高一的牛畅已经有了男朋友。

他也叫张笑,上高三,是杨竹山的老大,长得帅,打群架,带人出去踢校,在高年级颇有威信,一呼百应。



2.

疫情暂告一段落,我迫不及待的把张乐乐往幼儿园送,离着老远就看见牛畅站在大门口迎接学生,我本来在停车,一晃神,差点压上人行道。

牛畅看见了我,她朝我喊:乐乐爸爸,等一下。

我有些惊讶,直到牛畅走到我的跟前,抬眼看我,我的讶异达到了顶峰。随之而来的还有某些心底最深处的欢喜。

牛畅比我大一岁,今年应该是三十二,是这家私立幼儿园的园长,但此时看上去依然娇小可人。她的声音也没变,柔声细语。

老同学,你不认识我啦。牛畅说。

我只能装傻充愣,说:哦?哦哦!你是不是高三的学姐来着?

牛畅说:何止高三,咱俩初中也在一个学校。

我说:害,你看我这记性。

牛畅说:我听乐乐说你是编剧,我老公也是影视圈子里的,有时间你俩可以聊一聊,影视寒冬,都不容易,可以资源互换嘛。

我说:啊,那敢情好。

这天越聊越心凉。虽然我也没指望能跟牛畅再续前缘,但听到她说起自己的老公,心里还是一紧。

末了,她还问我:总看你来接乐乐,妈妈是不是很忙?

我说:忙,最近出差了吧。我也不太清楚,离婚好几年了。

牛畅轻轻捂了一下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然后她竟然伸手轻轻触碰了我的小臂外侧,虽然只有十分之一秒那么短,但依然有了一阵电流,自触碰点向我的心脏蔓射而去。

她说:对不起,我不知道……

我摇了摇头,说:没关系,都这岁数了,谁还没离过几回婚啊。

说完了才意识到说的不妥,我俩之间瞬时陷入了尴尬之中。

多年后与牛畅的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我离开的很仓皇。

我他妈以为自己早已身经百战,没想到在牛畅面前还是逃兵败将。



3.

我第一次见到高三张笑那天,就是我决定跟牛畅表白的那天。

我记得是个周五,秋末冬初,地上铺满了棕黄色的落叶。

我翘了一节体育课,等在食堂门口,想要在高二午休的时候找到牛畅。却发现高三张笑也等在我的旁边,藏在门后的背阴处,叼着一颗未点燃的烟。

我有些惶恐,毕竟他是杨竹山的传奇人物,还与我同名。

他朝我的下盘努了下嘴,说:鞋不错。

我有点不好意思,赶紧回赞:还是你的牛逼。高三张笑的鞋确实比我的好,价格差了好几倍。

他也笑了,用鞋底磕了磕墙,说:硬,打球还是你那个舒服。

我说:你是叫张笑吧?他说:是啊。

我说:哈哈。我也叫张笑。他说:不会吧,你刚入学?

我说:是。他说:缘分,你以后挨欺负了就找我,好使。

这个时候午休的铃声响了,我俩挥手告别。他往食堂里走,我继续留在门口等牛畅。

等了半天没等到,我想牛畅会不会是从主楼里的通道直接去了食堂的二层,就上去,果然看到了牛畅,也看到了高三张笑。

他俩正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牛畅靠着张笑的肩膀,正在他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那一刻,我心里顷刻间房倒屋塌了。自卑感就像是往日的幽魂,自地底爬出,窸窸窣窣,沿着我的腿往上攀。

我看着张笑和牛畅耳鬓厮磨,似乎在分享着今天上午校园里的奇闻趣事。

突然张笑看见了我,便跟我打招呼,我慌乱的回应,眼睛扫过牛畅的眼睛,那里有一片漠然的星辰。估计张笑会对她说:你猜怎么着,那哥们儿也叫张笑。

都叫张笑,可却差了十万八千里。他比我高,比我帅,比我能打架,鞋也比我贵。

最重要的是,他有牛畅。

在那个中午,我仿佛被某种力量全方位的碾压,浑身粉碎性骨折,不得不挣扎求生,仓皇逃离。

我自认为毫无胜算。他是杨竹山的传说,而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

我根本不可能会想到,在高三张笑拍毕业照的那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了将他放倒在地的狠人。



4.

尴尬逃离幼儿园后的第二个周末,我去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会。

一进门,就被他拉着去认识一个最近大热的新锐导演。

我竟然看见了牛畅,她坐在套间的最里面,守着一箱红酒,穿一件灰色的卫衣,头上的弯檐帽压得很低,但妆容很精致。

我一晃神,先跟她打了个招呼。朋友和导演面面相觑,牛畅也很惊讶。

原来她影视圈里的丈夫就是这个新锐导演。

酒过三巡,这件事很快就淹没在一些泛着烟酒气的细枝末节里。

牛畅的丈夫刚开始还很好奇,反复确认我的女儿是不是真的在牛畅的幼儿园里上课。

我借着酒劲说:嗯,你要不信的话,哪天跟我一起接孩子去。

大导演的脸皮往下拉,翻了个白眼,说:我有什么不信的。我要不信,我还能跟你一桌喝酒么?

朋友看气氛不对,在中间和稀泥,说:信不信的不都是因为不熟么,一回生二回熟,都是中国电影未来的栋梁之才,满上,信不信都在酒里了。

牛畅很安静,像是导演的助理。她拎着一罐啤酒,坐在远离酒局的沙发上,不看任何人,不参与任何对话,低头刷手机。她似乎是全新的牛畅,与曾经的牵连已经消失殆尽。当然那牵连也包括我,虽然是很细微的一部分,但我依然希望看到其存在。

生日会结束时,朋友和导演都喝大了。他们开始称兄道弟,翻出一些龌龊而隐秘的话题互相分享。

我搀着朋友,牛畅搀着她老公。我们四个一起出了饭店,往停车场走。代驾还在路上,牛畅一直打电话联系。

到了车跟前,导演挣开牛畅,往我这走,随即搂住我的脖子,说:行啊,你行。我看过你写的东西,有想法,青年才俊!

我换上一副职业假笑,一边躲着他嘴里呼出的酒气,一边说:其实这次来就想跟你见一面,你拍的东西我也看过,有风格,才俊青年!

他听的挺高兴,咧着大嘴在那乐。牛畅这时候凑过来,对他说:代驾来了。他搂着我还要说什么,牛畅似乎有点不耐烦,再次提高音量说:代驾来了。

导演突然火了。他夺过牛畅手里的手机扔出去,对她喊:滚蛋,这聊正经事呢。

然后他又朝向我,撇撇嘴说:老娘们儿,别见怪啊。

我没见怪,我只能见到牛畅。我看着她恍然间将目光对准我,难堪又委屈。

朋友想要圆场,说:嫂子,别多心,大哥喝多了。

牛畅说:你把他送回家吧。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往停车场外走。

朋友要去追,导演拦着不让,说:咱哥仨再来一悠呗,别让老娘们儿坏了兴致。走,三里屯,蹦蹦迪!

但他已然站不住了,更别说蹦蹦了。朋友朝我使了使眼色,让我先走。

我哼哼哈哈的说:哪天再聚。加了个微信,就坐进自己的车里等代驾了。

等朋友把导演送走了,我还是没有忘了牛畅刚刚的模样。我掏出手机取消了代驾的预约,下车,让午夜的冷风吹清脑子里的一片浆糊。

这大半夜的,牛畅去哪了?

我合紧外套,走出停车场,往三里屯背街的方向走。如果牛畅跟我一样熟悉这里,那么她应该知道这里真正可以喝上一杯的店,其实屈指可数。

我拐进一个黑漆漆的门洞,沿着院子里的楼梯上二楼。

环境很暗,但我依然一眼就看见了牛畅,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双手捧着一个马克杯,杯里飘着肉桂和橙子片。热红酒。我也点了一杯,然后坐在了她的对面。

她抬眼看见了我,略有些惊讶,但惊讶很快换成了苦笑。她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可怜?我说:没有,我觉得你挺刚的。说走就走了。

她说:可我一会还得回去,趴在地板上擦他的呕吐物。给他洗内裤。

我盯着手里的酒,看肉桂在红褐色的液体里浮沉,说:婚姻都是这样,各退一步,才能走的下去。

她声音略微颤动,双眼紧紧的盯着我,说:可我觉得我走不下去了。

我看着牛畅在我面前哭花了妆,却没法再说出一句安慰的话。

凌晨,酒吧里渐渐变冷。喝完杯中的最后一口酒,我掏出手机给牛畅叫车,她却突然挽住我的手臂,拉着我走进夜幕。

她醉的歪歪扭扭,像是一只受伤的小鹿。我勉强在不越雷池的前提下扶稳她。

她靠近我,即便有酒气,也满溢着在我前半生里无数次魂牵梦绕的苹果味道。她在萧瑟的街头、耷拉着的街灯与招牌间抱住我,对我的耳朵呵出热气。

她说:我知道是你打了张笑。

我叫的车来了,车停在街边,双闪一亮起来,牛畅就突然直起身子,像是醒了酒,把刚刚意味莫名的依偎抛诸脑后。她理了一下凌乱的额发,对我说:再见。

我说:到家告诉我一声。她点了一下头,随即沉进车中,满脸的克制和冷清也跟着沉进去。

但我觉得那都是装出来的。



回到家里已经是后半夜了,我妈刚把孩子哄睡着,坐在厨房里开着抽油烟机抽烟。

我跟她要了一根,点燃,却一口没动。我妈说:你姑娘一直不睡,在那唱世上只有妈妈好。

我被从指间升起来烟雾呛了一下,咳着问:什么?

我妈说:你姑娘唱了一宿世上只有妈妈好,给自己都感动哭了。还说你总跟她们牛老师笑。你看上人家了?总笑啥啊。

我说:你俩在这研究啥呢,人有老公。

我妈叹了口气,没再说话。我抬起手,长吸了一口烟,像是溺水的人叼住了一根连接空气的吸管。



5.

我还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暴露了。

打高三张笑这事并不是一个酝酿很久的阴谋,而是脱胎自一则传言。

彼时高三张笑和牛畅的恋情在杨竹山已经不是秘密。据说牛畅因此成绩下滑严重,双方家长也都被找来了学校。

但这俩人一个是帅气校霸,坏男孩里最顶级的存在。一个是学霸校花,好女孩的全权代表。

这样一种仿佛言情小说似的情侣搭配,无论如何都会催生出无数的传言。

食堂受挫之后,正值青春期的我彻底放弃了成为一个明媚的好青年,转而投向黑暗面。

我开始用发胶把头发抓的像头刺猬,听说唱和金属乐。原本喜欢写科幻小说,那段时间写的都是恐怖的,上来就是一个连环变态杀人狂,文字间都是拔刀见血鬼哭狼嚎。

但却意外得到了一些关注,竟然也有女孩给我写信了。

她在信里说早就注意到我了,说我很酷,希望跟我做朋友。

我乐得一上午合不拢嘴,终于找到了点自信。中午午休,写信的女孩就来了。

我想你可真够心急的,长得还不错呢。我乐得像个变态。

女孩红着脸,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这封信是寄给高三四班张笑的。你能把信还给我吗?

我一下就不乐了。我说:你甭想了,人高三张笑有牛畅呢,你有机会吗?

女孩说:有机会啊,你不知道吗,他俩正闹分手呢。

说到这个,我又乐了。我继续追问,但这女孩似乎就知道这么多。

我沿着校园八卦网络错综复杂的线爬上去,从高一的女厕所门口爬到高三男生聚集的网吧里,终于得知了一个惊人的传言——张笑跟牛畅吵了一架,他跟她动了手,打了她一个耳光。

牛畅决定跟张笑分手。

确认了牛畅分手的消息,我以为自己会很开心,但彼时却是一种极度愤怒的情绪在攻城略地。我的脑子里再次浮现出了高三张笑那张经常面露不屑的帅脸。

因为跟你重名总挨揍是意外,也就算了。

可你他妈个大老爷们,打姑娘算什么本事?

何况打的还是牛畅!是我想要接近都会心跳过速,摸个手都是在梦里才敢的存在。

你说打就打?

你以为你算老几。

我当即翘掉一下午的课,去置办家伙。

在文体批发市场相中了一根冰球杆,讲价讲到 25 块钱拿下。

临走,卖货的阿姨说:我就喜欢你这种爱运动的好孩子。

拎着球杆,我一边往家走,一边在脑子里做计划。

高三张笑就快毕业了,下礼拜他们应该会去拍毕业照,就在我们学校主楼前广场的草坪上。大庭广众,在全校高三毕业年级的见证下,我要让他为打牛畅那一巴掌付出代价。



6.

我有预感,事情将会发展到不可控制。

我开始让我妈去接张乐乐,自己在家闷头写一个独立电影的剧本,故事讲得是一个东北九十年代体育队里的拳击手被逼的走上犯罪道路的故事。阴郁,血腥,应该卖不出去。

自己写的正乐呵,就收到了大导演的微信。

他问我:嘛呢?

我有点心虚,心想是不是三里屯那一抱被他知道了,赶紧套近乎,说:就等兄弟你拉我一把呢。

导演发过来一个半裸美女抛媚眼的表情,说:明天下午来趟我工作室,有项目。

我考虑了一个晚上是不是要跟他合作,内心始终有两个声音争执不下。

一个声音显然已经迈入成年,紧紧锁着自己的欲望,想要远离成为他人家庭第三者的泥沼。另一个声音还处于洋溢着荷尔蒙的青春期,他想要继续那晚的拥抱,接着亲吻牛畅,与她做爱,让自己的欲望彻底得逞。我听了半天,打算劝和。我说:你俩也别吵吵了,各退一步,项目就去做,毕竟张乐乐上大学的钱还没着落。但牛畅不能碰。离远了看看得了,张笑你还真以为你能跟牛畅廊桥遗梦呢,你算他妈哪根葱。

第二天我去跟导演开会,第三天就定了一个科幻动作片的项目,投资巨大,拍摄需要横跨欧亚大陆。牛逼坏了。我挺高兴,导演也挺高兴,当即包了四季酒店的两间套房,挨着,一间面试演员,一间给我写剧本。

我开车回家收拾东西,跟我妈说接下来的俩仨月你就跟张乐乐相依为命吧,儿子我要去赚大钱了。

我妈撇了撇嘴,说:你家张乐乐今天在幼儿园里把别的孩子给打哭了。

我说:她都能把我打哭,不奇怪。这次又是因为啥。

我妈说:有小朋友说牛畅老师的坏话,你家张乐乐不乐意了。

我怔住了,去张乐乐房间看她,发现她正捂着被子哭。

我说:张乐乐女士谁欺负你了?告诉爸爸。张乐乐女士扔过来一个塑料玩具,差点给我开瓢。我躲过一劫,坐在她床沿上,问她:张乐乐女士,你要是这么不讲理,我可就不让你上幼儿园了。你天天在家看小猪佩奇吧。

张乐乐突然掀开被,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不要,我要上幼儿园!

我说:你要想去幼儿园,就要跟挨打的小朋友道歉,跟牛畅老师道歉。张乐乐比我还倔,大声说:我不道歉,他说牛老师不好。

我说:人无完人,你也不能控制别人的言论。张乐乐越哭越大声,哭到我妈举着糖葫芦冲进来哄。她一边哭一边说:我不管,牛老师最好,世上只有牛老师好!

我深知张乐乐的脾气,这种时候只能冷处理。在开车回酒店的路上,我左想右想,还是决定给牛畅打个电话。

接通后,我先道了个歉,说:牛老师,不好意思,我家张乐乐给你添麻烦了。如果挨打小朋友的家长去找你要说法,你尽管推到我这里.……

牛畅那边却不太对劲,她半天没吭声,最后问了我一句:你到哪里了。

我说:啊?我还在国贸桥呢,堵的当当的。

她小声说:我在你四季酒店的房间等你,你快点。

我惊得一脚刹车,差点怼了前面保时捷的车屁股。



7.

高三年级拍毕业照的当天,我午休回家拿了球杆。

在回学校的路上,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复仇大业,压根没注意身后有五个人正朝我靠近。他们叼着烟,拎着镶铜扣的皮带,仿佛是正在围捕的猎人,并且胜券在握。

他们叫我:诶你,等会儿。没等我回头,他们就把我推进一个暗巷里。问:就他妈你是张笑啊。

唉,我想这几位一定又是找错人的瘪犊子。

按往常,我跪下叫个大哥,挨两脚就过去了。但那天我正在气头上,手里拎着球杆,打算横到底了,就梗着脖子说:是,咋的吧。

他们笑了,说:诶卧槽,名不虚传啊。够硬。

我也笑了,攥紧了手里的球杆。

等那几块硕大的铜扣招呼过来的时候,我扬起杆子敲在离我最近那个人的脖子上。他哎呦一声,往后稍,有人上了脚,正踹在我的肚子上。我重心不稳倒在地上,杆子也被踩住了。

我想要爬起来迎战,脸上却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我瞬间头晕眼花,感觉牙齿松动,一股血腥味堵在喉头。

接着又是一脚飞过来,他们穿着军勾子,靴头冰冷而坚硬,正踢在我的眉骨上,哗啦一声,我的眼前降下一片艳红色的血幕。

我想:坏了,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突然我的身后有人说话:干啥呢,五个打一个。要点逼脸不要啊。

听着耳熟,张笑?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一个人影挥舞着砖头冲进敌群。

果然是他,两下就撂倒了一个,还剩四个。

我抹了一把眼前的血,拎起来球杆,跟他站在了一起。

我没想到与高三张笑的第二次见面,就要共同浴血奋战。我抗揍,在前面胡乱轮球杆吸引战力。高三张笑往他们裤裆上飞出致命一脚。

配合还算默契,眼看就要大获全胜,一块砖头直飞过来,正击中高三张笑的额头,他颓然跌坐下去。我朝着砖头飞来的方向掷出球杆,不知道打没打中,只听见咣啷一声,暗巷中便只剩下两个张笑。

除了地上淋漓的血迹,几块碎砖,和我的球杆。这里似乎并没发生过任何斗殴事件的证据。



高三张笑倚着墙坐在地上,问我要烟抽。

我点了两颗长白山,一颗递给他,一颗留在自己嘴里。

他有气无力的说:早就让你找我了,自己硬扛什么呢。

我说:因为你挨了不少揍了,这都是小事。我问你个大事,你是不是打牛畅了。

张笑一懵,抬眼看我,说:打了咋的,跟你有啥关系。

我说:不行。

张笑笑了,说:哦,你喜欢她。

我说:笑你妈呢,你今天已经残了,我让你恢复恢复,咱俩择日再战吧。

张笑扶着墙站起来,说:别择日了,就现在吧。

可话还没说完,就又跌倒下去。这时我才看见他的额头正冉冉冒出鲜血,似乎伤的不轻。我虽然复仇心切,但还不想让他暴尸街头,就搭起他的胳膊,拖着他往学校走。

高三张笑靠在我肩膀上,开始胡言乱语。

他说:你知道我为啥打牛畅吗,她不让我去踢校,她觉得危险。但是我不要面子的吗。我就给了她一个嘴巴子。

我说:牛畅跟你真是白瞎了。

高三张笑说:嗯,你说了句人话。



我本来想要送他去学校的医务室,可从侧门刚一进校园,就发现高三年级正排着队往主楼前面去,他们要拍毕业照了。

也不知道谁发现了我俩,扯着嗓子一声尖叫。我吓得一松手,高三张笑就被放倒在地上。

我转身逃跑,以为没人看见我鲜血淋漓的脸,因为后来也没人找过我的麻烦。

只有一则满脸是血的神秘人在拍毕业照当天一拳放倒了杨竹山扛把子的传说流传了下来。



8.

我站在四季酒店的楼下,内心忐忑。

我是该买瓶酒么?还是应该买盒冈本?

我暗自思考,理性和欲望在不停交锋,难分胜负。

我最后决定两样都买。

上了楼,用房卡开了门,牛畅就坐在我的床上,她没有开灯,落地窗也没拉窗帘。

东三环的夜晚正在变得灼热,她背靠着各种灯光和声音的映射,虽然素颜,却依然动人。

我深吸了一口气,刚要把酒掏出外套口袋,就看牛畅朝我勾了勾手指。

我又深吸了一口气,头脑中那个成年的理性声音要往外蹦,被我和青春期的欲望狠狠摁在原地。

我看着牛畅趴在了墙上,侧脸也贴在墙上。这是什么姿势?

我又兴奋又纳闷儿,还没来得及配合,就听见她说:嘘,小点声,你来听听。

听什么?我懵逼了,探头探脑的爬上床,跟牛畅一样把脸贴在墙上,隔壁显然比我们这边激烈多了。

我听见席梦思床垫里的弹簧上下颤动,导演喘着粗气,把墙两边原本静谧的空气都搅乱到失声尖叫。

我一下泄了气,靠着床背慢慢滑下去。牛畅也坐下来,依在我的身边。

她笑了,说:我很丢人吧。

我也笑了,把酒和冈本往口袋的深处藏,说:其实没我丢人。

我俩就这么沉默着不说话,听着隔壁浪叫阵阵。

我说:要不要我去帮你出这口气?

牛畅说:你就爱干这样的事,你把张笑拖进来的时候,我就在教室窗边,都看见了。

我问:张笑后来怎么样了?

牛畅说:脑震荡,不严重,后来还是去踢校了,捅死了一个人,进去了。

我没法接话,手指略过冈本,渐渐接近那瓶酒,说:现在提这种建议可能不太合适……你想喝点酒么。

牛畅说:操,太他妈想了。



导演很持久。伴着时急时缓的浪叫,我跟牛畅面对面坐在黑暗里,慢慢把酒喝完。

牛畅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想,如果我当年跟你谈恋爱了,我们现在会在哪呢?

我说:高中毕业,未婚先孕。大学三年级你就得挺着大肚子把婚礼办了。

牛畅笑了,说:你对自己挺自信啊。

我说: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牛畅问:然后呢?

我说:我可能不会来北京了,我要照顾你跟孩子。我们留在哈尔滨,开一间烘焙店。我写小说,你做面包,孩子吃面包。

牛畅闭上眼睛,继续笑着,问:然后呢?

我说:然后就是中年危机了,我总是偷眼看年轻漂亮的姑娘,你也为了健身房的男私教办了张年卡。我们可能会吵架。

牛畅问:我们会离婚吗?

我说:应该不会吧,因为我太爱你了。我会想方设法的挽救我们的婚姻。也许我们需要出来度个蜜月。

牛畅问:去哪呢?

我说:北京吧。

牛畅说:太无趣了。

我说:将就将就,就北京。我豁出血本,定了这间四季酒店的套房。我们把孩子交给双方的父母,然后……

我打了个响指,牛畅睁开了有些迷醉的眼。

我说:然后,我们就在这里了。

牛畅说:那你要对我说什么才能挽回这段爱情呢?

我想了一下,认真的说:牛畅,在我的认知里,任何男人都配不上你。包括我自己。

牛畅问:就这样?

我说:就这样。

隔壁的浪叫依然一浪高过一浪。牛畅突然哭了。她扑进我的怀里,似乎要哭出一片海洋。我紧紧地搂住她,想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却始终张不开口。

我们就这么抱了一夜,直到落地窗外的天色泛亮,亮马桥重新披上温柔的白纱,她在我的怀里渐渐睡去。



那一晚之后,我继续写我的剧本。毕竟没人跟钱过不去。我如期交稿,正办着签证,打算出国勘景,就收到了两个消息。

投资人撤资了;

导演爆出婚内出轨的丑闻,离婚了。

项目彻底黄摊子了,所有人都愁眉苦脸,我却喜笑颜开。

我飞速收拾好行李,奔出酒店。北京的冬天依旧阴冷,我却越来越温暖。

我给我妈打电话,让她今天在家休息。我要去幼儿园接张乐乐女士。



9.

那届高三毕业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张笑。

没他,也就没人来找我的麻烦。我彻底放弃了牛畅,胡乱谈了几次恋爱,继续写小说。

直到第二年,牛畅也变成了毕业生,整个校园再次弥漫着离别的气氛,我才意识到了一件事。

牛畅毕业后,我们可能就再也不会相见了。

我的心里一直空着,觉得必须要给自己长达七年的暗恋一个交代,便翻出纸笔,想要用自己擅长的方式与牛畅做最后的告别。

我写情书,又写诗。写完了划掉,又把稿纸揉成团,全部扔进垃圾桶。

在牛畅毕业前的一晚,我生不如死,最终只在稿纸上写下了一句话:在我的认知里,任何男人都配不上你,包括我自己。

我把这张纸叠了又叠,攥在手心里,就去牛畅的班级找她,却看到她正被几个男生围着。他们在聊天,看起来很开心。

牛畅依然漂亮,一颦一笑,都会牵动我的心跳。我默默的看了她一会,觉得自己手里已经被汗水浸湿的纸条真是傻逼透了,便扔了,转身离去。

我没有回班级,直接出校门,回了家。在很久之后我才知道,牛畅在那天放学时去了我的班级门口。

她向里张望,似乎在找人,却始终没有找到。



10.

我抱着张乐乐女士,在幼儿园里四处张望,却始终没有找到牛畅的影子。

张乐乐在我怀里问:爸,你找啥呢。

我说:我找你们牛老师呢。

她突然开始挤眼泪,抽抽搭搭的说:牛老师上个礼拜就没来了,别的同学都说她辞职了。我不信,还跟他们打了一架。

我把张乐乐放回地上,一边心不在焉的教训她不该凡事诉诸于武力解决,一边在思考一个问题。我是不是再次错过了可能是这辈子最不该错过的那个人?

天色渐渐黑下来,华灯初上。在幼儿园保安大爷炯炯的注视下,我不得不先带着张乐乐离开。但这幼儿园是硕大的北京城里,我与牛畅唯一相交的点了。自此离开,我怕这辈子便再也摸不到她的轮廓。

回家的路上,我调出手机里牛畅的号码,想要拨出去,却陷入到无限的顾虑之中。

事实上,除了三里屯和四季酒店的两个晚上,我几乎对成年后的牛畅没有任何了解。

她刚刚离婚,在经历了如此巨大的人生变故后,是不是还会接纳一个男人进入她的生活?她还会给我机会吗?我越想越悲观,张乐乐女士倒是过劲了,在车后座唱着 Let it go,扭扭哒哒。

不行,我不能 Let it go。下车之后,我拨通了牛畅的电话。

她听起来正在厨房里忙活,背景很吵,喂了半天,我俩谁也没听清谁说了什么。但我竟然听见了我妈的声音。她说:谁啊,张笑啊,让他捎瓶酱油回来。

我抱着张乐乐,三步两步回了家,开门,就看见牛畅正从厨房里往外端菜。我懵逼了,问她:啥情况?

牛畅看了眼偷着乐的张乐乐,说:乐乐没跟你说吗,我前阵子不是辞职了吗,她邀请我来你家里吃晚饭,正好你今天闭关结束,就一起吃个饭呗。

我经由沮丧到欣喜,心中反而平静了下来。

我们围坐在桌边,隔着饭菜,我看着牛畅,牛畅也看着我。我终于决定再也不让这个女人离开我的世界。但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我抱起张乐乐,用自己的胡茬扎她脸,说:张乐乐女士,下次跟你爸说话,一定把话说全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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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6 07:26:36 | 只看该作者
145楼 金泉说:
感谢楼主这些都是我喜欢的,谢谢,真的很喜欢看这些故事,除了穿越那一个以外,其他的我都特别特别喜欢传染那个只是看不太懂而已,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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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6 21:06:1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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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楼 cyec说:故事
本帖最后由 cyec 于 2022-2-25 08:03 编辑

第十个故事

苏州伤城:白天鹅绝恋
我坐在苏州第二医院妇科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人工流产的检验单正在等待手术。包里的电话像极了现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我,震动完自己就陷入沉寂,然后再次震动。旁边的人看着泪眼婆娑的我,投来怜悯的目光。电话再次响起,看着来电显示,是妈妈不依不饶地打过来,我的心难过到顶点。

「喂,妈——」

「夕夕呀,你怎么才接电话?吓死妈妈了!这两天打给你和安宇,都不接电话,你们还好吧?」

我强忍着泪水,一肚子的难过委屈不知从何开口,「嗯,还……」

「夕夕呀,下个月婚礼,你们还不赶紧回来自己张罗一下,我和你爸可给你们按照最高规格来办的!把我姑娘风光大嫁!」

听到这里,我的心疼得要命,电话那头妈妈的喜悦难以言喻,而我却在等待结束掉肚子里孩子的生命,一并结束掉的还有我那充满谎言、背叛的婚姻,一并丢失的还有我的家庭、工作,也许只有当作自己没来过苏州,不曾在这里上大学、认识安宇、结婚,才能挽救我的不幸。

「夕夕?你在听吗?怎么感觉你情绪不高啊?是遇到……」我抹干净眼泪,静静按下结束键,因为电话再接下去,我的心都要撕裂了。

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麻醉药通过输液管慢慢进入血液,静待药效,我头顶的手术灯亮起,白色的光缓缓地洒向我,我想起了自己还是舞蹈演员站在聚光灯下的时刻,想起了那种被拥抱的幸福,想起了那年盛夏的美好时光。



1

我叫齐夕,大学是芭蕾舞专业,大四毕业前就已经被苏州一家舞团录取,成为一名专业的芭蕾舞演员。在校期间追求者甚多,母胎 solo 的我却在校园时光接近尾声的时候被告白并且求婚。

时间退回大四的那年七夕傍晚。

用玫瑰花瓣圈起来的爱心图案里站着我俩,蜡烛和星星灯点缀着我红扑扑的脸颊。只见他单膝跪地,手捧玫瑰和戒指对我说:「七夕,齐夕,我会对你好一辈子!」我环视周围,无数同学投来羡慕的眼光,大声喊着「在一起,在一起!」在大家的见证下,我不顾一切地拥抱着他,激动地点点头以示同意,幸福的泪水从脸上滑下。

他叫安宇,是设计系的才子。他追求我的方式让我感到自己是最特别、最幸福的人。那场「求婚」虽然稚嫩俗气,但这是他为我做出的最勇敢的事情。

毕业后,安宇就职于市里最好的设计公司,而我则是继续在舞团发光发热,作为新人的我一点都不敢懈怠,每天家里、舞团两点一线,扎扎实实,充实安稳。

但无论怎样努力,没有扎实的家庭背景,我的事业再也无法往上走一步。每次有新的女一位置空缺,总是被「从未见过」的后辈顶替。久而久之,我就成为了舞团里最「年长」的女二。

舞团总监凯文看见我的不甘,所以……帮我安排了一些「机会」。和一些赞助商老板喝酒唱歌,这些应酬让我常常晚归,这引起了安宇很大的不满。

有一次喝醉晚归,安宇在家已经等我已久。

「你别告诉我,这么晚回来是因为练舞!」

「天天满身酒气,你们舞团天天庆功宴吗?」

面对安宇的质问我无法解答,只能拒绝凯文的安排,因为我知道人一旦走了捷径就无法停下。我已经有了爱我的安宇,即便事业不成功,我也是收获了爱情的幸福的人,不应该不知足。

之后我就努力地练舞,比以前还刻苦,直到舞团公开竞选,我选上了女一 B 角,我感动到热泪盈眶,原来努力真的会被看到!

为此我特意邀请安宇,这也是我第一次正式邀请他看我的演出。

安宇的到来让我铆足全力,每一次旋转、每一次伸展手臂都是我对他的爱意。演出顺利,满堂彩的反应是对我作为一名舞蹈演员最大的认可。

在鞠躬谢礼后,舞台的大幕缓缓闭合,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第一时间奔向拿花朝我挥手的安宇,想和他分享我的喜悦。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过来拦下了我。

他语气轻佻,「齐夕小姐,你跳舞真不错,来来来,一起去吃个饭,庆功宴都给你摆好了!」我挣脱出他的搂抱,并尽力保持距离。

「呦,还挺矜持!」

这时艺术总监凯文过来解围,「齐夕啊,这是光明堂的老板李先生,这次的演出就是他们公司赞助的。」

「上个月,李老板和咱们舞团来谈赞助,一起吃过饭,你见过的!」看到凯文略带不安的表情,我终于知道「捷径」抵得上我所有的辛苦付出。可是安宇正向我走来,我该如何化解眼前的局面呢?

李老板不依不饶,搂着我的腰,「齐夕小姐,你的特别演出还有下半场呢!走吧,让我看看女一号要怎么展现她的美丽。」说罢就拉着我往外走。

我本能地向安宇求助,只见他扔下花就向我奔来,一把拉住李老板的手,「犯什么混呢!」

接下来的场面一度混乱,李老板的保镖把安宇推搡到地上,安宇挣扎着起来:「她是我女朋友,你们谁也带不走她!」说着,安宇紧紧把我拽到身后。

我害怕得哭起来,妆都花了,乞求地看着凯文。凯文赶紧拦在李老板面前,「李老板,齐夕的事是我没搞清楚,我的错我的错!」

李老板兴致全无地走了,凯文留下一个埋怨的眼神给我,我知道我把事情搞砸了,这次也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演女一号了。我更知道,今晚不管我怎么解释,安宇的火气都未必可以平复。

回家的路上,我们一路无言,我只感觉他握着我的手越发地紧,刚到家,打开门,他一把把我拽进去,我急忙道:「今天的事,是个意外,我以为是我努力换来的女一号,却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齐夕,你有多少事瞒着我?」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安宇发这么大脾气,他恶狠狠地指着我,眼眶都因为生气而变红了。

我很意外也很讨厌今天发生的事情,本以为是靠汗水和努力换来的位置,原来只是有钱人可以操控的筹码。

他沉默了一下。这件事的发生,使得安宇无法不将我前段时间的早出晚归、浑身酒气与这件事联想到一起。一想到这,安宇就更加愤怒。

「齐夕,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我以为舞团不是演艺圈,没有那么肮脏,我想起码你不是……」

「你太让我伤心了!」

看到安宇一浪高过一浪的愤怒,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面对他暴风骤雨的情绪我哭了起来,我拉拉他的衣角,灯光下我发现他额头出了血,脸颊的瘀青也慢慢浮现。我心疼地抱着他,他却把我推开,我又抱了上去,几次反复,我们都累了倦了,他也不再推开我了。



2

那夜无眠,我哭了很久,我想起今天保护我的安宇,突然心疼,如果说爱情是互相的,那向我走来九十九次的他,应该换取我的一次「奋不顾身」。

我心里也有数,这么得罪赞助商,怕是以后在舞团也混不下去了,于是心一横,我把舞团的工作辞掉了。我和安宇明明有着那么好的感情,我要去到他的身边支持他的工作。

于是,一周后,我顺利应聘成为他所在公司的前台小姐。

我自己很被自己的牺牲感动,本以为他会惊喜万分,但是我却看到他错愕的表情和极力想与我撇清关系的不安。

他急切又小声,「你怎么来这儿了?」

我笑嘻嘻回答他:「当然是特意来找你啊,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他没有一丝喜悦,趁没人注意,很严肃地将我拉去楼梯间。

「夕夕,你说给我惊喜,就是这个?」

我骄傲地点点头,「这样我们就能每天看到对方,你再也不用疑心我了!」

安宇有点无奈,「我告诉过你,现在是我的晋升期,对我来说很重要。」

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我心里突然一阵发冷,我真的很难过,这个「惊喜」被我搞砸了。

后来回到家,虽然安宇勉强接受了我来到他所在公司的事情,但也明确地表示公司禁止办公室恋情,如果给别人知道了,我俩之间必走一个。

他接着强硬地说道:「不管你怎么想,我们的恋情必须保密,我不想成为同事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有点委屈又不解,「那什么时候才可以公布?」

他敷衍地摸摸我的头,「等我当上主管的时候,我就把不许办公室恋情这条禁令废除。」

那一刻,我信了他的话,不安和委屈的情绪稍稍得到缓解。



可是我们俩正大光明的恋情也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公司地下恋。

随着距离的消失,我第一次认真地去了解工作中的安宇,此时的安宇已经是公司的王牌设计师,还代表公司获得了几个设计行业的金奖,是那种浑身闪着光的职场精英。

他在忙碌地凸显价值,而我却做着不咸不淡的工作,这种落差感让我有些失衡,我觉得他并没有看到我的付出,我可是舍弃了梦想啊!

因为这种失衡的存在,我们每次或大或小的矛盾最后都会演变成争吵。

对于安宇来说,那些无厘头的不断的找碴、吵架与冷战也让我们的距离愈来愈远。

直到后来我从别人那里听到安宇的女朋友是个漂亮优雅的芭蕾舞演员,他多么引以为豪……

我感觉安宇他变了,变得好面子又功利。

在最近的一次吵架中我终于将自己隐藏已久的情绪爆发了,「如果芭蕾舞演员这身份让你很有面子,那我的付出算什么!」

那也是他第一次摔门而出,一夜未归。

我有些心凉,自打收起舞服那天起,好像白天鹅也飞走不见了。

别说安宇,我都厌烦这个只会抱怨、失去信心的齐夕。我要改变,否则我的舍弃梦想、为爱奔赴到头来就会变成笑话。

这次冷战的时间是有史以来最长的,但也让我有了足够的时间想通这一切。

我收拾好坏心情,又开始收拾打扮。

从安宇的笑容中能看出他喜欢的齐夕回来了,我们会牵着手走到公司附近,一个「goodbye kiss」后分别进入公司。

他会在不引人注意的时候给我一个飞吻,我们把办公室恋情维系在「还不错」的范畴里。

随着他的努力,手上熬人的项目终有成效,那天酒意微醺,他拿出我们两人的户口本,在视频电话里向我父母郑重承诺,会在不久之后给我盛大的婚礼,会与我白头偕老。

那晚我彻夜难眠,黑暗中我看到了三年前,那时我们还是陌生人,却因为一张照片,绑定在了一起。

在我大四毕业的汇报演出上,我和其他「小天鹅们」在舞台上跳完属于我们的青春之歌。

台下一阵阵欢呼声,他们欣赏又被折服的感叹,是对我大学四年的努力最大的肯定。

本该谢幕的剧场聚光灯突然后移,当大幕再次拉开,垂下一幅布质的海报,那时我愣了!

海报上的女孩子背身,手拎着舞鞋,微微转头,清秀的脸庞挂着汗水和泪珠,而那个看上去高贵优美的女孩竟然是我!

此时台下走上来一个男孩送花给我,并拿着话筒感谢我给他的灵感,让他斩获大奖。可是作为海报上的女主角,我竟不知自己参与过摄影。

虽不知眼前这个自说自话的男生是谁,但我可以从对方有些深情的眼眸中感觉得到——他早有准备,并且为我而来。这便是我和安宇的第一次见面。
3

我与安宇领证,正式成为法律上的夫妻——那一天,是我们在一起第三年,恰好七夕。他说「七夕,齐夕,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我们晚上找了一家还不错的饭馆庆祝我们领证。

烛光晚餐,满心欢笑,和所有领证的新人一般我们聊规划、聊未来、聊婚礼。

但聊天的实质内容之奇怪,我想这世上刚领证的夫妻里面也就数我们了。

安宇很自然地说着,「夕夕,要不婚礼、酒席什么的就不办了吧?」

我当然一万个不愿意,「不办了?安宇,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安宇没有半分思考,直接答复了我,「公司的朋友们我也不打算请了。我觉得我们就在这儿简单地进行就好了。」

我下意识地觉得安宇是不是疯了,不办婚礼,不请朋友,没有祝福,那还叫结婚吗?

