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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孕被虐致死方洋洋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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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25 00:52:5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楼主 苦咖啡说:
  在方庄村人的印象里,方洋洋总是穿件旧衣服,在家门口四处走动。她的兜里塞满了零食,水果、瓜子和糖……她一会蹲在石头边嗑瓜子,一会坐在木头墩儿上看村里人来来去去。
洋洋爱笑,碰上相识的人,她会甜甜地叫一声,“伯伯”“婶婶”。
但她似乎没有太要好的朋友,偶尔会和村里的孩子玩闹在一起,分享兜里的糖果。她生得白净、秀气,身形又高挑,村人都很喜欢她。
在距离20岁生日还有26天时,洋洋出嫁了。她披着白色婚纱,穿着喜气的红色夹袄,在全村人的注目中,离开了方庄。
从此,村里人很少看到她了,也很少会想起她——如果不是三年后那个在深夜传来的死讯。
初冬的雾气笼罩了整个方庄村,显得悲伤而寂寥。方洋洋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洋洋的照片。澎湃新闻记者 沈文迪 图

  【一】
方洋洋出生时,父亲方天木已经46岁了,她的母亲,患有智力二级残疾的杨兰也32岁了。
那是1997年1月12日,在山东德州平原县方庄村,贫穷的方家支付不起住院费,把接生婆请到自家的土坯房,在这里把方洋洋接到了人世。

  方家的院子。 澎湃新闻记者 沈文迪 图

  名字是方天木的外甥谢树山取的,“因为母亲姓杨,所以取了个谐音,洋洋。好听上口。”
其实,洋洋的母亲是不是叫杨兰,外人不得而知。方天木的弟弟方天豹说,这个智力“有点问题”的嫂子是自己从外面“捡”回来的。

  杨兰的残疾证。澎湃新闻记者 沈文迪 图

  65岁的方天豹身材瘦小,套一件宽大的外衣,头戴一顶鸭舌帽。他称,30多岁时外出打工,去过北方不少地方,途经石家庄火车站时,见着一个枯触(注:方言,指蜷缩着)在角落的女人。
他回忆,问起来,这个女人说自己叫杨兰,已经饿得不行。方天豹给她买了吃的,杨兰就跟着他回了山东老家。
方庄村村民刘富贵(化名)曾经问过杨兰来自哪里,她说是四川的。但口音又不像,明显是北方口音。他还听说,杨兰曾经找过人家、生过孩子,可没有人来找过她,方家兄弟也没去找过她的亲人。
方天豹说,哥哥大自己4岁,老实得“连话都不会说”,他要先把哥哥(的婚事)安排好。于是,杨兰成了方天木的妻子,而方天豹至今独身。
早年,杨兰还能跟人交流,也能下地拔草拾菜。“比如说我们拉玉米,过去都用牛车或者拖拉机,杨兰骑着脚蹬三轮往家运,这活都是她干。”但刘富贵说,杨兰太细致的活儿也干不了,连衣服都洗不干净,家务事也就是“扫个地、倒个垃圾,每天给自己蒸馒头吃”。
洋洋出生后,杨兰也会抱着喂奶,但多数时候是爷爷在带。方天木在家种地,冬天闲下来时就打打扑克和麻将,洋洋站在一边看;方天豹则外出打工,把钱寄回来,一家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在一张合影里,须发花白的爷爷抱着洋洋坐在板凳上,杨兰站在一旁,眼神有些飘忽。

  洋洋和爷爷、母亲合影 。澎湃新闻记者 沈文迪 图

  母女俩有着相似的大眼睛,只是杨兰肤色更黑一些,和爱笑的洋洋相比,这个圆脸有些富态的女人显得木讷寡言。
多年前,洋洋的表哥谢树雷从北京当兵回来,带来一台相机。给舅舅一家人拍照时,洋洋有些害怕,躲在屋子里哭,等过了一会,母亲杨兰搂着她,拍下了唯一一张母女合影。
在这张有些褪色的合影里,留着短发的杨兰露出了少见的笑容。