但我从他的眼神看出来了,他是认真的,很认真的。

安宇紧接着说道:「公司迎来了一场新的行业危机,我不想被其他事情所影响。」

「作为公司骨干,我觉得我应该冲在前面,所以我们还是继续隐婚吧。」

「等这件事情过后,我们就公开……」

随着一声耳光巨响,我和安宇结束了我们新婚的第一餐。

呵呵,就这样,我们的地下恋情「成功」地晋升成「隐婚」。

不知觉间,我走到了舞团门口。

虽然凯文差点害了我,但他依旧是我这么些年「唯一」的朋友。

我不顾体面地讲述了这些年的不快与憋屈。

习惯生活在酒吧环境里的凯文,拿着鸡尾酒轻描淡写地说:「所以婚姻是什么?你觉得你付出了,那为什么你会这么不快乐?付出不是很快乐吗?」

喝多了几杯的我认为凯文并不理解我,便对他吼了起来,「我需要回应!回应!」

凯文看看四周,示意我不要激动,「他没给你回应吗?从没给过?」

「反而是你会不断地要,不断地要,这不对啊,小夕。」

我不知道我喝了多少,只是第二天在家醒来时安宇已经去上班了。

他给我热了牛奶和面包,留了字条给我,「小夕,这件事,是我的不对,但过完这艰难的一段时间后,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今天不舒服就别去公司了,假给你请好了。」

我躺在沙发上,看着微凉的牛奶,想起了过往种种,我意识到安宇对我是好的,只是长期以来,我被自己心中的不平衡所占据。

反思过后,我们的工作生活也都回归平静期,至少没有无谓的争吵来耗费我们仅剩不多的热情。



4

公司来了一批实习生,他们活力满满,青春洋溢。

一个女孩认真地看着我的工牌,大声地喊:「齐夕姐?」

我抬头,「你是?」

她惊愕地捂住嘴,表示不可思议,「你真的是天鹅姐姐?!」

我突然意识到这很有可能是我大学的学妹,周围的同事侧目,「天鹅?」

那女孩点头,「是啊!最美的天鹅!咦,不对啊,你不是去了芭蕾舞团?哦哦,是因为安宇师哥,你才在这儿吧,同学传说你俩结婚了,结婚了还这么甜蜜。」

面对这些简单的问题,我却无法在公司回答她,但隐婚的事情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脑子突然一片空白的我愣在了原地,周围所有人听到我和安宇如何如何都炸开了锅。

这时安宇过来,一把拽走这个叫王芷若的姑娘,留我一人尴尬。

「可笑,这时候被拉走的不应该是我吗?」

像是一个等待凌迟的罪人,我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仓皇逃窜,只想越跑越远。

直到安宇发来微信「没事了,回来吧!」我才发现深秋的苏州好冷。

我出来时没穿大衣,竟会浑身发抖,不知是天冷还是心冷。

再回到公司时,看到大家围着实习生王芷若,原来安宇要她自己想办法来圆场「隐婚」之事。

见我回来,王芷若说:「小齐姐,抱歉啊!我看错人了,我也说嘛,小宇哥的女朋友应该在舞团巡演才是,怎么会在这?认错人了,真不好意思。」

虽然王芷若看上去就是那种长相可爱毫无公害的社会新人,但是她的语气让我听上去怎么都不对劲。

我看了一眼安宇,他耸耸肩,完全没有尴尬和不自在。

确实,在他的人设里那个芭蕾舞演员的女朋友才配得上他,所以从那刻起,我知道,我们的隐婚会成为一个永不公开的秘密。

安宇和我「为表感谢」请这个学妹吃饭,她对我的婚姻仅表「没公开好可惜」,之后全程都在和安宇聊天。

他们是同系,是师兄妹,话题自然多些,但是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王芷若对安宇是喜欢的,那种倾慕并不是来了公司才建立起来的。

席间,我上了个厕所,回来时看到王芷若双手攀在安宇胳膊上。

我正想发作,安宇叫住我,问我还记不记得学校的志愿者徽标放在哪里,还在自己的上臂比画着。

他们全程并不避讳我,也很自然。

面对他们的亲密,我显得很不悦,「哦,你们说的设计志愿者那个标,我扔了。」

安宇并没有发现我的异常,而是继续说他的事,「你扔它干吗,多好的纪念……」

我不耐烦,「毕业都几年了,如果重要,你自己不放好!」

接下来,在饭桌上我一句话没说,光听着他们回忆从前。

王芷若比我们小一届,毕业后去了英国进修,最近回国来了这家公司,正是安宇面试进来的。

回家路上,我问安宇是不是在选人的时候就认出了王芷若。

安宇说:「她又没说是同校的,谁没事提那个?」

我不依不饶,「简历能没有吗?」

安宇把车停在路边,「你想说什么?想吵架吗?今天要不是我,我们隐婚的事情就暴露了!」

那一刻无限的委屈一下涌上心头,我忍着眼泪咆哮,「和我结婚,让你感到丢人吗?」

安宇有点被吓到,想要安慰几句,我甩门就走,在裹紧的羊毛大衣里我觉得风一点点把我浸透,脸上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淌,这样的婚姻令人痛苦、厌烦。

他和王芷若的事我们都没有再提,接下来的安宇变得忙碌起来,他带着新人没日没夜地赶进度。

直到办公室传出安宇和王芷若的闲话,说他们整天形影不离,晚上还一起在公司过夜。

我再也坐不住了,傍晚我提早离开公司,准备以送夜宵为名「查岗」。

结果十点半的公司真的只有他们俩。

坐在工位上的王芷若费劲地对着玻璃办公室内的安宇喊:「安宇哥,把新的文件发我一下!」

安宇则是一直埋头苦干,回复王芷若的对话都好像成了忙中偷闲,「好的,做完马上发给你!」

观察许久,两人并没有过多的举动,也不觉得那样的说话、工作方式很尴尬,反而觉得是一种默契,那样的工作环境反而让他们干劲十足。

这样的查岗,有意无意,也不是一次两次,后来发现这只是办公室的捕风捉影,毫无依据,毕竟眼见为实嘛。

所以当再传出他们两人的任何流言,我都充耳不闻。

安宇加班的日子随着项目快到期限也多了起来,我也不再费心去「捉」些什么,而是会给加班的他们点好外卖,也会顺便多点一份给王芷若,毕竟她在全力帮助安宇,我认为自己这么做很大气、很贴心。

却压根没想到本身就有话题又亲密的他们真的会在四下无人时做些什么……



5

项目告一段落,安宇终于休息下来,他整个人放松了好多,常会对着手机傻笑,对我也格外体贴,我觉得我认识的安宇又回来了。

风趣幽默,还会偶尔做做饭,我们会拉着手散步,他也会拥着我看综艺,还会为我精心挑选年会时的礼服。

我感觉我自从不每天找他麻烦后,他真的对我温柔许多。

年会那天,我和安宇都是盛装出席,我们习惯了一前一后进入公共场合。

今天年会来了很多合作单位,其中就有舞团的凯文。

我感谢凯文那天的开导,凯文拍拍我肩膀夸我美,我羞涩地躲开了。

我知道他是不婚主义者,爱情的观念比较开放,他的眼神酒不醉而自醉,我努力岔开话题。

一直到安宇上台演讲,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身上,我的安宇是那么的闪耀而自信。

他的项目组在公司评选上得了最优团队奖,我真为他高兴!

他邀请王芷若上台颁新人员工奖时,那种稍有距离的礼貌和微笑,一切都是那么得体。

进入餐会后我在人群中锁定安宇,他正在挨桌敬酒,我便放心地吃起来。

凯文在我旁边坐下,「你们一直这样,也不公开?」

这样的问题,在我们共同的朋友里面经常出现,所以我应付起来也是得心应手,「我们谈过了,只做自己!」

凯文努努嘴,「比我还洒脱,我不想祸害别人,大不了不结,你们结了却装单身!」

我再次瞥眼望去,项目组的同事都在找安宇,而王芷若刚刚从宴会的西门出去,安宇也紧随其后出去。

「是出什么事了吗?」我见他俩眉目并无任何表情,很急的样子,便拉着凯文前去查看。

好奇真的会害死猫。

那时我跟他们只有一个走廊转角的距离,安宇拉着王芷若的胳膊,「你和薛明怎么回事?你俩不是真的在一起了吧?不是说来这个公司是为了我吗?」

「什么?!」我心跳难以平复,王芷若和安宇!他们……早就有联系?

我想出去一问究竟,凯文及时拉住我,「别去,去了就什么真话都听不到了!」

王芷若挣脱开安宇,不管不顾,「你说你早不爱她了,为什么你们还不离婚?」

安宇二话没说就吻了上去,任凭王芷若又推又打……

我该如何形容自己呢?我是个傻子,是个笑话,不不不,我是只蠢猪吧。王芷若进公司半年了,他们的破事远比半年更久,我却丝毫没有察觉。

安宇恋恋不舍地放开王芷若,从兜里拿出一条项链亲手戴在她的脖子上。

王芷若:「怎么又是和她一样的?我不要!」

安宇宠溺道:「她那是自己买的,这是我送你的。」

我的眼泪簌簌地流下来,全身的血液都在迅速地流窜,攥紧了拳头,却连低声的呜咽都不敢发出。

我怂了,只会原地哭泣,下意识摸摸自己的项链,那时脑海里有一句话,「爱情里,不被爱的那个才是第三者!」

我双脚像是灌了铅一样不会走动,眼看着这对狗男女走进卫生间,凯文生气地跟了过去,我机械地挪着步子,来到他们的隔间前。

凯文刚想上脚去踹,我拉住了他,小声地说句「留点体面」,便失声痛哭起来。

听着隔间内不断发出的欢愉声,我只能瘫坐在地下,什么也做不了。

随着频率不断增加,阵阵娇喘像针一般刺遍我全身上下。

我回想起我和安宇争吵的场景。

从刚开始的嫌弃、厌烦,到后来一次比一次熟练的甩门。

每次争吵都将安宇越推越远,我开始觉得这是我的问题,但又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每次深夜未归后面都是背叛,彻彻底底的背叛。

想起吵架后安宇满心欢喜地拿着鲜花礼物向我「真诚」道歉,我以为是他回心转意,但只是他欢愉过后,对我仅剩的那点愧疚而做出的一贯的敷衍伎俩而已。

想到这儿,我浑身难受,作呕不止。

然而隔间内的他们全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情绪高涨、更加全情地行男女之事,连绵不绝的情话……

让我心理生理都止不住地难受,那时的我选择了逃跑,也只能逃跑……

所有同事都看着我大喊着「啊——」哭着跑出会场,凯文在后面追着我。

这样的狂奔很酣畅,我知道自己在逃,却没有方向。

实在跑不动了,就蹲在原地哭泣。凯文的车停在不远处,他下车拉我上车,在铂尔曼酒店开了房。



6

凯文向我递来一杯温开水,我停止了哭泣。今晚幸好不是我一个人,我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男女之间的情爱,有的出于情,有的出于爱,而我出于报复。

他靠近我的时候说了很多情话,什么第一次见到「回眸」就被吸引,什么心疼我付出,男人总是要这样说,安慰对方,安慰自己。

而我脑海里却浮现出安宇的脸庞,五年前阳光和煦、微风怡人,我们青春清纯,怎的一步步走到现在?

我腹部感受到一阵疼痛,床单上的血像是一朵悲伤的红花慢慢扩散。凯文停了下来,疼痛使我清醒。

我疯了一般跑出酒店,上了一辆的士,直到痛感让我喘息都费劲,「司机师傅,送我去医院吧。」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看我,哭花了的妆、疲惫的身躯。

小心翼翼地重新导航,「姑娘,这么冷的天,叫家人陪你去医院吧。」

我点点头,却悲伤地想到,「家人?今夜过后我可能就没有家了吧……」

医院出来后,我整个人都冻僵了,木讷地回到家,安宇抱着头坐在那。

他迎上来,「齐夕,我错了!真的,错了!」

我全然没有表情。他问我去哪儿了。

我冷冷地答道:「医院。」随即在桌上拍了一张检查单给他。

他看了一会儿,「怀孕?!」

我眼泪婆娑,「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这孩子为什么要现在来?」

说罢,我疯狂地砸着肚子,一个惯性摔在地上,他并没有过来扶我。

我心已经冷到了冰点,「你为什么这么冷漠?」

他半天憋出一句话,「这孩子是我的吗?」

我惊得说不出话,骂道:「你个畜生!」

他冷漠地看着我,「畜生也不想当别人的便宜爸爸啊!」然后甩门出去了。

我爬着拿起化验单,绝望地想:「孩子六周,他是自己脏,也觉得我外面有人了吗?」

我拿起电话打给他,「把话说清楚,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他不冷不热,「你和凯文两个月前一起喝酒,哦不,你们是这三年都有联系吧?」

我声嘶力竭地喊完「你不是人」便挂了电话。

那一夜我流干了所有的眼泪,寂静的夜只留我一人也挺好。

我们在一起时的欢声笑语越是袭来,我的痛苦越是深刻。

我们相识于微时,曾经承诺携手面对生活的风雨,现在无风无雨却连最后的分开都是电话里的歇斯底里,到底哪里出错了呢?

明明我真的爱过、付出过,他也体贴照顾过,怎么就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哭累了,天也亮了,我的疼痛提醒我该去做一个了结了,昨天在医院的时候就应该把这个孩子好好送走的。

麻醉液体通过输液管慢慢进入静脉,在身体里起了效用。

在眼睛闭上的那刻,我看到了白色的手术灯亮起,那逐渐扩散开的白色光晕像极了舞台上的追光。

我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终于可以在梦里起舞,可以旋转,可以不停歇地跳跃下去。

只是这个梦,不光是有舞台上的我,台下好像坐着个小小观众,他咿咿呀呀地笑着,向我挥手,想要我的一个抱抱。

只是我可能无法拥抱他,就像我放弃了梦想,背离了舞台,就再没有资格穿上洁白的舞服一样。

出院后我便辞职了,离婚协议寄到了五年里我最熟悉的那个地址。

原来每一件都不舍得放弃的家具摆设现在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了,我连衣服都没带走,因为负累让我厌烦,带走的只有那件被我封存的舞服。

其实我和安宇没什么好分割的财产,房子是租的,车和存款他都折现一半给我。

他出轨了,在他的想象中我也出轨了,所以责任并不在他。

此时的我提及安宇这两个字都会心里一疼,所以我不想与这个人再有任何的纠缠。

我回到父母家养身体,他们总是安宇安宇的。

我有一次竟晕了过去,去医院一检查,我得了焦虑症和惊恐症。

心理医生说可能和我人工流产这件事留下的心理阴影有关。

记得那天,手术后医生叫我醒来时,我清醒得太快,那刻脊椎猛地疼了一下,每次说起安宇都会有这样的痛感。

所以,久而久之,我们家也就被迫除去了这个人。只是我知道,我和他所发生过的事情是真的发生过。



7

这年七夕,我再次来到舞团观看演出,虽然不再跳舞,但是舞蹈仍是我的最爱。一曲舞毕,全场起立,掌声不断,那是对舞者们最好的鼓励和祝福。

天意弄人的是,在前排的观众席里我看见了他。错不了,那个我最熟悉的背影。

心脏一股猛然的疼痛,让我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他身边的人变成了王芷若,而我成了旁观者。我下意识想要逃走,可是,为什么是我要逃?在这份感情里,我付出过,伤痛过,背叛让我像个一丝不挂、可怜至极的人……面对一段毫无亏欠,甚至亏欠自己的爱情,本就应该无所畏惧啊!

随着观众散去的人流,我开始在脑海里回忆关于过去的纠葛。那种狗男女终成眷属的恶心剧情,将我好不容易恢复起来的正常情绪又一次拉入深渊,我觉得这是一种嘲讽,在我想要重获新生的时候就偏偏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我快走几步,走出场馆,沐浴在阳光中才稍微得以喘息,那种可以在太阳底下翻晒出内心发霉情绪的感觉真好。心似乎也变得轻盈起来,太阳的温度和光耀像极了舞台上的聚光,而我此时只想旋转起来,像是肌肉记忆里伸开手臂就能触到彼端的感觉。

「那就旋转吧!」我轻轻地对自己说道。于是我不顾忌周遭的目光,开始了我的最后一舞,驻足观看的人们,有的拿出手机对着我拍照,有的鼓掌,有的看到我就像过街的老鼠一样匆匆逃跑。不重要,那都不重要。我微微闭上眼睛,过去那悲伤的事情似乎变得不再那么沉重,它们像汗水脱离我脸庞一样,开始从我的记忆中被排掉。

我耳边突然响起凯文说过的一句话,「付出是快乐的呀,为什么会不快乐呢?」

旋转中,我想找到这句话的答案。付出一直都是「快乐」的,不快乐的只是过于委屈自己的心罢了,我终于找到了一直失衡的那个点:原来爱情是一个天平,你我各自一边,当我把你看得过分重要了,那孰轻孰重此刻便分出高下。

所以,我失败的爱情即便惨痛也并不卑微,因为我爱得完整、爱得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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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6 21:11:26 | 只看该作者
147楼 cyec说:
一个男生真正喜欢你的表现是怎么样的?

来自知乎回答
衣冠雪
温酒挑灯写故事 心理学秃头少女
4,591 人赞同了该回答

介绍一下背景:先生是我在清华读本科时的师兄,文科女+理工男。他比我大好几岁——我大一入学的时候,他已经留在本科的院系直博了。

我是个没心没肺多个胃的软萌妹子(但是身高172,所以不算小鸟依人,大概是...一大只软妹子),他是个惜字如金的三十出头老男人,东北汉子。

2010-2020,相识正好十年,真·老夫老妻,从我还是个高中生到现在博士在读。



我们从校园到婚纱,期间异地7年+。谈恋爱的时候非常纯,毕竟在一起时我才17岁,他已经过了法定婚龄,但我是他的初恋。清华这男女比例,理工男读博士才开始初恋,真的不奇怪~

最开始牵个小手都脸红,结婚之后才开始同居,但还是异地,后来异国。

但其实也已经适应了异地的生活方式。平时两个人各忙各的事业,能把各自的生活安排得充实丰富。我个性比较独立,需要尊重和空间,没心思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也不需要他无微不至地照顾。在一起的时候,工作就先放一放,好好陪伴彼此。

本来,我在美国,他在欧洲。美东疫情封校,实验室关闭,我才来了欧洲和他一起隔离,到目前为止,一起住了快八个月。

这十年,我们从没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过这么长时间。

身边的朋友中有许多所谓「科研伉俪」,其实好多都像我们一样,异地遥遥无期,说多了都是泪...



我不知道是只有我家的东北汉子这样,还是很多东三省的汉子妹子都这样——特别怕冷,对温暖的被窝执念深重。

我嫁给他之后,对「盖被子」这事有了崭新的认识。

我也是北方人,但属于东三省人民眼中的「南方」——山海关以南,都算广义的南方。

我冬天盖被子,就...正常人类的盖法,被摊开,放身上。

我先生可好...要把自己裹成春卷,脖子周围塞得严严实实,脚下还要掖进来,严丝合缝一点风都不能透。

他每次见我露个胳膊啊脚啊在外面,都用关怀智障的眼神看着我,很严肃地教育我,「你这种不好好盖被的人,在我们大东北都生存不下来,被自然选择淘汰,基因传不下去。」

我怀疑他是骗我的——大东北我没去过几次,每次去,暖气热得让我想喷鼻血,实在没看出有什么必要裹春卷...



既然说到睡觉这事,先说好,这个答案严肃吐槽他对裹春卷的执念,不开车,不开车,不开车。

我身高172cm,比较麻杆+平板,虽然要啥没啥,但腹肌马甲线都有,腕线过裆反手摸肚脐什么的都可以。但是,两个人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虽然异地,并不存在干柴烈火小别胜新婚。

敲黑板,这就是老夫老妻的真相,言情小说里都是骗人的!

某天我看到一个问题「男朋友压力很大怎么安慰」,下面有个答主说穿女仆装...让我怀疑我是不是结了个假婚...

我们俩都是科研工作者,他是AP,我在某藤校博士在读,平时科研压力都很大。

说真的,他压力大的时候,我安慰的方式就是发挥我托福满分的特长,给他改论文,改proposal,改PPT...他的每个重要英文presentation都要给我讲上几遍,我一页一页帮他扣发音/表达/排版什么的。虽然隔行如隔山,但是我们学校博士项目在这方面的训练要系统一点,所以我能稍微帮他一把。

至于女仆装什么的...真忙起来,我跳个钢管舞他都不会瞟我一眼。穿什么,或者不穿什么,没区别的。摊手。

所以,真不如好好给他改论文,听他练答辩~



说到睡觉,我总觉得,我先生不太需要媳妇,有条足够宽厚的被子,能把自己裹成春卷,就走上了人生巅峰。媳妇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

我这么跟他说的时候,他严肃否认,「你在的时候,我睡眠质量好很多。」

异地我不在的时候,他睡眠质量很差,很怕声音,经常抱怨失眠或者半夜醒了之后睡不着。我恰恰相反,睡眠质量超级好,房子拆了我都不会醒。

神奇的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睡眠质量出奇的好,比我还能睡。我都起床了,他依然睡得不亦乐乎,我放个音乐他还在睡,我炒个菜他都照样睡。

有次他睡醒之后,我看着他扶额叹息,「你这哪像个失眠的人...」

我能治失眠这事,作为一个心理学科研少女,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他是个学化学的理工男,认真思考了一下,「我觉得,可能你会分泌什么化学物质,暂且叫睡素吧,把我放倒了...」

偶尔他出差开会,还可怜巴巴地跟我视频,「你给我隔空发送点睡素呗?睡不着...」

天地良心,他能睡,真的不是因为开车...他给我的解释是,「你这小姑娘太不好养,没心没肺多个胃。你在的时候,我又当爹又当妈,累。」

因为我比他小不少,所以他差不多是把我这个小小小小小师妹当半个女儿养。

我小时候一直幻想有个哥哥,宠着我护着我,应该就是他这个样子。



先生是个惜字如金喜怒不形于色的老男人,基本是清华理工男stereotype的样子。特别靠谱严谨接地气,但是情话惊喜浪漫什么的,想都不要想,不存在的。

我是个文艺女青年,偶尔跟他说句情话,不但撩不到他,还能把他逗笑...

哪种笑呢?就是「哎你这小姑娘,还挺好玩儿的,我就静静看着你不说话。想撩我?不好意思我get不到」的那种笑...

跨服聊天,我太难了我。

要不是真嫁了这样的老公,我都不敢信,这么不解风情的人也能找到媳妇...

不解风情到什么程度呢?

有天早上我们俩一起出门,戴着口罩。电梯里就我们俩,我凑到他面前,「亲亲么?」

他一巴掌把我推开,「别闹,口罩湿了就挡不住病毒了。」

我咬牙切齿:「你们学化学的都这么不解风情么?」

正常人应该痛心疾首地道歉,顺便摘了口罩补个亲亲。

他严肃科普:「严格地说,这是个物理过程,不涉及化学反应。」

我抡起四十米的大刀:「你真是凭真本事单身二十多年。怎么找到媳妇的?」

他:「没办法,媳妇瞎。」



但他很宠我。具体的表现,很简单——特别喜欢问我冷不冷。

他的口头禅是,「你们这种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就是不知道保暖。」

不过他担心我冷,是有原因的。我之前在知乎写过,我身体一直不好,遗传偏头痛,还经常头疼脑热,一到冬天手脚冰凉。

他是真的很怕我生病。

我对温度不是很敏感。先生是个执念秋裤羽绒服的东北汉子,超级怕冷,有四种不同厚度的秋裤,羽绒服从十月穿到五月。

他大概推己及人,老觉得我冷。一到冬天,我们的日常是这样的:

今天一早,我穿了件一字肩的毛衣,领口有点大,能看到锁骨。

我家有个站立工作台,我在站着肝论文。

他出门上班之前,过来抱了我一下,突然摸了摸我的脖子,「你冷么?」

我:「...屋里有暖气我为啥会冷...」

他:「你这毛衣露着半个肩膀,看着都冷。」

真·老夫老妻就这样,看我露肉,没啥不可描述的想法,就觉得我冷...



比如,平时我不爱穿拖鞋,喜欢光脚在屋里走。

他勤勤恳恳递袜子递拖鞋:「你能不能穿个袜子?穿上拖鞋?地上多凉。」



比如,我穿上羽绒服出门,他:「你怎么就穿这么点?」

我:「我这有个毛衣,外面还有羽绒服...」

他捏捏我的毛衣:「你这个毛衣是毛的么?假毛的吧?怎么这么薄?」



比如,我练瑜伽barre普拉提很多年。坚持锻炼也恰恰因为身体不好,一段时间不锻炼,整个人懒懒的,各种生病。而且我学心理学专业,感觉瑜伽对缓解焦虑很有帮助,所以比较有动力坚持。

因为疫情,没办法去健身房,只能对着视频练。我基本每天(有时隔天)练半个小时强度比较大的瑜伽/barre/普拉提,练完一身汗,就穿着瑜伽裤T恤玩一会儿电脑。

每次他看见,雷打不动指摘我,「穿上件长袖,别冲着汗。」

我这哪是找了个老公。简直找了个爹。



比如,受疫情影响,我们平时一起在家工作,一人一个桌子谁也不搭理谁。

他喊我,「哎。过来。」

真的,没昵称,「老婆」「老公」什么的,从来没叫过,我觉得别扭,他更别扭。他有时候叫我「小妹妹」,但大部分时间就是「哎」。

我走到他身边,他牵我的手,「我就知道你这手又凉了,给你焐焐吧。你这比热容咋这么大,好不容易焐热了,一会儿就又凉了。」



好,扯了这么多背景,现在终于说到睡觉裹春卷的事了。

我们每晚各睡各的,谁也不碰谁,更不盖同一个被子,但睡前会钻到同一个被窝里聊聊天。

他的体温总是比我高一些,靠在他胸前很暖和,像个火炉。其实我一直没搞明白,他身体好,体温高,火力旺,为什么要裹春卷...

他的原则是,抱可以,但我不能乱动。因为抱抱也不能战胜他对裹春卷的执念。

我不在他被窝里,他要把自己裹成春卷。

我在他被窝里,他就得把我紧紧按在怀里,努力把我们俩裹成春卷。

所以,睡前抱抱,一点都不香艳。基本是这样粗犷的画风——

他:「你能不能别老动啊动的?跟只猫似的。一动,热气就跑了。」

我:「...我怎么没感觉?」

他很无奈,疯狂往我脖子周围掖被子,「是不是傻?你没感觉到这儿有条缝么?小风飕飕的。」

所以,睡觉这事,他不太需要媳妇,有条足够大的被子能裹春卷就够了。

有个媳妇分享被窝,反而耽误春卷的成色。



因为我手脚冰凉,所以喜欢出其不意冰他。

他每次都嗷的一声惨叫,一巴掌把我推开...

他义正辞严谴责我的恶趣味:「我不介意给你焐手焐脚,但是你不许偷袭。」

经过严正交涉,我焐手焐脚的流程如下:他指定一个地方,一般来说是手臂或者胸前,我把手贴上去,不能动...再指定他小腿上一个地方,我把脚贴上去,还是不能动...

我就这么八爪鱼一样焐一会儿,他觉得温度可以了,我的手和脚才可以动地方...



他唯一不担心我冷的时候,就是睡着的时候。

而且,他有个特异功能——睡着后疯狂抢被,自动裹春卷。

来暖气之前,有几天特别冷,我们俩一起盖两床被子。他很忧愁——把我裹进去吧,被不够宽,而且我睡觉不老实,春卷容易散。不把我裹进去,自己霸占两条被,良心上过不去。

睡前,他勉为其难地把我裹了进去,正气凛然地教育我,不许乱动。

到了半夜,他下意识地在春卷和我之间做出了选择——

果断选了春卷。

他自己用两条被子裹了个大春卷,睡得不亦乐乎,看着就温暖如春。

我被冻醒了...就盖着个被角...

我想把被抢过来,但他这春卷裹得严丝合缝,我拽都拽不开,又不想把他弄醒。

我服。

最后我好不容易抻开一个角,贴在他后背上睡了一晚。

第二天他醒了,有点懵圈,「你...咋跟只考拉似的扒在我身上?老夫老妻的,这么亲密,怪不好意思的。」

我:「我也不想啊!你看看你,2:0胜出,我没被,你盖俩。」

他有点不好意思:「...你咋不抢回去?」

我:「我抢不过你...」

他:「那你还是不够努力,我也是非常努力才抢到两条被子的。」

我咬牙切齿:「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把我拉进怀里:「我觉得还行啊,挺好的。你就凑合凑合吧。」



虽然是小概率事件,我抢被也赢过。

某天早上,我醒来时,发现自己盖着两条被,他...衣服穿得整整齐齐,颇有柳下惠的风范。

我:「...你是梦游了么?穿得这么严实。」

他:「一共俩被,你抱着一条,盖着一条,一点都没给我留。」

我体会到了复仇的快感:「你可以努力一下啊!你不是都很努力的么!」

他:「...我一抢不就把你弄醒了么?」



之所以写这篇,是因为前几天发生了一件小事。

半夜,我被子没盖好,被冻醒,咳了几声。

我起床去卫生间,又悄悄钻回被窝里。

他半梦半醒,可能听见了我的动静,眼都没睁,把自己的春卷拆了,被子搭了半条在我身上,伸手过来一通乱摸。

我:「你干嘛?」

他依然没睁眼:「手呢?」

我握住他的手,很温暖。

他还迷糊着,说话都不太清楚:「那只呢?给你焐焐,手又凉了。」

我又咳了几声。

他终于睁开眼,把我拉进他被窝里,「你是冻着了么?」

我抱着他,觉得很暖和,「没。」

他:「你刚才咳了好几声。半夜又蹬被了?」

我摸摸他的胸膛。他闷闷地笑了一声,一手按住我的手,另一只手掖掖被子,「别乱动。睡觉。」

我靠在他怀里闭上眼,那一瞬间,觉得他是真的很爱我。



2020年,对我来说,是很艰辛又跌宕起伏的一年,迎来了很重要的人生转折,也失去了很在意的亲人。

今天是2020的最后一天。

昨天半夜,因为一件小事有点生他的气。

这十年,我们从来没有吵过架。两个人都是比较温柔体谅的性格,也有很好的沟通机制。

这次生气,主要是因为,有些小事,两个人沟通不太顺畅,他并不是个无微不至的人,略木讷不解风情。很多时候,这个钢铁直男并不太能体谅和理解我的情绪。

但这些年过去,早就习惯了。而且,夫妻之间磕磕绊绊再正常不过了,他也很努力去理解我了,不能求全责备。

我不想让他烦心,所以睡前亲亲抱抱照常,之后分头睡觉。

今天早上,我坐在桌边吃早饭。他起床之后,突然蹭到我身边,扭扭捏捏地问我,「我昨天是惹你生气了么?」

我没想瞒他,「嗯,有一点。」

他站在我身边,把我搂进怀里,没说什么。他一向不会哄我,本来就惜字如金,哄我的时候尤其词穷。

我把脸埋进他腰腹间,觉得好像什么都可以原谅。

他突然可怜巴巴地说,「我昨晚觉得...好像惹你生气了,一宿都没睡好。不生气了行么?」

我忍不住笑了,抱着他问,「师兄,你怎么这么萌?」

「先天条件好。」他思考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后天也很努力。」

我笑出了猪叫。

虽然老男人比我大不少,但这些年越发像个小朋友,偶尔撒个娇卖个萌,我真的招架不住。

大概这就是所谓「男人至死是少年」?



吃早饭时,我说:「21世纪的第二个十年就要过去了。」

他笑笑:「也是咱俩认识和在一起的十年啊。」

还真是。十年漂泊,2021年终于要回国安定下来,想想还真有点小激动呢。



用五月天的一句歌词做结吧——

「十七岁的那年,吻过他的脸,就以为和他能永远。」

很幸运地嫁给了十六岁遇见,十七岁爱上的师兄。

他不会说情话,不太懂浪漫,但会每天问80遍「你冷不冷」。

希望真的可以永远。



之前我在知乎写过我和他的故事,有小伙伴催促我多发糖。2020要结束了,写点生活日常,博大家一笑。

希望新的一年,大家都平安幸福~

妈呀一不小心要千赞...我是跨年夜的时候随手写的,一边听五月天演唱会一边想到哪儿写到哪儿,也没什么逻辑,感谢大家的祝福!抱歉最近很忙,不能一一回复,但是每一条评论我都看到啦!

当时先生在看球赛回放,问我为啥一边写知乎一边笑,我没告诉他,我笑的是他和他的春卷...说到裹春卷,大家似乎都很有共鸣!

有小伙伴们问比热容的问题,我和先生进行了一下严谨的学术探讨。他说我的手比热容大,是因为焐热不容易,升温慢。但是呢,居然凉得快...从比热容的角度(当然拿比热容来解释体温...是伪科学),他觉得这是个迷惑行为...

他还顺便给我普及了一下,热传递有三种方式,传导、对流和辐射...

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

祝大家新年快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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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楼 金泉说:
谢谢楼主,这个故事也很好,也很感人老夫老妻,就是这种感觉吧。
本帖来自微秘视障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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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楼 李文东说:
继续顶一顶这个帖子,不要让它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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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楼 雪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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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8 21:38:27 | 只看该作者
151楼 cyec说:
本帖最后由 cyec 于 2022-2-25 21:29 编辑

第十一个故事

南昌迷情:我的爱情在婚姻里迷了路
快要在婚姻里窒息的我在同学聚会上碰到了初恋,他依然对我念念不忘,我也有感觉。

已婚的中年男女还有资格说爱吗?那又真的是爱情吗?



1

郑昊每次回家时动静都很大,哐当一声把门摔上,脱鞋脱袜,整个人往沙发上一扔,扯着嗓子就叫女儿:「姗姗,我的宝贝,快过来让爸爸看看。」

姗姗巴不得这一句,一声欢呼,丢下笔就冲了出去,徒留我在后面气急败坏。

我用尽了洪荒之力才把她按在桌前写作业,被他这一声弄得前功尽弃。

爷俩腻在沙发上嘻嘻哈哈,我无语气噎,狠狠地把郑昊的两只鞋子踢到了一处,又弯腰捡起了他乱扔的袜子,说一百遍都不会改,永远都是东一只西一只。

郑昊的热情一般持续不了三分钟,姗姗要吃苹果,他趁机叫我:「老婆,老婆,女儿要吃苹果,再顺道帮我洗点提子。」

「你没长手吗?」

我不耐烦地怼他,最后还是去洗水果了。

苹果切成块,插着牙签,提子晶莹剔透,父女俩一边看电视,一边大快朵颐。

我冷眼旁观,小孩子倒罢了,吃吗吗香做妈的只有高兴的,郑昊却看上去一股蠢相。

三十五岁而已,肚子越来越大,发际线后移,脸上的肉让五官变得模糊起来,哪还有当年打辩论时的意气风发。

吃得差不多了,我叫姗姗回房间写作业,她哼哼唧唧地不肯,仗着郑昊在各种磨蹭,我的怒火蹭蹭往上冒,大喝一声:「郑姗姗!」

双眼差点喷出火来。

郑姗姗很机灵,见势不妙,立刻从沙发上溜了下来。

郑昊不闻不问,眼睛一直盯着电视屏幕,突然漫不经心地来了一句:「陆露,你咋越来越暴躁了?!孩子还小,得温柔点!」

边说边呸一声往垃圾桶里吐提子籽,擦着垃圾桶口落到了地板上,他没察觉一样,继续咔嚓咔嚓地啃起了苹果。

我强忍着把垃圾桶扣到他头上的冲动,压下火去辅导姗姗写作业了。

姗姗刚上一年级,学校是好学校,南师附小,在南昌是数一数二的。

可让她坐下来提笔写字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一共一页拼音,她磨蹭了一个多小时,一会儿喝水一会儿撒尿一会儿头晕一会儿肚子疼,还数度泪洒作业本。

我在心里默念着亲生的,亲生的,声音却越飙越高,一颗心气得突突直跳。

她眼泪汪汪地和我对峙着,眼神倔强:「不改!不改!就不改!你能拿我怎么样?!」

那天我下决心要整治她,眼神严厉,态度强硬,寸步不让。

终于,她眼神开始摇晃,一边啜泣一边默默拿起了铅笔。

我心下窃喜,凭借长期的战斗经验,我知道她马上要妥协了,一直在沙发上看篮球比赛的郑昊却突然暴起。

他一阵风似地冲了进来,抓起姗姗的作业本往空中一扔,把她抱了起来,红着两只眼睛对我吼道:「写写写,写个屁!才多大点孩子,你这么折磨她?!」

姗姗立刻抱着她爸的脖子,哇一声痛哭起来,撕心裂肺,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我一口老血差点没有喷出来,敢情他是亲爹,我是后妈?!

自打姗姗出生到现在,五六年了,他对孩子的吃喝拉撒向来不管不顾,有兴致时才逗弄两下,刚开始我也吵过闹过,最后认命了。丧偶式育儿就丧偶式育儿吧,他倒好,突然又诈尸了!

我难得强硬一次,说:「郑姗姗,你就是哭破了天,今天该做的作业也必须给我做完!」

「今天就不做了,你怎么地吧?!」

郑昊脸红脖子粗地和我杠了起来。

姗姗得到了鼓励,把她爸的脖子抱得更紧了,看我的眼里都是敌意和挑衅。

我气得浑身发抖:「你还让我怎么管孩子?!」



2

「你这是管孩子吗?你是拿孩子撒气!那么多人当妈,哪个像你这样不负责任?!」

郑昊扯着嗓子给我扣帽子。

「你负责任?你知道孩子在一年级几班吗?你有她班主任电话号码吗?你甚至连她掉了几颗牙都不知道,还好意思教我怎么教孩子!」

往日的不满伴着怒火一起往上蹿,我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我要是啥都要管还娶你干什么?」

「娶我干什么?娶我不仅能给你老郑家传宗接代养儿育女,还能赚钱贴补家用,我他妈的就是个自带工资的老妈子!」

「你还好意思说传宗接代?你生的是儿子吗?!」

郑昊慌不择言,我的心一下子凉了。

「你终于说出心里话了,原来你和你妈一样,一直嫌弃我没给你生个儿子!怪不得生姗姗时你妈看一眼就走了,连月子都不伺候,遇到你们这家人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翻旧账,又翻旧账,这点破事儿你打算说一辈子啊!」

「一点儿破事?哼,郑昊,我告诉你,这事儿一点都不小,月子之仇不共戴天!」

「胡搅蛮缠!陆露,那边有镜子,你去看看你的德行,跟骂街的泼妇有什么两样?!」

郑昊一箭穿心,我顿时被噎住了,是啊,我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下一秒又反应过来:「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嫁给你,我能受这些委屈过这种日子?!」

悲从中来,我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哭哭哭,就知道哭!左邻右舍可都竖着耳朵在听呢,你不显丢人我还要脸呢!」

郑昊不仅不为所动,反而更加暴躁了。

我不管,伤心委屈把我淹没了,哭得更大声了。

郑昊不耐烦了,摔门而出,砰一声巨响,整栋楼都跟着震了一下。

房间顿时变得无比空旷,隐隐回荡着我的哭泣声,凄凉且下不了台。

姗姗缩在沙发的一角,用毯子蒙着头瑟瑟发抖,像个无助的小动物,好不可怜。

我把她抱在怀里,无声的眼泪依旧像喷泉一样,止都止不住。

我现在流的泪都是当初嫁给他时脑子里进的水。

一夜几乎无眠,可第二天早上还得按时爬起来,得给姗姗做早饭,还得送她上学,女人就这点贱儿,永远都没法像男人那样甩手而去,不管不顾。

说到底,姗姗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是我的软肋,也是郑昊随意践踏我、轻慢我的武器。

送完孩子回来时,郑昊排排场场地坐在沙发上穿袜子,闻声抬头看了我一眼,若无其事地问我熨好的衬衣放哪儿了,仿佛昨晚的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早习惯了我反复的崩溃和自愈,连哄都懒得哄了。

我没理他,一摔门进了卧室。

再出门时他已经不见了,换下来的衣服裤子袜子扔了一沙发,我若不动它们会在沙发上摊一个星期。

我习惯性地弯腰,刚抓起衣服,突然改了主意,凭什么?我也是有工作的人!

我扔下脏衣服,涂了个口红,拎着包去上班了。

我在出版社上班,单位的工作琐碎且清闲,大学毕业这么多年,不过混了个办公室主任而已。

当初和我一起进单位的那几个都出息了,有的变成知名记者,有的出国了,还有的创业搞自媒体,赚得盆满钵满。

其实我们起跑线是一样的,可我早早就怀孕了,我本来不想那么早要孩子,刚毕业正是冲事业的好时候,但郑昊苦苦哀求我,说他可以养我,还托人把我调到了最清闲的岗位。

那时我们感情正浓,只有甜蜜,从没想到有一天会走到这一步。

空暇时我拿起手机,又刷到了高中的同学群,群里十分热闹,今晚要办毕业十五年同学聚会,大伙儿都很兴奋,有忆往昔的,有爆旧照的,还有发红包的。

有两个私下关系比较好的女同学私信我,问我去不去。

我并不想去,已经毕业十五年了,该出息的出息,该被生活碾压的碾压,哪有那么多旧情可叙?

不过是给一些人机会扬眉吐气、衣锦还乡罢了,我不打算给他们捧场,尤其里面还有我的初恋霍子骏。

当初是我要分手的,现在人家事业有成,去了还不把他得意死!

我刚要回复说孩子要上兴趣班走不开,突然又改了主意。

这个冰冷的家如同坟墓,快让我喘不上气了,我需要呼吸一点新鲜的空气。



3

我发短信给郑昊,说我晚上有事,让他去接姗姗,然后送她去上钢琴课。

他一直没回微信,一个下午很快过去了,接孩子的时间马上就到了,我忍不住打给他,他很不耐烦,说:「不行,我有应酬,别问了,说了你也不认识了!你也有事?一个月就给你开那几个钱,能有什么事?!」

说完就挂了,只剩下嘟嘟的忙音,一声接一声地刺激着我。

我气血上涌,立刻又拨给他,语气强硬:「今天你不接就让姗姗在学校里过夜,我反正去不了!」

不等他咆哮我也学样把电话挂了了,想一想,又关掉了电源。

堵着一口气,我硬着头皮去参加了同学聚会。

聚会在南昌二中附近的一个大酒店里,开车差不多大半小时的样子。

车开了一半,我一打方向盘,拐进了红谷滩的万达里,输人不能输阵,我美容美发置办新装,足足捯饬了两个多小时。

镜子里的女人变得陌生又熟悉,如果不看疲惫的眼神,勉强也算得上温婉可人,我努力笑了一下,又赶紧收住了,眼角的细纹隐隐可见。

我叹气,这么快,仿佛只是一夜之间,我就轰轰烈烈地老了。

好在大家都不同程度地老了,岁月像把杀猪刀,对男同学格外不留情,大概这个年纪的男人有了老婆孩子后都不约而同地松懈了,肉眼可见地发福油腻起来,除了霍子骏。

他身段匀称,自信从容,都说他发了,开了家公司,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这次同学聚会就是他张罗的,自然也是他买单。

他这样春风得意,我自然退避三舍,只和几个当年关系比较好的女同学聊,嫣红捣捣我,暧昧地笑,说:「喂喂,霍总一直看你呢!」

我白她一眼,脸颊微微有些发烫。

我和霍子骏是在高三那年互生情愫的,考上大学后分隔两地,没多久我就提分手了。

两个城市一南一北,他上的是没什么前途的三本,据说家里还有个弟弟,负担很重,我们刚刚萌生的那点好感哪经得住这些现实的考验?不如早分早了。

霍子骏不肯,挽回了很久,还专门跑到我们学校,在宿舍楼下等了我一夜,我心意已决,无动于衷。

自此我们再没有联系过了,我知道他恨毒了我。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微微叹气,明知道他在,为什么还会来?不是送上门让人打脸吗?

我坐不住了,借口上卫生间去酒店的露台上吹风,夏末的风已经有了凉意,卷起我的长发,缱绻多情,我却清醒起来,年少的惆怅过去就过去了,世上并没有后悔药。

我看了看表,晚上八点半了,不知道姗姗的作业写完了没有,郑昊能不能辅导得了她,妈妈不在身边姗姗会不会哭。

郑昊没耗过我,还是去接孩子了,这点我已经从老师那里确认过了。

他再怎么地,对孩子总是真心实意的。想到这里我心思回转,忍不住拨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正准备挂时郑昊怒火冲天的声音传了过来,问我在哪里,我说:「出来散散心,明早回去!」

聚会活动比较多,霍子骏索性在酒店给大家都定了房间,一醉方休的意思。

「你永远都不用回来了,在外面浪吧!」

郑昊不知怎么受了刺激,开始飙脏话,污秽不堪,滔滔不绝,充满了怨毒和诅咒,骂我不管孩子,骂我居然有胆子离家出走,骂我是个烂女人,一定是在外面有了野男人......

我惊呆了,半边脸和身子都是麻的。

我从来不知道他能不重复地说这么多脏话,只因为我让他单独照顾了孩子一晚,做了一次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天都在做的事,我就变成了应该碎尸万段、浸猪笼的贱人。

更可怕的是旁边还有姗姗的哭泣声,大概吓坏了,「妈妈」「妈妈」地乱叫着。

我心如针扎,立刻挂断了电话,耻辱且心寒。

霍子骏就是在这个时候找到了我的,他端着一个红酒杯,五官硬朗,方下巴,黑衬衣,身姿挺拔,在月光下散发着熟男的魅力。

他冲我点点头,笑着说:「原来你躲在这里啊!」



4

「好久不见。」

我机械而客气地和他打招呼,脑子里却回荡着郑昊的骂街声,别说爱了,他对我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

一出神,霍子骏说了什么就没听到,茫然地「啊」了一声。

霍子骏无奈,又重复了一遍:『过得好吗?』

「很好!」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努力在他面前撑着最后一口气。

「是吗?」

他看着我,眼睛里还有灼人的温度:「陆露,你还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

我读到了他眼中的留恋,垂下眼帘,内心一阵悲凉,你看,你弃如敝履的也曾是别人的求之不得。

霍子骏看我一径沉默,自嘲地笑笑,一仰脖喝完了杯中的酒,转身走了。

我目送他的背影,心中苦涩:如果当初选择了他......唉,算了,这世上哪有什么后悔药?!

仿佛感受到我的目光,霍子骏突然回头,我急忙移开目光,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一颗心突突乱跳。

他盯牢我,说:「陆露,你走的时候和我打个招呼。」

什么?我一愣。

他说:「别又像现在这样一声不吭地不见了,把我吓了一跳。」

这话好不暧昧,我忍不住心慌意乱。

虽然如此,我还是悄无声息地走了,郑昊的怒火和姗姗的哭泣像笼在头上的乌云,让我如坐针毡。

结婚生子后的女人仿佛被斩断了翅膀,又像风筝,不管怎么飞,绳子都攥在别人手心里。

郑昊并没有问我去哪儿了,一连几天都不肯和我说话,黑着一张脸,仿佛我做了十恶不赦的事。

只有姗姗被吓坏了一样,在我面前乖得像只小猫咪,收起了以前的爪牙,笨拙地各种讨好我,看得我好不心酸。

如果不是为了她,我何必在这个家里忍气吞声那么久?

我回去的第二天霍子骏就加了我的微信,我想了半天,还是通过了。

我需要这么一点温柔和力量,才能在这个冰窖一样的家里熬下去。

霍子骏有些生气,直接发了一连串喷火小人的表情给我,我有些不好意思,说:「那天家里有点急事。」

他发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嘲笑我显而易见的谎言。

是的,我是落荒而逃的,一个失魂落魄的女人,一个春风得意的男人,孤寂的夜,很容易发生故事的。

「陆露,你知道吗?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忘不了你!」

霍子骏突然表白。

「别开玩笑了,以你的条件什么女人没见过?我算什么,一个过时的老女人而已!」

我自嘲,心里也有些悲伤,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的他金光闪闪,我却是个平庸黯淡的中年妇女。

「那些庸脂俗粉哪能和你比?陆露,你身上有种很不一样的韵味,特别勾人。这些年我经常梦到你,昨晚也是……」

「别胡说!」

「千真万确,我可以证明给你看的,可我又怕你不好意思看。」

我忍不住脸红,现在的霍子骏是个调情高手,言辞暧昧孟浪。

我却很受用,忍不住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还真生出些妩媚的味道。

我知道他话里掺着水分,可没关系,至少他取悦了我,让我有了片刻的快活和沉醉。

生活那么苦,我需要那么一点甜,真真假假的都随他,何苦那么计较呢?

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下去。

又过了几天,郑昊突然把厚厚一沓钱扔给了我,说:「姗姗爷爷马上七十大寿,你去给他挑个贵重点的礼物。」

我没说话,收起钱,转身去老凤祥买了个金子做的寿桃,姗姗爷爷很高兴,拉着我们一家三口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

在外人面前我们还是幸福美满的一家三口。

过了几天,姗姗学校要开亲子运动会,我没吭声,郑昊却一反常态,早早换上了运动装,然后开车和我们一起去了学校。全程姗姗最高兴了,叽叽喳喳像只小鸟一样。

就这样,我们若无其事地开始重复之前的生活了。

那些激烈的争执像以前那样悄无声息过去了。

郑昊那边可能真的过去了,我却不行,夜深人静时他辱骂我的话会突然冒出来,生出淬毒的牙齿,细细密密地啃噬我的心。

白天我的状态还可以,我和霍子骏从没见过面,但他每天早上都会和我说早安,我发的任何朋友圈他一定是第一个点赞的,晚上睡不着时我们会聊一会儿,自从有了姗姗后郑昊一直睡在另一个房间,怕吵。

我自由自在地和霍子骏聊,直到眼皮都抬不起来了,他温柔地和我说晚安,语气甜蜜。

生活突然变得明亮起来,我开始打扮自己,坚持夜跑,整个人变得容光焕发起来,其实不奇怪,就连一朵花、一株植物,有了爱和呵护,也会格外娇艳茂盛。

没过多久,霍子骏就开始念叨着要和我见面,我说:「算了,大家都忙!」

他生气了,好几天都不搭理我,突然有一天发一个心碎的表情图给我,说:「你的心真狠。」

「其实你这样优秀,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心情和时间。」

我说的是真心话,我早不是他记忆中那个骄傲的闪闪发光的少女了,只是一个失意的正在凋谢的中年妇女。

「值不值我说了算!」

他一副霸道总裁的口吻。



5

我笑笑,把注意力放到了工作上,我想调岗重新去做编辑。

我才三十多岁,底子还算扎实,只要不怕吃苦,依然有机会做出一番事业。

单位里很多人都觉得我傻,办公室主任这个岗位不知道多少人眼巴眼望呢。我和编辑这一行脱节了这么久,从头再来谈何容易,只有我的老上司用赞许的目光看着我,她说:「陆露,你总算活明白了。」

刚毕业的时候她带我们几个新人,最看好的人是我。

我心中暖流涌动,有股隐隐的力量在体内萌生,立刻写了申请书,积极和老板争取这件事。大概每天忙得风风火火,我对郑昊的冷落和忽视不像以前那样在意了。

时间久了,郑昊也发现了不对劲,那天晚饭后我在门口换运动鞋,他目光不明地看着我,突然说:「下雨了还出去?」

「毛毛雨!」

我不想和他多说一个字。

我沿着赣江边的塑胶跑道一直跑,从赣江大桥跑到了生米大桥,最后停在了秋水广场。

那里正在进行喷泉灯光表演,美轮美奂,霍子骏刚好发了语音过来。

我告诉他这一天的点点滴滴,自己在事业上的改变,他听得津津有味,说我做得对,鼓励我不要浪费了才华。

我精神一振,嘴里谦虚:「哪里有什么才华啊?不过想找点事做而已。」

「不,陆露,你读书的时候就是才女,我现在还记得你翘着下巴朗诵作文的模样。」

「快别说了,羞死人了。」

我和他聊起了读书时的趣事,心情无比愉悦,不知不觉走到了小区门口,有个人从阴影处走了出来,竟是郑昊。

我一惊,赶紧关掉语音,假装用耳机在听音乐。

他已经迎上来了,我心怦怦乱跳,今天的聊天记录还没来得及删除。

他看看我额头上的汗珠,微微皱眉:「家家不收拾,孩子孩子不管,一天到晚就会瞎折腾!」

我的好心情立刻就没了,却懒得和他不生气,问:「姗姗呢?」

「已经睡了。这么晚了你一个女的.....」

「行了,我这就回去,你去忙你的!」

我打断他的话,假装不知道他是特意在这儿等我的。

奇怪,以前总是埋怨他冷落我,不关心这个家,现在却恨不得他离自己越远越好。

女人的心真的很窄,一次只能放下一个男人。

这几日郑昊挤挤挨挨地总想和我示好,我却避之不及,我明白他的意思,但对他丝毫提不起性趣,次数多了,他恼羞成怒,差点翻脸。

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男人走肾,女人走心,虽然上次的争吵不至于让我们离婚,但已经在我心里深深地扎了刺,也让我对他的身体产生了本能的排斥,何况还有霍子骏。

霍子骏实在比他有情趣多了,星期天的中午,外卖员突然送来了一杯热腾腾的珍珠奶茶,是我最喜欢的香芋口味。

我很惊讶,我并没有点外卖。

霍子骏的短信很快来了,说:「秋天的第一杯奶茶,别人有的你也必须也得有。」

我心里顿时灌蜜了一样,这个浪漫的梗我刚在朋友圈里刷到。

郑昊不明就里,看我喜滋滋的,泼冷水:「少喝点,这玩意儿致癌!」

简直就是扫兴大王!

我不理他,美美地吸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流到胃里,整个身体都暖洋洋的。

霍子骏在一个下雨天来找我,到了才打电话通知我。

我以为他在逗我玩,他不止一次在微信上出来看我,都被我用各种理由推掉了,我并不打算越轨,只不过太寂寞了。

那天下了点毛毛细雨,沾衣欲湿,他没有打伞,头发和衣服上泛着着亮晶晶的雨水,远远地对着我微微笑,英俊又迷人。

我的心一阵悸动,在他的注视下手脚僵硬,几乎不会走路了。

我请了半天假,和他一起喝咖啡看电影,黑暗的影院,大屏幕上上映着激烈的恩爱情仇,我们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他坐得那么近,几乎和我肩膀挨着肩膀,成熟男人的气息隐隐可闻,我突然变成了第一次和男生约会的小女生,心中小鹿乱跳。

黑暗中他的手越靠越近,若即若离地碰了我几次后突然攥住了我的手,那么紧,不容挣扎。

他牵着我的手直到整部电影结束,到最后手心里全是细汗。

走出影院的时候正值黄昏,雨停了,太阳半坠,我们一抬头看到了一弯美丽的彩虹,不由得齐声惊叹。

我送他去酒店,他不肯放我走,把我搂到怀里,一双黑漆漆的眼睛越来越近,近到我可以看到他的瞳孔,里面倒映着一个小小的我,鼻息扑在我的颈上,滚烫,眼看他要吻上了,我却瞬间清醒了。



6

我推开他,说:「不要!」

「为什么?」

他还没有从微醺的状态里抽离出来,眼神迷惑,孩子一样委屈。

「我们都是有家的人!」

我的语气平静且残忍。

他一滞,眼神清醒了一些,他说:「我和她没什么感情的,随时可以离婚......」

「别说了!」

我阻止他,「我无意破坏你的家庭,你也不要把我变成坏女人!」

「陆露,我……」

他急急地想说什么,我却没有给他机会,我说:「以后别再来了,我不会见你的。」

我夺门而出,一出去眼泪就下来了,命运真的很喜欢捉弄人,爱情那么近,我却没有资格拥有。

回到家时则是另外一番场景,姗姗在玩 iPad,郑昊双脚翘在茶几上看体育比赛,灯光橙黄,一大一小各得其乐。

一进门,姗姗就扑过来抱着了我的腰,仰头撒娇:「妈妈,我的作业在学校都做完了。」

「这么棒!」

我摸摸她柔软的头顶,心不在焉地找话:「吃饭了没有?」

「吃了,爸爸带我吃的麦当劳。」

郑昊把电视关了,讪讪地收回了脚,说:「偶尔吃一顿不打紧的。」

他知道我不许孩子吃快餐,有些心虚。

我没吭声,心情还在因为霍子骏而激荡,对他也生出了一丝愧疚,脸色柔和了些。

他很意外,难得问了一句:「你吃过了吗?」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两三年以来,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关心我。

可惜我现在已经无动于衷了,只是嗯了一声,带着姗姗去房间检查作业,外面很快又响起了体育比赛的解说声,然后换了一个频道,又一个,仿佛很烦躁的样子。

我没有精力去揣测他的心情,现在的我自动把他屏蔽到了我的世界之外,我的世界里只有姗姗和工作。

我加班的次数越来越多,三十多岁重新开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我身段够低,肯吃苦,别人不愿意收的稿子我收,别人觉得刺头的作家我去磨,我一宿一宿地看稿,了解市场,下各种功夫,很快有了成绩,最近选的那部书大卖,被大领导当众点名表扬了一次,说:「都得向陆露学习,有眼光,有拼劲。」

我自然更有干劲了。

霍子骏依旧在网上撩我,他说:「下次见面我一定要亲到你!」

又说:「午夜梦回我经常会想到咱们年轻的时候,那时候真傻,只敢牵牵你的手。」

我看着手机微笑,然后把聊天记录清空。

郑昊知道我私自调岗的事,我等着他雷霆大怒,他却只是皱皱眉,说:「你现在越来越有主意了。」

大概是我自内心往外散发的冷淡之气让他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也可能是我的忙碌让他产生了一丝危机感,他现在略略收起了对我的轻慢,带姗姗的时间越来越多了,有次还对我说:「没想到这么点个孩子带起来这么难!」

隐隐有些和解和讨好的意思。

我没有接茬,心想,你知道得是不是太晚了?

他还试图和我一起夜跑,把姗姗暂时送到她奶奶家待会儿。我并没有被讨好,反倒浑身不自在,暗暗希望他只是三分钟热度。

事实证明果然如此,他很快偃旗息鼓,滑回了瘫沙发看电视的老年状态。

我大大地呼出一口气,继续在运动完后和霍子骏聊天,我发现男人和女人真的很不同,我享受的是被理解和呵护的感觉,而他只想见面,想拥抱亲吻,想床上那点儿事。

那天他居然赤裸裸地说:「陆露,我对着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却想你想得发疼,那晚我不应该放你走的。」

我老脸涨红,立刻把他拉进了黑名单。没清净两天,他换了个电话号码加我,向我道歉,我再拉他回来,没几天又得循环一遍,我们乐此不疲,玩着暧昧的游戏。



7

我发现自己的状态越来越好,对生活和工作都有了把控力,不再轻易因为孩子的作业,老公的冷面还有同事的冷眼而烦躁崩溃。

这得感谢霍子骏,借着他给我的欣赏和一丝光,我把自己从泥潭里拔了出来。

那天下暴雨,雷电交加,下班回家的路上我的车和前面的车撞上了。

对方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花容失色,没一会儿一个高大的男孩子跑了过来,浑身精湿,眼中却只有她,他说:「没事的宝贝,你坐车里,我来处理。」

他塞给她一杯热热的咖啡,连哄带推把她送进了车里,转身和我商量赔偿的事。

我撑着一把遮阳伞,被风雨撕扯着,顾此失彼,头发湿得一缕一缕的,但是不要紧,我都这把年纪了,没有什么事是自己处理不好的。

我们给保险公司打了电话,然后各自在车里等。

他们你侬我侬,我形影相吊,不羡慕是假的,却也只是徒增感伤,爱情刚开始时都是妙不可言的。

保险公司的人来了,大家正在热烈地商讨理赔的事,郑昊突然赶了过来,这辆车在他名下,不知道谁给他打了电话。

我心中微微一暖,心想到底夫妻一场,关键时候还是能指靠上的。

我迎了上去,他却勃然大怒,指着我说:「你怎么开的车?脑子进水了吗?这车今年已经出过好几次险了,一天到晚正事没有,就会拖后腿,我开会开得好好的,大领导小领导都在,却要跑来给你擦屁股......」

我脸一僵,嘴角的笑瞬间凝固了。

他没完没了,继续骂骂咧咧,仿佛要借着这个由头要把他最近的憋屈和怨气都发泄出来。

小情侣和保险公司的人都被他镇住了,看看他又看看我,一脸尴尬,眼中盛满了对我的同情。

我忍了又忍,后槽牙差点咬碎,好不容易把外人都打发走了,我对拉着长脸的他说:「咱们离婚吧!」

「你说什么?」

郑昊像是被踩了尾巴,一下子跳了起来:「就因为我说了你两句?」

「当然不仅仅是这个,」我平静而坚决地说:「我实在忍不了了,也不想再忍了,我好好一个人为什么要过这种日子?!」

「什么日子?我是缺你吃了还是缺你穿了,还是在外面找小三了?你说,我缺你什么了?!」

郑昊一脸不可思议。

「我缺爱!」

他一愣,然后嗤地笑出声来:「拜托,照照镜子,都欧巴桑了还学人家小情侣谈情说爱,现实点吧,谁家过日子不是这样?」

「别人怎么过我管不了,反正这种的日子我一分钟立刻也过不下去了!我没有和你开玩笑的意思,我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搬出去,你也冷静下,改天咱们再谈孩子和财产分配的事。」

我转身就走,他惊住了,万没想到我来真的。

「就为这么点破事就离婚?陆露,你疯了吗?!」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男人了?」

他在后面大叫,声音被风雨声撕扯得七零八落。

我没理他,他又说:「你忍心让姗姗成为单亲家庭的孩子?」

「如果不是因为姗姗,我怎么可能忍你这么久?!郑昊,树叶不是一天黄的,人心不是一天凉的,我的失望攒得太多了,再和你这么过下去会病的!」

我忍无可忍,冲他大喊,雨水混着泪水流得我满脸都是。



8

我很快搬到了单位早年分给我的宿舍里,上个年代的旧房子了,一个房间带着小小的厨房和卫生间,自己住倒是绰绰有余。

我用了好几天才把它打扫出来,努力把它布置得温馨可人。

姗姗来了一次哭着闹着不肯走,我心如刀割,只能忍着泪哄她:「先在你奶奶家过几天,妈妈这个地方太小了,没有电视热水器,也没有 iPad......」

「我不要 iPad,不要电视,我只要妈妈!妈妈,姗姗以后会听你的话......」

她哭得稀里哗啦的,我的心也痛得皱成了一团,最后还是狠狠心把她送回去了。

我走以后她奶奶过来照料他们爷俩的日常,她常年逍遥惯了,手忙脚乱,别说给孩子辅导作业了,就连衣食住行都费了老劲了,见到我依然非常傲慢,一边拉过姗姗,一边翻白眼,说:「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娘!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在那里作!」

我念姗姗在她手里,忍气吞声,不说话。

她没完了,继续数落我:「你不看看你多大年纪了?早就人老花黄了,难道离开我儿子还能找到更好的?别做梦了!」

我捂住姗姗的耳朵,无奈地说:「孩子还在呢!」

我打发姗姗进去,回头对她说:「以后别在孩子跟前说这个。」

「你心疼孩子?心疼孩子就别兴风作浪!我儿子哪对不住你了?会挣钱不出轨不缺你吃喝,也没动过你一个手指头,你咋恁不知足啊!?」

她气咻咻的,一副意难平的样子。

我没法和她交流,只能苦笑。郑昊也找上门几次,被我简陋的房间镇住了,说:「我还以为你找了个多好的男人呢?就过这种这日子?!」

我说:「咱俩离婚和别人没有关系,你不会到现在还没搞清楚吧?」

他确实搞不清楚问题所在,找我谈判了好几次,反反复复都是那些车轱辘话:「我郑昊哪里对不住你了?你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

我实在忍无可忍,说:「那是你的好日子,不是我的!我对房子车子没什么要求,只想有个知冷知热能依靠的男人,而不是每天相互折磨和消耗。」

「我折磨你了?你折磨我才对!」

郑昊被刺激到了,脸涨得通红,「这把年纪的人了,你突然来这出,家不成家,日子不像个日子!」

「我心已决,多说无益。」

我态度非常坚决,拿出一张离婚协议给他看:「这是我的态度,财产可以不要,把姗姗给我,给你也行,不过得让她在我身边长到十八岁,她这么小,还是女孩子,不能没有妈妈。」

「那她就可以没有爸爸?!」

郑昊怒气未消,抓起离婚协议撕了个粉碎。

我无所谓地看着他,时间总会平息他的情绪,离婚不是件小事,可以缓缓再谈。

我很快适应了新的生活,仿佛挣脱了枷锁和束缚,身心轻松自在。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工作上,脱节了这么久,要学的东西太多了。

时光飞逝,我陆续又出了一些成绩,单位开始重视我这个老鸟,慢慢委以重任,甚至派我去上短期研修班,也有机会出席一些重大的同行大会,我眼界大开,像海绵一样,孜孜不倦地吸收着那些宝贵的知识和经验,只是委屈了姗姗。

郑昊依旧不肯放手,离婚的事不清不楚地胶在那里,我并不着急,霍子骏却等不得,他又找上门来。



9

我说到做到,坚决不肯见霍子骏,他气坏了,又很伤心,给我下最后通牒,说:「今晚我在香格里拉酒店的 8801 等你到七点半,你不来我就永远消失!陆露,你拉黑过我很多次,最后又拉回来了。我不同,我若拉黑你了,就永远不会再加你!」

他声音温柔凄凉:「好陆露,不要再折磨我了!」

老男人说起情话来不免肉麻,但依然动人。

我们僵持了一个下午,他说到做到,一直没再联系我,只是发了飞机票的照片给我,晚上九点半飞去深圳。

我知道他在逼我表态,而且说到做到,你不能期待一个老男人能像年轻人一样专情持久。

整整一下午我都坐立不安,虽然我并不是因为他离婚的,虽然我还没完全确定自己对他的心意,但一想到他将从我的生命里消失,我就觉得惋惜和恐慌。

快下班时办公室的同事看我脸色苍白,好心地劝我回去休息,说她可以帮我打卡。

我顺势拎着包出去了,顺着脚走到马路边,茫茫然叫了辆出租车,师傅问我去哪里,问了好几遍,我都没有出声,后视镜里的我脸色苍白,眼睛却异常明亮,闪烁着莫名的光彩。

我动了动嘴角,终于说出口了:「香格里拉大酒店。」

这家酒店东临赣江,与滕王阁隔江相望,装潢奢华典雅,走廊铺的地毯厚且绵软,走上去深一脚浅一脚的。

我感到自己的心一直在怦怦乱跳,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样。

我站在 8801 的门前,深呼吸,努力克制住颤抖的身体,伸手按门铃。

门铃刚响了一声霍子骏就把我拽了进去,正值黄昏,室内没有开灯,他穿着浴袍,眼睛在昏暗中熠熠生辉,下面是性感的喉结。

我忍不住口干舌燥,刚说了个「我」字就被他堵住了嘴。

他的唇柔软干燥,舌头灵活热烈,吻霸道且缠绵,像把熊熊烈火,迅速席卷而上,点燃了我。

大概太久没有和郑昊做过,我干涸的身体很快有了反应,他也一样,鼻息滚烫粗重,两只手也不肯闲着,钻到我的衣服裙子里,轻捻重捏,无处不在。

我在他怀里软成了一摊泥,又像化成了春水,理智变得稀薄,却依然在,我说:「不,不能这样,我们还没有离婚!」

「马上就离了!」

「你还要赶飞机。」

「那不重要」

他一只手捉住我抗议的双手,另一只手灵活地解开我的衣服,洁白成熟的身体一寸寸露在空气里,露在他灼灼的目光里,微微发颤。

他好像惊呆了,静了一刻,目光中有膜拜,还有种夙愿得偿的满足。

我有些不安,刚要拉起衣服,他不由分说地抱起我扔到了床上。

我们足足折腾到大半夜,原来男女之事可以这样销魂和美妙,霍子骏像个贪婪的孩子,总是要不够一样,又像驰骋疆场的将军,激情昂扬,到最后我瘫在床上,软手软脚,连眼皮都睁不开了。

他温柔地摸我的头发,轻轻唤我的名字,他说:「陆露,你知道这些年我为什么这么拼吗?就是为了这一刻!」

他语气中充满了志得意满和衣锦还乡的骄傲。

他去洗澡了,我似睡非睡,枕边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也许是命中注定,我朦朦胧胧地拿过来看了一眼,瞬间就清醒了。

我一骨碌坐了起来,寒气顺着脊椎骨直往上蹿。

那是一个群聊小组,有三四个人,胖子、大勇、阿涛都是我们高三的同班同学,信息是胖子发过来的,问:「老霍怎么还没有动静,到底搞定陆露了没有?」

「那还用说,肯定正爽着呢!」阿涛的信息,加了一个无比猥琐的表情。

「老霍悠着点,小心腰!」

「能悠着吗?为了搞定当年的女神一雪前耻,老霍最近下了多少功夫啊!」

「何必呢?以老霍的经济实力多少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子往上扑啊,偏要搞一个半老徐娘。」

「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老霍就是要享受把当年女神压在身下的乐趣。」

「老霍你倒是给句话啊,哥们都等你现场直播呢!」

......

龌龊露骨的信息一条接一条,我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整个身体也跟着抖,筛糠一样。

「陆露,要不你和我一起......」

霍子骏裹着毛巾从热气腾腾的卫生间出来,一看我的样子立刻呆住了。

我不由分说,上去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人渣!」

我恨,恨他也恨自己,中年人哪儿还有什么爱情?说到底不过一场苟且,我到底还是把自己赔进去了!

「陆露,陆露,你听我解释。」

霍子骏看了眼手机上的信息,明显慌了神。

「滚,别碰我,脏!」

我尖叫起来。

他被我的歇斯底里吓到了,举起双手后退,说:「好,我听你的,你别激动,我可以解释的,你听我解释......」

「你以为我有多蠢?被你骗了一次还有下一次?霍子骏,你这个渣男!」

我眼中都是热泪。

霍子骏反而冷静下来了,他点了一支烟,徐徐吐出一个烟圈,换了个语调:「何必这副模样呢?又不是十七八的纯情少女了,都是成年男女,你情我愿的,你又没有损失什么!」

「你说什么?」

「我说你刚才不也挺爽的吗?叫得那么大声,你老公是不是从来没有让你高潮啊?」

他语气恶毒,眼神高高在上,终于报了当年的一箭之仇。

我的心像被人剜了一块儿,眼睛里饱含的泪珠滚滚而下。

哭什么哭,太丢人了,我狠狠擦了一把眼泪,抬起下巴说:「是,的确没什么了不起,我就当找了一次免费的牛郎!」

我抓起外套和包包,直直往外面冲去,霍子骏像雕像一样坐在烟雾缭绕里,看不清表情。





10

天快亮了,整个城市正在从沉睡中苏醒,我靠着冰凉的车窗往外面看,街灯闪烁,光怪陆离,我终于还是把自己变成了坏女人。

手机突然刺耳地响了起来,我看也不看就按掉了,它孜孜不倦,地响了又响,我不耐烦极了,刚想把霍子骏拉入黑名单,却发现是郑昊。

这个点儿能有什么事?难道姗姗出什么事了?

我颈后一寒,汗毛都竖起来了。

电话通了,郑昊的声音十万火急,说:「怎么一直不接电话?姗姗姥姥出事了,现在在医院做手术,他们打电话一直找不到你,你快过来吧!」

「好好好,我马上到!」

仿佛一个焦雷劈到了头上,我几乎握不住电话。

「也不用着急,我和大舅子在手术室外面守着呢!」

他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有力量过,我的眼泪几乎要掉下来了。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我疲倦而又恐惧,浑身冰凉,肩膀一直在抖。

一双温暖有力的手突然搭在了上面,是郑昊。

他说:「我托人找主任亲自做的手术,不会有事的!即便有事也有我在,你别怕!」

我像不认识一样看着他,他有点不自在,轻轻咳嗽一声,说:「陆露,这些天我一直在反省,我以前真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看在孩子的份上,你再给我个机会,好吗?」

他眼神无比真诚,我却沉默不语。

他很体贴,说:「没关系,你可以再看看我的表现。」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霍子骏发的信息,特别长,很难想象他这样的人会有耐心打这么一篇。

他说:「对不起陆露,我起初的确动机不纯,这么多年我始终不甘心,不甘心被你像垃圾一样抛弃。我一直念念不忘,想扳回一局,可看你流着泪头也不回地离开,我一点报复的快感都没有,只有心碎。陆露,我刚刚才意识到,我爱你,从头到尾都爱你,虽然里面掺杂着恨。请你相信我,之前我们在一起时的快乐都是真的,我已经和我老婆提离婚了,我会重新追回你的!」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古怪凄凉的笑,伤心悲愤到极致的笑,这他妈的算怎么一回事?!

郑昊不明就里,被我的异常吓住了,小心翼翼地说:「别,陆露,别这样,我知道你受了刺激,咱们慢慢来。」

「医生出来了!」

我哥惊呼一声,生死前面什么都是小事,我们立刻冲到门口。

妈妈被推了出来,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口中插着管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我紧张地看着医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几乎不能呼吸,直到听到那句「幸好送得及时,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一颗心才算落地了,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

郑昊捏捏我的手,什么都没有说,这个时候什么都不用说,此时无声胜有声。

一群人哗哗啦啦地簇拥着我妈往病房走去,我落后两步,掏出手机,把霍子骏的手机号码和微信删了。

这次是永远删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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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8 21:43:11 | 只看该作者
152楼 cyec说:
中国神探:1988-2020特大案件研究笔记

一群中国神探,工作作风机智勇猛,也有不为人知的铁血柔情。 他们依靠缜密的逻辑分析,先进的科技手段,揭开一个个复杂、离奇的人性犯罪。

第一个故事

中国首席大法医陈世贤:32人丧生的千岛湖惨案,凶手藏在恐怖传说里


1994 年 4 月,千岛湖派出所民警丁宏,去到湖边,骑上摩托艇。他不知道,这次稀松平常的巡逻,将导致他参与到一起震惊世界的大案中。

更没想到,由于案件过于灵异,让原本前途一片光明的丁宏,下决心摘下警徽,进入杭州灵隐寺出家念佛,下半辈子只为那些枉死的冤魂超度。

清晨的千岛湖,碧波浩渺,雨雾朦胧。丁宏驾驶着摩托艇,行驶在湖面,百无聊赖看着周围一切。这个时间,自己本该在被窝睡得正香,不知道今天领导搭错哪根筋,非要安排提前到岗,尽快完成巡逻任务。

途径黄泥岭,丁宏略感轻松,巡逻完这片水域后,他便可以调头返航,回所里好好补个觉。正打着哈欠,忽看到前方雾中,闪出奇怪光亮。

丁宏心中疑惑,开足马力冲破雨雾。先是闻到一股刺鼻的焦臭味,紧接着,一艘完全被火焰吞噬的游船,缓缓从雾中浮现。冲天的火光伴着滚滚浓烟,让丁宏十分惧怕,刚想停下摩托艇准备上报,仔细看去,这竟是自己哥们,老严所工作的游船。游船高速向前行驶,丁宏硬着头皮,尝试靠近船体,但剧烈高温,将他拒之数十米外。他大喊老严名字,但见船里空无一人,匆忙看向船头编号,拿起对讲机喊到:

「报告!海瑞号在燃烧!」

  很快,消防人员驾驶摩托艇,渡船载着消防车,一同赶来,合力将海瑞号包围。数道水柱喷射而出,紧急压制火势。指挥中心不断强调着,船上有二十四名中国台湾旅客、两名导游、六名船员;大火扑灭后,一定要第一时间展开救援!

火势逐渐减弱,丁宏跟着几名港建人员,迅速跳上滚烫甲板。大火之后一片狼藉,但船上原本三十二个人,全部消失不见。

  「是不是发生火灾后,他们全都弃船逃生了?」一名港建人员说道。

  丁宏看着手边被烧焦,但又纹丝未动的救生衣和救生圈,心中疑惑

  「如果是跳湖逃生,穿上这些救生装备,不过几秒钟,但为什么这些东西,一件都不少?」

  丁宏背后升起一阵凉意

「船上空无一人,也没人跳湖逃生,老严在内的三十二个人,究竟去哪了?」

△  扑灭火的海瑞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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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扑灭火的海瑞号
奇怪的尸体

一瞬间,丁宏脑子里想起最近千岛湖流传的鬼事,不禁打了个冷颤。

「湖底有座千年古城,有水鬼专门在湖面寻人……」

  岸上有不少围观群众,对着游船指指点点,丁宏听到这话后,点了一根烟,强作镇定。

  老严从小到大,都是丁宏耳中别人家孩子。小时候,老严比自己学习好,长大后,老严赚的还比自己多,因为老严,自己没少被父母说道。虽然两人时常暗自较劲,但也是无话不谈的好哥们,丁宏现在走上警察的道,也跟老严小时候,常借给他侦探连环画有直接关系。

现在,丁宏每天在派出所里接到的案子,不是张二婶丢只鸡,就是老王家走丢狗。虽总想破大案,以此来证明自己,但实在不想,第一个参与的大案,竟要跟老严有关。

  寻找失踪的三十二人,成了警方现阶段工作首要重点,因为涉及中国台湾旅客,这起事件被层层重视。在丁宏强烈申请下,他也被安排参与搜救任务。丁宏以公安名义,组织附近有摩托艇的群众,对湖面进行拉网式排查搜救。可在搜寻之初,状况频发,几辆摩托艇突然损坏,又有驾驶员不断落水。到了深夜,老吴和小余又脱离队伍,消失不见,丁宏转过头寻找,发现两人正在湖中扑水,大呼救命。

  好在救援及时,两人被托至岸边,但已吓到瑟瑟发抖。丁宏再三询问情况,两人才磕磕绊绊的称,一只手拉住了自己脚脖子,一直被往水里拽。

  听到描述,所有人心悬了起来,古城水鬼的传说又愈演愈烈。这些人开摩托艇,靠着拉载游客赚钱,免不了和湖水打交道。但最近一年中,常见到湖面飘上来死尸,溺死者又多是他们的同行。

听到这种和自己切身相关的传闻,免不了更加惧怕。现场有好几个人当即表明,不在参与下面的搜救工作,也有人称,最近就把摩托艇卖掉。丁宏并不勉求众人帮忙,只是考虑,老严是不是也遇到同样的事,被水鬼拉下了水?

  此后,一连几天过去,不论是丁宏的摩托艇队伍,还是警方组织的海陆空三军,大规模排查,均一无所获,三十二个人在间蒸发,毫无踪迹可寻。

这天一早,丁宏跨上摩托艇,准备新一天的搜救,突然接到领导通知,三十二个人找到了……

丁宏作为第一个进入现场的警察,奉命赶赴淳安船厂只认。当他到达地点时,工人正围着海瑞号不住拆卸。

海瑞号一二层是客舱,第三层下面有一层底舱。此刻,底舱一片钢板被拆下,抽水机正抽排舱内积水。

随着舱内积水逐渐减少,腐烂血腥的味道愈发浓烈,尸体逐个漂浮在水面,情况惨目忍睹。警察、法医纷纷冲入仓内,小心翼翼将尸体抬出。

  丁宏心在胸口悬着,捂住口鼻,虽然眼前的气味与画面,已经可以基本判定事实,但他心里还是抱有一丝侥幸,胆战心惊的前走。所有尸体均被严重烧毁,表面脂肪已经油化。他赶紧去找老严的下落,在尸群中来回看了半天,没有一具能完全看清脸,但还是靠着几处特征,认出了老严。

丁宏一时间有些发昏,当看到,法医在触碰尸体,老严的肉就像干枯的树叶,一片片落下来时,已实在忍受不住,躲在一旁狂吐不止。

所有尸体被抬出来,法医上前,编号、拍照、固定位置,并将遗物登记,三十二具尸体全部找到,原「海瑞号」所有人员确定全部死亡!

  台胞在千岛湖离奇死亡的消息传开,震惊海内外。各国记者蜂拥而至,党中央、国务院亲自过问,责令公安部及浙江省人民政府,尽快查清事情真相,妥善处理善后事宜。

  当专案组架着丁宏,在船上指明现场时,他已经没有一丝力气。眼前的一切,仿佛在无休止的旋转,让他一时无法忍受。他甚至开始想念,平日帮邻居们找鸡找狗的无聊日子,因为和所谓大案相比,这些无聊,竟是如此可贵。

老严的死,到底是是意外、凶杀、还是水下古城的水鬼作祟?!丁宏心下笃定,无论如何,也要为老严查明真相。

△ 千岛湖水下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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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岛湖水下古城
  大法医

  按理说,当火灾发生后,堆满燃油的底舱,应该是最危险的地方。可三十二具尸体为什么集中出现在哪里?