  杨兰和洋洋的合影。澎湃新闻记者 沈文迪 翻拍

  方家人描述,杨兰跟孩子不算很亲近,不过洋洋六七岁时,她也会带着孩子到街上转,兜里揣着水果和瓜子。
和方家交好的邻居方耀尤(化名)说,因为老来得女,方天木对女儿很疼爱,给她吃的没断过,把女儿养得白白胖胖。
可方天木从来不给洋洋买衣服。“他不是没有钱,就是不给她买,我有时候去她家转也说过她爸,‘你给孩子买点衣服穿’,他不听。”方耀尤说,杨兰和洋洋的衣服都是村民家里剩下的、不要的,拿给她们穿。
等到上学的年纪,洋洋就在附近的小学念书。方天豹说,尽管只有二里地,可方天木每天都会接送孩子,他在家时就他去,哥俩从不让孩子一个人走。
可洋洋成绩跟不上,上到三年级就辍学了。“那时候谁去辅导小孩功课啊,我哥种地,我出去打工。”方天豹说,家里从没给买过玩具,洋洋小时候唯一的娱乐,就是在家门前转悠。
【二】
2003年,洋洋的爷爷去世,年纪还小的洋洋只知道哭。那一年稍晚,方天豹去了青岛打工,每年回来时都给洋洋买点东西。
等洋洋长大一点,她吵着要跟叔叔出去打工。可方天豹不舍得,方天木也不允许,“我跟我哥就这么一个女孩,我绝不能让她出去。”
方洋洋去过最远的地方,是跟着母亲杨兰到六七里地外的姑姑家。直到出嫁前,她没有去过县城,就连镇上也没有到过。

  方家合影,从左到右依次为洋洋爷爷、方天木、杨兰、洋洋。澎湃新闻记者 沈文迪 翻拍

  刘富贵的儿子刘明明(化名)今年35岁,是少数留在村里的年轻人。他平日也会和洋洋聊上两句,感觉她智力比同龄人低一些,但不是精神障碍症。
邻村的运输工杜正义(化名)也有类似感受,在他看来,洋洋的智力就像“没有文化的小孩子”。
因为工作关系,杜正义每天辗转各个村庄,每天他开着柴油三轮车经过方庄村时,洋洋都会跟在他车后面跑,一边跑一边喊,“伯伯你来啦!”
他见过母女俩走在一起,“更像两姐妹,但洋洋还是怕她妈的。”
杜正义的车上有一杆磅秤。村里的妇女没事总会站上去称称自己的体重,洋洋大约十七八岁时也称过一次,那时她已经150多斤了,“块头比我大了,我看着她都得躲。”杜正义笑着回忆。
也是在那前后,洋洋办上了户口。
按方天豹的说法,哥哥除了把孩子喂饱,其他啥也不管,一直到十七八岁孩子都没落户。他从青岛回来后,带洋洋去办户口,顺便把杨兰的户口一起办了。“她(杨兰)说自己多少岁就写多少岁,没户口的话就没地分”。
这以后,母女俩才有了自己的身份证。
没有上学的洋洋,白天就在街上转悠,偶尔遇到人需要扛几袋玉米,她背起来就走,人家总是会送点吃的穿的给她。到了傍晚,她喜欢去村部的广场跳舞,虽然跳得不好看,但只要跟着妇女们扭来扭去,她总是格外开心。
在方庄村,不上学,也不外出打工的姑娘,通常只能嫁人。
杜正义说,他认识一个患有“羊癫疯”男孩,不发病的时候跟正常人没两样。他给男方家建议,找个媒人去洋洋家里聊聊。后来,他听说洋洋的家人不同意,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三】
邻居方耀尤是看着洋洋长大的,他眼中的洋洋“模样不孬,一表人才”。但他也清楚,洋洋比正常人少了点“心眼”,要嫁个好人家不容易。
在距离方庄村12公里外的禹城市张庄镇张庄村,张吉林、刘兰英夫妻正为自家儿子的婚事发愁。
今年30岁的张丙常年在外


打工,父母都指望着他挣钱。张丙有两个姐姐,二姐出嫁前在家里开了爿童装店,但生意冷清,即使赶集,张庄村的街上也是人影稀疏,等她嫁出去后,生意就不做了。

  张丙家门前的街道,即使在赶集日人也不多。澎湃新闻记者 沈文迪 图

  邻居张天宝(化名)回忆,早年张吉林因为干重活伤了腰,多数时间闲在家里。好几次他喊张吉林一起去天津打工,张吉林都说干不了。
张丙早年也遇到过意外,张天宝记不清是出了车祸还是碰着哪了,为此张丙做过手术,家里花了不少钱。
“在农村,(男方)家里紧,说媳妇就很难。一般我们这娶媳妇要花个十来万” ,到张丙二十四五岁时,张吉林四处托媒人介绍。
其中,来自张庄镇前黄村的媒人赵仁勇有了消息。
前黄村村委书记说,赵仁勇早年在各村收购粮食,认识不少人家,哪有没成家的年轻人他大体都知道。
方洋洋家对彩礼的要求比较适中,而且不要房也不要车,张家人觉得可以接受,便托赵仁勇带着礼物上方庄村去了。
谢树雷说,张家第一次来时,家里人把情况都说明了,洋洋妈妈智力不行,父亲叔叔年老多病,结婚后需要一起赡养老人,“当时他们家是同意的,后面才会来谈订婚的事”。
谢树山初见张丙,对他印象一般:黑黑瘦瘦,戴了副眼镜,身高170公分左右,模样也不出众。在一边看热闹的刘明明也觉得张丙“不咋地”,“他肯定是在村里混得不行,或者有毛病,要不然不会找不到媳妇。”
参与了洋洋婚事的方耀尤回忆,相亲的时候张丙来过不止一次,张吉林和他两个女儿也来过,都没有表示过反对。
而他也曾开着车带方天木去张家看过,长辈们还一起去饭店吃了饭,饭桌上大家都客客气气。张丙有一次来洋洋家,花几百块给她买了部手机,尽管不是金银首饰,但洋洋还是很开心。
方耀尤称,张丙和他姐姐都和洋洋说过话,只要一拉话,就能知道洋洋的智力水平,但张家人没提过这个事。
谈妥彩礼后,张家人提亲时叫上村支书作为见证人,张丙和方洋洋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四】
方庄村人李小花(化名)记得,定了亲后的洋洋会和张丙通电话,看起来挺亲热。村上的人也喜欢开她玩笑,说衣服脏了,对象就不喜欢她了。洋洋立马回去把衣服洗了,把头也洗了,然后才高高兴兴地出来。
而在张家,为了筹集彩礼,他们四处借钱。据《山东省禹城市人民法院刑事附带民事判决书》(以下简称判决书),张吉林供述称,张丙为娶洋洋,前后花费13万左右,其中10万是借的。
邻居张天宝就借给了张吉林2000元,他俩有时会一起喝酒,张吉林喝多了脾气就容易急。按张天宝的说法,这2000元至今也没有还上。
方耀尤回忆,张家人把十几万的彩礼钱(现金)托媒人赵仁勇送到了方天木手上,而方天豹说自己陪嫁了一辆四轮车,价值一万多元。
大约过了半年,2016年12月16日,这一天黄历显示“宜领证、结婚”,一大早,张丙就带着车队驶向了方庄村。
方洋洋坐在主屋炕上,身穿洁白的婚纱和大红的棉袄,脖子上挂着一条雪白的围脖,精细设计过的新娘妆,发髻上插着一顶银冠。
等到身着西装、捧着鲜花的张丙进屋,亲朋好友把屋子围了个水泄不通。众人都在起哄,新娘扑闪着大眼睛,嘴巴笑成了月牙。
“(觉得)新娘子漂亮吗?”
“漂亮。”
“想不想把新娘子快点娶回家?”
“想。”
一旁的司仪不停鼓动着张丙,让他找鞋、给新娘穿鞋。看着正在因为找不到婚鞋而有些手足无措的张丙,洋洋在床上乐得大笑。期间她还微微起身,帮张丙拍了拍肩膀上的灰。这是两人结婚时留下的为数不多的画面。

  婚礼上的方洋洋笑得很开心。受访者供图

  此后,洋洋住到了张庄村,起初,经常有村民看到张丙的母亲或姐姐带着洋洋在街上遛弯。
张庄村的尹秀梅(化名)记得,洋洋结婚后一两个月,张丙的母亲刘兰英带着她来村里的操场跳过广场舞,大概有两三回。每次也就半小时,洋洋跳得不行,没人教,自己跟着扭,刘兰英也不会跳。