  在悲痛之余,丁宏最近几天,一直苦恼于这个问题。

  他看着派出所不远处的游船客运码头,原来的工棚被改造成简易灵堂,遗体按从被发现的序列排号,依次摆放在此处。两辆大卡车,轮番从杭州运送来冰块,为尸体防腐降温。40 个木匠,用金丝楠木连夜加工了 32 口棺材。棺材被半悬挂着,馆内装满冰块,遗体放在棺材板上面,既能降温,也便于家属相认。

  从尸体发现那天起,遇难者家属陆续到达现场,每日都能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声。可最让丁宏难以接受的,还是老严的父亲,他拿着儿子的遗像站在尸首面前,既不哭泣也不说话,只是木然看着儿子。要是有法医想来解剖,便拉开架势张口就骂,任谁也不能动他儿子一下。

  晚上,丁宏带了些酒菜,去到老严父亲身边。三杯酒下肚,老严父亲再也难绷住,呼天抢地嚎啕大哭,直称就是自己害死了孩子。

原是几十年前,为建水库,县政府给严家规划了新住所,限时搬离。住在古城的老严父亲本以为,自己家与发电站相隔甚远,并不放在心上。可没想到,大水来的如此之快,临到头只能草草收拾后举家搬迁。但自己及古城各家人的祖坟,却还没来及迁移,便全泡到湖水之下。

  此后,怪事接二连三发生,当年的邻居们,要不因住房失火烧死,要不就是落入湖水溺死。事情发生的多了,大家都找老严父亲来问,是不是撞上了什么邪。

  老严求神问道,才明白,因为没来及迁移祖坟,现在惹上大祸。祖先们都住在水下古城里,虽想念子孙,但又被水所困;所以每当古城门打开的那天,便来阳间拉子孙入水,好让一家人在湖底团聚。

  此后,老严父亲和他的邻居们,除每天早晚都要给祖宗牌位供香外,逢初一十五,还要在湖边祭拜,以图家宅平安。本来相安无事了几十年,没想到最近,湖上事故开始频发,水鬼的事情,再次流传开来。

  老严父亲的话,让丁宏也打了个冷颤,他难以安慰这位情绪崩溃的父亲,只默默陪他喝到半夜,就近回到派出所睡去。梦里,丁宏见到老严在大火中逃命的场景,丁宏不停问起老严,究竟发生了什么,老严不答话,只是在底舱中奔跑,突然一只手从船底伸上来,抓住了老严的脚,丁宏想要营救,但不知怎么,自己也动弹不得。低头看去,一只同样被烧至焦黑的手,死死抓住自己,那只手背后的人,正是老严的父亲。

  丁宏从梦中惊醒,此刻天已经大亮,赶紧洗了把脸,去到简易灵堂。今天是遗体火化的日子,丝毫马虎不得。杭州灵隐寺主持继云法师,早早在此等候,为一会超度仪式稍作准备。丁宏还未走到灵堂,便模糊听到,一群人叽叽喳喳,像是在激烈争吵。

  法医和受害者家属分出了两个阵营,以老严父亲为首的受害者家属,被众警察阻隔在外,向里面愤怒大喊

  「那是我儿子!你不能动他,那是我儿子!!」

  见丁宏来了,老严父亲便赶紧扒住他,情绪异常激动

「丁宏,你快进去!他们要对我儿子动刀!」

  丁宏一头雾水,钻进两层警戒线,见灵堂内,一位身材高大,器宇不凡的老法医,正提着老严胳膊,缓缓向下划。在他身边,省公安厅领导一字排开,毕恭毕敬看着,不时还有级别较高的人,为他递刀擦汗,打打副手,神色紧张无比。

从案发到现在,此处几乎聚集起浙江省所有法医,昼夜忙个不停,丁宏虽不说全认识,久了也看出了脸熟。但这位老法医,丁宏也是第一次见到。

丁宏向所长问起:「张头儿,这人是谁?」

  张头儿使了使眼色,让他不要多嘴。

  「桡骨和尺骨下横行骨折」老法医手持解剖刀,继续划向肉内,露出骨头伤痕。

  「这是被害人生前,在半高处被人从背后推了下去,两手用力按压在地,所产生的骨折」

  老法医将解剖刀抵还,从头到脚仔细检查着身体,嘴里不停嘟囔着奇怪,向身边某领导问道

「32 个人的碳氧血红蛋白检验做了吗?」

前几天还趾高气扬的领导,看着这位老法医,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面对他的问话,止不住紧张。

「您来之前都做了,只有三名受害人,死于一氧化碳中毒,其余全是烧伤致死。」

「烧伤鉴定呢?」

  「一到四级不等」

  「这就没了?」老法医冷冷地看着这位领导,语气似有些责备。领导不知如何回答,汗珠从他侧脸颊下滚落,就连丁宏看着,都莫名替他紧张起来。

老法医将橡皮手套脱下,递给正紧张的领导,自顾说着:「我观察在场男性死者,都是头部烧伤最为严重,胸部以下、和下肢烧伤程度较轻,甚至没有烧伤,其中几具男尸,颅骨已被烧至碳化,头骨完全破裂,这难道不奇怪吗?」

领导只是低着头,并不答话。

丁宏若有所思,想起童年时看的侦探连环画,突然开口说道:「火是从下而上升起,所以被灼伤的尸体,下肢烧伤较为严重,头部少有烧伤。可这几具尸体,火都是从上向下烧,这并不符合常见的火势规律!」

所有人视线集中在丁宏身上,说完后,丁宏想起当年借给他连环画的人,现在已成了一具焦尸,心中悲伤不已。老法医欣慰点头,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丁宏还在暗自神伤,突然被这么问起,一时还没回过神。

「他叫丁宏,本地人,人熟路也熟,如果陈主任破案期间,需要个助手,我看他最适合不过!」张头儿看出老法医意思,赶紧将话头接起。

老法医很是满意,示意丁宏跟自己过来。

△海瑞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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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号
海瑞号疑云

在所长一阵眉飞色舞的介绍后,丁宏才知道,原来这老法医叫陈世贤,是公安部指派过来的中国首席大法医,也是本案专案组组长。他曾在浙江省公安厅任过职,现在省厅里很多大领导,大多都是当年他的助手、组员。

「怪不得这么多领导对他毕恭毕敬,他说话时,旁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个。」丁宏看着陈世贤背影,暗自思忖。

此时,众人已来到海瑞号游船下,陈世贤看到游船底舱,有个一个见方的方洞。

省公安厅厅长介绍道:「当初为把尸体运出来,就在这开了个口子」

陈世贤一马当先,俯身钻进洞,留下众多领导面面相觑,虽脸上挂着不好意思,但也只好跟着一个个进去。

纵使从小生活在水边,底舱内的湿气,也让丁宏十分难忍,且残留下的焦糊味十分呛人,引得众人在里面不断咳嗽。

丁宏粗略看去,底舱上方被烧的通体黝黑,钢板顶已经弯曲变形,油漆全部脱落。虽然尸体已全部被抬走,但法医在尸体原有地方画下了记号,看起来一目了然。不过,地板上的红色油漆没有被烧坏,这个现象,跟刚才分析的尸体下身烧伤较轻,有同样疑点。

陈世贤再往里走,发现了大略三到四米的油箱,厅长赶紧解释道:

「为了保障安全,油箱里本来还有一箱油,我们全给抽掉了。」

陈世贤也不搭话,抬头看去,油箱右侧,有一处向上通道,通道上面有个方形出口,看这样式搭配,这里本该有个梯子。

「还记得刚才个手臂骨折的尸体吗?如果他被人从上面推下来,这个高度所造成的伤势,应该刚好符合。」陈世贤一边用手大致比量着高度,一边说着。

丁宏看着周围,地板已经被烧掉,钢管也微微变形,看着钢管变形的状态,心中预测此处的火温,至少达到 800 度往上。

陈世贤好似看出了丁宏的思考,嘴角微翘问道:

「小丁,你有什么看法吗?」

丁宏赶忙回道:「通过钢管的弯曲程度,和地板的被灼烧痕迹,恐怕此处就是起火点。」

陈世贤暗暗点头,证明丁宏的话也是他心中所想,张头儿赶紧上来补充

「陈主任,这个地方有两具尸体,烧伤也是最严重的!」

  下午,专家组聚在一起,丁宏在陈世贤特批下,也获准参加会议。从案发之初,丁宏就把自己所有疑点,记在一个小本子上。众人七嘴八舌聊完后,陈世贤称道

「我有几个疑点,第一,是船上配有的消防设备,如消防栓都没有用上,而且救生衣和救生圈只少了一个。第二,船底舱有个向上通道,我刚才调查过于海瑞号相类似的游船,每艘船底舱口处,都配有一个铁梯子,这东西很沉,估摸得有 70 多斤重,不会因为大火而消失。第三,也是最关键的疑点,为什么船上所有三十二个人,都集中在底舱?」

丁宏笔记上的疑点与陈世贤不谋而合,在陈世贤说完后,紧接着丁宏又补充道:

「死者中,有我一个好友,是海瑞号的船员,他水性非常好,能游好几千米,在大火发生后,三十二个人居然没有人选择逃生,这非常奇怪。」

张头儿轻声咳嗽,暗示丁宏不要随意打断大领导的话。

丁宏丝毫没有领会,脑海里想到了老严,从小在自己身边,有说有笑鲜活的人,现在变成瞪大圆目,不肯闭眼的焦尸;不禁眼眶湿润,轻柔了一下眼。此刻,丁宏心中依旧惦记着水下古城的传说,但警察都是无神论者,自己这层担忧,一旦说出来不免糟人耻笑,先前想去后,还是决定暂时憋在心里。

散会后,天色已晚,丁宏已经好几天没回过家,身上早就发臭。张头儿特批丁宏,赶紧回家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免得给自己派出所丢人。

派出所离丁宏家较远,平日都是坐船上下班,现在这时间,船是肯定没了,巡逻的摩托艇肯定不准私用,只能靠码头附近的黑摩艇回家。老吴专职无证驾驶摩托艇多年,见丁宏过来,立马满脸堆笑迎上前去,也不讨价,直接按最低价送丁宏回家。

一路上,虽老吴嘴上叨叨个不停,不断讲着现在传闻的水鬼,丁宏却疲劳至极,丝毫没有聊天的欲望。临近岸边,丁宏刚想掏钱,不料水下伸出一只手来,死死抓住丁宏脚踝。

丁宏一惊,浑身寒毛立马竖了起来,使出全力挣脱,但这手力量实在过大,根本甩脱不掉。

「有水鬼!」

丁宏大声喊出,也许就是这一嗓子卸了力,整个人被拽进水下。水下阴暗无比,只觉无论如何都挣脱不掉这只手的束缚。他已然憋不住气,呛了第一口水,只觉得眼前一黑,缓缓闭上眼。

△千岛湖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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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岛湖水下
水鬼

丁宏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他躺在自床上,周边围满了人。丁宏父母万幸儿子没事,开摩托艇的老吴也长出一口气。

原是昨晚丁宏晕倒后,及时被老吴救上岸,这才保住性命。丁宏直称,自己遇到了水鬼,他有一股很大力量,将自己从摩托艇拽到水里。事到如今,连同丁宏自己都相信,千岛湖的水鬼传说是真的!

丁宏赶紧回到派出所,见陈世贤正研究尸检报告,慌忙称道

「陈主任,千岛湖下面有水鬼,专门袭击湖面上的人!海瑞号三十二人死亡,会不会和水鬼有关!」

陈世贤有些不可思议,看着丁宏,像是在瞧着一个精神病人。

「我可不信这世上有什么鬼神之说,如果你看到什么奇怪的事,那一定有人在故意搞鬼」

「可昨天我晚上,我确实亲身经历了!在水面,有水鬼抓住了我的脚脖子!」丁宏情绪激动。

「你亲眼看见了水鬼了,还是只是被手拿住了脚踝?」

在陈世贤不容置疑的语气下,丁宏情绪也平缓了很多,昨天水里伸手不见五指,自己除了感觉到有被手抓住脚踝,其余什么也没见到。

陈世贤见丁宏安静下来,递给了他一杯热水。

「我解剖过上万具人体,到头来结论只有一个,就算我能看懂五脏六腑,也没办法看透人心,人心叵测的恐怖,可远远胜于一切鬼怪。」

丁宏正琢磨着陈世贤的话,几张照片便被推到他面前。

丁宏拿起照片,均是法医拍下从尸体上取下的证物,有金银首饰,也有相机手表。

陈世贤淡然道:「这些都是从死者胸罩、内裤、袜子里拿出的东西,这些大多是些贵重物品,其中还有被烧到只有残角的照片,你说说,为什么他们会把这些东西,放到这么隐秘的地方?」

丁宏一时难以作答,只是想到小时候,老严给自己看连环画的时候,也是习惯先把书藏到袖子里,再偷偷塞给自己。想起物是人非,丁宏一时间无比难过。

「当年老严就是怕他爸发现连环画,我猜他们藏这些贵重物品,也是怕人发现吧?」

陈世贤点头「你说,他们怕谁发现?」

丁宏略加思索,一个想法猛然跳出

「劫匪?!这三十二个人遇到了劫匪!」

陈世贤点头,继续拿出照片,每张照片中,尸体姿势各不相同;有人仰卧,有人侧卧,有人俯撑,有人坐着,还有人下跪。其中女人集中在底舱后面,男人靠近入口。

「他们在干什么?」丁宏疑惑

「防御,他们在预防第二次袭击……」陈世贤说话微颤,像是联想到了一些可怕的事情,简短停顿后,又继续说道

「他们把外套都脱了,说明空间狭小,温度很高。有对夫妇相互搂抱,一位手指头以扣入木板里,可见当时痛苦,但是面对如此巨大的死亡恐吓,为什么没有人站起来反抗呢?……」

丁宏想起最近的水鬼传说,突然豁然开朗

「如果,这游船的上的人,和千岛湖传说的水鬼一样,是有人在故意捣鬼,导致大家是被骗了呢?!」

「你是说,劫匪故意将三十二个人,骗到游船底舱?」陈世贤问道。

丁宏点头,陈世贤脑海里构建出画面,线索接连亮起,一步步逼近真相。

△中国首席大法医——陈世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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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首席大法医——陈世贤
真相

结合各方面情况了解,综合分析,第一,我认为这是起抢劫杀人事件。游客没有在甲板,反而去了底舱,说明他们遇到了威胁。劫匪谎称只要财,不要命,稳住旅客反扑逃生的念头,并把他们集中在底舱。

其次,劫匪能威胁三十二个人进入底舱,说明他们手中,持有危险武器。三十二个人进入底舱,空间窄小,人员拥挤,温度很高,舱里人都脱去了外衣。此刻,游客将身上贵重物品,藏在身上隐秘部位。而当他们明白,劫匪不仅要他们的钱财,还要索命时,一切都晚了。劫匪居高临下,控制整个局面。危机时刻,三十二个人开始布局防御,男性站在前面,女性站在后面,所以站在前面的男人,烧的严重,死的也快,站在后面女性,烧的轻,死的也慢。根据血检里发现一氧化碳含量,预估是在大火燃起后半小时内,舱内人陆续死亡。

最后,海瑞号使用的是柴油,不是汽油。但刚才我接到同事发来的分析报告,底舱残留物中,含有大量汽油成分,我认为,这是劫匪早有准备,从外带上船来。

陈世贤在专案组会议中高谈阔论,将所有分析合盘拖出,并补充称

「还有,劫匪人数不会太多,应该只有两三个」

「为什么?」张头儿身体前倾,疑惑问起

「如果人数多,劫匪应该会选择搜身,但我们发现,游客藏在内衣、袖口里有很多贵重小物件,说明劫匪并没有能力搜身。这点说明,他们并不具备人数力量。」

丁宏被陈世贤的分析完全折服,内心之激动,不下于小时候第一次看侦探连环画。

「还有,再补充一点,劫匪应该是本地人,结合被害人死亡时间,以及海瑞号游船发船时间,施行抢劫的地点,应该是千岛湖最宽的水域。此处,来往船只很难发现并救援。由此推测,犯罪分子在施行抢劫前,制定了严密计划,对千岛湖地理位置非常熟悉,这不是外地流窜犯能做到的!」

丁宏今天算是开了眼,原来一名法医,同时也强大的侦探。通过现场、尸体、物证、文证检验,研究死亡原因,分析作案过程与手段,不仅能确定案件性质,同时也能锁定侦查范围。

但陈世贤分析后,仍对一个问题抱有疑惑

「海瑞号是千岛湖两艘游船之一,速度很快,劫匪是怎么上船的呢?」

丁宏想起以前,自己在湖面巡逻时,有时候会看到老严在船上,两人还能彼此打个招呼;便在会上脱口而出到

「摩托艇,在本地很多人有摩托艇……」

凶手

寻找千岛湖的水上摩托艇,没有人能比常年在湖面巡逻的丁宏,更有发言权。

很快,丁宏通过走访得知,有个老乡,前阵子借出一把猎枪,还回来时,新枪栓被换成旧枪栓。丁宏瞪大眼睛,赶忙追问

「谁借的枪!」

「拉黑摩托艇的老吴……」

当天下午,大批警察闯入吴黎宏的家,老吴刚在局子还没蹲半天,侦查人员搜寻的证据,如雪花般飞来。案发前,吴黎宏曾购买过大批炸药和猎枪子弹,还有一桶汽油。目击者称,案发时,发现他骑着摩托艇,载着两个人进湖,并在案发后,老吴眉毛有烧焦的痕迹……

警方很快传唤了,案发当地和吴黎宏一起进湖的两人,余爱军、胡志翰。

面对铁证,4 月 17 日凌晨,在案发 17 天后,三人先后交代了案发过程与动机,丁宏在一旁听着,不禁倒吸口凉气。

1994 年 3 月 31 日,手头发紧的三人,决定共谋抢劫中国台湾旅客,所搭乘的「海瑞号」游船。

他们将汽油桶,枪支拿到摩托艇上,子弹和炸药绑在小腿和腹部,用外衣盖住。用丝袜剪出几个洞,套在头上蒙住面,然后开到大猴岛附近等待。

等待海瑞号过来,老吴将摩托艇速度和海瑞号相同,不断向其靠近,余爱军和胡志翰翻阅海瑞号栏杆上船,老吴将摩托艇绳子挤在栏杆上,也跟着跳上船。

「只要把钱交出来,乖乖配合,我保你们性命!」

老吴拿着猎枪,指向船上三十二个人,为了震慑,还向天空开了一枪。游客不敢反抗,将包全部放在地上。

余爱军、胡志翰将底舱门打开,命令所有人进入。三十二个人低头进入,老严是走的最慢的那个,被老吴狠狠推了下去。所有人被困后,那把铁梯子,也被老吴抽走。

底舱湿气很重,又炎热难耐,大家身处其中,很不好受。劫匪们在船上,把所有旅客的包搜了一遍,集中在一个包里。但他们拿完钱财,下一步计划,便是杀人灭口。

他们三人知道,游船底舱里有油箱,最省时省力的办法,便是把油箱炸掉,让船沉入湖底。老吴先扔出一捆炸药到底舱,但没有响。

底舱的人,看到这哑火的炸药,瞬间明白了三人意图,

「不好了,他们想致我们死地!」

男人们集中在底舱口,准备反击,没想到,第二捆炸药又来了。

「轰隆……」

紧接着,胡志翰将身上炸药取下,扔出了第三捆……

再次巨响下,底舱内燃起了熊熊烈火,悲惨叫声响彻天际。见船并没有按照预定计划炸沉,于是老吴从摩托艇上,搬来一桶汽油,一股脑倒了下去……

海瑞号猛烈燃烧,三人依次上艇,当晚便把所枪财物瓜分。

  这些画面,在丁宏脑海中过了一遍,不禁汗毛竖立。他无法相信,身处大火中的人,是何其痛苦…

△千岛湖惨案遇难者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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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岛湖惨案遇难者照片
  最终,三人在所谓悔恨中,被判处死刑。此后,再也没有人见过,水下伸出手拉人脚脖子,导致莫名有人溺死的事。

所谓千岛湖水鬼的传说,在三人落网后,也不复存在。

  丁宏想起,每次遇到水鬼,总会有老吴存在,或许这个鬼故事,也是三人抢劫杀人后,编出一套鬼话,以便为自己洗脱嫌疑。

  虽然他不知道,那次老吴他们,将自己拖下水后,为什么还救上了案。但是从案子结束后,丁宏每次做梦,都会看到老严和三十二个人在火中惨叫的画面。这让他愈发难以承受,总觉得心中有什么孽障未消。精神不断萎靡下,便辞了警察工作,到杭州灵隐寺出家当了和尚,每天青灯木鱼,清心寡欲,再不想理这世俗凡尘。不过念经之余,心中所想的,总是陈世贤跟他说过的那句话:

  「就算我能看懂五脏六腑,也没办法看透人心,人心叵测的恐怖,可远远胜于一切鬼怪。」
注:以上故事,除陈世贤外,人物名称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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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8 21:57:21 | 只看该作者
153楼 cyec说:
第二个故事


中国神探乌国庆:他揭穿高智商犯罪的伪造现场

「婚姻中,总会有 100 次想杀死对方的冲动。」

陈平看着窗外的城市夜景,想到这句话,不禁打了个冷颤;因为这晚,他将冲动变为了现实。

卧室里,耗尽体力的陈平将藏弯刀收起,鲜血已渗满整个床单,妻子汪玲被捆绑在床,胸口扎成了马蜂窝形状。

虽然刚刚杀了妻子,但陈平心里却没有丝毫恐惧;他是这座城市的检察长,是熟悉一切犯罪技巧,且权势通天的人物;他自信拥有的手段和地位,绝对可以逃脱法律制裁。

「只要找不出证据,谁又能拿我怎么样?」

他戴上手套,在妻子阴部塞入陌生男人阴毛,在床边制造搏斗痕迹,坐实强奸案的性质。然后将屋内的抽屉翻乱,留下沾有妻子血液的手印,最后穿上陌生人的鞋,在屋内留下入室抢劫的足迹。

陈平用二十多年对抗犯罪的经验,布置了一个标准的入室抢劫强奸杀人案现场。等一切准备就绪,天已大亮,时针指到 7 点,他像往常一样走出家门,驾车去往渭河大桥,将藏刀、手套、衣物、皮鞋等证物,丢至深不见底的渭河水中。杀人凶器没了,即便落网,缺乏最关键的物证,也不可能定罪。

秋风吹过,陈平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二十年来这段不幸婚姻里,种种瞬间同时涌入脑海。那个刚从农村里出来,对汪玲摇尾乞怜的自己;那个为了能攀附关系,给汪家当赘婿的自己;那个被汪玲指责谩骂,忍气吞声的自己;那个秘密被掌握,被汪玲玩弄戏谑的自己。

看着水面波纹重新归于平静,陈平长处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自己也该换个活法」

1、毫无头绪的案子

马珂在读政法大学时,是大家眼中长发飘逸的摇滚青年,每次在外撸串,他都要脚踩马札,嘬着猴王,扯着嗓子的向兄弟们喊:「摇滚是一种态度!是永不服输的精神!」

直到大学毕业,马珂带着他永不服输的精神,入职咸阳市秦都公安局,第一天,就被领导推成寸头。虽然少了摇滚的精神图腾,但马珂依然坚持,要在生活和工作中,把摇滚精神贯彻到底!

直到 2003 年 9 月 29 日,咸阳市秦都公安局接到报案,这起案件,差点让马珂和他的摇滚精神,一起玩完。

接到报案是下午一点,马珂刚参加工作不久,还不适应没有午睡的生活。他睡眼惺忪,一路打着哈欠,跟着警车来到福园小区,刚打开房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马珂鼻子打小比别人灵敏,闻到这股异味后瞬间清醒,他顺着味道进入到卧室;一位中年女人下身赤裸,上身穿着粉红色睡衣,倒在血泊中。作为一枚标准的菜鸟警察,马珂还没见过死人,强忍着胃里泛酸。

死者双手双脚被尼龙绳牢牢绑住,嘴也被堵,胸口渗出大片血迹。整个房间一片混乱,衣柜床头柜均被打开,东西散落一地,床上有明显的搏斗痕迹。

这个犯罪现场一眼就能判定是入室抢劫强奸杀人。

报案人是死者丈夫陈平,马珂看这人眼熟,轻声询问下,才敢确定,眼前的陈平,就是常在电视里出现的,秦都区检察院检察长。

检察长的老婆在家被人奸杀了?!马珂心中一凛,赶紧一五一十向局里重新

汇报。没多久,窗外响起长串警笛声,此起彼伏,七八辆警车闪烁着警灯,风驰电掣开进福园小区,迅速包围住整栋楼,气势惊人。公安副局长老王亲自带队,率领一大票刑警,浩浩荡荡进入现场,火速展开工作。

老王紧握住陈平的手,嘘寒问暖,深表悲痛。

有了各路专家接手,马珂便在一旁安心划水,还有些窃喜。案子闹这么大,肯定市里关心、领导重视,破案不会太难。要是能跟着混一点功绩,以后升迁肯定没问题。要是再趁机结交一下陈平检察长,未来仕途一定畅通无阻!马珂心里再次燃起了熊熊热火。

陈平伤心欲绝的样子,让马珂看到了机会,他刚准备凑过去安慰两句,攀谈关系。却在不经意间,看见衣柜里,若隐若现藏有一大捆现金。

马珂虽然是个菜鸟警察,可也知道,入室抢劫强奸,动机大多是图钱,但凡能扛走的值钱物件,凶手绝没有手下留情的道理。马珂小心走到衣柜边,翻开来看,总共十捆人民币,差不多有 10 万块钱。马珂疑惑,真要是入室抢劫杀人,为啥犯人只杀人、翻东西,而不拿钱?

一瞥之间,他又看到柜子深处藏着的盒子,费力打开后,着实被里面玩意吓一跳。

一把 64 式手枪、一把 77 手枪,子弹若干。

马珂只觉得后背一凉,陈平已然站在他身后,面色阴晴不定,死死盯着他

「小伙子,你叫什么?」

刚才还表情悲痛的陈平,此刻换出一张阴沉的脸,让马珂心里有些惧怕。

「马珂」

陈平点头,将视线对准盒子里的枪:「我是检察长,职位有配枪需求」

马珂丝毫不敢怠慢,当即将盒子盖上放回原处。

陈平拍了拍他的肩,以示肯定:「你现在直属领导是谁?」

马珂不明所以,张口说出队长的名字。

陈平一怔「小李?干了十几年警员,他升队长前,还是我向老王举荐的。」

马珂只是尴尬笑,还没想好怎么答话,陈平便抢先称道

「马珂,好好干,以后肯定比小李强」

换做以前,马珂听到这话,非得唤齐狐朋狗友,好好庆贺一番不可。陈平身在咸阳政治中心,又马上提拔至市检察院副检察长、反贪局局长,正儿八经市领导班子一员,得他赏识,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可今天,马珂实在高兴不起来,因为他清晰的嗅到,陈平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线索证物采集完毕,警员们打道回府。

刑警队长慷慨陈词,进行着自己的分析:「这是个标准的强奸杀人现场,虽然没有留下指纹,但汪玲阴部,发现了几根男人的阴毛,床边有两行陌生的脚印。几乎可以肯定,是凶手入室后,持刀制伏住汪玲,在捆绑后强奸杀人,最后离开卧室逃走。」

法医当即反驳:「汪玲的体内并没有精液,阴部也看不出性交的痕迹,凶手并没有完成强奸。」

众人七嘴八舌陷入争论,入室强奸杀人,不强奸就解释不通,于是大家又把分析,对准了报复杀人。

可到底是谁,最有可能在不破坏门窗,不留指纹的前提下,闯入陈平家,将汪玲杀死?

众人想到这层,纷纷沉默不语,大家心里都有个猜测,可谁都不敢说,将目光对准局长老王。

「凶手会不会就是……家里的人?」

躲在角落的马珂,脱口而出。

众人齐刷刷看向马珂,马珂压根读不懂此刻的氛围,也不知道这句话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老王咳嗽着打破了沉默:

「目前作案工具、目击证人没有找到,现场痕迹少之又少,案子无法定性,咱们有些年轻的同志,尽量不要胡乱猜测,以免干扰侦破方向」。

会后一周,马珂被叫去开了小会;从刑警队调入档案室,美其名曰,让新人加强理论知识历练。

又过几天,在档案室百无聊赖马珂,再次见到陈平。此处四下无人,陈平也毫不掩饰,露出狂妄的一面。

「得罪了我,你以后别想好过」

看着陈平离去的背影,马珂难掩愤怒,自己分明发现了疑点,只因为地位差别,就得乖乖服输?但同样,马珂心里也非常惧怕,毕竟得罪的不是普通人,而是整个咸阳市执法机关的权利顶峰。菜鸟警员和市检察长相比,简直就是蚂蚁和大象的区别,别人抖抖灰,就足够把自己压死。

此后,马珂在局里被孤立,心中惧怕的他,也逐渐消沉,喝酒撸串的时候兄弟们嘲笑说

「得罪这么大领导,这辈子估计只能窝在档案室,当个小警员了」

马珂心中极度郁闷,满是不服。他猛灌一口冰峰,拍案而起:

「去他娘的!摇滚就是永不服输的精神!老子怂他干嘛!」

△原 秦都区检察院检察长陈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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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 秦都区检察院检察长陈平
2、心中的矿井

11 月,一家大型会场里,陈平为亡妻举办了声势浩大的追悼会;整个咸阳市政、法、商各路高层,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齐聚一堂,光花圈就送了上千个,摆满整个大厅。虽然是汪玲葬礼,却成了陈平彰显政治地位的秀场。期间,陈平在台上慷慨激昂演讲,虽口口称称说着自己痛失爱妻,但语气刚烈,毫无悲伤。甚至略有狂妄的表示,妻子死后,一定会比过去活的更好!

台下掌声雷动,鼓励着陈平积极面对生活的态度,却没有人知道,在陈平内心,杀死妻子后,他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追悼会散场,陈平与众高官一一道别,想起自己现在的成就,陈平一时间百感交集。

小时候,陈平一家八口挤在破烂不堪的窑洞,受尽贫穷折磨。为赚钱补贴家用,陈平一边上学,一边在家人强迫下,去煤矿里打工。

在暗无天日、充满裂纹的矿井中,每天都有人因为塌陷,再也回不到地面。死神一次次擦肩而过,让陈平深感恐惧,不知道下次被掩埋的,会不会就是自己。陈平不想就这么毫无价值的死去,为了有尊严的活着,必须要从这黑暗中爬出来,不停往上爬,爬到最高的地方!此后,他思考着,如何才能去到升迁快车道上,直到遇到汪玲,一个高官的女儿,陈平找到了答案。

陈平对汪玲摇尾乞怜,只为追求这个自己并不爱的女人。他心甘情愿给汪家当赘婿,只为攀附汪家政治资源。谁对我有用,我就给谁笑,谁要阻挠我,我就让谁哭。一方面趋炎附势,一方面又是雷霆手段,陈平在官场越爬越高,逐步接近城市权利的顶峰。

与汪玲结婚二十年后,汪家权势已不复存在,陈平吸干了汪家的血,坐稳了检察长位置。但妻子依旧拿他当窑洞里的穷小子,不断指责谩骂,甚至利用他贪污巨款、滥用职权的秘密,对其展开威胁;一旦离婚,就会告发所有丑事,让陈平重新回到暗无天日的矿井里!

陈平再也压抑不住怒火,精心准备好了一切,在那晚拿起刀,疯狂刺向妻子的胸口。

3、强大的帮手

从案发到现在,时间已过去两个月,专案组没有丝毫进展。案件性质悬而未定,现场证物少之又少,错误信息层出不穷。面对市领导和陈平的压力,专案组一筹莫展。

陈平表面上不断催促破案,暗地里小动作不断,专案组被假线索迷惑,一直被牵着走。

陈平的手段,让马珂更清晰看到权利的力量,心中既羡慕又害怕。但以他现在一个破整理资料的,与陈平硬碰硬无疑以卵击石。

正苦恼之际,马珂看到身边堆积如山的报告材料,想到了法子。

马珂向老王建议,专案组调查无果,破案压力大,不如将案件材料整理好上报给省厅,寻求帮助。马珂的话正中老王下怀,当即让他着手汇总。马珂虽手无实权,但整理材料却比谁都便利,他故意将「恶意报复官员」的案情推测,放在最显著的位置,交给老王上报省厅。

果不其然,「恶意报复官员」让案件侦破优先级一再提高。先递交到陕西省,而后又申报到了中央;首长对侦破工作十分重视,勒令公安部签下军令状,一定要侦破此案!

陈平根本没能想到,一个管资料的傻小子,居然能把案子捅到中央去,而恰逢此时,保自己的老上司也换届调任了。此时,陈平对案件的进展彻底失去了控制。但好在他一开始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凶器早已石沉渭河,没有物证,哪怕神仙下凡,也无法将自己定罪!

但凡遇到案情重大,侦破又难度较高,公安部便会拿出王牌——中国公安部八虎首席乌国庆。马珂见自己这点小算盘,竟拉到这位强援,不禁大喜过望。他对乌国庆略有耳闻,河南流窜的杀人狂魔彭妙计、榆林特大爆炸案、千岛湖数十名台胞被杀案等等,都是被这位中国福尔摩斯所破。

马珂看到希望,想要扳倒陈平,非要抱紧这位神仙大大的大腿不可。

乌国庆到达咸阳时,距离案发超过三个月,但由于案情重大,现场一切痕迹依旧保存完好。听闻乌国庆进入现场,马珂赶紧前去瞻仰。本以为能见到中国首席刑侦专家,一睹大师风采,没想到在现场里,只有面容黝黑的胖老头,蹲在地上好几个小时,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天色渐晚,陪同而来的专案组众人已哈欠连天,乌国庆还是如一尊石佛般,一声不响,蹲在地上低着头。有些人已不耐烦,这处现场,专案组的人来来回回不知看了多少遍,能观察到的细节全部记录在案,马珂疑惑这老头不好好研究卷宗,非要在这里蹲好几个小时干嘛?

马珂开始对这个神仙外援逐渐丧失信心,自己还是太年轻了。陈平毕竟是检查口干了二十几年的人,每天都和案件,证据打交道,他要是凶手,根本不可能留下破绽的。

过了很久,乌国庆站起身,不再低头看,反而围着房间来来回回打转,一边走一边模仿凶手动作。一会在床边比划捅人,一会在衣柜旁模仿翻找,就这么神神叨叨到了深夜,乌国庆转悠了不知多少圈,马珂已经撑不住,靠在墙边差点睡了。

「乌老,发现什么了吗?」老王习惯堆着笑脸,迎上前去,给乌国庆递了一瓶水。

「这些脚印,乍一看是歹徒走进卧室,又走出卧室。但仔细来看,侵入现场的脚印,只有朝里头,没有朝外头的,脚印没有重复,也没有出去。特别是这些翻动过的地方,并没有脚印出现,这非常可疑,不能排除现场有伪造痕迹。」乌国庆十分笃定。

马珂猛然惊醒。

「是不是可以怀疑,脚印是凶手故意布置的?这起案子的定性,不一定是入室抢劫杀人,有可能是有人蓄意谋杀,然后伪造了这一切?」

老王看到马珂气不打一处来,赶紧摆手示意他走开。

「你个毛头小子懂什么!瞎胡咧咧啥!」

乌国庆并不答话,从刚才专心致志的精神状态抽离之后,此刻的他,呆呆傻傻的像个邻居家老头,全然没有方才鹰眼如炬的气概。

关于脚印的发现,几乎推翻了专案组三个月来的侦查方向,如果没有人闯入到汪玲家,那么陈平的作案嫌疑陡然增大。这正是马珂乐于看到的,蚍蜉想要撼树,那必定得借住更强大的力量,现在看来,这老头搞不好,真的有那本事。

乌国庆的到来让案件性质陡然生变。一向淡定的陈平,心里开始忐忑起来。权利可以让陈平覆盖整个咸阳,但乌国庆这个从中央空降而来的人,自己必须找到全新的应对方法。

目前来看,伪造的现场,已经被识破,但如果找不到杀人凶器,没有物证,就算有嫌疑,警方还是没法将自己定罪。陈平一面笃定自己身处的安全位置,一面着手寻求更强大的权利,阻挠乌国庆在咸阳办案的便利。

△公安八虎之首——乌国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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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安八虎之首——乌国庆
4、旗鼓相当的对手

乌国庆来咸阳之后,大多数时间,就在案发现场泡着,偶尔来档案室翻阅材料。马珂不忘趁此机会,不断向乌国庆煽动耳旁风,说着自己对陈平的怀疑。乌国庆充耳不闻,向马珂称,自己只会相信现场,现场一切问题的起点,同时也藏着一切问题的答案。

马珂自讨了没趣,继续像块狗皮膏药似的跟着「神仙大大」。

在专案组会议中,乌国庆将近几日发现和盘托出;除了足迹反常外,他还发现,被害人双手双脚被绑,被人用锐器刺伤,可令人疑惑的是,被害人胸口伤口非常集中,但床上却没有出现挣扎和扭动的痕迹,经过法医鉴定,这些伤口确实是在死亡之前形成的。

「人活着被刀刺,却没有挣扎,这种现象,在我所侦办的上千起案子中,从来没有遇到过。」

根据这一点,乌国庆推测,汪玲被杀时,意识极有可能是不清醒的。

虽说马珂这个小菜鸟还不会破案,但是他在流放到档案室的日子里,早已把所有案件资料烂熟于心。马珂洞悉了神仙大大的意图,立即翻出之前的尸检报告。原被专案组忽略的汪玲胃部、血液检查报告中,果真发现了药物痕迹。

报告显示,汪玲在临死前几个小时,服用了大量安眠药,法医特意提及,汪玲身体没有针孔注射,也没有强行灌药的痕迹,并且汪玲没有安眠药服用史。

乌国庆分析:「现场并没有剩余的这种药,也没有装有这种药的器皿,既不是强灌、也不是自服,更不像误服,唯一能解释通就只有骗服。这么说,只有和汪玲接触的人,才有可能达到这个目的!」

乌国庆指派专案组的人,对陈平进行监视,马珂主动请缨,乌国庆却说自己可能更需要一个行走的资料库。马珂开心至极,自己终于能跟着公安部最牛逼的专家探案了,离飞黄腾达又近了一步。

陈平毕竟在检方工作二十余年,很快发现了跟梢刑警。已然专案组出手,他绝不会坐以待毙。通过疏通的关系,陈平向上级大肆诋毁专案组办案不利、胡作非为。鉴于陈平是检察长,又是受害者家属,他的举报得到了相对重视,上峰勒令专案组立即进行整改。

刚刚才确定侦查方向,陈平一个电话,却让所有工作陷入停摆。

马珂再次被权利震慑,这是一种比摇滚还要更磅礴的力量,看不见摸不着,但是能让人生活在无边的恐惧里,马珂对这种力量开始心生向往。

陈平见这一招打到对方七寸,心情愉悦之下,便有了闲心,决定好好戏耍跟踪他的刑警。陈平驾车四处乱跑,伪造出畏罪潜逃的样子,在渭南、铜川等地走走停停,最终还是回到咸阳,将跟踪人员搞得疲惫不堪。

看着乌老眉头紧锁,马珂更加慌了,他守着堆积如山的档案,心中不免绝望。

△陈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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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
5、破局

    就算是天字第一号刑侦专家乌国庆,也拿不到自己的证据,陈平高枕无忧,庆祝自己彻底逃过制裁。

   「只有天王老子才能审判我!」

    陈平心中笃定,开始着手迎接升迁,正式成为市领导班子一员。

    而在警局的乌国庆,还是对案件证据毫无头绪,他一遍又一遍研究着案发现场每一处细节,期待找出陈平遗漏的马脚。

马珂已经不抱希望,他甚至害怕,在乌国庆走了之后,以陈平的性格,会对整个专案组展开疯狂报复,作为他黑名单中的一员,首当其冲的就是自己。马珂做好了随时打退堂鼓的打算,只要案子一结束,他就立刻远走高飞,离开陈平的势力范围。

「去他的警察!去他的摇滚青年!」马珂现在只想苟延残喘保全小命。

这天,乌国庆在档案室翻阅材料,看着马珂注意力不集中的样子,洞悉了他的想法,马珂心怀愧疚的向乌老请教。

「您第一次做警察的时候,害怕过吗?」

乌国庆听完马珂的话,沉默不语,直挺挺站在原地。马珂还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刚想补充几句,当即被乌国庆示意住嘴。

「第一次,肯定不熟练,陈平虽然是检察长,对犯罪很熟悉,但他第一次当凶手,第一次杀人,他一定会因为害怕,犯下失误!」乌国庆当即让马珂开车,载自己去案发现场。

两人再次到了汪玲家,乌国庆直奔卧室床边,俯身看了良久,紧锁一周的眉头,突然打开。

「对了对了,就是这个!」

马珂一头雾水,跟着乌国庆视角看去,除了床单上有几片血迹之外,什么也没看出来。

乌国庆指着床单上,两处细小的弧形血印,兴奋道:

    「这是两枚带血的刀印」

    马珂顺着乌国庆手指找了好久,才发现两处微不足道的弧形血印。

「案发现场的痕迹信息,都会有它的必然成因;此处有血,说明刀曾经放过这里,而且先后放过两次,这种刀印我们叫他加层血刀印。我大胆推测,犯罪嫌疑人第一次放下刀,是听到受害人喊叫后,放下刀用毛巾堵住她的嘴,而第二次放下刀,是因为犯罪嫌疑人内心的恐惧,用受害者衣服,蒙住她的双眼!」乌国庆越讲越兴奋,这两枚刀印,足矣锁定作案工具!

有了这条线索,乌国庆指挥专案组,走访陈平亲友,寻找这枚血刀印来源。马珂也因为立功,再次调回了专案组。好不容易有了翻身的机会,马珂没日没夜的跑线索,最终,一个张姓同学回忆起,他曾经送给陈平,和另外三名非常要好的同学,各一把精美弧形藏弯刀。

马珂立马从三人家里提取这把刀,经过专家比对,与现场的血刀印,以及汪玲遗体痕迹,完全吻合。

有了这条线索,乌国庆将陈平押至公安局,面对乌国庆询问弧形藏弯刀的所在,陈平再也没有原来的嚣张跋扈,只得含糊其辞称,这把刀自己早就丢了。乌国庆早就料到陈平如此辩解,他在这两日,火速敲定了公安部足迹专家王清举的行程,将他请到咸阳。

王清举通过获得陈平的足迹、走路习惯,确定了现场留下的陌生足迹,被人做过掩饰,但和陈平的足迹比对,完全一致。

两枚刀印,外加脚印,将断裂的证据链闭合了。

证据确凿,2 月 18 日,咸阳市秦都公安局以故意杀人罪,正式将陈平逮捕。面对审讯,大势已去的陈平,信念完全崩塌。

马珂终于亲眼见证,这么一个雄霸一方的检察长接受审判。

陈平承认了自己杀妻的全部经过,包括如何给妻子喝下安眠药、假装布置现场。

「真到下手的时候,我还是犹豫了,毕竟两人生活了二十多年,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而且我是个文人,没有见过真正的流血场面,杀人还是有些不敢。从夜里一点到四点,始终没敢下手。但是一想到汪玲掌握了我所有罪证,还要挟我,留着肯定是个祸害,不除掉不行。」

「我先用力捅了汪玲两刀,没想到她虽然陷入昏睡状态,仍低叫了两声。我害怕邻居听到,随手把刀放在被子上,抓起一件黑色衣服堵住了她的嘴,随后我想起汪玲之前的种种不好,越捅越恨,疯狂用力刺杀,也不知道捅了多少刀,直到没劲了才停下来。」

「杀了她之后,我扯开了堵住嘴的上衣,发现汪玲眼睛瞪得很大,好像在盯着她。我特别害怕,心虚之下随手将刀丢在床上,扯起衣服盖住了她的脸。我知道,把刀印留在那,肯定是风险,但是我不可能把血痕消除,好在痕迹也很淡,我心想一般人也发现不了。」

陈平缓缓说着,这让在外旁听的马珂有些不寒而栗,如此心狠手辣的人,真让他逃脱法律制裁后,能给社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2006 年 8 月 12 日,咸阳市秦都区人民检察院原检察长陈平,被执行死刑。这间引起广泛关注的「检察长杀妻案」,在历经三年的侦破审理后,终于画上句号。

△陈平在看守所,听到自己死刑判决核定,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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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在看守所,听到自己死刑判决核定,闭上了双眼
6、后记

    后来我们去咸阳游玩时,有朋友做东招待,同桌吃饭遇到了马珂,听他讲述了上述故事。当时,乌国庆先生刚离世不久,马珂聊到乌老,不禁多灌了自己一杯酒。

    酒过三巡,马珂称,他在和陈平接触时,总感觉他们俩是同一类人,但陈平比他极致很多,也更坚韧。如果不是在这过程中遇到乌老,现如今,他会不会步入陈平后尘,也很难说清。

散场之后,我们一直对马珂说过的一句话津津乐道:

「无论什么样的人生,都有烦恼与遗憾,但这并不是犯罪的理由,身处在社会里,还是要遵守法律底线,在条条框框之中,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虽然这话听着有些耳熟,也不知是不是马珂原创,但总归说出了他现在的心声。

注:以上故事,除乌国庆、陈平外,人物名称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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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8 22:09:08 | 只看该作者
154楼 cyec说:
第三个故事


中国神探崔道植:上演惊心动魄的真实版「寻枪」

几年前,为创作一部电影,搜集素材,制片人联系了卖五常大米的老板徐明。徐老板一身大金链子,大金表,集合了东北男人的梦想装备。他嘬了一口北大仓,开始说起当年他如何从一个街溜子,当上警察,又是如何跟中国公安部八虎顶级专家拜把子查案,最后落得个啷当入狱的下场……

1、丢枪

  1980 年,15 岁的徐明拿着家里卖米的钱,离开五常,想去哈尔滨闯出一片天地。刚到哈尔滨的时候,看着街头混子威风,人人都怕,于是就纳了投名状,跟着火车站前广场的二哥混。徐明每天端茶倒水,打架斗殴,心里想着什么时候也能像二哥一样,人人拜服。在一次巷战中,为了护着二哥逃走,徐明以一敌十,厮杀出一条血路,心想着这回二哥肯定得高看自己两眼了,但没想刚逃回地盘,就被警察一窝端了。

  徐明看见二哥在警察跟前特怂蛋的模样,这才知道,二哥不牛逼,警察才牛逼。

从此,徐明不跟二哥混了,开始四处打听怎么才能当警察,还正儿八经跑警校旁听。一个混混,天天熬夜学习,没想还真通过了警校考核。几年后,徐明再次回到火车站前广场,已不再是当年的混混,而是一个身披警服的警察。

为了干好警察工作,徐明可谓六亲不认,但凡闹事的,都逮起来教育。原来一块在道上混的兄弟们,一时间叫苦不迭,三天两头被徐明拉着操练;甚至还得协助他,整顿车站扒手。徐明任职不足半年,整个辖区内,治安显著提高,辖区居民和派出所同事,无不对徐明交口称赞。

领导同样对徐明抱有很大期许,授予他配枪,鼓励他以后有更大作为。

徐明大喜过望,仔细擦拭手中的枪——这 TM 才叫牛逼!