  张庄村的一处操场,洋洋曾经在这里跳过几次广场舞。澎湃新闻记者 沈文迪 图

  张天宝只见过一次洋洋。他刚进张吉林家门的时候碰上她,谁也不认识谁,张吉林让洋洋喊“叔”,洋洋笑着叫了一声,随后回屋去了。
当时,张天宝没觉出这个新媳妇有什么问题,“说话啊笑啊挺好的”。
倒是和洋洋打过几次交道的张天宝的妻子发现,“(洋洋)长得挺漂亮挺好,一米七的个儿,就是智商低一点。”
在张庄村,洋洋没有给村民们留下太多印象,她大多数时间待在家里,不和人打交道。很多邻居都知道张吉林家来了个儿媳妇,却没见过长什么样。
偶尔遇上出门倒垃圾的洋洋,大家会窃窃私语,“你看,这就是张丙的媳妇”。
【五】
婚后第一年,张丙时常会带着洋洋回娘家。方天豹说,有时是张丙的姐夫开车送来的,有时是张丙开着陪嫁的四轮车来的。
前几次回门大家都相安无事,张丙来了就陪着方天木吃顿午饭,洋洋还是喜欢在街上转悠一会。刘富贵注意到,洋洋穿的都是新衣裳。
在判决书中,谢树雷作证称:2017年农历腊月二十六,是洋洋最后一次和张丙回家。他听说,张丙因为方洋洋的智力问题,想离婚要回彩礼,方天木不同意,张丙喝醉后和方天木吵了一架。
如今谢树雷回忆起来,坚称自己从来没听到张丙提出过离婚、退彩礼等字眼。“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担保,绝对没有”。
方耀尤那天在场,他和方天木、方天豹以及张丙一起吃了饭,喝了几瓶啤酒。他回忆,几个人吃饭的时候和和气气,谁也没提不能怀孕的事,也没提钱,“要是提了肯定就给他解决了。”
方耀尤说,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洋洋,此后洋洋就再也没回来过。
但在邻居刘富贵的印象里,洋洋最后一次回来应该是八天后,也就是2018年大年初四。
方天豹也强调了初四这个日子。那天张丙和方天木在正屋对面的屋子里喝酒,他没在跟前,只听到两人都耍飙了(意指发酒疯),他看到张丙领着洋洋出了院子,方天木则坐在了院门口。
过了没多久,他好像听到外面有动静,出门一看,似乎是张丙动了手,他赶紧拉着张丙说,你快走吧,等我外甥回来了肯定要揍你。
方庄村人方志强(化名)目睹了张丙动手的过程。“拿脑袋咚咚撞呢,踢也踢了,拳头也打了,洋洋没哭,但看着就不想跟他回去。”
方志强说,自己在一旁看了很生气,想冲上去替洋洋还手,但又觉得不方便插手别的家务事,就没上前。
他也注意到,方天木就在门口看到了女婿动手的过程。随后方天豹出门说了张丙几句,撵他走了。
后来方志强找到方天木,劝他别让洋洋跟她对象回去了,方天木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喝多了坐在那。
洋洋被打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谢树山的耳朵里,他立马赶了回来,发现张丙和洋洋已经走了。他想骑着电动车把洋洋接回来,但方天豹说算了吧,他寻思亲戚之间不要闹得太僵,谢树山便也没追出去。
等到当天傍晚,张丙的父母和二姐回到了张家,来给方天木道歉,但张丙没来。谢树山回忆,当时几个人说话


还挺客气,说孩子不对,希望他们多担待点。
至此,方家人觉得小两口之间的风波应该已经过去了,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六】
方家人始终强调,张家人没有向他们提过离婚的诉求,方天豹称,张家要是想离婚,他肯定让孩子离,不能让孩子受这个罪、受这个气。
可在张家人的供述中,张丙曾于2017年7月与母亲带着洋洋去医院检查,“从医生那里得知她流过产”。
等到年底回娘家时,“张丙提方洋洋不好怀孕一事,方家不承认,为此双方吵吵起来,张丙还被方家人揍了一顿。”张吉林称,“此后再也没让方洋洋回过娘家,并且看方洋洋越来越不顺眼”。
由于长时间见不到洋洋,方家人多次去到张庄村,想要见见洋洋。
方耀尤听说,第一次是方天木一个人去的,张家人说要钱给洋洋看病,因为洋洋不怀孕。
等到2018年7月,方耀尤开车带着张家人到张庄村,对方表示洋洋不在家。方天豹后来又去,他说只见到了张吉林夫妻,问起洋洋,两人说你来的不巧,洋洋跟着张丙打工去了。当天方天豹还在张家吃了顿饭。
等第二次方耀尤再去,见到了张丙的一个姐姐,但始终不见洋洋,方耀尤便报了警。他回忆,派出所对他表示,这是家务事,不便干涉。他们只能再一次失望而归。

  张丙家屋里,还留着当年童装店用的柜子。澎湃新闻记者 沈文迪 图

  按方天豹的说法,张家曾开口要五万才能见人,不知道方天木拿了多少钱就去了,但不光没能见到孩子,连口饭都没吃上。
事后通过禹城市公安局电子数据勘查取证分析实验室勘验,张丙和母亲曾经在微信聊天中提到,“给方洋洋家人要钱,不给就以方洋洋在外打工为由不叫对方给方洋洋见面,也不叫方洋洋回娘家。”
也正是在这段时间,方天木喝酒越来越频繁,身体每况愈下,到了2018年8月,他因器官衰竭住院,昏迷前留下一句“想要见洋洋”,20多天后回到家中,于9月5日去世。
那天晚上6点多,家人们都围在方天木身边,唯独缺少了独女洋洋。方家人为此找过村支书、报过警,但张家始终没有放人。
等到方天木去世后,按照习俗,需要外人去给洋洋送孝衣,刘富贵因为跟两家人没有瓜葛,也当过村干部,便答应了下来。
刘富贵记得,他开着车来到张家门前,看到张丙的母亲走出来,便递上了白色的孝衣,告知希望洋洋能回来送最后一程。刘兰英回道,商量商量再说吧。
可让刘富贵没想到的是,9月6日,刘兰英给张丙发去了微信,“方洋洋父亲死亡送信了,给对方说方洋洋不在家。”
就在方天木死后、方洋洋出事前,有外村人经过方庄村,听到村民在议论,张家不想要洋洋了,想退钱,但方家不同意,这才导致张家把洋洋藏了起来。
而无论是方天豹还是谢家表哥们,都一概表示没见过所谓的“彩礼钱”。他们称,只在方天木死后找到一张储蓄卡,上面有7万元,除此外没发现其他钱款。
【七】
2019年1月31日傍晚,刘明明正在村部旁上厕所。在昏暗中,他看到几个人匆忙地找到方庄村村委书记方新军,屋里亮起了灯。
从他们的对话中,刘明明听到,方洋洋死了。后来才知道,来人是张庄村的村委书记和张庄镇派出所的民警。
“肯定不是好死的(正常死亡)。”这是刘明明的第一反应。当晚,方家人和刘富贵、方耀尤等村民连夜奔赴张庄村,来到张丙家门前时,门口已经围满了人。
他们被周围的人挡住去路,不允许进入到屋内,方天豹气得砸碎了张家的门玻璃。在被众人拉开后,他哭了起来。大约晚上十点,谢树山报了警,警方到达现场后,将洋洋的遗体抬了出来,身上盖着白布。
19天前,这个姑娘刚刚度过了她23岁的生日。
两三个月后,方家人在殡仪馆看到了洋洋的遗体。谢树山说,原本体重在160斤左右的洋洋看起来可能连80斤都没有,瘦得皮包骨,身上还有多处伤痕。
杜正义听说了这个噩耗后,猛然回想起在一个多月前,他曾经接到一个陌生的号码,对方声音稚嫩,杜正义辨别出这是方洋洋。她在电话里说,你让我伯伯买个手机给我送过来。
杜正义问道,你不是有手机吗?对方回复说,这个是她对象的。最后她在电话里说,“伯伯,我要挂了我对象来了。”
杜正义当时也没多想,就把这件事记住了,等他经过方庄村时,他给方天豹捎去了口信。等过了三四天,洋洋又打来电话,还是让给买手机,这次挂断之前同样说了“我对象要来了。”
等到第三次是在半夜,杜正义被铃声吵醒,他有些生气便没接,后来发现是洋洋。这通电话距离她最后去世仅半个月之隔。
杜正义说起这事有些懊悔内疚。因为工作需要,他在各村的墙上留下了自己电话,也许洋洋经常在外面转,无意中背下了他的号码,在最后关头给他打来电话。“会不会男方对她不好,人身受到限制了,万一是个求救电话呢……唉”。
除此以外,杜正义记得洋洋在电话里提到过医院,但他已经记不清是把手机送到医院还是人在医院。
事后经禹城市公安局鉴定,洋洋系营养不良基础上,受到多次钝性外力作用导致全身大面软组织挫伤死亡。
张丙、张吉林和刘兰英三人在洋洋死后第二天便被刑事拘留,并因涉嫌虐待罪于2019年3月8日被山东省禹城市人民检察院批捕。
2019年11月8日,是法院开庭的日子,方家人都来了。在进入法庭前,法律援助律师告诉他们,案件涉及隐私,不公开审理,家属不便进入旁听。
当时,待在一楼的方家人不知道,在二楼的庭审现场,三个被告人都说了些什么,洋洋到底是怎么死的,生前遭到了怎样的对待。
直到他们看到了那份判决书。
【八】
在判决书里,详细记录了张家三人的供述,说法并不一致。
比如张吉林供述称,没有见过张丙打方洋洋,但张丙承认了自己打人的事实;张家两个女儿称,不清楚、不知父母及弟弟是否打骂过方洋洋,但张吉林供述称,两个闺女知道三人打骂方洋洋的事。
三人对洋洋的打骂从2018年下半年开始,手段逐渐从巴掌打肩膀、打耳光,变为用木棍抽打头部和躯干,用烧火棍捅脸,用手掐脸和腮帮,下手不知轻重。
除此以外,三人还让洋洋少吃饭,“多数时候一天就吃两顿饭,吃三顿饭的时候很少。”
等天气变冷,他们让洋洋在外面穿着单鞋罚站,隔三差五罚一次,一站半个小时,导致她脚上冻伤。
在三人各自供述中,张吉林称刘兰英打得最多,多到“次数记不清”;刘兰英称张吉林打得次数最多,喝完酒就发泄打洋洋。
张丙称,开始打洋洋时她会反抗,后来打骂习惯了,她也知道害怕,不敢再反抗,只是说“别打我了,我听话了”。
在他们的印象里,方洋洋从来没有打人骂人、摔东西和自残,只是有时会自言自语。
而在2019年1月31日那天,上午刘兰英让方洋洋干活,遭到反对后张吉林开始用棍子抽打洋洋,还进行拖拽,洋洋倒地时能听到头和膝盖磕地的声音,随后张吉林用柴火棍击打洋洋腿部、臀部,接着让她罚站了半小时。
10点半左右张吉林又用木棍抽打洋洋,中午不让洋洋吃饭;下午3点用剪子把洋洋的头发随意剪了;4点半又用木棍抽打洋洋。