当天夜里,徐明和当年刚来哈尔滨认识的兄弟们喝酒庆贺,不知不觉断了片,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腰上的枪竟然不见了!

他找遍了喝酒的兄弟们,都说没看见,又顺着昨晚上走过的路,在车站附近来回找了一天;八十年代,4 月哈尔滨还挺冷,火车站站前广场,人声鼎沸;等车的旅客,在车站外席地而坐;胸前挂着冰棍、香烟牌子的小商贩,在人群里来回穿梭不停吆喝;绿皮火车进站汽笛声、火车站改建工地兵兵梆梆敲打声,一同涌进徐明每一处感官里,如同当前心情一样杂乱无章。

徐明欲哭无泪,在街边连抽自己几个大耳瓜子,大骂喝酒误事。走投无路下,只能向领导汇报。领导狂拍桌子,扯着嗓子大骂:

「要是枪没响,能找回来最好,如果枪响了,死伤了人,你 TM 脱了这身皮,滚到监狱里吃牢饭!」

徐明万念俱灰,原本人生迎来转机,好不容易混牛逼了,没想到,刚开心没几天,即将沦为监下囚。不仅如此,整个派出所民警,都对徐明指指点点,纷纷议论着,这家伙原本就是个街溜子,或许丢枪是假,借机把枪卖了才是真。

徐明难忍非议,恨不得立马撸起袖子,和这群乱嚼舌根子的人打上一架;但今日不同往日,自己只能在找到枪之前,憋着气往肚里咽。

接下来几天,徐明号召道上兄弟们一起找枪,他自己也好像变魔怔了,在火车站逢人就问

「谁看见我枪了?」

每天找完枪,灰头土脸,满腹怨气回派出所时,还要忍受同事们讥笑;徐明一天比一天消沉,逐渐被所有人孤立。

这天,还没等徐明找到啥线索,离车站派出所不远处货场,传出一声枪响,一位派出所同事被人打了黑枪。此事一出,立马引起整个哈尔滨警方高度注意。

警方从伤者体内,取出一枚 59 式手枪弹头;所有人怀疑,这就是徐明丢的那把枪干的;还有人怀疑徐明根本没有丢枪,这混混狗改不了吃屎,就是为了打击报复,才躲在远处放黑枪。

这事口口相传,越描越黑,最后丢枪的徐明,成了所有人眼中的杀人凶手。在非议中,徐明几度精神崩溃;他一度怀疑大家说的是真的,自己枪没丢,也就是自己,向那个令人讨厌的同事开了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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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崔道植

  哈尔滨铁路公安机关,准备将这次民警被枪击的案子、和徐明丢枪并案侦查。可口说无凭,谁也不能证明,这枚 59 式弹头,就是徐明枪里打出来的。铁路公安联系省厅,请来了一位「痕迹鉴定」专家崔道植,协助侦破此案。

对于案件来说,崔道植的鉴定结果,是能否并案的关键;可对徐明来讲,鉴定结果,完全是自己人生命运的拐点;毕竟只要枪响了,别说是脱警服,搞不好,还得吃牢饭。

他四处打听,这个从省厅来的崔道植,到底是个来头,得来结论只有一个词:

「疯子」

有人说,崔道植在警校里,专门收集学生指甲,一连四年,每隔 20 天就过去剪,弄完之后带回厅里捣鼓,谁也不知道他在干嘛。也有人说,他喜欢让别人咬自己,然后对着牙印看半天,越看心里越乐,甚至还能笑出声。

徐明听完后,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小时候,他在村里见过一老疯子,也是喜好四处收集指甲毛发,且见人就咬;都说他是身上中了邪,来回找了好几个跳大神的,也没见好转。

「自己的命运,竟被交在这样的人手里?」

心有不甘的徐明,直到见到崔道植时,才真正确定

「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

这天,徐明陪同铁路公安,去省厅找崔道植。几个人在实验室外等许久,均不见老崔身影,只听见里面不断传来枪响。

几个年轻的警员,不停从实验室里跑出来透气,各个满腔怒火抱怨

「就为了搞清楚个破弹痕,老崔带着我们熬了三天两夜了,有意思吗?!」

「已经打了 6000 发子弹了,每一枚弹头老崔都要拍照片,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这么点事儿,做给谁看?」

「6000 张照片,我脖子都累酸了,这老崔都块 50 多的人了,还能瞪着眼,精神抖擞的一张一张拿着照片对比呢,不知道这家伙精神头怎么来的。」

徐明透过门上玻璃,看到满地弹壳的实验室中,一个身着白大褂的瘦老头,夹着弹头,放在显微镜下器皿中,按下相机快门。身旁是一摞摞胶卷和堆叠的照片;有几个警员就地熟睡,纵使枪声不断,也吵不醒这群精疲力尽的人。

天色渐暗,崔道植才从实验室出来。徐明实在不能明白,这个整天窝在屋里打枪的怂人,也配当警察?

「崔老」

两名铁路公安干警起身打招呼

崔道植见到有人等在自己,直挺挺看了好大一会,才流露出一副尴尬表情,致歉道:

「不好意思,我有白内障,双眼视力均为 0.1,实在看不清你们是谁」

这话让徐明万念俱灰,自己身家性命,都在这弹痕鉴定上了,这老崔是个疯子,还算勉强接受,但如果是个连人都看不清的「睁眼瞎」,自己才真算完了。

崔道植将众人引入办公室,戴上大厚片眼镜后,才轮番打上招呼。

  徐明对弓着腰握手的崔道植相当不屑,心直口快道

  「警察不就该风里来雨里去,出门抓捕罪犯吗?今天才知道,也有躲单位混职称的」

崔道植听出他话中暗指自己,也不生气,向徐明问道:

「你就是那个丢枪的民警?」

徐明点头

「你的枪丢之前,曾经打过没有?」

徐明打心里对崔道植生厌,直接答到

「没有!」

「再仔细想想?」

其实,徐明自己心里也没底,袭击民警的枪,是不是自己丢的那把;好在现在没有决定性证据,就这么一直拖着。可如果,这怪老头真确定了弹痕就是自己的枪,那就完蛋了。到时候,那这身警服绝对是保不住。

徐明再次肯定的说,没有!



△ 试验中的崔道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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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试验中的崔道植
3、痕迹检验

徐明每天都被同一个噩梦吓醒,有人拿着他的枪,在车站里疯狂射击。

他每天在火车站广场,闷头找自己的枪,他害怕丢掉警服,更害怕枪要是响了,死伤了无辜群众,自己变成万人唾骂的对象。

「到时候,可真 TM 成怂蛋了……」

不曾想,这天徐明在车站附近找枪,崔道植却主动找到他。

两人在广场上席地而坐;崔道植聊了许多,坦言称,这次弹痕检测,是自己从业 25 来,为新刑侦技术证明唯一的机会。

徐明觉得此人可笑,这何曾不是自己能当警察,混牛逼的唯一机会?他还是坚持说,没有打过那把枪。崔道植沉默片刻,拿过徐明右手,指出一处微小伤口

「这就是你打枪时,姿势不正确留下的」

徐明赶紧把手缩回,这确实是试枪时留下的伤,可这处小伤口谁都没给说过,平时还怕露馅,有意遮起来。这老崔不是白内障吗?为什么今天这么细小的伤口,都能看的这么彻底?

崔道植推着大厚片眼镜一言不发,徐明继续嘴硬

「这是我以前做农活的时候,被刀划的!」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你要是被刀划出的伤口,不可能展现出这个形状,刀伤应该是……」

「停停停,你不是医生、更不是法医,我凭什么听你瞎扯!」徐明不耐烦打断。

崔道植也不急于争辩,淡然道:

「我前些年做过研究,当时为了研究人体体态,观察分析了一万两千人,收集了十二万枚指纹,其中刀伤、枪伤、等等各种伤痕,我也做了详细统计,所以看到你这个伤的呈现状态,我还是挺笃定的。」

  徐明越来越没底,崔道植反而越说越起劲,从公文包里掏出不少材料,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徐明扫了几眼这些货真价实的档案,其中有弹痕、指纹、指甲、脚印、体态,短短几页纸,记载了数量庞大的观测统计,让他眼花缭乱,心中不免有所起疑。

「瞎编的吧?」

崔道植:「我一个个看的」

徐明不屑:「这么多玩意,哪看的过来,肯定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看了 25 年」

   徐明一时间找不到言语反驳,沉默良久后,才试探性问道:

「你有办法找到枪?」

崔道植摇头:「我只做弹痕检测,不会去找枪」

「那我没必要配合你」徐明拍拍屁股,起身要走。

「如果我确定是你的枪作案,就可以并案,大家伙儿集中精力办案,线索和效率也会大增,相信很快就能找到枪;当然,如果不是你的枪,就得两说了」

徐明原本想一走了之,但看着面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再次想起这几天的噩梦,有人拿着自己丢了的那把枪,在这里肆意荼毒。

徐明心里泛起嘀咕,如果告诉这老头,证明了那把枪是我的,以后警察也就做不了,搞不好还得坐牢,再也没脸回五常了。

但如果不告诉,这把枪依然找不到,万一,万一再有人真拿这把枪乱开....

徐明被自己吓出个机灵。

崔道植看出了徐明的犹豫,

「是你身上这身警察制服重要,还是制服里,那颗维护正义的那颗心重要?」

徐明看着这小老头坚定眼神,咬牙做出决定。

「跟我来」

徐明带着崔道植来到家中,徐明老母本以为家中来了客人,热情沏茶,崔道植水还没喝上一口,徐明便扔过来一把铁锹,指着院中一大片空地

「挖!」

「挖?」

崔道植拿过铁锹,见徐明已经先行开始掘土。

「这底下原本是个菜窖,不久前填上了,我领枪第一天,就在菜窖里打过一梭子,不出意外,这里面应该有 9 枚弹头。」

听徐明说完,崔道植心中大喜,赶紧随即抄起铁锹挖起土来。

两人一边干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老崔,为什么省厅里的人,都叫你疯子?」

崔道植也不在意,淡然回答:「在咱们国家,公安科技不算发达,很多人不知道我在做什么。而且在省厅的同事们,都是前线调上来的一流好手,认为逮捕罪犯,需要的是勇敢、智慧、还有出色的行动能力,至于我这个,泡在实验室内的怪老头,能在省厅号称警察,总让他们心里有些不服」

「他们这么评价你,你也不生气?」

「听习惯了,反正我一定会证明,刑侦科学技术,一定能大有所为」

两人干了半晌,又从省厅里调来了几个劳力,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全部掘出 9 枚弹头。

崔道植心满意足,赶紧攥着 9 枚弹头回到实验室,趴在显微镜下研究。原本徐明还担心,这老崔到底是光会吹牛打花架子,还是真有东西;等看到崔道植研究后,才发现此人所言非虚,他的手段,就是一张张拍照片,一个个细细比对。

完全是笨功夫。

「你就是每天看这么多东西,才得了白内障?」徐明问道

崔道植揉了揉眼,深叹了口气:「谁让我是警察呢」

徐明听到这句话,沉默许久,想到那些庞大的数据,这就是这老头一点点看出来的,不由得产生敬佩。

崔道植咧嘴笑道:「中国刑侦科技现在不发达,做的人也不算多,虽然我这工作旁人看着不理解,但每一步努力,都可能在未来少判一场冤案,或少死伤一名无辜受害者,自己感觉还是蛮有意义的。」

「牛逼」徐明打心里佩服。

崔道植继续对着显微镜,口中喃喃自语:「这些弹头,膛线与主棱线的间距,有较大差异,可初生痕迹结合的非常好,虽然鉴别难度很大,但至少提供了方向!」



△弹痕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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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痕检验
4.鉴定结果

崔道植实验室里待了 9 天 9 夜,而在这 9 天时间里,徐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这天一早,徐明一如既往待等着鉴定结果出炉,不料,却被两个干警堵在家门口

「老崔鉴定结果出来了,子弹就是你那把枪打出去的。」

徐明心中五味杂陈,自己这警察梦算是彻底破灭了,但同样,也为并案后能更快找到枪,感到宽心。

回到派出所,领导把他叫到办公室,称这几天处罚文件就会下来,最好提前做好思想准备,警察这身皮肯定保不住,搞不好还得进趟监狱。

徐明一连几天,都在派出所混着,等着文件向自己问罪。可眼见过了将近一周,还是不见通知,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怎么处罚文件还能这么墨迹?!徐明找到领导询问情况,领导却称

「崔道植的鉴定结果存在争议,弹头交给了更上级的专家进行检验,发现根本不是一支枪所为」

徐明想到对痕迹检测如痴如狂的老崔,心中不免起疑

「老崔错了?」

他去到省厅找到崔道植,发现他也对自己产生自我怀疑,口中不停喃喃自语

「我真的错了吗?」

看到这暗自神伤的中年男人,徐明不免同情。他邀过崔道植,去到旁边一家国营小饭店,点了一瓶白酒,两三个菜。

酒精催促下,崔道植大吐这些年来的苦水,从自己抗美援朝,讲到痕迹鉴定,所有人对他,还有这项技术的不理解。听完这些酸甜苦辣,徐明仰起脖子闷了满杯白酒,不住安慰。

回去路上,徐明路过货场;顺道走了遭,保卫科同事被枪击的案发现场。地上还残存着被晒干的血液,一瞥之间,没想到,在不起眼的地方,发现了一处新线索。

5、寻枪

第二天,徐明来到省厅,找到了崔道植。

  听完徐明简短介绍新线索后,崔道植暂且放下了显微镜,随他来到了货场的枪击现场;徐明指出,在离枪击案地点不远处,玻璃上的弹孔。

「老崔,你是痕迹专家,这玩意你能看出来啥来不?」

崔道植推了推自己大厚片眼镜,仔细观察了弹孔周围痕迹,确定了这弹孔形成时间,与发生枪击案的时间相似,他拿手大致测量了一下

「开枪的人,身高大概 175 左右,而且很有可能是个左撇子」

徐明觉得他在信口胡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开枪瞄准总归要经过三点一线,分析弹孔角度,也就能大概测算出,开枪人的身高和惯用手。」

听完老崔分析,徐明想起那日在车站,老崔曾说,他收集过一万两千人的身高体态,并进行系统的统计和分析,估计这庞大的数据,造就了这项看弹识人的绝活。

「老崔,你是不是还想证明,这子弹就是从我枪里打出来的?」

崔道植坚定点头道:「当然,上次 9 天不行,我就再搞 18 天,我一定会拿出最权威的报告!」

「牛逼,老子这身皮不要了,也要助你你一臂之力!你继续在实验室里观察弹头,我去附近找找身高 175 的左撇子,咱们一起证明。」

这次,徐明发动了火车站所有混混,寻找一位身高 175,左撇子男性。

幸好他在当警察期间,没把人得罪完,还是有不少朋友愿意出工出力。

可只有身高和特点,在哈尔滨这座大城市里,无异于大海捞针,连续两周,徐明和他的混混兄弟们,均一无所获。

老崔呆实验室的第十六天,徐明几乎同时听到两个消息,第一、老崔鉴定结果出来了,还是认定案发现场的子弹,就是从自己枪里打出来的。第二、有个兄弟在货场附近,找到一个常年顺着铁路,捡破烂的流浪汉,身高 175,还是个左撇子。

  徐明赶紧去向货场附近,刚走出家门没多远,发现铁路公安干警,已经在敲自己家门。

  这时候可不能让他们带走问话,徐明近乎疯狂地瞪着快散架的自行车,一路躲避警察,来到了货场附近铁路。顺着走了几百米,还真看到一个左撇子流浪汉。徐明上前跟流浪汉打招呼

  「兄弟,见到我枪了吗?」

  流浪汉瞪大眼睛,丢下破烂,撒腿便跑。徐明管不上许多,赶紧追逐而去,但经常脑子一热的他,在那一瞬间忘了,对方手里有枪。

  在徐明即将扑到流浪汉的刹那,一声枪响,打在了他的右肩上。

  徐明应声倒地,在还没完全感受到痛感之前,却不自觉先笑了,自己当了大半年警察,临到把警服脱了,才真正抓了回坏人,但是一点不牛逼,反倒灰头土脸倒地上了。鲜血一直在他右肩流淌,临闭眼前,看到了车站派出所前来的同事。

△80 年代哈尔滨火车站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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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年代哈尔滨火车站铁路
7、神探

流浪汉被抓,自己丢的那把枪也找了回来。

徐明多方打听得知,这流浪汉原来是部队的,退伍后又不够转业资格,便在附近捡破烂。本来生活风平浪静,直到那天晚上捡到了自己丢的枪,他本就不满有些人,部队转业后能当警察,出于泄愤,对着派出所民警打了黑枪。

在医院,徐明收到处罚通知,革职,并移交司法机关处理。虽然一两年牢狱生活是躲不过,但没有其他人因此伤亡,他心里还是无比畅快。

连续两次鉴定成功的崔道植,在这次案件中,可算风头无两,整个黑龙江警界传言,省厅有个家伙火眼金睛,上级查不出的东西,他都能搞定。至此后,无数需要鉴定的悬案堆积在老崔的案头前,他也不推脱,无论大案小案,一律用心处理。

一年后,徐明出狱,再次邀请崔道植,去那家国营小饭店喝酒。两人嘬着白酒,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期间,徐明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想起小时候村里的老疯子,便向崔道植问起

「老崔,我听说你没事收集人家指甲,你弄这玩意干啥」

崔道植一怔,从公文包里掏出密封袋,拿出一张纸推在徐明面前。

「前几年,我从一名死者胃里,发现被指甲抓挠的痕迹,于是突发奇想,如果每个人指甲,都有特定性特征,且终身不变,那么将给侦破案件带来多大益处!」

崔道植又拿出一份研究结果,双眼闪着光

「我剪过许多人生前的指甲,多年后又开馆将人死后指甲拿出对比;我也剪过自己指甲、上百名警校学生指甲、新生婴儿指甲;经过上千次观察、测量、比较,我的指甲同一的理论,即将研究完成!」

「说简单点」徐明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他在聊什么

「就是以后警察破案,可以用指甲作证据了。」

「牛逼」

徐明打了个酒嗝,由衷赞叹道。

此后,徐明趁着改革开放的东风,开始下海经商,再也没有和崔道植有过联系,不过总是能从报纸上看到,老崔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白宝山案、张君案、12.5 持枪抢劫银行案等等,但凡是中国发生的特大案件,只要有关于枪弹,公安部总要把这个「疯子」调到现场,没几年,他已成为中国首席弹痕专家。

1999 年 9 月,公安部首聘 8 位功勋卓越、身怀绝技的专家,被无数人传颂的「公安八虎」,崔道植赫然在列。

而后,老崔发明了弹痕自动识别系统、弹痕图像处理系统、指纹图像处理系统,将专利全部无偿捐献给国家。这让徐明羡慕的牙痒痒,这些玩意如果拿出来卖,不知能赚多少。

  可徐明也明白,这才是老崔,他一直记得,在那个午后的小饭馆里,醉醺醺的老崔对他说过的话

「我就是想为中国刑侦科学技术,做点贡献」

这 TM 才叫牛逼!徐明忍不住又嘬了一口白酒。

△ 崔道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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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道植

注:以上故事,除崔道植外,人物名称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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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8 22:19:36 | 只看该作者
155楼 cyec说:
第四个故事


中国首席大法医陈世贤:在火化前,让真相大白

白兰和老公结婚十年,没想老公却因为夫妻之间没激情而选择离婚,白兰怎么都不理解,缺乏激情就可以连家都不要了吗?

直到破了这起案子之后,白兰才觉得,离婚才是最完美的结局。

1985 年 3 月 12 日早晨 6 点,无锡西风研究所大院里,咸豆腐脑的叫卖声,大爷收音机里的广播声,汇成一片。

温晴在朦胧中醒来,拉开蕾丝窗帘,阳光瞬时铺满整个房间。她走到女儿身边,轻轻在额头一吻。

「宝贝,起床了,想不想吃咸豆腐脑呀?」

「想…」

女儿轻声答着,慢悠悠挺坐了起来,迷蒙着双眼四处找衣服。

看着女儿小糊涂的样,温晴忍俊不禁,把毛衣递到女儿面前。

「去叫爸爸起床」

女儿手忙脚乱,一边套毛衣,一边朝厕所走去,路过爸爸工作间的时候,把门一脚踹开。

「老爸,起床了~~~」

看到房间里的一切,女儿迷蒙的眼睛缓缓睁开,惊恐嘶喊着

「妈!妈!!」

听到女儿声音,温晴扔下家务,慌忙冲过来;先闻一股浓稠的酸焦臭,转头看向房间

一声凄惨的惊叫,彻底撕破了大院的宁静,温晴被眼前的一幕吓到晕厥。

王东浑身上下缠满电线,躺在床上,两只手扭曲的蜷缩在耳边,七窍流血,眼珠泛白。一只手紧紧攥着螺丝刀,插头接在插电板上,整个人,像是个端午节捆熟的粽子。

1、自杀

刑警白兰赶到案发现场的时候,正好早上 8 点。

西风研究所科学研究所的保卫科长,政治部副主任和几位保卫干部,医务人员早已身处现场。白兰刚一进门,便听到王东确诊死亡。

白兰从包里掏出大包子,两口啃完,面对所有人奇怪的注目礼,技侦在一旁慌忙解释:

「不好意思,我们白队孩子学校在东边,路远,又要忙工作,又要顾家的,所以经常低血糖」。

保卫科长眉头紧锁,怒斥道:「破案子,还是男同志靠得住!你们市局就没有男警察吗?」

白兰翻了个白眼:「毛主席解放全中国,定下妇女能顶半边天的规矩,你要是不满意,就去搞颠覆。」

没等保卫科长把话呛回去,白兰便将他推开,进入王东卧室

在犯罪现场,白兰立马换了一副模样,眼神如鹰,聚焦在死者周围每个地方。

「触电死亡?」白兰有些疑惑

见死者仰卧在单人床,尸态端正,身上还盖着一条蓝底葵花图案的被子,手里拿着螺丝刀,浑身上下绕满了电线接在插电板上。床头东墙,留下些许点状血迹。

白兰躺在床上,紧贴着死者,循着死者的视线看去,注意到床头架子上的开关,电源线通向写字台下的接线板,插头断连。

白兰问向技侦:「插头谁拔下来的?」

「死者老婆刚发现尸体的时候,就切断了电源。」

白兰又沿着整个房子转了一圈,干净整洁,甚至连犄角旮旯都没藏灰,一看就是家里有个勤奋精细的女主人。

想到这里,白兰有些自惭形秽。对比之下,自己家的地好几个月没拖,都快忘了地板是什么颜色了。

白兰又问向身边技侦:「技术部门对现场有什么发现吗?」

「我们反复勘查现场,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痕迹物证。窗户处没有发现脚印,现场没有搏斗迹象,家里没有丢失财物,也没有外来人的痕迹,排除图财害命和外来人作案的可能,基本可以判定是自杀。」

白兰看着女主人温晴,正在沙发坐着,泣不成声,旁边的保卫科长我见犹怜,在帮忙递着纸巾。

白兰拿着笔录本走了过来:「没有老公的日子还得继续过,哭也没用」

温晴愣住了,白兰也不给缓和的机会,单刀直入开始质询。

「昨天晚上你干了什么?最好详细一点,能记起多少算多少!」

逼问之下温晴陆陆续续回忆起来:「昨天晚上...我女儿做完作业...回房睡觉...我在客厅看电视...王东他在房里修收音机...」

白兰:「你们分房睡吗?」

温晴有些惧怕:「他经常熬夜...我神经衰弱...所以就分房睡了...到了晚上十一点多...我还推开他的房门说了几句话...那会他还在修收音机...我躺下一会就睡着了,没有听见家里有什么动静。门...窗...每天晚上我都要关上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自杀?」

温晴越回忆越崩溃,哭的像泪人,甚至连在场的技侦也为之动容抹泪。

白兰冷漠的在笔记本上记录,抬头扫了一眼:「为了慎重起见,还是做个尸检比较稳妥。」

周围一片寂静,面对所有人不理解的表情,白兰完全不予理会,继续用质询的口气逼问:「尸检可以查出有没有致死毒物和安眠药物,可以知道你老公真正的死因,你做还是不做?」

温晴可怜巴巴看向保卫科长:「科长,我一个女人家,什么也不懂,尸检到底要做什么呀?」

保卫科长看着柔弱的温晴,对白兰的怒火不打一处来:「人家小温刚丧夫,亏你还是个女同志,半点同情心都没有吗?」

白兰没有理会失控的保卫科长,如鹰的眼神直勾勾盯着温晴:「尸检能证明你老公是否死于他杀!」。

面对白兰的步步紧逼,温晴反而愈发冷静:「好,我同意。」

白兰还想再次质询,但却被保卫科长拦住了,警告白兰不要再对受害者家属进行二次伤害。

回到警局里,虽然大家一致认为王东是自杀,但白兰却总觉得不对劲,又说不出来哪不对,她决定从死者人际关系着手,继续彻查。

经过几天的走访,白兰得知死者王东性格开朗,为人正派,待人热情,即使和少数同行在业务上有不同看法,也不可能导致报复杀人。而老婆温晴,虽然爱打扮,会引来男生几句调侃,也没有什么可疑行为。

但是在调查过程中,无论白兰问起任何人,都认为王东和温晴是出了名的神仙眷侣,从来没有任何的争吵,绝对的完美夫妻!

这些话,让白兰更加肯定自己的第六感,因为她从不相信,世界上有不吵架的完美夫妻。



2、完美谋杀



当所有人离开自己家后,温晴长出一口气,刚才白兰的质问让她慌张得很,反复思索着,自己说的话,有没有露出破绽。

作为个正常人来说,杀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杀的人还是自己的丈夫。心情忐忑下,温晴再一次拨通了那个男人的电话。

「你放心吧,警察肯定不会发现问题,过几天尸检结果出来,就能证明王东是死于自杀。」

温晴只能选择相信这个男人,毕竟他以往的完美谋杀经验,是现如今脱罪唯一保证。

「今天上午来的是一个女警察,咄咄逼人的很,我差点就撑不住了」温晴小声说。

「只要你按我说的做,诱导警察去做尸检,我保证你平安无事。还有,这几天不要穿的太招摇,毕竟你是刚死了丈夫的人」

那个男人说完后,便挂上电话。

温晴心情很是焦躁,她此刻迫切想找个依靠。但目前的处境,只能忍住心中恐惧,逢人便得装成王东遗孀。

好在这种情况没持续太久,几天后,温晴接到警局通知,尸检结果出炉:王东系电流自杀死亡,死亡时间为当晚十一点,案件性质确定是自杀;温晴需尽快来警局认领尸体,安排火葬。

温晴心中有些钦佩,果然一切如那个男人所料,当尸检结果出来的那刻,不再有人怀疑自己杀人。

现在,只要将王东尸体火化,所有事便尘埃落定,自己终于能过上梦寐已久的生活。



虽然王东的死以自杀定案,但白兰仍然坚持在西风研究所里调查,这天,终于让她发现端倪。

三年前,西风研究所一名女技术员自杀身亡,死亡方式和王东非常像。三年两个技术员,以同样的方式自杀,白兰不相信这是巧合。

想要真正查明真相,那必须要让尸体开口说话!而恰好,中国首席大法医陈世贤,正在隔壁常州市做演讲。

陈世贤是白兰的超级偶像,他鉴定过的案子,就是百分百的准确率。白兰驾驶局里的车,赶紧去向常州。

去见陈世贤的路上,白兰接到同事电话,称温晴来公安局,正在办理尸体移交手续,准备明天一早,就将王东火化。白兰焦急大喊,让同事拖住温晴,给自己争取时间!

风风火火赶到常州市会议中心,白兰没想刚见到陈世贤的那一刻,低血糖犯了,幸亏陈世贤随身带着巧克力,才让白兰缓了过来。白兰拿出自己的记录本,如实汇报情况,并请求陈世贤去趟无锡,再做一次尸体解剖。

陈世贤有些疑惑,问了句:

「除了三年两起相同的自杀,你最初怀疑谋杀的依据是什么?」

白兰一下紧张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咧嘴笑称:

「直觉」

见气氛有些尴尬,白兰紧接着补充道:

「温晴和王东之间的夫妻关系过于和谐,甜蜜,尤其是在外人眼里看起来无懈可击。但是生活中,我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完美夫妻。」

陈世贤的助理噗嗤一笑,「这是传说中女人神秘的第六感吗?」

白兰羞愧不已。

陈世贤静静听完白兰的汇报后,直接溜进宾馆,关起门,不再见白兰。

白兰回到无锡,难过了一宿,对自己的莽撞后悔不已,首席大法医是根据细节、事实、证据来破案的,而自己却傻到依靠直觉……

可自己真要就此束手就擒,眼睁睁看着王东尸体被火化吗?

到第二天,白兰听到消息,王东尸体已被送到火葬场,她本已完全放弃,却见陈世贤出现在局里,不禁大喜过望。

陈世贤研究了一夜的案件资料,了解情况之后,让白兰赶紧带自己去火葬场验尸。

△陈世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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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世贤
3、女人神奇的第六感

   

丈夫尸体从车中被拖下,看着面前火葬场高耸入云的烟囱,温晴还有最后一步,便完成全部计划。

这天火葬场有些热闹,好几拨人披麻戴孝,对着火炉不断磕头哭喊着,进行遗体告别。

终于等到温晴,丈夫王东被送到火炉前,几个壮汉刚刚要把他抬进去,突然领导开门拦住,命令将王东送回停尸房。

温晴有些惊讶,看向后面,白兰瞟向她一眼,匆匆进入停尸房。

「怎么办?」

温晴朝不远处一男人使了个眼色,期待他能给出什么办法,但不等他们想出对策,白兰早已快速转移尸体。



停尸房里,尸体被运放在单架台上。白兰虽然见过不少凶案,但每次看到遗体,还是有些许不适。

整装完毕的陈世贤,眼神变得如手术刀般尖锐。王东尸体的胸膛早已被剖开,腹内的脏器上仍然保留着上次尸检之后的痕迹。

还没等白兰准备好,陈世贤便将双手穿进王东的胸膛。

陈世贤仔细观察王东的每一寸皮肤和内脏。眼睛贴在死者的太阳穴上,仔细观察。

「这是电流斑?」助手疑惑道

王东太阳穴表面,有一层淡红发亮的半透明薄膜,但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刮过。

看着白兰疑惑眼神,助理解释称:

「简单来讲,电流斑就是电接触皮肤时,所造成的的特殊损伤」

白兰赶紧收起疑惑表情,拿出尸检记录:「王东拿电改锥在自己太阳穴处电击,所以有两块深红色的电流斑痕迹,上一任法医也是据此判定,死者是触电自杀。」

陈世贤摇头:

「电流斑的形状像火山喷发,边缘会隆起,但是你们仔细看,这个隆起处有裂口,是被人为破坏过的」

白兰有些激动,她紧盯着停尸台上眼珠泛白的死者:「刮这个疤的人,是不是想掩盖什么?」

陈世贤也不答话,突然仿佛亲吻一般,凑在尸体面前,白兰在旁边吓了一跳。

「你们也都过来」

陈世贤让助理和其他人都凑上来,一圈人围着王东的脸看,原来尸体额头有一处两毫米大小半透明薄膜似的斑。

陈世贤:「又是一块电流斑,也是被刮掉了表皮,而且刮得非常干净仔细。这个人肯定非常精细。」

白兰忽然想到,温晴那犄角旮旯一丝灰尘都没有的家,她的第六感愈发强烈。陈世贤将尸体的头掰向白兰这边,白兰猛然看见王东盯着自己的眼神,十分恐怖,心中大念阿弥陀佛。

陈世贤愈发激动:「电流斑是对应的,他的后脑勺肯定还有。」

果然,助理拨开死者的头发,也发现了同样的电流斑,但因为隐藏在头发里,所以没有被刮掉。

白兰兴奋的说:「额头有刮痕的印记,而后脑勺的这块电流斑没有刮痕。这说刮掉那层痕迹的人是为了掩饰什么,这肯定是一起谋杀案!」

陈世贤却忽然冷静了下来:「不,还不能认定这就是谋杀案,任何一个判断失误都可能走向误区,还需要更直接的铁证!」

助理示意白兰,接下来要保持绝对安静,白兰抱歉的吐吐舌头。

只见陈世贤忽然变得玄秘,他紧盯着王东,喃喃自语,仿佛在跟尸体聊天:「你的胃里没有毒物,全身没有伤痕,可排除机械性损伤死亡。那你的死因到底是什么?还有电流斑被刮掉说明什么?如果是他杀,说明这个高智商的罪犯,很有电的常识,知道如何掩饰他杀行为,为什么要把电流斑刮了呢」

陈世贤好像听到了尸体的回答,掰开了王东的嘴,俯身靠近尸体聆听。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忽然直起身子:「这是一起谋杀案!」

白兰被眼前陈世贤和尸体对话的场景惊住了,难道真的是尸体告诉他的答案吗?

陈世贤让助理把所有人都集结在尸体面前,指着死者门牙上边的嘴唇处,大家发现了一些粘膜,颜色和嘴唇一样,几乎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白兰实在看不出任何端倪:「陈教授,这也看不出来呀?」

陈世贤笃定的掀开死者嘴唇,众人发现死者口腔处有一大块溃疡。

陈世贤:「这是有人捂了死者的嘴才产生出来的这种损伤。」

白兰看着毫无痕迹的尸体不明白偶像到底是什么意思。

白兰:「捂死的话,脖子和身上会留下淤紫的印记的,王东身上什么都没有啊。」

陈世贤:「凶手把一条柔软的毛巾垫在地下,这样在脖子上就没有留下印迹,但是他没有想到皮下会留下出血点,要知道,尸体是会说话的!」

忽然陈世贤拿出解剖刀在王东颈部划了几道口子,血流了出来。

之前做过尸检的法医瞬间脸红了,他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我也没注意到,皮下的淤血很难看出来,陈教授不愧是首席法医。」

紧接着陈世贤再次伸进王东的胸膛,把心肺取出来,上面也有丝丝鲜血渗流而出。

白兰看着这颗不再跳动的心脏,低血糖犯了几近晕厥,却仍然撑着想要知道答案。

陈世贤:「这些出血点可以证明,死者的真正死因,是受到了扼,闷,捂等暴力压迫引起的窒息。根据胃内容的检验和死者背部的尸僵尸斑判断,死者应该是在夜里十一点到十二点被害,有人趁死者睡熟之后,坐在他身上,两腿夹着被子。死者的双手裹在被子里无法动弹,然后被人捂着嘴电死的。」

陈世贤转而肯定的看着白兰:「女同志,你的第六感很准呀!」

自己的第六感忽然成了真实的,白兰有点懵,甚至不敢相信,如果凶手是温晴,那她怎么做到又扼又闷,制伏自己丈夫窒息的?

△ 法医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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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医工作
4、连环谋杀案

白兰回到局里,第一时间找出三年前关于女技术员自杀的案卷,再次找到陈世贤:「这起三年前发生的自杀案,和王东的死法特别类似。」

陈世贤饶有兴致的问白兰:「这次你的第六感是什么呢?」

身旁的助理也悄悄凑过来想听。

「我觉得这很有可能是一起连环谋杀案。」白兰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直觉。

陈世贤立即翻看当年保存的尸检资料,死者是周大强的妻子,和王东一样触电身亡,同样在太阳穴处有不明显被刮过的电流斑。

陈世贤肯定的看着白兰:「你说得对,这不是自杀案,这也是一起谋杀案,性质,手法和这起案子是一致的。实践再次证明,女人的第六感非常准确,就像通灵神探一样。」

助理觉得白兰神了。

白兰立即带着陈世贤出具的鉴定结论,汇报总局,申请和三年前的案子并案审理。很快,总局批示通过。

白兰再次来到这个众人眼里的完美家庭,这次,她要撕开它的假面,找到真相。

温晴对于白兰的再三搜查非常抗拒,托词说自己刚刚经历丧夫之痛,已经连续打了好几天镇定剂,需要休息。但白兰却依然不给温晴反抗的机会,出示搜查令,直接闯入家中。

此时王东的东西早已被温晴该扔的扔了,没留下太多证据。

温晴有些慌张,但也没有办法,只能任由白兰在自己家里四处搜索。

白兰在王东房间的书柜上找到一本书,书上仍然留着一封未写完的信,信上邀请弟弟来无锡避暑。白兰质问着温晴:「一个要自杀的人,还有心情邀请弟弟一家人来玩吗?」

紧接着白兰在温晴的抽屉最底层也发现了一份西风研究所给周大强的处理决定,正是周妻自杀之后的处理通知书。

当白兰的证据越找越多时,温晴开始变得歇斯底里,甚至想要一把火将自己的家烧了。白兰一个反手将瘦弱无力的温晴制服在地,无论温晴如何哭天喊地,都没有用。

白兰找到的证据加上陈世贤出具的鉴定证书,证实两起自杀案均为谋杀,最终让温晴和周大强都被逮捕。

白兰立即传讯嫌疑人温晴和周大强,进行突审。

陈世贤有能让死人开口说话的本领,白兰却擅长让活人开口说话的本事。

她将温晴和周大强分别关押在两个房间里,让他们两个在互相不能沟通的情况下,形成囚徒困境。如果两人都不揭发对方,则很有可能因为证据链不完善而逃脱。但白兰知道,温晴是聪明的,聪明的人会因为聪明而作茧自缚,她从内心里根本无法信任周大强。

果然一坐进审讯室里,温晴心理防线立即崩溃,她选择了揭发,而周大强却选择了沉默。

当白兰再次出现在周大强面前的时候,说:「温晴已经全招了」。

周大强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他叹了一口气,「这个女人谁也不爱,她只爱爱她自己。」随后周大强交代了作案的全部经过。

5,夫妻的世界

1980 年,改革开放初期,温晴和王东结婚十年,婚姻的激情逐渐被孩子,房子,生活等琐事磨平。

温晴想要在平凡的生活中重新寻找激情,在那个物质匮乏,思想保守的年代,温晴想要挣脱桎梏,她开始赶时髦,努力把自己装扮成最特立独行的样子。持靓行凶的温晴在单调的研究所大院里越来越耀眼。王东对温晴的行为不闻不问,在他眼里,自己经常出差数月,陪伴妻子的时间非常少。只能用每个月交给老婆的钱,来代表自己的爱,物质上的保障用来弥补自己缺乏陪伴的愧疚。

在温晴看来,这个妇女能顶半边天的时代,自己也能赚钱养家,更希望能和丈夫长相厮守。

但是当军人的丈夫做不到,他需要的只能一个无私奉献,守着这个家的老婆,而不是一个亲密无间,激情满满的爱人。

温晴开始变了,她越来越喜欢花枝招展,越来越需要被欣赏。

王东的大学同学周大强也被分配到了研究所。两家关系很好,经常往来,周大强的爱人也是单位里的研究员,和王东是同事。

当时王东被分配到国内一项新式武器的研制中,他要去甘肃省的边远靶场做实验,一去就几个月。每次临走时,把妻女托付给周大强。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最好的兄弟,朋友,却早已被妻子温晴迷住了。

在周大强眼里,温晴是人间的尤物,温柔,有品位,而王东是个技术宅,丝毫没有激情,配不上温晴。

在温晴眼里,周大强能说会道,温柔,喜欢制造浪漫,而他的老婆和王东一样,只会看书,不懂风情。

周大强和温晴两人眉来眼去,时间久了之后,终于忍不住趁着双方伴侣不在家,放纵了激情,从此如饥似渴,一发不可收拾。

周大强和温晴明白,在研究所大院里,天长地久的事业编制,朋友邻居的社会关系,是二人不可逾越的鸿沟,但是他们已经被激情蒙蔽了双眼,他们彼此都深切的渴望着灵肉的结合。

他们憧憬久旱逢甘露般的日子,憧憬激情四射般的生活,于是产生了杀害各自配偶的计划。

△ 部队大院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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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部队大院的爱情
1982 年 11 月 4 日,温晴来周大强家做客,来向好姐妹咨询洗衣机好不好用。周妻早已把温晴当成好姐妹,热心的打开洗衣机展示。不料周大强忽然从身后抱住妻子,用事先准备好的电线绕住妻子,然后残忍的通上了电。

周妻全身痉挛了一下就死了,刚完成杀妻的周大强有些懊恼,温晴告诉周大强,两个人的好日子,马上就要来了。

接着温晴拿出自己做家务活的细致,伪装了犯罪现场,清除了所有痕迹。周大强拿着文件袋上班,9 点左右,对同事说:「我把笔记本落在家里了,回家取一趟。」然后理所应当,发现妻子自杀的现场。

当时的保卫科,公安局里里外外搜查,都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众人议论,因为周大强平时对妻子不好,才导致妻子自杀身亡,为此所里给周大强记了个处分,此事不了了之。

两人成功躲避了放纵欲望的处罚,更加侥幸。

王东对温晴的转变产生了怀疑,中秋节的晚上,他终于忍不住尾随温晴出门,果不其然,看见两人上了一辆当时很少人坐的出租车。

王东崩溃不已,他一厢情愿觉得妻子会理解自己的辛苦,能甘于寂寞守住这个家。面对妻子的背叛,他依然觉得愧疚,恨不起来。回到家里,王东搬出主卧,分房睡,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希望妻子能够改变。

温晴意识到了王东的改变,感觉到丈夫可能知道自己劈腿的事。被激情迷了眼的她既不愿意改变,也不愿意再和木讷的丈夫生活在一起。

温晴的侥幸心理,再次作祟,她想神不知鬼不觉的,谋杀这个没有激情的丈夫。

终于在三月十一日夜里,十一点后,丈夫和女儿都睡着了,温晴以厨房电灯闪亮两次为信号,通知躲在果树下的周大强进屋。

熟睡的丈夫并不知道妻子变成了致命女人。

周大强和温晴悄悄打开门,借助微弱的光,再次复刻了周妻的死亡。

但没想到王东为了让妻子女儿在家用电安全,装了防电保险丝。保险丝一断,王东并没有被电死,当他看着妻子和周大强狰狞的表情的时候,终于绝望。

温晴含着泪用棉被把丈夫死死捂住。

直到丈夫毫无反应之后,温晴像做家务一般细致,用小刀刮去了太阳穴和额头处的电流斑,伪装成触电自杀的现场。

周大强把那些作案工具都扔进了研究所大院的荷塘里。

温晴在杀死丈夫,送走周大强之后,忽然变得很平静,躺在床上,拥着可爱的女儿,安稳睡了一夜。

直到第二天,白兰的到来。

6,结局

白兰根据两人的口供,从研究所大院的荷塘里捞出凶器:钳子,改锥。

温晴和周大强并没有走出囚徒困境,最终被判枪决。

白兰在温晴临枪决之前,曾探过一次监,她始终不明白,对于夫妻来说,激情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温晴苦笑的告诉白兰:「重要,我在这个家里变得越来越透明,我从没有为自己活过,我只是为了他的荣誉,为了他的家庭,为了他的事业,为了他的一切,从寻找激情的那一刻起,我谁也不为,就为了我自己。」

白兰忙完这起案子,去前夫家里接孩子。看到前夫神采奕奕,精力充沛的样子,她忽然觉得庆幸。或许,离婚也是一种完美结局。走出这座围城,自己也该好好的重活一遍了。

注:以上故事,除陈世贤外,人物名称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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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8 22:31:10 | 只看该作者
156楼 cyec说:
第五个故事


中国神探高光斗:炸翻整个城市,只为报复亲生父母

每当有人在刑警罗远耳边念叨「你要大度一点时」,他恨不得把那人的嘴给封上。

一个人怎么可能原谅,屠杀自己 108 名邻里亲朋的凶手?



1、爆炸



罗远是刑警队里的硬汉,不管执行什么任务,没见他提过怕字。当然,这仅限于结婚前。

2001 年 3 月 16 日晚上,大爆炸发生前,棉三宿舍 16 号楼楼道里,谁也没想到不起眼的角落,一堆垃圾之下掩盖的是 150 公斤的强力炸药。此时和炸药同处一楼的罗远,正在跟哥们几个打牌,激战正酣时,接到媳妇电话:

「12 点前你要不回来,就别想进家门!」

罗远猛地想起,今晚是和媳妇计划造人的日子,看着愈发紧迫的时间,赶紧将手上的牌甩完。

棉三宿舍 16 号楼,是罗远从小长大的地方,整栋楼里,都是他以前的街坊发小玩伴。放下电话,在哥们几个煽动下,罗远强调只能再玩最后一把,但好像手刚摸牌的一瞬间,时间便飞快转到凌晨四点。

媳妇电话再次打来,罗远看着时间,心中万念俱灰,赶紧拿起棉衣向家跑去。电话里,媳妇扯着嗓子大吼,虽然自己家离棉三宿舍只有 50 米距离,但罗远每跑一步,都有种踏入刑场的绝望。

罗远鼓起勇气打开家门,媳妇抄起玻璃杯,砸在他脚下。

「你还知道回来?!滚!」

媳妇刚拿起第二个杯子,罗远见到,那是自己得模范警察的奖品。还没来及喊出手下留情,媳妇已狠狠朝自己丢来。

杯子刚触碰到地面的瞬间,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将罗远震倒在地。一股气浪裹挟着浓烟和碎玻璃,一同冲入房内。房间一片漆黑,罗远懵了,整个世界除了尖利的耳鸣声,什么也感受不到。

「从今天起,可不敢再惹媳妇生气」罗远心中只想到了这句话。

感知逐渐恢复,耳鸣也随之消退,罗远先听到媳妇在一旁嚎啕大哭,紧接着,是周围无数人的惨叫。罗远逐渐稳定住情绪,慢慢站起身,扒开身上的尘土和碎玻璃,捡起床单披在媳妇身上,大声喊道:

「你别怕,我出去看看!」

靠着零星的光,罗远找到手电筒,推开家门。整个世界浓烟滚滚,刚刚的棉三宿舍楼,被瓦解成一片废墟,像是经历了末日。罗远想要跟哥几个联系,可手机没有任何信号。

罗远赶紧朝着棉三宿舍跑去,耳边全是撕心裂肺的哭喊。到了楼下,透过手电筒的光,才看到,15 号楼西边炸出一个大洞,自己刚离开的 16 号楼,已完全被夷为平地。废墟中压着不少断裂的四肢,以及浑身血渍的尸体。

罗远极度恐慌,他踏上废墟,听到脚下有人喊救命,赶紧搬开石板,一个女人灰头土脸的出来,半身赤裸。

「下面还有人吗?」罗远喊道

女人也不答话,只是不停的哭。

罗远继续搬开石板,只是见到更多的尸体,周围邻居越聚越多,投入到救援里。当一具又一具尸体被挖出,罗远看着这些熟悉邻居们,一时无法接受。特别是刚刚还一起打牌的哥们,此刻已面目全非,惨死在废墟中,罗远几近晕厥。

很快,武警和消防赶到,替下了罗远和邻居们。正当罗远稍微松口气,不远处,又一声剧烈的爆炸声传来。

漆黑的世界一瞬间被点亮,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远处冲天的火光里。又一座居民楼轰然倒塌,武警和消防通讯电台已乱成一锅粥,所有人叽叽喳喳的喊着,互相听不清对方在说些什么。

一部分消防人员,撤下云梯,开走消防车,赶赴另一处爆炸现场。可刚走没多久,爆炸声再次传来,不同的方向,第三次看到火光。气温虽是零下,汗水却浸湿罗远全身,他颤抖着拿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摩擦打火机点着。

耳鸣声又起,罗远什么也感受不到,只是狠狠嘬了一口烟,随即两眼一花,倒在地上。

而此时,第四起爆炸,又一次传来……

△被爆炸夷为平地的棉三宿舍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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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爆炸夷为平地的棉三宿舍楼
2、高光斗



罗远在担架中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十点。浑身血痕,全身疼痛无比。刑警、交警、武警、消防等各警种,密密麻麻站在棉三宿舍楼废墟上,紧罗密布进行救援工作。

白布盖住九十多具尸体,整齐摆放在罗远面前,茫茫一片。身后警戒线外,众多媒体记者挤在一团。

罗远吃力起身,看着周围一切,有些发懵,他的上司王队长快速跑来。

「你跟我过来,范头有事找你」

罗远还没搞清情况,便被塞到车里,一路上,见到各地方派来的警员,源源不断抵达石家庄,每个路口都增设了岗哨卡点,交通被严格管制。王队长不停说着案子进展,但罗远还是呆愣着,不敢面对邻里亲友在一瞬间死亡的事实。

警车鸣笛飞奔,来到新华路北新街,一处荒废的院落。

院门口,两扇铁门紧闭,王队长驾车到门口不远处,也不减速,直冲冲朝铁门撞去,两名荷枪实弹的武警,从里面快速拉开门,让车辆通过,中间没有丝毫间隙。

罗远下车,看到高挂在墙的巨大横幅「拼搏奋战、严谨求实、必破此案、严惩凶犯」。

「这是哪?」罗远疑惑问起

王队长下车点了根烟,指着旁边新挂上的牌子,赫然写着:

3.16 特大爆炸案指挥部

指挥部内,有人声音高亢,正愤怒喊着:

「一个小时内,发生了四起爆炸,牺牲了 108 名群众,还有 38 个重伤者!现在,技术部门已完全排除煤气管道爆炸,和其他意外事故可能,可以认定,这些爆炸都是人为的!完全属于刑事案件!」

众多公安部大佬,围坐在一张方形会议桌边,面容严肃。一名刑侦专家正补充发言:

「但现场被爆炸破坏,目前根本无法提取到,作案人的指纹和脚印,各个现场也没有录像资料可以调,我们现在连半点线索都没有!」

众人七嘴八舌争论不休,同时无不担心,爆炸再次发生在石家庄的可能。

范头坐在方形桌角落,靠近门口,见罗远来了,赶紧离开会议室。

「你跟我过来」

范头带罗远紧急走入地下,口中念道着:

「我听王队长说,你从小在棉三宿舍长大,对这片人熟环境也熟,这恰巧符合高处长的需求。」

罗远一头雾水:「什么需求?高处长又是谁?」

「见了你就明白了」

两人七拐八拐,到了一处铁门,范头吃力推开,一处足有半个足球场大小的大厅,进入罗远视线。众多身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在地上画出爆炸地点、以及同比例大小炸坑。各个爆炸地点提取的炸药残渣,铺在报纸上,多人一组,正仔细研究比对。

大厅内总共画出四处炸点,分别标注着时间,4 点 16 分、4 点 30 分、4 点 45 分、5 点 01 分。

罗远看得目瞪口呆,一个头发梳的锃亮的老头,走到他身边问道

「你是罗远?」

罗远一脸懵,手被老头抓住,紧紧握了两下。

「我是公安部科技处爆炸分析员,高光斗」

相比较整个大堂里忙忙碌碌的身影,高光斗给人感觉极其淡定,他看着罗远眼神呆滞的样子,面露怒色训斥道:

「我知道你昨晚亲历了爆炸,但作为一名公安干警,没时间让你做好准备,要知道,只要作案人不落网,石家庄就还有再次爆炸的危险!」

高光斗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每个字,勾起罗远脑海中的尸体与废墟,让他感到惧怕。

「昨晚,四处炸点,让 108 名群众无辜牺牲,四处炸点的炸药种类,和引爆方式完全相同,可以判定是同一人所为,你是想继续站这傻愣着,什么也不做?还是想帮我一起查案,给你死去的邻里亲友,讨个说法!」

高光斗的话,让罗远陡然惊醒,想起 29 年来的,棉三宿舍楼里,那些从小看他长大的长辈;那些与他在楼下,一起打陀螺、弹弹珠,上学放学小伙伴;那些平时端着热腾腾饭菜,相互串门,相互帮忙邻居们……此刻,就因为一个人的邪念,让他们只留下一具冰冷的尸体,静静躺在被炸烂的家旁边。

罗远心中升起一股浓烈恨意,几乎没有犹豫,脱口而出:

「我要亲手抓到他!」

高光斗淡然说道:

「过去洗把脸,再让我看到你时,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

罗远匆忙将脸上灰尘洗净,正式向高光斗报道,高光斗伸手替他正了正衣领:

「我找你来不为别的,现阶段,只有你对棉三 16 号楼的人最熟悉。要知道,以炸药为凶器的人,往往心中有极大怨恨,他们只想瞬间破坏一切。所以,想找出凶手,你必须先帮我从 90 具尸体里找出,凶手真正想杀的,到底是谁!」

「四处炸点,为什么侦查重点放在棉三宿舍?」罗远疑惑

高光斗指着地上所画,四处炸点爆炸范围,分析道:

「经过测算,要造成现在的爆炸结果,四处炸点的炸药总量,至少在 500 公斤以上,但目前来说,有三处炸点的炸药威力一致,只有棉三宿舍 16 号楼,炸药威力比其他地方高出很多,说明作案人对这里某人恨之入骨,做足了让他死无全尸的准备。」

「不可能,这栋楼居民都很本分,没听说他们得罪过什么人。」

高光斗轻叹一口气:「以前的犯罪,我们往往很容易发现动机,但现在,很多人在生活中,都会在心里积累庞大炸药,根本不知道,什么样的刺激,会把它引爆。」

高光斗的话,罗远一时无法反驳,他作为刑警,最近见到越来越多的犯人,只是因为一些微小刺激,而选择用极端方法解决;犯罪心理越来越扭曲,手法也越来越复杂。

罗远分析着 16 号楼,最有可能被蓄意报复的几个人,高光斗听着摇头。罗远心急,正苦恼于谁是凶手真正目标时,又一份爆炸检测结果出炉,高光斗的学生,送来分析报告。将棉三宿舍爆点位置,锁定在 16 号楼一单元 2 楼左侧。

「一单元 201?」

罗远脱口而出,思索着 201 的住户,连忙摆手。

「这家姓靳,只住着老两口,平时与世无争,不可能。」

「他们有儿女吗?」高光斗问道:

「有,听他们说起过,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但他家搬来棉三宿舍没几年,我也没见过这他们家儿女,不过……」

罗远看着地上四处炸点

4 点 16 分:长安区育才街国民三厂宿舍 15 号楼、16 号楼。

4 点 30 分:长安区和平路市建一公司宿舍 1 号楼。

4 点 45 分:新华区电大街 13 号市五金公司宿舍楼。

5 点 01 分:分桥东区裕华路民进街 12 号居民楼附近两层小楼

罗远恍然大悟:「靳老头曾经说过,没搬到棉三宿舍楼前,他们家住在民进街,靠马路边一座两层小楼里!」

罗远指着地上四个炸点里最后一个:

「凌晨 5 点 01 分,民进街,就是这个!」

在一旁的范头立即拨打电话,下达命令,调查跟靳家有关的所有人员,并且排查四个爆炸地点,和靳家的关联!

很快,无数资料汇入至这所小院里,经过大量筛选排查后,靳家小儿子靳如超的出现在越来越多人的口中。

罗远看到靳如超资料,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先把父母给炸了?」

△ 公安八虎、爆炸分析专家——高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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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安八虎、爆炸分析专家——高光斗
3、追凶



指挥部会议室里,大佬云集,罗远借高光斗的光,也坐到方形会议桌边。高光斗将靳如超的资料,分发给众人,分析道:

「目前四处爆炸地点,处处和靳如超有交集,他父亲和继母的家,就住在被爆炸夷为平地的棉三宿舍 16 号楼。市五金公司宿舍楼,是他前妻与现任丈夫的住所。市建一公司一号宿舍楼,是他前岳父岳母的家。最后爆炸的两层小楼,是靳如超以前的老宅。据靳如超亲人所说,靳如超曾买过不少有关于炸药的图书,应该有一定的爆破知识。」

众人一片哗然,大领导当即问起靳如超下落,范头脸色有些难堪:

「这人在昨天案发后,就消失了……」

要秘密搜捕,还是追发通缉令?众人争论不休,虽然靳如超是头号疑犯,但没有一处确切证据表明,他就是爆炸案真凶,万一方向错了,通缉令不仅打草惊蛇,也会落为大家笑柄。

大领导思考片刻后,当即拍板,印发公安部 A 级通缉令,向全国各级机关下发紧急通知,要求各地立即展开集中统一的排查搜捕!

命令下达,会议室内鸦雀无声。罗远也明白,这个紧急通知,是要命令全国警察用心协力,集中力量侦破一个案件。如此规模宏大的人海战术,几乎断了侦破工作后路,使出全力,压宝靳如超一人身上。

散会后,已到深夜,罗远独自回到家。虽然没有电,但媳妇还是点了一根蜡烛,在沙发坐着,等待着他。

罗远看着媳妇,再也忍受不住,紧紧抱住大声哭出来。

整整一天一夜,亲友离去和爆炸恐惧,险些将罗远击垮。他心中积压的苦闷,这一刻完全抒发,妻子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直到罗远哭到没有任何力气,就此睡去。

天刚微亮,罗远手机便接到陌生来电,接听后,才听出是高光斗。当罗远听到高光斗已经成功分析出炸药来源时,当即起身,开车去指挥部接他。

两人驱车来到离石家庄不远的鹿泉区,某偏远村庄里,村子一角,坐落着废弃工厂。罗远刚想点根烟,当即被高光斗掐灭

「这是个炸药厂,嫌命长吗?」

两人下车,高光斗仔细看着工厂,面露疑色

「照理说,这个工厂已经停办多年,但按照炸药的规格与制作手法,确实与这家工厂对得上。」

罗远看着紧闭的卷帘门,从车里拿出千斤顶,将门撬开半米,刚和高光斗弯腰进去,厂里正干活的工人,看到罗远这身警服,吓得四散而逃。一个身着西装,指挥工人干活的男人,正要跑路,被罗远飞奔赶上,逮个正着。

高光斗致电指挥部,很快大批警察赶到,将这黑炸药厂查处。厂长王玉顺和他妻子郝凤琴,被缉拿归案。

高光斗仔细检验工厂生产的炸药,判定和爆炸现场残留完全一致。而所有人更关心的,是王玉顺的审讯结果。当王玉顺看到靳如超照片,承认这个人曾在 3 月 15 日下午,在自己这里购买炸药时,众人松了一口气,A 级通缉令没有错发,嫌犯已完全锁定靳如超。

但紧接着,王玉顺接下来的话,让众人心提到嗓子眼

「靳如超总共购买了 1000 公斤炸药!」

四处爆点,108 条人命,靳如超只用了 500 公斤,剩下的一半,他完全能造就更严重的爆炸事故。

想到这里,罗远惊慌看向高光斗,试图从这个一向沉稳的老头身上,找到一丝安稳。可高光斗眉头紧锁,面色铁青,同样没有任何办法。

审讯人员逼问王玉顺,有关靳如超的下落,王玉顺只能尴尬咧着嘴笑

「哥,这我是真不知道了,犯法的买卖,不打听卖主的身份和用处,这是行规……」

靳如超到底去了那?此时,通缉令已贴遍了全国大街小巷,媒体新闻不断报道,加深大众对靳如超印象。

专案组通宵达旦开会,商讨靳如超可能逃离的方向。罗远被安排,去到靳如超亲属家,调查有关线索,而所有亲属都称,自己有小半年没见过靳如超了。

在靳如超姐姐家里里,罗远发现了一张照片,是女人和孩子的合照,不过照片中,有十几处烟头烫过的痕迹。靳如超的姐姐称,照片里,是靳如超的前妻小玉和儿子。靳如超曾因强奸,入狱十年,这十年,小玉与他离婚,带着孩子走了,以至于靳如超每次看到两人就恨之入骨,不断拿烟头烫这张照片,动不动就喊着要炸人。

想起 108 条人命,被靳如超亲手炸飞,罗远不禁后背发凉,他打电话给同事,查找靳如超儿子下落。于此同时,罗远又得知,靳如超曾在结婚期间,有一份正式工作,是广西某化妆品厂在河北经销处副经理,经常到广西出差。他立即向上级汇报,分析靳如超逃亡广西的可能。

指挥部对广西公安厅下达指令,请求地方部门,加大对靳如超的侦捕工作。很快,广西北海公安局接到群众举报,一个和长相酷似靳如超的人,企图抢劫自己的摩托车,当地公安提取车上指纹,和公安部下发文件中,靳如超指纹进行比对,发现特征全部符合。

这条消息传到石家庄指挥部,领导派高光斗去往北海,指挥调查,在罗远毛遂自荐下,他再次和爆炸专家高处长一道,登上开往北海的火车。

火车上,罗远得到同事的回复,靳如超亲生儿子,在 3.16 爆炸案中,被他亲手炸死。

「这是个怎样的变态,连自己亲生儿子也不肯放过……」罗远心中惧怕,但同样疑惑,这个靳如超到底发生过什么?

△靳如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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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如超
亡命徒



罗远和高光斗下了火车,已经是 3 月 22 日,距离爆炸案已发生六天。所有人都明白,时间就是一切,毕竟谁也不能保证,剩下的 500 公斤炸药,会响在什么地方。

两人分头行动,高光斗来到北海便坐镇指挥,严密监控周围炸药厂,并调度所有警力,展开拉网式排查。北海虽然不是什么大城市,但也有几百万人口,几千公里的面积。寻找一个行动自如的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罗远则来到报案人见到靳如超的地方,挨家挨户打听情况。

此处位处城郊,人烟稀少,背靠一整片山林。罗远听到小卖店老板说,最近,有个瘦高的外地人,住在附近山林里,鬼鬼祟祟,每天就趁着夜,买点水和烟。

罗远将情况报告给高光斗后,正站在店门口喝水解乏,无意中见到不远处,一个面色黝黑的男人,正瞪大着双眼,直愣愣的看着他。罗远懵了,脱口而出:

「靳如超,你大爷的……」

靳如超赶紧钻回山林,罗远紧随其后,冲向林中追捕。

天色渐晚,靳如超进入山林后便消失在暗处,罗远耳边,一直能听到沙沙的脚步声,握着手电向四周照去,看不到丝毫人影。林中没有标示,罗远也缺乏相应经验,很快迷失方向。

空灵鸟鸣声在头顶盘旋,脚下泥土也越踩越软,幽暗沉静的山林,让罗远心生恐惧,不断通过对讲机,让协助追捕的同事,寻找自己位置。突然,他脚踝被绊住,本以为是山中藤蔓,低头一瞧才发现,脚上缠了一团红电线,红线另一头连接着雷管。

罗远不敢妄动,直挺挺站在原地,在对讲机中询问高光斗,等待同事赶来救援。仔细观察周围环境,看到不远处,有一座破败的房子,房门大开。

「如果这时候靳如超过来,恐怕自己小命得交代在这」罗远心中忐忑,听到沙沙的脚步声越来越接近,正当心悬在嗓子眼的时候,一手拍在他的肩膀。

罗远惊声大叫,回头看去,一头梳的锃亮的头发下,高光斗表情依然平静如常。

「你别吓我啊!」罗远长送一口气

高光斗也不理他,蹲下去看向雷管,简单取下后收到证物袋里

「瞧你这怂样,这雷管是报废的」

大批警员随后赶到,可以活动的罗远,先去到旁边破旧房子里。此处还存有靳如超生活痕迹,桌子上遗留了部分炸药,经高光斗鉴定,这些不过是零碎残渣,令人担忧的 500 公斤炸药,极有可能已完成加工,此刻被安放在某个地方。

罗远用手电筒照向房内四周,墙壁上,黑色碳素笔写满了「死」和「恨」的字眼,高光斗见到后脸色渐变,紧张称:

「这个靳如超,有可能在找最后的归宿」

罗远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他准备好了炸药,要在下次爆炸中结束自己!」

高光斗立即下令,围绕着这片山林展开搜捕工作。可持续到天亮,依旧没有收获,很多警员已精疲力尽,但所幸的是,这一夜没有听到炸响。

上午 7 点半,就当高光斗准备鸣金收兵时,北海警方又一次接到报案,在团江小学附近鱼塘,有群众举报称,看到了通缉令中的靳如超!

众人眼睛发亮,唯有罗远和高光斗倒吸口凉气

「难道,他要找的归宿是团江小学?」

罗远立即叫上对路程最熟悉的警察,坐上摩托车,赶超近路,全速前往团江小学。其余众人乘上警车,鸣笛殿后。

一路上,罗远想到靳如超炸死父亲和亲生儿子,可谓毫无手软,走到末路,这恶魔的目标,竟对准了毫无反抗能力的孩子。

此时,正是团江小学的孩子们上学的时候,一到六年级的小学生们,密密麻麻挤在校门口,路边的小摊贩,正高举一毛钱一袋的零食,诱惑着这群孩子,乖乖交出零花钱。

罗远站在人群里,寻找靳如超踪迹,身边不断涌上前的小学生,让他有些站立不稳。罗远心中无比紧张,耳鸣声又一次出现,嘈杂的世界一瞬间变得安静无比。他环顾四周,视角最终定格在,一位浑身衣服破烂的男人身上。

罗远挤过人群,快速向那个男人移动,手刚搭上那人肩膀,发现他只是个普通的流浪汉

「靳如超在哪!」

身旁的警察高声呼喊,罗远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一个身穿白衬衫的人,正极力挤出人群,撒腿就跑。罗远赶紧追去,从小镇追到田野,一直到那人体力不支摊到在地,罗远死死将他扣住,才不得束手就擒。

罗远仔细看着他的脸,正是特大爆炸案的始作俑者——靳如超。

「别抓我,我身上有钱,我身上还有 1800 块钱!」靳如超高声呼喊,祈求罗远能放他一马。

罗远掏出手铐,一声冷笑。

3 月 24 号,靳如超被押解回石家庄。在看守所里,罗远对他进行连夜审讯,除了靳如超耳朵难以听清声音,说话需要很大声外,审讯过程几乎没有丝毫阻力。

靳如超痛快交代,16 号凌晨,石家庄发生的爆炸,全都是他一人所为。

「四处爆炸地点,500 多公斤炸药,他一个人干的过来吗?」

高光斗对靳如超的交代有些疑惑,为此还专门在指挥部地下实验厅里,做了现场模拟,验证靳如超招认的每一处细节,最终结果证实,靳如超所言非虚。

从爆炸发生起,罗远心中一直有个问题,这个靳如超费了这么大力气,杀了自己亲生父亲和儿子,连累了 108 条无辜性命,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

想到此处,靳如超擦干眼泪,口齿不清说起自己的过去。

△靳如超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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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如超归案
靳如超



小时候的靳如超,父母总是互相殴打谩骂,躲在墙角无助的他,变得愈发多疑孤僻。在八岁那年,他患上中耳炎,周围声音逐渐听不清晰,说话也开始变得不利索。周围没有同龄人,再愿意和他交朋友,家庭与世界,已将他完全孤立。

眼睁睁看着父母婚姻破裂后,靳如超就像是个皮球,被父母两人踢来踢去,永远只留他孤零零一人。

初中毕业后,靳如超四处游荡打工,从小的孤独与无助,在他心中压抑出无穷恨意,他恨自己的亲人,更恨这个「没有爱的世界」。刚开始,他只对家人打骂,逐渐,靳如超玩起了枪和炸药。家人不明白,靳如超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只是觉得,需要利用婚姻,把他暴戾的习性改一改。

在家人安排下,靳如超与小玉走进婚姻,并生下了儿子。短暂的爱,对靳如超来说如镜花水月,很快家庭问题,以及夫妻间的争吵,让靳如超凶残暴戾一面再次展露。他对着小玉狠狠殴打,直到在外犯了强奸罪,被判刑入狱十年,小玉才带着孩子与他离婚。

刚建立的爱又没了,在狱中的靳如超恨透了一切,他想杀了前妻,杀了自己儿子;又想起自己悲惨的一切,都源自于父母离婚,怒极的他,更想杀了亏欠他的世界!

出狱后,靳如超每天伴随着仇恨,钻研着炸药书籍,直到他遇上了一个叫韦志花女人。两人很快确立关系,谈了恋爱,靳如超又一次感受到了爱,正逐渐放下对这个世界的恨意,但自己藏不住的凶残和暴戾,再次将他与韦志花的关系打散。

承受不住殴打的韦志花,逃回云南老家,靳如超跟着请求符合,在激烈争吵下,靳如超眼见复合无望,便拿起厨房的刀,将韦志花杀害。

第一次杀人,对靳如超来说就像开启了潘多拉魔盒,在他心里,一个恐怖的声音越来越大。

「反正横竖也是死,不如把这些对不起我的人,都杀了……」

靳如超回到石家庄,购买了一千公斤炸药,放到了他的父亲、继母、前妻、儿子、前岳父岳母的楼下。并在 3 月 16 日凌晨,一小时内,点燃了四处导火索。

靳如超内心的火药桶,完全爆炸了。108 名无辜群众,从此在这座城市长眠……



审完靳如超,天色已经大亮。罗远离开警局回家,一路上,他抽完了一包烟,想着这一周的经历。

对于自己来说,这更像是一场爱与恨的斗争。在目睹亲友死于爆炸后,自己对靳如超恨之入骨,但此人即将面对法律制裁,自己还能再做些什么呢?这份恨,又会把自己引导何处?犯罪还会产生,恨还是难以避免,面对这些,自己又该怎么办?继续搜出他们,抓住他们,审判他们,杀了他们?难道,这就可以了吗……?

罗远回到棉三宿舍废墟,此处再也没有以往的欢声笑语,但当看到一个邻居,因爆炸被截肢,拄着拐杖向他走来时,罗远想回避,却被邻居叫住。

「罗远,我看新闻说案子破了!好样的!」

罗远再次看到邻居的笑容,周围邻居越聚越多,虽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痕,但都给罗远伸出了大拇指。

罗远回家,再次抱着媳妇大哭了一场。

或许,犯罪依然不期而遇临,降临在这个社会里,没有神探能将它完全避免,但我们总能拥抱彼此,让爱给与力量

因为

爱才是邪恶的唯一克星。



注:除高光斗,靳如超,王玉顺,郝凤琴,韦志花之外,其他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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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8 22:43:56 | 只看该作者
157楼 cyec说:
第六个故事


东三省神探徐利民:抓住那个专门残害女子的变态杀人狂

男人都喜欢看「小电影」,警察也不例外。

马三是一名重案组刑警,家中影碟柜里,珍藏了不少「小电影」大作。

周围人也理解他,毕竟小伙子 24 年来,连姑娘的手都没碰过,不仅没工夫找对象,还整天要往命案现场钻。

这天一早,马三和往常一样,睡眼惺忪来到现场。没想到,在一具血肉模糊的女尸身上,见证了一起特大连环杀人案开端,更没想到,自己这爱看「小电影」的不良嗜好,竟成破获惊天大案的关键。

1、

1996 年,吉林柳河县城一片老旧居民楼外,响起长串警笛声,三五辆警车风驰电掣,开进院里,迅速包围整栋楼。马三打着哈欠从车里下来,刚走进楼道,就听到好事者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

「这么漂亮一姑娘,可惜了」

踏入现场,尸体已被白布单盖住,两个法医正围着打转。见重案组的人进来,法医掀开布单,讲解被害人死因。马三本打算例行公事,按流程检查了事,但看到姑娘面容清秀,脖颈雪白肌肤上,被划出一道硕大血痕,忍不住痛骂凶手混蛋。法医继续掀开白布单,血腥味猛然浓烈,半身赤裸的尸体上,左侧乳房被完全切割,鲜血还在零星向下滴落。

虽是这两年,马三遇过不少命案,对充满血腥味的场面司空见惯。可眼前这幅场景,还是让他打心里不适,狠狠啐出:

「靠!啥变态能干出这事!」

马三不忍再看死者胸口,赶紧扯住白布单,将姑娘重新盖住。

痕迹科同事报告称,在厨房地面,发现一排男人脚印,并在窗台提取出数枚指纹,推断出凶手是从这里进入现场。

马三仔细观察指纹拓片,心里一紧,赶紧喊来重案组同事。众人看完,均默不作声,从年初到现在,重案组每个人,对这枚指纹都太过熟悉。

现如今,柳河县老老少少都知道,县里出了个变态,半年中接连十几次,趁午夜潜入独身女人家中,既不谋财也不害命,却专门持刀捅伤女性的下体、臀部、大腿等私密处。

虽然他作案多起,但从未留下自己血迹。按照被害人陈述,这人就像幽灵,持刀作案后,立即全身而退,几乎没有给人搏斗反抗的空间。

整个柳河县因为他,闹得人心惶惶,警方一再增设警力,可这行如鬼魅的变态,却视若无物。

「现在,这家伙开始杀人了?」

马三回看向那名被割乳的漂亮姑娘,心里一阵发毛。

马三将头伸出厨房窗外,现场位处三楼,想要攀爬到这,必须先要经过二楼的公共楼台。他顺着窗沿下到楼台处,发现此地除凶手脚印外,还有一盘未拆封的「小电影」。

所有人目光盯向了马三,马三也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警队里没人记得马三真名,只因他在十八岁成年那天,花费巨资,买了大量绿色健康的「有码三级片」,成了朋友们口中永远笑柄,从此码和三成了他的名号。以至现在,从局里领导到食堂大妈,所有人都对他马三、马三的叫着,也没人觉得奇怪。

既然是「小电影」收藏名家,马三也责无旁贷,拆开仔细研究。这片源并不难找,县城街边那些音像店,只要跟老板对上号,基本上都能买到。只是看着这些片子封面上,充满施虐性质的图片,着实让马三眉头紧皱。

「马三,看出什么来了?」同事焦急问道。

「别提了,这小子口味太重,连看片都以残害姑娘为乐,他这个玩意,我是从来欣赏不来。」

回到警局,队里将本案调查资料汇总。

死者名叫孙倩(化名),9 月 27 日当晚,加完班回到家,在十一点左右上床睡觉。凶手沿窗外攀爬至三楼,翻越进厨房。在角落蹲伏大概半小时后,去到卧室,持刀将被害人割喉杀害,最后割下被害人左侧乳房离开。

     脚印和指纹,都指向那名幽灵变态。虽不得而知,他为何突然从入室伤人,转变成入室杀人,但这些变态行径,着实让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刑警,开始伤透脑筋。

「俗话说,赌生盗、奸生杀;往往变态杀手,在瞄准女性猎物时,是以性为最初出发点,在奸淫得手后,杀人掩罪。但只做出割乳、捅伤性器官这种性变态行为,又不实施性侵的凶手,在以往案例中并不常见!」

众人对案情七嘴八舌讨论激烈,但又实在聊不出个所以然来,直到马三回想起半年来,从第一起案子到现在,所有被害人的面貌,提出了一句:

「这幽灵变态,下手的目标好像都是美女。」

大伙对马三能从这个角度提出问题,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可这也确实提供新思路,幽灵变态不是随机作案,而是他看中目标之后,再寻可乘之机。

散会后已是深夜,马三躺在床上难以入眠。他暗下决心,就算掘地三尺也得把这孙子找出来。

2、

柳河县里,幽灵变态杀人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城内风声鹤唳,各家各户锁好门窗,深夜街道、胡同里,开始出现身着便衣的警察。

几乎所有居民,大白天都不敢开窗,生怕一不留神,这变态就提刀钻进来。

马三带着现场凶手遗留下的「小电影」,明察暗访跑遍了全县所有音像店,均没有得到任何线索。同事们拿着指纹,对全县大规模排查,也是一无所获。

就这么过了两年,大家都以为幽灵变态要销声匿迹的时候,新案件却突然连环出现。

自 5 月 29 日,北四平乡乡花刘娟(化名)被害开始,幽灵变态在短短一个月内,犯下四宗命案,被害人不仅包括女性,也连带其家人亲属,但凡所去之地,无一不血肉横飞。马三和他所在重案组,几乎整日被凶犯牵着鼻子走,人手严重告急。

直至 6 月 24 日,一所居民楼内,马三匆忙赶到案发现场后发现,吴家两夫妻已被开膛破肚,部分肠体甚至被拉出到门口,一整个月的疲劳,加上眼前惨目忍睹的场面,让马三心态严重爆炸。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这变态要把县里人全屠了,才肯真正罢休。

凶手的疯狂,与案件系数不断升级,引起公安部高度重视。在警界,名震东三省的神探徐利民,接到上峰指令,被紧急调往吉林柳河县,指导当地警方查破此案。

马三第一次见到徐利民时,是在全体工作动员大会上。一位大腹便便中年同志,站在台前,大谈思想方针、指导战略,让忙了一整月的刑警们昏昏欲睡。马三心中焦急无比,这幽灵变态在外边都杀疯了,谁还有闲工夫听这些空话。

会后,马三憋了一肚子火,原以为上边支援来救星,现在看,不给裹乱就谢天谢地。正在马三和同事们大肆吐槽时,支队政委叫住马三,让他去见徐利民一趟。

警局档案室,徐利民将二十多本案卷材料依次铺开,手握保温杯,正仔细研读。马三来到后,徐利民将门反锁,小心翼翼问马三:

「小伙子,听说你挺喜欢看那些违禁的片子?」

马三火冒三丈,噌地站起来,新领导刚上任,就有人在背后打他小报告?

徐利民摆摆手,掏出当初在案发现场找到的「小电影」,问道:

「你知道整个柳河县,哪能找到这地方吗?」

马三长出一口气。

「两年前,我拿这玩意,去各家音像店找遍了,没一个老板愿意承认卖过这个。」

徐利民摇头

「我说的,是能玩这个的地方。」

马三看着「小电影」充满施虐性质的封面,各种小皮鞭、小蜡烛,终于理解了这位领导意思。

「应该卖片的哥们知道有这地,好像价格不便宜,我打听打听。」

马三虽不去烟柳之地,但毕竟作为「小电影」名收藏者,圈内人还是熟悉几个。多方打听后,他带着徐利民去到城乡结合部一家歌厅门前。

歌厅内烟雾缭绕,身着奇装异服的姑娘们,来来回回穿梭其中;包房内传出宏亮的土嗨音乐,配上头顶闪烁的七彩霓虹灯,让马三有唐长老刚进盘丝洞的感觉。

马三一颗小心脏扑扑直跳,颤着声音向徐利民问道

「领导,接下来得干嘛……」

徐利民略显尴尬看着他「你不是行家里手吗?」

马三偷偷将徐利民拉到一角,尽可能压低声音:

「我平时就图个嘴痛快,其实……」

「你还是个处男?」

徐利民这话,让马三迅速涨红脸,微微点了几下脑袋。

一位面黄肌瘦,眼袋颇深的中年男子,凑到两人面前,低声问哥俩要玩点什么?

徐利民向马三使了个眼色,以示鼓励。马三深呼一口气,拿出了那张「小电影」的封面,问道:

「我想玩这个,你们有吗?」

男老鸨拿出一叠卡片,给马三挑选。马三看着图片各式美女,咬住后牙槽,选了个可爱清纯的女生。

马三和徐利民被安排进一家豪华包房,短短几分钟的等待时间里,马三感觉口干舌燥,自己心脏都快要挣出来,做梦也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能用公款干这事。没多久,一个打扮妖娆,年龄 50 岁上下的大姐,端着各种器具进门。

「你是卡片上那位姑娘?」

大姐随意应了一声,刚想上手,便被马三死死拦下,掏出了张嫌疑人画像。

「阿姨,这人你见过吗?」

「叫谁阿姨!姐还年轻着呢!」

大姐憋着气,夺过马三手中画像,灯光灰暗房间里,好不容易找到能看清的地方,尖着嗓子喊道:

「这不是那变态吗!」

马三和徐利民听到这话,身体猛然一凛,赶紧追问:

「你认识他?他叫什么名?」

「我们这不搞实名登记,哪知道他叫啥名,这人有三年没来过了。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他长得太丑,以前来玩的时候,还把我一个好姐妹打进医院,我们店里人,都管他叫变态。」

这大姐极为健谈,记性也不错,马三和徐利民几乎没使什么手段,便得知不少这变态当年的事迹。印象最深刻的,当属变态最后来的那次,有了性病,加上他之前出手不知轻重,非但没小姐愿意接待,还被嘲笑长得丑,活又不行,将他赶了出去。

既然这店里人都知道这变态,那两个人就这样挨个问下去,就算时间允许,局里拨的专款也经不住,徐利民向马三使了个眼色,马三会意,偷摸出去到公共电话亭。大概 20 分钟后,扫黄大队闯进店里,一阵鸡飞狗跳后,便将他们全部移交给重案组。

马三和同事们审了一夜,不仅更完善了犯罪画像,还得到一条重要线索,变态每次来店里玩,都会骑一辆红色摩托车。

3、

虽说是有所突破,但只拿着长相丑陋、有一辆红色摩托车为线索,在整个县城近百万人口里排查,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第二次全体会议中,徐利民站在台前,从庞大案卷资料中,提取出几个新侦查方向:第一,凶手极有可能离过婚,第二,凶手极其善于使刀,职业有可能是屠夫、木工等。

第三,在关于凶手的杀人动机,徐利民拿出那盘「小电影」说道:

「凶手是从施虐过程中,获取性快感,但现在殴打、刺伤对他已远远不够。他渴望对女性的残杀,并用这种极端方式,来达到自己的快感需求。」

马三也是这会才知道,原来变态会通过杀人,满足自己性高潮。

侦查范围逐步缩小后,徐利民从附近市、县借调约 1200 名警力,在整个柳河进行大规模拉网排查,街道巷口到处都是协查通报。

就在马三和徐利民信心满满,觉得破案胜利在望时,幽灵变态依然选择顶风作案,且愈发疯狂。两天时间里,他在两个相隔不远的村子,犯下两起命案,造成 3 死 1 伤。又在两月后,潜入大庙村一户人家内,先将睡梦中男主人一刀毙命,又将女主人逼到墙角,折磨致死。

截止目前,幽灵变态已残杀 10 人,重伤 14 人。

拉网排查,和协查通报进行两个月,结果非但没有任何消息,反而又增加了 5 具尸体。这引发柳河民众对警方工作极大不满,马三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就连名震东三省神探的徐利民,也开始有些愁眉不展。

徐利民办案最重逻辑,他从案卷资料,推演下的侦查方向,应该不会出现问题,可为什么迟迟锁定不了凶手消息?面对无数人质疑,徐利民几乎要写下检讨,承认自己在决策中犯下的重大失误。

但马三不甘就此失败,想起徐利民曾在会上说出,凶手善于使刀,职业有可能是屠夫,木工。死马当活马医,马三骑着队里摩托,两天内访遍县里的屠夫、木匠,仍旧一无所获。

当晚,马三和发小喝酒聊天,大谈苦水。发小称其实在县林场也有不少木匠,活干的不错,工作时间还比较自由,他们要是想出去杀人,时间绝对充裕得很。马三喝的晕晕乎乎,倒头睡了,第二天一早,才模模糊糊想起发小那番话,赶紧骑上摩托往林场赶。

到了林场保卫处,马三将嫌疑人画像给保卫处的老头看,没曾想,这老头不假思索称

「这不是我们厂的杨洪军嘛!」

这一刻,马三只觉得心脏突然紧了一下。

半小时后,林场保卫科门口,停满大大小小警车。在老头代领下,众人步行去往杨洪军家中。

马三对徐利民称,这杨洪军是二十年的老木工,刀具使用非常娴熟,并且有一台红色摩托车。众人在杨洪军家中,找到一张他本人写下的欠条,徐利民看到欠条下面,那枚鲜红的指纹,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他现在非常笃定,这幽灵变态,就是杨洪军。

据保卫科老头所说,目前离杨洪军回家时间,已不足十分钟。警方紧急制定抓捕方案。考虑杨洪军骑着摩托车,抓捕时间点,定在杨洪军从摩托车下来后,打开房间门的瞬间。

马三被安排至门外伏击点,没多久,林场里传出发动机轰鸣声,一辆被略显破旧的红色摩托车,终于出现。三年来,马三日思夜想的幽灵变态,终于原形毕露。

杨洪军骑着摩托,刚要进院门,看到锁头有些异样,再看摩托车后视镜里,有两个警察悄悄摸排上来,便赶紧转车头。

徐利民见情况有变,下令合围。隐藏在周围的警察,尽数出现,杨洪军将摩托车油门转到底,迅速冲进万亩林场之中。



△柳河县凉水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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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河县凉水林场
4、

11 月 11 日,市县公安局一千二百多名警员,发动周边数以万计民众,对林场进行全面包围。马三及 200 多名同事们,进入林场内展开大搜查。

忙活一整晚,当马三亲手将杨洪军逮捕那一刻,还特意端详了他的脸,长马脸、大眼睛、小鼻子,光看长相,都足够给人留下心理阴影。

杨洪军被押到审讯室,铁证面前,对自己犯下罪行供认不讳。而马三最关心的,就是这个变态,为什么要一直对漂亮姑娘下此毒手。

面对这个问题,杨洪军低头沉默了半天,当抬起头时,嘴里只恶狠狠蹦出四个字:

「我恨女人!」

1964 年 8 月,杨洪军出生在柳河县向阳镇向阳村,在那个物质相对匮乏的年代,杨家人生活还算有滋有味。父亲是当地最好的木工,和母亲一起,每天村里镇上忙活不停。虽然温饱不愁,但只留小杨洪军一个人在家,每天受尽孤独。

上了小学,本就孤僻的杨洪军,又因身材矮小、面容丑陋,被同龄孩子耻笑。放学后,村里孩子常三五成群结伴玩耍,唯有杨洪军捧着课本回家,独自闷头写作业,听着窗外欢声笑语,心里满是羡慕。

一直到六年级前暑假,杨洪军去村里公厕方便,按奈不住好奇的他,将男女厕之间的墙砖取下,在偷窥时被抓了现行。被偷窥的女人,抓着杨洪军满村吆喝,一路将他扭送到父母面前。杨洪军只记得,一路上全村老少看着他捧腹大笑,还有那女人愤怒到扭曲的嘴脸。

「再有下次,我直接他送进公安局!」女人将杨洪军扔在地上,对着他父母恶狠狠说道。

此后,杨洪军把自己关在房里,更不敢出来,总觉得村里人看到他后,一定会捧腹大笑,骂自己流氓。这份孤独与压抑,让原本学习优异的杨洪军,成绩一泻千里,小学毕业后,便选择辍学在家。

1979 年,杨洪军刚辍学不久,父亲在一次伐木作业中出现意外,此后连站立都极其困难。家里顶梁柱倒了,林场赔偿款,眼看又将要见底,为给家里增加经济来源,杨洪军被父亲送到林场老前辈那学技术,子承父业,重新端上这碗饭。

杨洪军本就从小跟自己玩,对手艺活充满兴趣,学的也快。平时他话不多,工作又能保质保量,年年都能被林场评为先进劳模。成年后,杨洪军与某林场工人的女儿结婚,夫妻关系也算和睦。可三年之后,经常和他一起打牌的工友,这天带了盘性虐待风格的「小电影」,看着屏幕中重口味场面,杨洪军不禁想起小时候,村里女人带着自己公开处刑的情景。

直到现在,这依旧是自己挥之不去的梦魇。杨洪军恨那个女人,自己何尝不想和这「小电影」演的那样,抓住她,一顿毒打。

此后,杨洪军像变了人似的。与妻子行房时,经常连打带骂,非要把妻子折磨痛哭流涕,才肯心满意足的结束。

妻子每晚都心惊胆战,抱着孩子对他逐渐远离,无法满足性虐待的杨洪军,开始将目标对准歌厅里的小姐。此后,他四处寻花问柳,收集观看重口味「小电影」,释放着自己从小就累积的压抑。

杨洪军越来越放肆,年底便感到私处有恙,在医院检查后,发现被染上性病。这消息再次传遍了整个林场,妻子的愤怒,邻居们耻笑,让他再次看到童年时,那个被全村公开处刑的自己。

他想要报复,他想要把这个病,传染回那些小姐身上。这次,杨洪军特地花高价找了小姐,可非但没得逞,反而因为自己面容丑陋,那方面能力又不行,被小姐们讥笑着赶出门外。

站在街上的杨洪军,感到自己作为男人的颜面尽失!他抑制不住地恨女人,他一定要报复这些女人!

杨洪军将刀打磨至锋利,开始了疯狂的作案之旅。

原本他是用捅伤女人私处的方式,完成报复。渐渐地,这种施虐方式让他愈发享受,甚至开始觉得有些不过瘾。终在 1996 年 9 月 27 日这天,杨洪军翻进孙倩家中,趁她熟睡时,一刀割向了她脖子。看着孙倩临死前,还在绝望挣扎的眼神,杨洪军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感,虽不是高潮,但胜似高潮。

甚至,他还趁着意犹未尽之时,又割下了孙倩乳房。

此后,杨洪军完全上瘾,每次杀人,对他来说都是一次无与伦比的享受。为了贪图女性临时前的绝望眼神,他化身成柳河午夜幽灵,一次次造访至不同女性家中,完成一场又一场屠杀和高潮。

△杨洪军伏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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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洪军伏法
5、

杨洪军被判决死刑时,正值马三在表彰大会中,被授予个人三等功。看着徐利民亲自给他戴上的勋章,马三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虽然自己和杨洪军人生命运如此悬殊,但在童年时,和他经历的事情,却多有相同。徐利民称,杨洪军这种叫施虐淫癖,跟反社会人格很像,虽然不少人存在性虐待倾向,但发展扭曲成杨洪军这幅样子的,还实属罕见。

此后柳河恢复平静,马三依然还是那个柳河浪子,唯一不同的,是听完杨洪军的故事后,「小电影」的确是不敢多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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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8 22:57:06 | 只看该作者
158楼 cyec说:
第七个故事


中国神探高光斗:马坊村爆炸案

「我想让他死一百次,死一千次,死一万次。」

「就是把他五马分尸、千刀万剐、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我也不解气。」

「我真想知道他还是不是人,我咒他下十八层地狱,让他天天在刀山油锅里活着。」

……

爆炸前,马坊村村民提起马宏清,都会说他内向,爱占小便宜,没啥大本事儿,就是个普通人。

爆炸后,村民们提起他,无不咬牙切齿,诅咒其全家,语气里像是带着钢刀。人们愤怒是有原因的,因为这个没多大本事儿的普通人,在一个有着月亮的夜晚,亲手点燃了 30 吨炸药,让马坊村这个陕北高原上的美丽村落瞬间变成人间地狱。

83 人死亡,98 人受伤,311 间房屋受损;位于炸点的一家六口被炸的尸骨全无,现场捡到的最大尸体碎块儿只有巴掌大小;夫妻、父子、母女、爷孙……几十个沉浸在美梦中的家庭,在一声巨响后再也没有了明天。

当横山县刑警队队长林旭亮侦破完这起案件后,他不由感慨,罪恶和黑暗是消灭不完的。我们无法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临,只能珍惜现在,热爱生活和家人。

△ 马坊村爆炸后现场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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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坊村爆炸后现场救援
1、惊天大爆炸

2001 年,传说中的千年虫没有毁灭世界,新世纪迈着和往常一样的步伐向前走着,林旭亮却感觉,自己的生活有些停滞了。

这位横山县公安局刑侦队的大队长,今年 35 岁,有一个八岁的儿子正在上小学三年级,妻子赵赵是一名护士。外人看来他工作稳定,妻子贤惠,儿子聪明,生活美满到令人羡慕,可他总觉得日子缺点儿啥。

他经常开心不起来,还总会突然发呆,和人聊着天就能跑神到外太空。他不满意现状,却不知道对具体哪一块儿不满意,他想改变生活,也不知道从哪儿入手。林旭亮甚至会想,如果我辞职、离婚的话,日子是不是就会有不一样的地方?

此时林旭亮自己还不知道,因为常年接触犯罪案件,在人性幽暗的缝隙里游走,他得了轻微抑郁症。那些对工作生活不满意的念头,也是因为内心逐渐被黑暗侵蚀的结果。

榆林市夏季炎热,早晨六点,空气里潮乎乎的,知了已经开始卖力的在树上嘶鸣。

林旭亮跑完步一个人在小区里走着,从参加工作以后,他就有早起跑步的习惯。今天他起的格外早,因为昨儿一晚上他都没睡。他不停在脑海中计划着怎么跟妻子赵赵摊牌,他想离婚,然后辞职。他感觉现在的生活像是一个看不到底的黑洞,自己向下堕落的速度越来越快。

赵赵其实也意识到林旭亮的情况不太对了。最近半年,他回家后话变少了,聊起工作总叹气,也不陪孩子写作业。赵赵试着小心翼翼地和林旭亮沟通,问他是不是工作压力大,累了可以请假休息一下。面对她的关心,林旭亮只是摇头。

赵赵怀疑是自己没有吸引力了,她开始偷偷学化妆,买贵的香水,还准备了两套新的睡衣,可自己所有的努力林旭亮统统没有反应,他像是一件家具,沉默安静地呆在房间里。赵赵甚至故意找借口和林旭亮大吵了一架,她想有事儿别闷着,发泄出来就好了。

可吵完架林旭亮更沉默了,赵赵不由怀念起恋爱时两人相处的岁月,那时候林旭亮热情、幽默,全身上下都充满活力。昨天晚上林旭亮一夜没睡,赵赵也醒着,就躺在他旁边,听他无声地叹息。赵赵有预感,天亮后他就会摊牌。

「我们分开吧。都是我的错,我想一个人过一阵子」

林旭亮在脑海中想好了措辞,可真走到楼下又犹豫了。

他蹲在小区花园的台阶上点着了一根烟,看着地上搬运虫子的蚂蚁,林旭亮开始有些羡慕它们。我要是只小蚂蚁就好了,每天只用忙碌找食吃饭,不用想太多生命的意义。林旭亮总像审问犯人一样审问自己,人生是为了什么?应该追求怎样的生活?可惜审问犯人会有答案,审问自己却只有更多的问题出现。

这些疑问一点一点压在林旭亮神经上,将他慢慢推入深渊。

太阳彻底热起来的时候,林旭亮吸完了第五根烟,他的大脑像是地上的那摊烟灰。不能在拖累她了,不然他担心自己哪天会做傻事儿。林旭亮决定要上去和赵赵聊聊。

队里的车突然风驰电掣开了过来。林旭亮看到后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意识到有案件了。不过没关系,上去说两句话的工夫应该还有,毕竟现在最大的事情就是他的家事儿。林旭亮决定无论如何不能再往后拖了。

「队长,爆炸案,马坊村爆炸了!」

「稍微等我一会,5 分钟就下来。」

「不行!村里死伤了好几百,局里让我们赶紧出现场!」小王从车里下来,着急的对林旭亮喊道。

如此庞大的数字,林旭亮脑子嗡一下响了起来,大约持续了一分钟的耳鸣。他知道离婚的事情又要拖延一阵子了,职业本能让他迅速跳上车,两人火速赶往马坊村。

「昨天夜里爆炸的,初步估计有十吨炸药,半个村子里都被炸毁了,死了好多人……」

「别瞎说,十吨,将近 500 箱炸药?你知道这得有多少吗?」

小王在车里给自己描述的时候,林旭亮觉得案情被这个小实习生夸张了,可真的到了现场,林旭亮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某人的噩梦里。

爆炸中心的地面,被炸出来一个足球场般的深坑,地下水汩汩流出,变成一个大湖。周围十几排的房屋都被掀翻了房顶,所有玻璃化为碎片;一些白发老人守着废墟抱着残缺尸体伤心地哭着,声音里面的悲鸣让人心碎;不仅人的尸体,还有猪、牛、羊等动物的尸体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阵阵焦炭味儿……

小王看到现场后忍不住扶着车子吐了起来,林旭亮纵然已经身经百战,可还是止不住哆嗦,强压着心头颤栗处理现场。

「头儿,刚才技侦传来消息,爆炸中心是马世贵家。」小王强忍住恶心,向林旭亮说道

「有活口吗?」

小王摇头,指着满地指甲盖大小的人体碎片。

忙碌间隙,林旭亮抬头看天,太阳炙热,云白天蓝,世界没有任何改变,可林旭亮却觉得,自己心里的深渊越来越黑,且越来越冷了。

△ 马坊村爆炸后现场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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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坊村爆炸后现场救援
2、一辈子的实验

爆炸案是人类灵魂暗黑的结果,研究爆炸是在废墟上开出光明的花朵。

花甲之年的高光斗正在写一本书,一本记录他这些年参与破获爆炸案件的书。高光斗大半辈子都在和爆炸案件打交道,现在马上要退休了,他想把自己对爆炸的理解记录成册,一方面警示后人,一方面帮助同行。

这份工作对高光斗而言并不容易,他眼睛老花,关节炎和风湿病也一直伴随着他,最近又刚查出来高血压,高光斗每天都要吃一大把的药,克服一系列生理不适后,坐在电脑前笨拙地用两根手指头敲击着键盘。

然而比起这些生理不适,更艰难的是他要打开自己回忆的阀门,重温过往每段人性罪恶的碎片。高光斗深知,和恶龙缠斗太久,自身也会变成恶龙的道理。每每他回望自己一路走来的历程,都忍不住有些庆幸和后怕。

五十年代末,高光斗考上了兰州大学化学系,二十多岁的他一个人背着行李奔赴校园。西北风沙很大,夜晚的时候满天繁星,北斗星、人马座等各个星象清晰可见。

高光斗头枕着璀璨的银河,吃着羊肉泡馍,啃着书本里的公式,就这样几年时间,他由一个文弱书生变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硬汉。

高光斗毕业后先是在实验室搞科研工作,主要负责毒药检验。一九六八年四月北京西单商场爆炸案,他领命作为组长和同事一起在中关村化学研究所实验,由此开启了他对爆炸实验的研究之路。

说是科学研究,可这个课题其实没法实验,只能靠案件积累数据和分析前人资料,而且这个课题更困难的地方在于,同样的炸药量和同样的位置,一个人是站是坐是躺是蹲,发生爆炸后其人体创伤面积都是不一样的,高光斗只能一边研究学术理论知识,分析国内外案情,然后在每一个案件中学习积累经验。

北京郊区一对青年男女谈恋爱,家里不同意,两人无路可走又不忍心一刀两断,便抱在一块在玉米地用炸药自杀。尸检中高光斗发现两人创伤完全相同,这就解决了一个问题:男女人体肌肉组织在相同炸药量下创伤面积是一样的。

哈尔滨江桥发生的爆炸案,案犯是抱着炸药引爆的,其身体呈弯曲状,所以其创面与完全舒展的人体有所不同,高光斗找了个模特进行模拟实验推算出炸药量是 5.8 公斤,案子破了以后最终知道的炸药量是 6 公斤。由此高光斗对案发现场如何预估炸药量有了更科学的理解。

武汉长江大桥爆炸案,现场二百多块尸体碎块,高光斗询问法医得知一具尸体是在距离爆炸中心东北方向 26 米远找到的,而另一尸体距离爆炸中心西南方向 31 米,他脑海中马上有了结论:他俩是距离爆炸中心最近的尸体。

因为爆炸发生后,离爆炸中心越近的物体,会被抛得越远。离爆炸中心远的物体,则会留在爆炸中心附近。案子最后证明他的猜测,这两具尸体正是点燃炸药的案犯。

……

高光斗用了大半年的时间回忆和整理,书稿逐渐完成。这天他敲下最后一个字,随后沉重地关上了回忆的阀门。他向老伴儿汇报自己的工作进度,老伴儿却抱怨他都要退休的人了,还不知道好好在家歇着。然而老伴儿也只是嘴上说说,她最了解他,知道他是闲不住的人。

这时电话突然响了,高光斗从电脑前站起来接电话,只听了两句,他就知道,又遇到麻烦了。

「好,我这就收拾行李,马上过去」

高光斗放下电话回电脑前保存下他已经写完了的书稿。

他明白现在不是发出去的最佳时候,等这个案件回来,可能整本书稿还要再推翻重新来过。因为如果电话那头说的属实,半个村庄被炸毁,死伤上百人,十公里外的房屋都被爆炸余波冲击,这样的爆炸现场,即使是高光斗也没有过多的经验。

前路困难,高光斗再一次出发了。

△ 高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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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光斗
3、迷雾重重

案情复杂,查案过程中牵扯的人际关系往往也不简单。

横山县公安局的会议室,专案组的讨论声音热火朝天。

林旭亮暮光呆滞,环视着会议室众人,虽说是讨论,但其实双方已经有了明确倾向。

「我认为是自燃,现在这个季节天气热,这么多炸药放在一起很容易会导致爆炸,这个案件的定性应该是意外。」

省公安厅的代表率先发言,他讲话声音洪亮,语气里充满了笃定。

「但据我们调查,爆炸中心的马世贵和老婆关系不好,多次扬言要杀了老婆。所以很可能是刑事案件!」榆林市公安局领导讲话则不紧不慢。

「而且,我们查过村子里相同的地窖,环境非常潮湿,炸药放进去很容易失效,达不到自燃的条件」市局团队的人亮出证据,来支持自己刑事案件的定性。

省厅代表草草争论几句后,便拿出气派,不再说话。

会议室里一时陷入沉默。

林旭亮作为横山县刑侦队的大队长,按级别,他只能坐在会议室的后排。他知道,这两种结论对两个部门意味着什么。

炸药是意外爆炸的话,整件事情只是事故,不是案件,省公安厅的责任就会小很多;同样如果案件是刑事案件,不是责任事故,市公安的压力就轻了。

林旭亮理解他们为什么这么争吵,正是因为理解,他反而更加难过了。

几十具尸体摆在那儿尸骨未寒,上百个家庭正在面临巨大悲痛,大家却只能看到自己的利益。那些人性里的丑陋和黑暗,不正是自私才导致的吗?林旭亮决定说些什么,尽管以他的身份这种场合是不应该说话的。

「我觉得两种侦破方向都可以尝试推进。另外,不知道高老师您怎么看?」

林旭亮利用会议沉默的瞬间,站了起来。一时间,会议室全体人员的目光先是望向他,随后又都聚集在坐在主位的高光斗身上。

开会前,林旭亮听同事介绍说,这是北京派来的爆炸分析专家,公安部教授级高工,侦破爆炸案件经验十分丰富。可会议刚开始,省厅和市局的人就吵的不可开交,一时间反而没有人提起这位大神。

经林旭亮这么一问,省厅和市局才想起来,这次会议的重点是案情分析讨论,对案件的定性固然重要,可尽快破案才是当务所急。

「不好意思高老,让您见笑了,您怎么看这次的爆炸案?」省厅代表很自然顺着话题请教起来,像是刚才的争论没有发生一样。

「对,高老,这方面您可是专家,我刚才说的那些,真可是班门弄斧了」市局领导也慌忙给自己找补。

两方同时给对方递话给高光斗,期待这位权威,认可自己看法。

「你们俩分析的都错了,这起爆炸案,就是场谋杀。」高光斗拿着保温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后,缓缓说出了对案件的判断。

大家都很惊讶,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等着高光斗继续往下说。

「我去现场看了,炸药量肯定不是十吨,应该是三十吨。马世贵本不会炸药,那这些炸药,是怎么运到他家地窖的?我建议先查清楚炸药来源。」

高光斗从容喝了一口水,又分析道

「再有,地窖环境确实不会自燃,应该是有人用了雷管进行的爆破。马世贵不懂爆炸技术,可能连雷管是什么样都不知道,所以我分析,这起案子另有凶手,且凶手一定懂炸药。」

高光斗一番话,让案情侦破有了明确的方向,继续寻找炸药来源,排查村子里的人嫌疑人。

会议散了,高光斗叫住了正要离开的林旭亮。

「很有胆量啊小伙子,不怕有人给你穿小鞋。」高光斗一改会议上的严肃脸,语气温和的问道。

「无所谓了,反正……反正这工作做不做都行」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位陌生的前辈,林旭亮竟然有了倾诉欲望。

「为什么不想做了?」

「我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人这种东西太可怕了,干了刑侦十年,罪恶好像永远都消灭不了,我感觉自己天天活在一片黑暗里。」

高光斗听了心头一震,他明白这个年轻人正在经历的遭遇,他当年也有过一模一样的时刻。

「别着急下判断,明天你跟我去现场吧」

「还去现场?」林旭亮有些疑惑。

「刚那种局面他们会听是因为我这点儿名声,但执行起来未必全部都信服。想破案,还是得要有更充分的证据」

「您有把握吗?」

「破案永远都是面对一团黑暗,我们能依靠的就是自己必胜的信心,只要有这个,再难的案子也能找到线索,就能从黑暗里赢来光明」

看着高光斗一脸的淡然与坚定,林旭亮心头有一丝丝触动,他开始期待明天的现场了。

△黄土地上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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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土地上的葬礼
4、证据出现

爆炸过去两天了,马坊村依然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之中。

林旭亮一大早正要从专案组前往马坊村,结果队里传来了好消息,马世贵的哥哥马世平被抓,他交代了炸药的来源。

原来因为上面突击检查,关闭了马世平的炸药制作工坊,他才把三十吨炸药偷偷转移到了弟弟马世贵家的地窖里。出事儿后马世平原本想自首,可看到死太多人后他又害怕改变了想法,他想偷偷逃走,结果被警察发现后抓住。

林旭亮火速对他展开审讯,马世平红着脸着急地辩解道

「我和我弟弟感情很好,不然他也不会同意我把炸药放他家里的。再说我要真的想杀他用什么方法都行,干嘛非得用炸药呢。我家离他家不远,三十吨炸药爆炸我家也会被影响!」

林旭亮相信马世平的话,他带着最新的信息来到爆炸现场,高光斗已经在这儿工作半天了。林旭亮看着眼前这个像是陨石堕落砸出来的天坑,他心头不由再次一紧。

林旭亮把马世平的信息告诉给高光斗,高光斗听完点了点头。

「和我预计的一样,现在炸药来源找到了,就剩凶手了」高光斗边说话边从废墟里翻检着。

「这全是废墟,怎么找?」

「废墟也是会说话的」高光斗笑了笑。

林旭亮不知道,爆炸分析工程就是从一堆废墟开始,采用逆向思维一步步反推回去。通过时间反推、空间反推、物的反推和人的反推,将那满目疮痍的现场,还原到爆炸前一瞬间的静态位置,从而定下案子的性质。

高光斗稍微解释,林旭亮虽不太明白,还是挽起袖子,准备下手翻检。

「我和您一起找,告诉我残骼都有啥特征」

「我已经向上级申请了,马上会有更专业的人过来,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高光斗说着摘掉手套,点起了一根烟,他抽了一口后缓缓说道。

「凶手应该是本村人,因为马世贵存放炸药的地窖很隐蔽,外人不可能知道。凶手还熟知炸药知识,他明白 30 吨炸药可以炸毁半个村子,但不会波及自己的家和自己。还有地窖肯定是上着锁的,我猜他点燃雷管以后并没有插入炸药,而是扔进去的。你在爆炸范围以外的村庄入手调查,找符合条件的按个排查。另外着重问一下马世平,他或者他弟弟在村子里有没有仇人」

「好,一有消息我会立刻跟您说」

林旭亮领了任务,就开始挨家挨户调查。村民们情绪都很激动,尤其是家里有亲人去世或受伤的,大家七嘴八舌,几乎整个村都是怀疑对象。林旭亮需要一边安抚他们的情绪,一边从其中寻找有价值的信息。

一些受难家属更是难掩愤怒,直接将情绪发泄在林旭亮身上。

「都是你们当官的贪污腐败,没管理好这些私自做炸药,要不然我们现在也不会这样子」面对这样的指责,林旭亮只能默默承受。他理解这些人的愤怒,他能做的就是尽快找到凶手。

终于在忙碌了两天后,两条线索都有了进展。

高光斗这边,由他带队一百多名公安人员在现场的寻找,找到了几百块的尸体残骼,经过法医反复的 DNA 检验,确认了这些残骸属于 6 个人。也就是说,马世贵一家 6 口都死于爆炸,排除了马世贵作案的可能。同时高光斗还在现场,发现了雷管残留以及一个神秘脚印。

另一边,经林旭亮反复排查,又对马世平详细的询问后,本村村民马宏清,浮出水面。马宏清曾与马世平,在炸药生意产生过矛盾纠纷。

还有邻居反映,案发前有多人向马宏清讨债,他精神压力很大,情绪反常,扬言要报复村子。还有邻居回忆案发前看到,马宏清在深夜偷偷摸摸走到马世贵家附近,手里还拿着一个包。

找到马宏清,案情就能水落石出,然而林旭亮扑了个空,马宏清消失了。

△ 马坊村爆炸后现场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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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坊村爆炸后现场救援
5、案情真相

七月十六号上午,爆炸发生以后,整个马坊村都沉浸在硝烟和眼泪之中,没有人注意到,马宏清这时候悄悄拎着包溜出了村。

当林旭亮和众多公安干警,来马宏清家进行逮捕时,马宏清老婆却告诉他们,马宏清早就走了。

「额也不知他上哪去咧,他啥都不跟额说。」

看着一脸无辜的女人,林旭亮有些懊恼地摔门走到院子里,他想点一根烟冷静一下,却怎么都打不着火。这时候高光斗走了过来拍了拍林旭亮的肩膀给他点着了烟。

「要是早些找到口供,他就跑不了了」林旭亮抽了口烟后,懊悔地说道。

「现在他也跑不了,我相信你能抓到他」高光斗说着递给林旭亮一个本子。

林旭亮接过来,发现是日记本,他带着疑惑的目光望向高光斗。高光斗翻开本子,指出其中几页给林旭亮看。

林旭亮一一看过去,他发现这是马宏清二女儿的日记本,在其中 2001 年 3 月 23 日的日记中,她写道:

爸爸今天又喝醉了,我很担心他,要账的又上家里了,他和人吵架了。他还在电话里说要炸了那几个王八蛋,希望只是醉话。我真想早点儿毕业出去挣钱帮助家里……

林旭亮合上日记本,他恢复了平静。多年查案经验让他明白,只要是人做过的事儿,就会留下痕迹,马宏清跑不了的。

「我这就去抓他,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带过来」

这时林旭亮的同事又找到了新的证据,他们搜查马宏清家,在他的床底下发现了雷管和剪短了一大截的导火索。高光斗拿过来看了一眼,他立刻断定这和爆炸现场发现的雷管残留完全一致。

铁证如山,林旭亮带着同事上路了。

据马宏清老婆交代,马宏清早年在内蒙古乌海做过生意,在当地有几个朋友。而且在县车站,林旭亮找到马宏清去往内蒙的车票记录。

七月份的内蒙晚上天气很凉,林旭亮等人夜里十点赶到了乌海市,他们来不及休息,立刻联系了当地警方,随后众人马不停蹄地前往马宏清朋友家。

刚打开门,就见马宏清喝大了酒,正躺在床上说着醉话呢。

「额没事~,额以后就该过好日子咧……」话没说完,林旭亮拿出手铐,拷住了他的双手,那双魔鬼般罪恶的手。

坐在刑讯室里,面对着林旭亮的审问,马宏清还试图装糊涂。

「都是一个村子里的,就是他们不喜欢额,额肯定不会做这种事的。」

马宏清语气慢吞吞的,一脸老实相确实很容易让人对他产生同情。要不是证据摆在这儿,林旭亮都忍不住相信他说的话了。林旭亮默默拿出雷管和现场的残留物,还有脚印的对比图。

「这是从你家里搜出来的,这是现场找到的。你还有啥想说的」」

「……,额错咧,额也后悔咧,额是一时糊涂,额对不起额屋人……」

面对强大的证据,马宏清沉默五秒后崩溃了,他放弃了抵抗,交待了整个案件过程。

马宏清几年前,和村子里的村民刘世伟一起合伙做炸药,两人产生矛盾后,刘世伟和他分开,选择了和马世平合伙做炸药。此后,马宏清开始一个人制造贩卖炸药,连连亏本,欠债高达 7 万余元,整日被债主围门。

刘世伟和马世平的生意一直很好,马宏清心里憋气,认为自己的一切,都是两人背后捣鬼所造成的,他怨恨日益加深,进而产生了炸死他们的念头。

7 月 16 日凌晨 3 时许,马宏清趁着家人熟睡之机,他拿着准备好的纸火雷管、导火索,来到马世贵家的地窖。因为之前,马世平为了躲避上面检查,把炸药转移到弟弟马世贵家。所以这时,马宏清想先偷出一袋炸药,去炸刘世伟。但小窑的后窗被铁丝网封死,根本拿不到炸药。

马宏清气愤之下想,不如我把地窖点了,这样一来可以炸死马世贵全家,二来可以炸毁马世平的 30 多吨炸药,让他破产;三来也可以借机报复其他嘲笑过他的村民。

「既然我过不好,那大家都别想过好。」

在这个罪恶念头支撑下,马宏清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他站在一个树墩上,将地窑中靠墙的一只胶织袋捅破。接着,马宏清将事先准备好的导火索,插入纸火雷管内,用打火机点燃了一支香烟。猛吸了两口后才点燃导火索,并将雷管插入捅开的炸药袋中。

「俺想着爆炸后啥痕迹不会有,警察肯定会认为炸药是自燃,那样藏炸药的马世平和刘世伟都会被抓捕,不会有俺啥事儿。」

马宏清哭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林旭亮听得心惊胆战。不可否认,马宏清的想法很聪明,如果不是高光斗亲自赶来,这起案件完全有可能以意外事故定案。

△ 在刑场的马宏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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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刑场的马宏清
6、尾声

结案后,街边的小饭馆,林旭亮特意请就要离开的高光斗吃饭,他有些人生疑惑想找高光斗请教。

「高老,马宏清肯定是死刑了,可就是判了死刑,真的能威慑到其他的人吗?那些该犯罪的人还会继续犯罪,咱们警察只能在事后起点儿作用,有什么意义呢?」林旭亮灰心地问道。

「想什么呢!小林,你还年轻,不能虚无!正因为罪恶是消灭不了的,所以才需要我们警察。这个世界运行规律就是这样,有光明就有黑暗,但黑暗永远战胜不了光明。或许,对于整个世界的黑暗,我们只能算一支蜡烛,发出的光明也有限,但只要是蜡烛,就是要燃烧自己,能赶走多少黑暗,就能带来多少光明!」

面对高光斗铿锵有力的声音,林旭亮突然感觉,自己像是飘荡的风筝有了牵引的线。对啊,只要能照亮一小片的光明,就没有白活。林旭亮惭愧地给高光斗倒了一杯酒。

「我知道了,高老,我以后会好好工作的。」

「我正在写本书,等出版了给你寄一本。算是感谢你今天请我吃饭。以后有什么工作的事情你随时给我打电话,我这个老大哥别的不行,骂人很擅长。」

「谢谢高老。」林旭亮再次举起杯里的酒,他知道眼前这位老大哥是真心地骂自己,也是真心地为自己着想。

「有什么事情别闷在心里,多和家人聊聊,咱们这行经历的事情多,所以遇事儿更要朝光明那面去想。看过那么多死人了,我们更应该知道怎么去好好活。」

高光斗语重心长的说完这句话后拍了拍林旭亮的肩膀离开了。林旭亮看着他坚毅的背影,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活着了。

赵赵在厨房里做饭。一个小时前林旭亮打来电话,说晚上回家和她一起吃饭,并且有事要对她讲。赵赵知道他是要和自己提离婚的事情了,原本那天早晨他就要说的,是被案件拖住了。

赵赵已经做好心里准备了,她不想闹了,尽管她不知道林旭亮到底是因为什么,但她决定成全林旭亮。她爱他,不想看到他难过。

赵赵做了一桌子的好菜,焖茄子,狮子头,糖醋鲤鱼,都是林旭亮爱吃的,她还开了一瓶白酒,想着再陪他好好喝一次。

林旭亮打开家门走了进来,他看到桌子上一桌子的菜开心地笑了。他手都没洗直接捏了一颗狮子头塞进嘴里。

「好吃,老婆,你厨艺越来越好了。」林旭亮语气里的热情令赵赵有些意外,这是久违的积极明亮的声音。

「你电话里说有事儿要说,什么事儿?」赵赵犹豫着问道。

「对不起老婆,之前是我错了。因为工作的事情,我把一些情绪带进生活里了。」林旭亮倒了一杯酒,他认真地递给赵赵。

「以后我再也不会了,我会分清楚工作和生活,我会好好爱你和儿子。」

赵赵没有接那杯酒,她背过身子,肩膀忍不住抖动起来,她哭了。

林旭亮上前从后面抱住了她,像是抱住了幸福。他想起高光斗对自己说的话:看过那么多死人了,我们更应该知道怎么去好好活啊。

越是身处黑暗,爱越是指路明灯。不对人性失望,正视黑暗,就会获得最终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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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8 23:10:18 | 只看该作者
159楼 cyec说:
第八个故事


中国神探班茂森:7000 米高空上的火焰

2002 年 5 月 7 日晚 8 点 37 分,103 名乘客结束五一假期,乘坐北方航空 B-2138 号飞机,从北京飞回大连。晚上 9 点 32 分,飞机抵达大连付家庄上空时,机舱内突然燃起大火,随后与地面塔台失去联系。

痛哭,尖叫,慌乱充斥着整个机舱,客舱火势越来越大。机组工作人员竭尽全力想要维护秩序,空姐压抑着慌乱,在广播中安排乘客将衣物脱掉,以免引火烧身。遗憾的是,由于高温和浓烟,乘客都涌入机舱前部,导致重量失衡。

在空中盘旋了两三圈之后,飞机一头扎进了海里。

大连港正在装船作业的员工,目睹着坠机全过程:

「吓死人了,一道火光直接从天上掉进海里,炸的浪花好高!」

△大连 5.7 空难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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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连 5.7 空难现场
1、机场公安

有些人做警察,会扣押很多残暴凶手;徐良当警察,只能扣押打火机。

作为首都机场公安干警,徐良每天工作,就是守在安检 X 光前,木然看着无数行李箱一遍遍滑过。

十年前,徐良以优异成绩从警校毕业,原打算去重案,实现自己除暴安良的理想。可挑选单位时,正赶上自己刚结婚,新组成的家庭到处都是要钱的地方。眼看机场工资待遇,远胜其他公安单位,徐良打算先干两年,等家庭经济稳固后,再筹划往重案调职。

虽为钱暂时放弃理想,可家里接下来的经济,同样举步维艰。婚后柴米油盐、人情礼节等各处花销,让他月月工资见底。两年后,非但没敢调职,反而孩子出生,还要不停填补奶粉钱。

   就这么,为了每月多赚 200 块工资,徐良被栓在机场,一干就是十年。每天工作单调机械重复,当初的年轻小伙,也即将步入中年。至于自己除暴安良的理想,早被这些行李箱,运送到永远看不到的地方。

  2002 年 5 月 7 日晚 7 点,一百多名从北京飞往大连的乘客,正将行李箱放到传送带。徐良坐在安检前,心情无比烦闷。今天存折里的钱已不足百元,临上班前,因孩子择校费问题,和老婆大吵一架,又赶上银行催交房贷。他在这份工作中,本就得不到成就感,现在生活的压力,让他越来越想逃避这一切。

  乘客安检即将结束,当一个箱子出现在 X 光中时,徐良略微回过神。箱中装有水瓶,可 X 光并不能看出瓶中液体成分。徐良抬眼看去,一个中年男人拿起箱子,同样正注视着自己。

2002 年,民航允许乘客携带液体登机,徐良常能在各种行李箱中看到水瓶,只不过这次,瓶中所呈现的液体状态,和往常有极微小的不同。徐良有所怀疑,站起身犹豫了片刻,直到那人转身走了,也没有出声阻止。

徐良并非不严谨,而每当他让乘客当面打开行李箱,又查不出什么时,都免不了挨一顿抱怨。何况如此微小的不同,实在不想在糟糕心情下,主动挑起争端。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又出不了什么岔子」

徐良座回监视器前,继续神游天外。

90 分钟后,又走了几批乘客,徐良守着 X 光机,无所事事熬着时间。整个机场突然响起警戒,封锁戒严,正在登机的乘客,被紧急赶回大厅,一位地勤气喘吁吁跑到徐良面前,慌忙说道

「刚才飞大连的航班,坠海了!」

徐良不敢相信,再三确认消息后,又听到一人传来消息,确认机上 122 人,全部遇难!徐良想起监视器里,那只不同寻常的瓶子,心里抑制不住害怕。

「不会是那东西引起的吧……?」

△ 机场安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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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机场安检
2、空难现场

收到专案组通知,徐良带着安检录像,连夜赶赴大连空难现场。

清晨的海滩,透着一股阴冷,天空中压着大片黑云。方圆 27 公里的海域中,百余艘大大小小的搜救船,正紧罗密布进行打捞。尸体摆满海滩,随着打捞工作,数量正不断增加。

众尸体赤身裸体,四肢躯干散落一地,几乎没有一具全尸。各地调来的法医围在一起,一名看起来颇具威望的女法医,站在他们中间,不断强调空难尸体的检验要点。

眼前宛如地狱般的景象,让徐良对那只瓶子的担心,变得尤为强烈。

他迫切想知道空难发生的原因,可在茫茫大海中,大部分飞机残骸已被海水淹没,黑匣子等关键证据,更是无从找起,探寻真相的难度,每分钟都在增加。目前为止,除了从无止境的海水中打捞,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大连 5.7 空难现场 &nbsp;搜救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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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连 5.7 空难现场  搜救船
负责接待徐良的警察,是他警校同学。当徐良问起,现在已查出什么线索时,同学连连摇头:

「别提了,这案子现在悬着呢!」

「能有多悬?」

同学指着沙滩上烧焦尸体:「看到没有,目前发现的遇难者里,三分之一的人有不同程度的烧伤!」

「烧伤?」

  徐良在单位上过空难救援课,国外很多飞机失事后,泄漏的航空燃油,会对遇难者造成烧伤,这点在空难中比较常见。正当他卖弄知识,用这套理论解释时,同学叹气道:

  「飞机是直接坠入海中,怎么可能起火……」

  机舱内都是阻燃材料,起火概率极低,坠落时遇水又不曾起火,那这些被烧伤的遇难者们,到底经历了什么?想到这里,徐良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同学带徐良进入码头,钻进了一艘海警小艇内,开足马力,向救援船只密集处迫近。冲破层层迷雾,徐良视野里逐渐出现十余艘船只。除巡逻艇和摩托艇外,三艘潜艇也正停泊在此处,随时准备下潜搜寻。

  到了海警支队一艘大艇边,同学减速停靠,带徐良登了上去。

甲板上摆放刚打捞的飞机残骸碎片,一位表情严肃,眼袋深黑中年男人,正蹲在残骸中间,仔细研究着什么。旁边,一位警员正诵读着报告材料:

「通过对大连周水子国际机场的调查,证实事故发生时机场的导航、雷达设备完全正常;失事客机机长出生于 1967 年,出事前已有 11000 小时的飞行经验;副驾驶出生于 1973 年,飞行时间 3300 小时。两人的驾驶执照和体检执照都有效,起飞前通过了例行体检;关于飞机,2002 年 3 月 27 日到 4 月 2 日,飞机接受了一次例行 5A 维修。另外,通过检查有关舱单、加油单,证实飞机从北京首都国际机场起飞时,其重量和配载都合乎标准。」

△ 大连 5.7 空难飞机后部立体复原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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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连 5.7 空难飞机后部立体复原图
待到读完,班茂森抬眼见到徐良,便直接问起:

「你是首都机场,负责安检的同志?」

徐良点头。

「我叫班茂森,负责现场勘查和痕迹鉴定」中年男人站起身,向徐良握手示意后,紧接着问道:

「昨天你在安检时,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徐良想到那只奇怪的瓶子,本打算对班茂森和盘托出。但转念想起,X 光看不出瓶中液体成分,如果不说发现端倪,自己不会承担责任,可一旦说了,因没及时制止,事故责任落在自己头上。那时候,除暴安良的理想破灭不说,就连养家糊口的本职工作,都很难再保住。

  想起老婆孩子,和辛苦维持的家,徐良矢口否认,连称安检期间一切正常。

  技术人员从船舱内快步走来,手持一份报告单,向班茂森道:

  「班教授,飞机的电路、发动机、油路和烤箱起火可能,现在均已排除!」

  班茂森接过报告单:「飞舱里都是阻燃材料,就算是这些故障起火,也不能造成人体大面积烧伤,这么看来,起火原因可以锁定人为了。」

班茂森找徐良要了昨晚安检录像,坐到船舱内电脑前,将行李箱中装有瓶子的画面,逐一挑选出来。

  「这段时间你留在大连,有些工作需要你配合调查」班茂森对徐良说完后,又回到飞机残骸碎片中间,自顾研究起来。

  徐良明白班茂森留下自己的意思,既然飞机起火原因是人为导致,那么凶手和作案工具,就一定在经过安检通道时,暴露过痕迹。

  至于自己发现的瓶子,是不是导致起火的原因?徐良心中忐忑无比。

△起火原因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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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火原因报告
  遗体与残骸

离开空难现场的徐良,被安排至一家酒店内,整个酒店气氛阴沉,服务生衣着深黑,看不到平时待客时的笑容。

遇难者家属,同样被安置在此。众人聚在大厅里,等待着官方给出事故通报。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下,有些人大吵大闹,声嘶力竭,有些人沉默不语,安静得可怕;唯有几个孩子,又蹦又跳,笑着向看护人员要糖。

悲痛化成的每一幅景象,不停扎进徐良的心里。在班茂森哪,他不敢将奇怪的瓶子说出口;现在,遇难者家属的痛苦,又让他又极度自责。原来的理想,是当一个能除暴安良的合格警察;现如今,为了能保住家人生活,和这份并不喜欢的工作,自己的理想一退再退,直到跌破底线。

徐良慌忙躲进房间,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回忆起刚进入警校时,那份少年豪气,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如果是当初的自己,会和现在一样选择逃避吗?

徐良不停给自己打气,与其在这等待消息,不如参与其中,如果真是自己漏掉的瓶子,导致了飞机大火,那也应该由自己,亲手找出真凶。徐良心下笃定,电话联系同学,申请再次与班茂森见面。

当见到班茂森时,已经到了午夜。大连公安局物鉴中心,班茂森刚刚对海水完成检验。听到徐良说,也想随自己参与调查,班茂森连连摆手:

「我是负责痕迹鉴定的,这需要技能学习和实践积累,你恐怕很难帮上忙。不过后续肯定有些物证需要你指认,毕竟作为安检,你是唯一见过乘客箱包里有什么的人。」

「哪怕跑跑腿也行,我想更多参与到案件里!」

面对徐良请求,班茂森有些疑惑:「这班飞机上,有你亲朋好友吗?」

徐良嘴边,几次三番想吐露那只瓶子,可想起还有一家人要养活,还是硬着头皮咽了回去。

班茂森虽然明白,徐良对于鉴定技术一窍不通,但看着物鉴中心里,人手紧缺的技术人员,还要跑来跑去,向各处理小组递交报告。便也觉得,徐良提出的跑腿工作,倒是目前所需。

「你向首都机场打份报告,借调单位,写公安部物鉴中心就行。」

徐良本以为没了机会,却不想突然峰回路转,心情激动下,直握住班茂森的手连连称谢。在简短向众人自我介绍后,徐良接到派遣,抱起一摞材料,赶赴各部门派送。忙活一整夜,天色逐渐变亮,物鉴中心多数人顶不住疲劳,趴在显微镜旁睡了,徐良则强忍困意,在门口椅子上坐着,等待下次召唤。

班茂森静坐一夜,依旧守着台显微镜仔细观察着,突然站起身,走向一位鉴定人员身边。

「你仔细检验新送来的残骸碎片,我刚在里面,发现了燃烧过的汽油……」

一部分没睡的人,本睡眼惺忪,但听到「汽油」两字,瞬间打起精神,快步围聚在显微镜下,仔细观察了半天。

「你们继续工作,我去趟法医哪!」班茂森拿起外套刚要离开,见门口徐良,眼睛瞪得溜圆。

「那个……小伙子,你会开车吗?」班茂森已十分疲惫,只想倒在车上,小睡一会。

飞机使用的是航空燃油,常理来说,普通汽油绝对不可能在飞机上出现。徐良知道这条线索的分量,但同时担心,自己看到的奇怪瓶子,里面是不是汽油?

很快,徐良载着班茂森,来到大连市殡仪馆。停尸房内,百余具尸体依据编号,整齐摆放其中。遇难者们面容尽毁,法医们只能收集皮屑,后续用 DNA 判断身份。班茂森神色焦急,找到为首的女法医,向她说起关于汽油的发现。

女法医不敢怠慢,将在场所有法医聚齐,下达命令:

「仔细检验每具尸体的皮肤表面、气管残留,特别注意尸体腿部,有无爆炸飞溅痕迹;一旦提取到有类似汽油的物质,立即做理化检验核实!」

众法医接到命令后立即散去,手持刀具、镊子,对每具尸体进行极细致检查。没多久,在五具烧伤较为严重的尸体上,检测出燃烧后的汽油成分。

五具尸体,被推到班茂森和徐良面前。

「看起来,凶手就在这五个人之间了。」班茂森眉头紧锁,看起来极为严肃。

△大连 5.7 空难停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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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连 5.7 空难停尸处
奇怪的瓶子

离开殡仪馆,已到了中午,班茂森让徐良开车直奔酒店。徐良连打哈欠,本以为终于能睡上一觉,不曾想,众多中外媒体,早就挤在酒店门口,举起话筒就往他脸上塞。

新闻发布会召开时,所有记者的问题,都集中在调查进度上。可不论记者如何套问,班茂森绝对不提汽油,和五具尸体半字,就算有些国外媒体,故意将事故原因,引导在各种阴谋论中,班茂森却依然只是否认,绝无任何解释。

发布会结束后,徐良带着满肚子疑惑:

「班处长,为什么调查情况,不能向媒体说明?」

班茂森将徐良带到无人处,低声问

「你在机场安检干了多少年?」

「十年」

「以你十年经验来看,你能在 X 光中,分辨出汽油和水的区别吗?」

徐良心虚摇头

「这就是了,如果我们贸然把凶手作案手法公之于众,势必会诞生一批模仿犯。如果又有人把汽油带到飞机上,那时候,要解决的空难问题,可不止是大连了!」

徐良明白班茂森用心,但铩羽而归的国外媒体记者们,却也抓住了这个机会。既然官方没有定性,正好给了他们,施展阴谋论的空间。大小报纸上,妖魔鬼怪各显神通,假新闻流传到国内网络,不少人受其蛊惑,红起脖子大骂起来。

徐良万万没想到,在空难调查中,遇到的阻力不是茫茫大海,而是人们惊涛骇浪般指责。原本在大厅里的遇难者家属,在舆论蛊惑下,更是频频爆出骚乱。积压的悲伤,化作强烈愤怒情绪,大声抗议着:

「我们只要公道!」

迫于舆论压力,专案组几次开会研究,是否将起火缘由公之于众。可不管如何软磨硬泡,哪怕相关领导施压,班茂森依然坚持己见,守着这层底线绝对不放。

「既然他们这么喜欢猜,我就把凶手找出来,堵住他们的嘴!」

班茂森在会议桌上拍下军令状,誓言 48 小时内,必定从已锁定的五具尸体中,找出真凶。

可探案总是要讲究方式方法,没法一味求快。

班茂森当然明白这个道理,虽然会议结束无比后悔,但军令状一出,就算刀山火海,也要硬着头皮闯一遭。

徐良欣赏班茂森身上的魄力,虽然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中年的男人,到底怎么样,才修炼到从不向现实低头,但这正是自己,希望活成的样子。

当晚,物鉴中心的灯亮到半夜。为了保证鉴定人员后续精力,班茂森将所有人支回去休息,独留自己一人在显微镜旁。徐良从外面大排档,带了些熟食海鲜,摆在班茂森桌前。

「班教授,你当初是怎么走到这条路的?」徐良边吃边聊着。

「我当初啊,就是想做个小警察,每天下班买买菜做做饭,陪孩子写作业。没想到刚局里报到第一天,领导说,缺物品鉴定专业人员,二话没问,就送我出去培训。直到现在,我在公安部干这个,在公安大学教这个,这份工作都已经长我身上了,撕都撕不下来。」

「你当初并不想干这个?」

班茂森连连点头。

徐良疑惑问道:「每天就守这显微镜,你就没厌烦过吗?」

班茂森仔细思索片刻:

「最开始时有,特别烦!后来琢磨出道来了,还是挺有成就感的,反正生活总是苦乐参半,倒不如着眼当下,把脚下的路好好走下去。」

「不遗憾?」

「绝不遗憾!」

当晚,在物鉴中心打地铺的徐良失眠了,连连叹气,内心强烈纠结着。

等班茂森醒来时,天色早已大亮,环顾物鉴中心,位置基本都空着,所有人都围在一台电脑旁。

班茂森眉头紧皱,往人群中走去。见徐良座在中间,紧盯着电脑屏幕上,正播放着当初安检时的录像画面。

「怎么了?这份安检录像有问题?」班茂森问道。

「班教授,在当初安检的时候,我曾发现过一个奇怪的瓶子,他里面装的液体,好像和水不一样……」徐良虽然有些紧张,但还是将话说出来。

「你能在 X 光下,看清液体成分?」班茂森有所怀疑。

「虽然只有很细微的差别,但普通的水,我看了十年,那瓶确实有点奇怪……」

班茂森不敢怠慢,将围观众人赶回工作岗位后,搬来一把凳子,座在徐良身边。可让徐良没想到的是,重新再看一次画面,却怎么也找不出来,那只奇怪的瓶子。

「这录像画面,好像跟我当时看到的不太一样。」徐良十分疑惑。

「这画面是摄影机拍摄出来的,当初你在 X 光看到的细节,很容易被模糊掉。」

听到此话,徐良面如死灰,自己鼓起勇气,赌上理想和现实的结果,竟然败在摄影机像素不高上……

就在徐良懊悔之极,班茂森想到主意。

「我们可以模拟当时的场面,让装有汽油的瓶子,先过安检,然后根据拍摄的 X 光画面,逐一和原有录像进行比对。」

班茂森连解释几遍后,徐良才终于理解,办法倒可行,但现在能去哪模拟安检?

班茂森拿起外套,让徐良开车过来。

「就去机场!」

△大连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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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连机场
钥匙

大连周水子机场,此刻冷清无比,因为空难发生,大部分航班均被取消,登机提示牌上一片飘红。

按照计划,班茂森将装有汽油的箱子,通过 X 光安检,再拍摄录像,让徐良注意比对。

徐良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仔细观察监控录像中,每一个装有瓶子的箱子。当画面里,一个带有一大串钥匙的箱子出现时,徐良赶紧点下暂停键,此箱中有个瓶子体积很大,特别瓶子是旁那串钥匙,让他有些似曾相识。

「钥匙…钥匙…钥匙……」

徐良嘴里不断念叨着,脑子里,画面如走马灯般向后回溯,先是五具尸体,再哭喊的遇难者家属,而后空难现场、首都机场、那个提起行李箱的男子,最后顶在那个奇怪的瓶子上。瓶子旁边,也有这么一串钥匙。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徐良激动喊出来。

班茂森赶紧凑近,看到画面中,如此显眼的钥匙,便赶紧向海上打捞部门报告。

有了这个发现,两人赶紧前往空难海域,回到那艘大艇上。众多潜水员接连向下跳,他们除了寻找黑匣子外,还有个特殊任务,就是在茫茫大海上,寻找那一串钥匙。

徐良看到这幅画面,不禁感慨万千,原以为大海捞针只是个成语,今天算是结结实实见识了一回。

远处又有几艘船,依然不停的运送潜水员。

班茂森信心满满,连连称赞在中国警界,不论在什么条件下,人海战术总是最牢靠的办法。

△空难海域,潜水员下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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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难海域,潜水员下潜
一天之后,在物鉴中心,当班茂森将那串钥匙,放在手心时,徐良对打捞队的实力,已佩服到五体投地。同一天,身上沾有汽油的五具尸体,DNA 检测结果出炉,五人的身份和家庭信息,全部得知。

五人分别来自大连、沈阳、香港、武汉、乌鲁木齐。

徐良和班茂森戴着钥匙,先行去往大连籍遇难者,张丕林家里。

路上,徐良开着车,坐在后座的班茂森突然问起:

「徐良,你说出那个奇怪的瓶子,就不怕担责任吗?」

「怕!」

「为什么说出来了?」

徐良思考片刻,笃定说出:「我不想遗憾了。」

班茂森依旧疑惑,徐良则将自己的理想,和这些年为了生活的妥协,全盘托出:

「我害怕生活、害怕未来,有一天算一天的混下去,永远活在富有理想的过去。但越是害怕,害怕的东西就越来,人生就越是遗憾。如果这次,我又一次选择妥协,恐怕就再也没机会,能好好走自己的路了!」

「所以,你的路是什么?」

「我想好了,如果还有机会,就去重案,这是我的理想!」

到了张丕林家门口,班茂森将钥匙交给徐良:

「不管哪条路,踏踏实实走下去,不留遗憾就好。」

徐良点头,转动钥匙:

「啪嗒」

门开了……

张丕林

张丕林的家门打开了,紧接着,空难的种种谜团,被接连打开。在重点调查下,张丕林的作案动机,也随之清晰。

在张丕林家,那张四世同堂的全家福上,家人幸福洋溢地笑着,那时,只有张丕林自己知道,如果在五月份,不能把尾款及时收回,庞大的银行债务,会把这个家击得粉碎。

为了堵上这个窟窿,张丕林可以说用尽了所有办法,但客户不是接连跑路、就是死拖硬赖。四月份,被逼无奈的张丕林,买了几份巨额交通保险,总保额 140 万。仅仅一个月内,他一连筹划了 4 次交通意外,但每次业务员都像拿着放大镜般,反复查验核实后,将他的理赔申请一次次驳回。

还没等到月底,张丕林几乎上了大连所有保险黑名单。眼看银行步步紧逼,家中老少还要张嘴吃饭,张丕林将希望,寄托在北京客户手里;

「只要笔数额巨大的项目尾款能追回,自己就还有翻身的余地。」

这天一早,张丕林没有告诉任何人,独自飞往北京,但仅仅过了几个小时,唯一希望破灭,张丕林彻底绝望了……

在大家眼中,张丕林算是个优秀男人,南京大学物理学硕士毕业后,先是在大连市公安局做计算机工作,后来辞职下海,搞起外贸。现在开了家装修公司,如果不是那笔巨额欠款,他现在也是衣食富足的城市中产。

但现在,追债已无可能,就算是骗保,自己也被保险公司拉黑。张丕林坐在北京宾馆里大挠头皮,辛苦维持的家,绝不能允许被这笔欠款吞噬,他必须得找到办法。阵阵轰鸣传来,张丕林抬眼看向天空,见一艘飞机正直冲云霄,很快便不见踪影,他心中瞬间有了主意。

将汽油装进行李箱后,一切便准备就绪。傍晚,张丕林到了首都国际机场,一连办理了 7 份航空意外险,赔偿额高达 100 万元。

他是物理学的高材生,知道安检时的 X 光,不可能看出瓶中液体成分,何况航空公司允许乘客带液体登机,等飞机上了海拔 7000 米的高空,谁又能知道,上面发生过什么?

当黑匣子被打捞上来后,起火地点,被确定在机舱后部,张丕林座位旁。虽机组人员奋力扑救,但已无法消除火灾。飞机所有乘客,见火势越发汹涌,不断向前移动,最终造成飞机无法维持平衡,机头向下坠落……

△ 张丕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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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丕林


调查结束了,大连机场也恢复了通行,徐良和班茂森乘坐同一架航班回京。

在徐良依依不舍将班茂森送别后,也迎来了自己失职的审判。

徐良低头看着脚下,回忆起班茂森说起的那句话。

「不管那条路,踏踏实实走下去,不留遗憾就好。」

△北京首都国际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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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首都国际机场
附 1:中国民用航空安全检查规则

http://www.caac.gov.cn/website/o ... /t20061220_899.html

1999 年 6 月 1 日起执行的《中国民用航空安全检查规则》规定,每个乘客可以随身携带打火机(充有可燃气体或燃料油)5 只。

2008 年 12 月 20 日实行的《关于调整旅客随身携带液态物品和打火机火柴乘坐民航飞机管制措施的公告》中规定:旅客可随身携带一只打火机(防风式打火机除外)或一盒火柴乘机。但是该公告在开始执行前一天,也就是 2008 年 12 月 19 日被废止。

中国民航从法律上禁止携带火种上飞机目前的官方规定来自 2008 年 4 月 7 日起执行的《关于禁止旅客随身携带打火机火柴乘坐民航飞机的公告》(民航〔2008〕3 号)。

附 2:在 2002 年,安检技术不能辨别旅客行李中的液体,这是一个重大安全隐患,有关部门担心公布五七空难真相后,会被人利用这个漏洞,制造恐怖事件,因此细节就没有公布。

「五七空难」发生后的次年,民航总局于 2003 年 2 月 5 日下发了加强对旅客携带液态物品乘机的具体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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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8 23:29:08 | 只看该作者
160楼 cyec说:
本帖最后由 cyec 于 2021-1-8 23:42 编辑

第九个故事


中国神探高光斗:武汉长江大桥爆炸案

如果再有一次选择人生的机会,我还会做警察吗?

当梁吉平和同事用两天时间,像拼图一样把 214 块人体碎片,组成 16 具尸体时,他只觉自己所在的并非人间。那些烧焦的头颅,熏黑的胳膊,像从布娃娃身上剪掉的手指头……每每拿起这些尸体碎块,梁吉平就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两个罪犯亲手点燃十公斤的炸药,将自己和一车的陌生人送入了地狱。

选择做警察的第一天,梁吉平就知道,这份工作内容之一就是要和罪恶作斗争,和人性最阴暗最丑陋的一面抗衡,他一直都有心理准备,并觉得自己可以胜任。可这起「214 公交车爆炸案」让梁吉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做一个合格的警察。

1998 年 2 月 14 号 10 时 8 分,武汉长江大桥,一辆正在行驶的公交车发生爆炸。就像是投进平静湖面的一块石头,这起爆炸案激起的水花,不仅改变了梁吉平这个初入警界年轻人的命运,还在年逾六十、中国爆炸分析专家高光斗的心头荡开层层涟漪。

彼时两人还没有相遇,高光斗还没来得及告诉梁吉平。

人生最大的遗憾就是人生不能重来,但这也是人生最大的精彩。

△武汉长江大桥上  被炸毁的 1 路专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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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长江大桥上 被炸毁的 1 路专车
1、「血色」情人节

1998 年,梁吉平到武汉市公安局实习已过半年,就读于西南政法刑侦学院的他性格开朗、做事勤快、专业成绩年级第一,来刑侦队这半年靠着嘴甜、做事有眼力劲儿,他很快就获得了队里上上下下同事们的喜欢,只等毕业后档案调过来,他就可以成为一名正式的人民警察。眼看多年愿望就要实现,他却开始对警察这份职业失望。

这半年的时间,梁吉平不是接待吵架斗嘴的夫妻,就是抓几个在街头醉酒闹事儿的中年男人,唯一一次去小旅馆逮捕一个通缉犯,他只在外围街道负责警戒,而且后来听参与抓捕的老警察讲,当同事破门而入后,通缉犯直接哭着跪倒地上投降了,一点儿要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干警察这工作,每次都能像这样轻松、安全就最好了」老警察悠哉抽着烟,语重心长的跟他说。

梁吉平却不以为然:「想安全的话别干警察啊,警察的工作就是要刺激!」

这时梁吉平还不知道,他很快就会迎接人生第一份刺激,并且,他将彻底明白这位老警察所说的

「警察这个工作,安全最重要」

2 月 14 号,天气晴朗,虽是刚过完年,空气里已经有了融融春意,街头巷尾到处都是情人节的气氛。这两年社会上刚开始流行过洋节,老一辈人自然表示不屑甚至谴责,年轻人却投入其中乐此不疲。

梁吉平计划这个情人节已经很久了。他订了十一朵玫瑰花,提前买了黄鹤楼的门票,定了做武昌鱼最有名的饭馆,还卖两张当下最火热的《泰坦尼克号》电影票。

女朋友小鹿是幼儿园老师,两人是相亲认识的。一开始梁吉平有些抗拒相亲这种形式,觉得太老土,可又实在经不住老妈压力。小鹿本人比照片上好看,眼睛不大,但看你的时候里面水汪汪的,像是一汪清泉。她性格也好,直爽,大方,有江湖女侠的气质。

小鹿见梁吉平第一句话就是

「警察放古代可是捕快,我喜欢《四大名捕》里的铁手」

梁吉平也喜欢温瑞安,喜欢他四大名捕系列的武侠小说。因此他一下就把小鹿引为知己。

一来二去后,两人确定了恋爱关系。

黄鹤楼坐落在长江南岸,是江南三大名楼之一,还有「天下江山第一楼」之称。更因为崔颢的一首七言律诗,使得它一年四季都有络绎不绝的游客慕名而来。

梁吉平虽是土生土长武汉人,总觉得黄鹤楼就在那杵着,想去随时就去了,反倒从没来过;小鹿和他情况一样。直到这天情人节,两人才第一次爬楼,他们约在了黄鹤楼门口见,小鹿幸福地接过梁吉平送过来的玫瑰花,随后他们开心地牵着手爬楼了。

△武汉黄鹤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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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黄鹤楼
刚过十点,梁吉平站在三楼,看着浩浩荡荡的长江,卖弄地背起了「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正借景抒怀,表达愁绪之时,小鹿则站在楼北边屋檐下,挤开周围游客,大喊梁吉平给自己拍照。

梁吉平端起借来的相机,调好焦距和曝光量,正要按下快门时,「砰」的一声巨响传来,不远处长江大桥上冒起了一团巨大的黑烟,还夹杂着火光。梁吉平愣了一秒钟,他立刻意识到,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梁吉平跟小鹿说,

「你先回家,我得去现场,晚会儿联系你。」

小鹿的一句注意安全还没说完,梁吉平已经跑下了楼。

黄鹤楼距长江大桥不远,梁吉平一路跑着过来,路上他做足心理准备,听爆炸声音,伤亡情况肯定严重,可真到现场他还是懵了。

呛人的烟尘,夹杂着炸药味、血腥味和烧焦的肉味扑面而来,一辆公交车被烧成了黑乎乎的架子,目力所及的地方全是哀嚎的幸存者、残缺的肢体、以及内脏和肠子,梁吉平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他没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梁吉平强迫自己平静,狠狠地按了按太阳穴,开始以警察的身份,向上峰汇报情况,控制现场。更多的同事陆续赶了过来,消防车、救护车、防暴队……梁吉平一直忙到晚上,看着现场种种惨烈的迹象,他总有种不真实感。事实上直到案件最后告破,梁吉平也觉得这两个月发生的一切都是场梦,一场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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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突然的任务

北京的冬天很冷,但这个春节高光斗却过得十分暖和。

年逾六十的他,近三十年的人生从来没有节日和休息。身为北京市公安局科技处的教授级高工,著名的爆炸分析专家。高光斗把他的半辈子都奉献给了工作。他参与破获的大案、要案数百起,获得的荣誉也挂满了家里整面墙,可荣誉越多,说明他亏欠家庭和亲人的越多。

因为忙工作,老伴生病住院他没陪过床,孩子家长会他没有参加过,每年连春节他都不能好好在家呆着,他已经数不清自己欠家里多少债了。

今年终于过了个好年,单位体谅他们这些老同志,没有给安排任何工作。每年冬天都要如期而至的关节炎、风湿病也没有再犯,就连一向对自己有意见的儿子,也带着孙子和儿媳回来住了几天。

春节的意义就在于团聚,高光斗每天看书、写字、逗孙子,享受着这几十年来难得的惬意时光。儿子趁热打铁,劝高光斗带着妈妈出去旅游一圈儿。高光斗答应了。他向局里请假,于是过完大年初七,高光斗和老伴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去三亚海滩晒太阳。

看着在客厅和卧室忙着收拾行李的老伴,高光斗有些感慨,他想起刚结婚的时候,还信誓旦旦的许诺,每年出去旅游一次,走遍国内的山山水水。可半辈子过去了,两人从来没有专门的旅行。高光斗决定等退休后,每年至少带老婆出来玩一次,国内景点去完就去国外看看。

飞机从北京直飞到三亚,出机场后天朗气清,阳光和洵,两人从寒冷干燥的冬天,直接过度到惬意的夏天,心情无比舒畅。可刚住进酒店,房间的电话就响了,高光斗拿起话筒听了两句后,一瞬间面色铁青。

他挂了电话,凝重地看向老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老伴反而习惯了:

「说吧,哪儿出事儿了?」

「武汉长江大桥上一辆公交车爆炸了,部里派我过去协助调查。」

老伴沉默了一会,难掩失落:

「带上药,少抽烟,注意安全。」

两人一起半辈子,这种事,她早就见怪不怪。丈夫是爆炸专家,工作就是帮助社会稳定,守护人民的安全,自己不能影响他工作,不能给他添麻烦。就这么以英雄警嫂的角色,劝了自己半辈子,慢慢也就信了。

高光斗马不停蹄,从三亚赶到武汉时,已是下午六点半。公安部派出的其他六位专家也都第一时间赶到了武汉。

看着和自己一样风尘仆仆的六位:公安部第五局局长张新枫、有中国痕检「定海神针」之称的痕迹鉴定专家崔道植;靠指纹破过全国几十起恶性案件的指纹识别专家徐利民;被称作「中国当代福尔摩斯」的物证痕迹专家乌国庆;公安部五局一处副处长许文荣;公安部物证鉴定中心高级工程师、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硕士研究生导师班茂森。

以往各怀神通,独当一面的中国神探全部到齐,高光斗心头不禁犯起了嘀咕,看来这次爆炸案难度着实不小。

3、任务艰巨

案情重大,但破案往往都是从一件件小事儿开始的。

以爆炸点为圆心,半径 500 米,还有桥下面的长江,都要彻底清查。要地毯式的排查,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物品。

高光斗对专案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这意味着工作人员,要整个排查一千米宽的长江,及五条街道。大家一致通过了这个方案,每个人知道,哪怕是错过一个纸片,也会耽误案情的进展。

武汉市委、公安局紧急抽调 100 多名省市刑事技术人员,按分片分段的顺序,对现场 2.4 万平方米范围进行了反复勘验,找到大量被炸物品碎片和人体组织。

凌晨一点,武汉这座城市已经入睡了,武汉公安局办公楼三楼的大会议室此刻还灯火通明,这是专案组的临时办公场地。从北京来的专家和武汉市局的工作人员正在开会讨论案情以及侦破思路。

梁吉平坐在会议室的一个角落,他在会议开始前给大家介绍了他刚到现场看到的情况。原本他是没有资格参与这种级别会议的,可因为他是第一个到现场的警方人员,还用相机拍摄了很多照片,所以才破格参加了整个会议讨论。

他连续忙了十多个小时,午饭和晚饭都没有吃,可脸上却没有丝毫疲惫的样子,在最初的震撼过后,梁吉平只有愤怒,只有想要将犯罪分子绳之于法的急切。

「现在距离案发已经过去十四个小时了,社会上已经有各种谣言。有人说是恐怖分子炸的桥,有人说是下岗职工,还有人说是女人失恋干的。群众比较慌所以容易轻信各种说法,我们要做到是尽快破案,同时也要注意信息保密。」

专案组组长张新枫声音洪亮,他示意高光斗讲一下看法。

「从现场的情况看,基本可以排除恐怖组织的行为,极有可能是个人作案,案犯的动机目前不知道,但从爆炸地面上被炸出的那个大坑和被炸车辆底部,以及炸坑的深度和车底损毁情况,我推断炸药是放在公交车地面上,而不是提前放在大桥上的」

高光斗声音低沉地一边放着现场的照片,一边向大家分析讲解。

「另外根据炸毁车辆和完整车辆的对比测量,以及紧贴爆炸中心的那张椅子的损坏度,还有死伤者损伤部位算出,车上的炸药量为 10 公斤左右」

「我同意老高的分析。我看了现场的十几具尸体,这些尸体都是上半身较为完整,下半身都被炸得粉碎,这说明爆炸物的高度应该就在公交车地面上。

明天我们还是要抓紧时间清理出现场的爆炸物,把被炸碎的人拼出来逐个核实他们的身份,同时还要注意机场、车站等各个重要交通地点,密切排查,防止再次爆炸的可能」痕迹鉴定专家崔道植说道。

「刚我们组把现场收集到的 241 袋残留物筛查了一遍,没有发现电线、电池等遥控装置残留,但发现了导火索的残留物,所以我推断引爆炸药的人一定就在公交车上。」乌国庆补充说道。

「好。那接下来的重点任务就是还原出爆炸前公车上的情况,从爆炸前公交车上的 38 人中找出嫌疑人。今天就到这里,大家都累了,早些回去休息。这是一场硬仗,我们在跟时间赛跑,为了武汉市人民的安全着想,我们要快速破案,查出凶手」 专案组组长张新枫做了总结发言。

会议结束,大家无声地散开,高光斗明显地能感觉到,爆炸的阴霾笼罩着每个人。

梁吉平最后一个才走,他在卫生间洗了把脸,洗去了这一天的灰尘。洗完脸对着镜子看的时候,梁吉平突然发现自己哭了。温热的眼泪无声地在脸上流淌,梁吉平不知道自己哭什么,又是在为谁哭。他既觉得眼泪是为了大桥上那些死者流的,又觉得是为了自己的无知流的。原来真的亲身经历他想要的案件后才知道,自己不会感到刺激,只会难过。

梁吉平越哭声音越大,他很多年没有这么放肆哭过了。

「哭什么呢?」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了梁吉平。

梁吉平慌忙用手擦去脸上的眼泪,他转身望去,昏黄的灯光下,是高光斗刀刻般棱角分明的脸。他挺着背站在走廊里,浑然不像一位已经六十岁的老人。

「桥上有你的家人?」高光斗再次开口询问。

梁吉平擦干了眼泪,摇了摇头。

「那……你是第一次见这种现场?」经验老到的高光斗猜出了真正的原因。

梁吉平点了点头。

以往有老警察笑他年轻时他会脸红激烈的反驳,可这次他直接承认了。梁吉平这一刻明白了,年轻就是年轻,天然会缺乏经验,正视接受这一事实就好。毕竟年轻也意味着无限学习的可能。

「走吧,跟我到会议室」高光斗说完转身朝前走了,梁吉平默默跟在后面。

「我在楼下住,回去睡不着,算是职业病了,遇到这种案子就失眠。所以才想着回来,看能不能再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进来会议室高光斗坐在椅子上点着一根烟,对梁吉平缓缓说道:「别总我说话,你介绍一下自己吧。我看了你下午拍的照片,很珍贵。」

「我叫梁吉平,在刑警队实习,马上大学毕业。我之前当警察总想破一些大案子,甚至还盼着能出一些大案,想着越大越好,越难越能显现我的能力。可我没想到,真的发生大案,意味着这么多人没命了,这么多家庭完了。我现在真觉得,自己不配做警察……」

「你这个年龄有一些想当然也正常,未来路还长着呢,不要着急否定自己。我看你挺适合做警察,今天表现就很好啊」高光斗笑着对梁吉平说。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案件呢?那可是几十条人命啊」梁吉平想不明白。

「这些年我主导破获了三十多起爆炸案,回忆这些案件的话,破案的成就感远不及疑惑感来得强烈,案子虽然破了,人性却无解,那些人性里的幽微和纠葛常让我困惑。再惨烈的爆炸现场,只要耐心、细致地进行抽丝剥茧的排查与测算,总能准确地找出爆炸中心、还原爆炸现场的情景。但当事人为什么要这样决绝、不顾一切?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高光斗手上的烟烧完了,他把烟灰弹进烟灰缸里对梁吉平说道,

「或许你将来能找到答案,有那一天的话记得告诉我。赶紧回去睡觉吧,明儿还得去案发现场呢。」

梁吉平离开公安局的时候转身看了看,会议室的灯还亮着。望着窗口的那抹暖黄色,梁吉平心里重新恢复了一丝力量。

△  武汉长江大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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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汉长江大桥
4、给爆炸案画像

睡了一晚,梁吉平精神好了很多。小鹿早上打电话关心他的情况,梁吉平只是简单说了两句就把电话挂了。他知道自己有些冷淡,可他实在热情不起来。他就想赶紧做些什么,能帮助破案。

梁吉平早早地来到了大桥上,因为高光斗和队里的领导打了招呼,他点名要梁吉平协助自己工作。

队里同事羡慕梁吉平,「你拜了个好老师。」能学到先进的办案经验固然是好事儿,可想到案件当中的惨状,梁吉平开心不出来。

高光斗没有时间思考这些,他一早详细询问了现场的法医,了解到一个重要情况:10 号和 11 号是现场被炸得最远的尸体,10 号尸体是在距离爆炸中心东北方向 26 米远找到的;11 号尸体被炸得更远,距离爆炸中心西南方向 31 米。

高光斗脑海中马上有了结论,他俩是距离爆炸中心最近的尸体。因为爆炸发生后,离爆炸中心越近的物体会被抛得越远。离爆炸中心远的物体,则会留在爆炸中心附近。如果没错的话,这两具男尸就是这桩爆炸案的「谜底」。

紧接着专家组通过幸存者和现场直接目击者,再次确定了这两人爆炸前后所处的准确位置。

△爆炸瞬间姿态分析图(高光斗描述,徐利民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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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瞬间姿态分析图(高光斗描述,徐利民画)
虽然基本可以判断,但高光斗觉得还是缺乏直接的证据。

高光斗带着梁吉平在长江大桥上来回地溜达。大桥上的交通已经恢复,往来车辆络绎不绝,如若不是爆炸现场地面上的警戒线和脸盆大的坑洞,昨天的惨案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梁吉平想不明白现场已经来回勘察好多遍了,为什么还要看。

「越是熟悉越容易造成忽视。」

高光斗对梁吉平讲道:

「断案有时候就像生活,走得远了反而会忘记当初为什么出发。这时候就要回到起点,找到初心」

于是梁吉平不再说话,默默陪着高光斗在大桥上遛弯儿。

「讲讲话,不要跟哑巴一样」高光斗虽然心里有很多疑问,但语气却是轻松的。

「我担心影响你思考」梁吉平语气中却满满的沉重。

「放心吧,我的道行你是影响不了得。给我讲讲,你昨天来现场前在干啥。」

「爬黄鹤楼。」

「跟女朋友?」

「你怎么知道?」

「你是武汉本地人,不会一大早自己来爬黄鹤楼,昨儿又是情人节,还有你昨天穿的衣服,虽然脏了,但能看出来,是专门给约会准备的。」

高光斗说着调皮地冲梁吉平眨了眨眼,梁吉平跟着笑了,他也开始放松了。

「昨天我和女朋友约会来着,是在黄鹤楼三楼看到爆炸的,那股浓烟跟原子弹一样,整个黄鹤楼都被震晃,我脸上被那些粉尘拍打的生疼,我当时急忙从楼上跑过来……」

「等一下,当时粉尘冲击到你脸上?」高光斗突然打断了梁吉平,

梁吉平不明所以,轻轻点了点头。

高光斗顺着 10 号、11 号尸体方位,向前看去,大桥西面龟山之上,电视塔巍峨耸立。

「这么看来,咱们应该检查下哪里?」

梁吉平有些疑惑,龟山离爆炸地点距离这么远,能检查出什么?

在高光斗的建议下,专案组从各分局抽调技术、刑侦、防暴警力 160 余人,开始对龟山进行地毯式搜索。梁吉平也申请加入了搜寻队,他希望立功,能够帮助高光斗破案。一百多名警察排成一条线,将龟山围了起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梁吉平睁大眼睛找了半天,就在眼睛都要瞪出眼眶时,他在一块石头后面发现了 4 块电车上的座椅碎片。

这印证了高光斗的推测:在尸体方向,发现电车上的座椅碎片,就说明椅子飞的方向,与尸体炸飞的方向一致,那么这两人中必有一个坐在椅子上。他们姿势应该是一个在炸药包的外侧,一个在里侧。

2 月 16 日上午,专案组痕迹物证鉴定专家徐利民通过车离地面的高度、椅子的高度、车梁损害的情况,得出与高光斗相近的结论。

高光斗和徐利民两人把爆炸中心精确到了 5 厘米之内。随后高光斗让梁吉平和另一名侦查员当模特,他按照自己的想法重现了现场,画出了一幅当时车上的立体俯视图还原图。

爆炸的那一刻,车厢里是这样的:炸药在公交车倒数第二排,右边靠窗的单人椅子旁引爆。那一瞬间,10 号正坐在椅子上,弯腰用双手扶住了地上的炸药包,而 11 号面对着他,蹲在 10 号旁边点燃了导火索。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现场留下了 11 号一块完好的屁股,因为爆炸时 11 号是蹲着,他的屁股跟炸药之间离得最远。

接下来,就是找出 10 号、11 号的身份了。

5、大海捞针

车上每个人都有嫌疑,无论活着的,还是死了的。

高光斗确认炸药是在公交车上点燃爆炸后,他指出了破案的方向。专案组开始对公交车上 38 名人员展开调查,最先怀疑的是驾驶员罗某和售票员彭某,因为他两在爆炸中基本没受伤。一番调查后排除了他们的嫌疑。专案组又在集中安置伤员的同济医院对伤员开展走访,经过相互印证,车辆爆炸前车上人员除了 10 号和 11 号,其余均未发现异常情况。

与此同时,武汉市公安局印发了 1 万余份《协查通报》。通过电视、广播、报纸等媒体发布信息,相继确定了现场 14 具尸体的身份,只有 10 号和 11 号的男尸无人认领。

10 号和 11 号一定是犯罪嫌疑人,目标越来越清晰。

梁吉平开启拼命模式,他二十四小时呆在现场,终于在四天后,他和专案组技术人员在 34 号袋的现场残留物中,拼接出了一张身份证残片,「唐喜明,男……」

武汉警力对全市旅店行业开展集中清理,在 2 月 18 日晚 7 时,有同事在硚口旅社发现「唐喜明」的住宿登记,另发现一名为「齐星献」男子与其同住。

高光斗和梁吉平很快赶到现场,得知唐齐二人是 2 月 13 日下午 4 时入住,2 月 14 日上午 9 时离店时,梁吉平激动道:

「爆炸案发生在 10 点 08 分,从这里乘坐 214 路公交车,只有几分钟路程!」

旅店老板娘对入住这两男人印象深刻,没等梁吉平问起,便故作神秘讲出:

「我记得他俩,他们一起进的房间,之后就再没出去,等到我去他们房间送水时,你猜怎么,房间里两张床,两男人却钻进一个被窝里干那个……」

梁吉平看着面前滔滔不绝的大姐,不断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不禁心中对她有所抵触。

高光斗从 301 房间中出来,拿出一根「沂蒙山牌」导火索,丢在梁吉平面前。

「马上就能结案了。」

根据旅店老板提供的身份证号,唐喜明家被锁定在江西省武宁县。梁吉平随专案组人员,连夜赶到武宁,找他们家人来武汉认尸。正当众人刚落脚时,负责接待的警员说,自己就是唐喜明亲戚,昨天下午还跟他打过招呼!

梁吉平听到此话,不禁倒吸口凉气,被炸成焦尸的凶手,还能再数百公里外诈尸不成?

不一会,一位面相憨厚的中年男子,被带进武宁县公安局,称自己就是唐喜明。

「我原来身份证丢了,8 号的时候,在回武宁客运车上,不知道被谁给摸走了。」

原本梁吉平即将破案的激动心情,瞬间被这句话碾得粉碎。没过一会,齐星献也被带过来,询问他身份证的事儿,他说去年在武宁县罐头厂,有个跟他一块打工的,叫曹军,那时忘了啥事,借了自己身份证。两三个小时后,曹军说洗澡的时候,身份证掉在水漏里给冲跑了。作为补偿,他当时还跟曹军要了 50 块钱。

原本在见到唐喜明后,梁吉平和专案组本一片消沉,但听齐星献说完,大伙眼都突然亮起来;无论如何,曹军这个人,成了目前唯一线索。

专案组来到罐头厂,提起曹军,不少工人印象深刻。在大多数人眼中,曹军是个异类,每天下工之后,他总是端着一套皱巴巴的西装,去厂子旁的小干洗店熨烫。然后他会穿上西装,扣上衬衫纽扣,挺起身板坐车去市里。

当别人问起时,他总要说,自己要出席一场高端画展。

「他说他的梦想,是要当一个艺术家!一幅画能卖出 10 万块钱!」

罐头厂工人们,有模有样学起曹军讲话时,纷纷捂着肚子大笑。得知在打工时,曹军和武昌力关系不错,专案组去到武宁县大山里,找到武昌力的家。

武昌力家境很差,屋里充斥牲畜粪便味道。

武昌力母亲称,儿子跟人定下了一门做倒插门女婿的亲事,但他寻死腻活,就是不同意。大家都觉得,武昌力好面子,不能接受倒插门。可后来,他从外面带来一个叫曹军的男人,两人吃饭一人一口,睡觉钻同一个被窝,腻的跟两口子似得。

老娘和未婚妻,对武昌力是又逼又劝,让他好好过日子,但他却疯了般,逢人便喊

「要是我气伤了心,要死就不是我一个人,有好多人死,上火车上不去,就上汽车,炸死好多人!」

武昌力在矿上工作,平时负责炸矿时「装炮」、「放炮」,他这么威胁,也不是天方夜谭,大家对逼婚的事便收敛很多,但还是暗自使了不少手段。

过完年后,武昌力和曹军,用编织袋从矿上带回 10 公斤炸药,说是去武汉打工,就这么走了再也没回来。

梁吉平采集了武昌力母亲的 DNA,带去做亲子鉴定。鉴定结果出来了:10 号尸体就是武昌力。

至此,武汉长江大桥爆炸案,终于真相大白。

2 月 10 号,曹军和武昌力两人一起离开了老家,来到了武汉;

2 月 13 号下午 4 点,两人住进旅社;

案发前一个小时两个人从旅社出来,拎着 10 公斤硝胺炸药,坐上了那辆路径长江大桥的公交车。

1998 年 3 月 29 日,案件宣布告破。

梁吉平参与了全部的调查过程,当他写完结案报告后,他竟没有感到轻松。他明白了高光斗说的那句话

「案件都有凶手,但人性往往没有答案」

6、尾声

    历时 45 天,案件结束了,专案组解散了。

梁吉平送高光斗离开时给他准备了武汉市的特产:热干面和枯豆皮。高光斗笑着收下了。

「什么时候到北京了记得来看我。」高光斗心里已经认可了这个毛头小子。

「我到时候带女朋友一起,您可得请我们吃烤鸭。」梁吉平藏起内心的不舍,和高光斗开起玩笑。

「我希望你去的时候她已经是你媳妇儿了。」

「保证完成任务。」梁吉平调皮地冲高光斗敬了个礼。

「我走得急,没时间给你准备礼物,这句话就当是我送你的礼物吧。」高光头沉默了两秒后缓缓对梁吉平说道,「我们警察任何时候都以保证群众的生命财产为主要责任,但切记不要忘了自己也有家庭,也是群众的一部分。」

高光斗说完这句话就上车走了,梁吉平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转身回警局的时候,梁吉平看见小鹿站在街角的榕树下,在冲着自己笑,她眼睛里那汪清泉依然清澈透明,梁吉平跑过去抱住了小鹿,他知道该怎么做好一个警察了。

黑暗的背面即是光明,永远相信爱和责任,守护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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