兰英说,那天张吉林喝了不少酒,等到了下午四五点,她发现洋洋说自己冷,就喂她喝了两碗祺子(一种面食),等6点多就发现方洋洋鼻子不透气,呼吸异常,便让张丙拨打“120”。40分钟后“120”到达,方洋洋已经死亡。
方洋洋去世后,禹城市检察院提起公诉,方洋洋家属也将张丙及其父母告上法庭。2020年1月22日,禹城市法院作出一审判决,张丙及其父母被以虐待罪判处二到三年不等的有期徒刑,张丙适用缓刑。
在判决书中,有这样一段话:
夫妻双方有互相爱护、照顾、协助及在一方患病、生活不能自理时不得遗弃之义务。张丙作为方洋洋最近的法律关系人,有义务照顾、保护智力稍低于常人的妻子。然而,张丙不仅没有履行丈夫应尽的法律义务,却为发泄心中不满,有时甚至因一些极其微小的事由,便多次殴打虐待方洋洋,其多次殴打虐待行为累加起来,足以对被害人身心健康造成严重损伤。
张丙于2020年1月22日被山东省禹城市人民法院取保候审,有人曾在街上看到过他,钻上了一辆面包车,但他最后没有回家。如今,他的家门紧锁,门口落叶满地。
而方家人认为判决结果过轻,更换了律师继续上诉。该案件目前被德州市中院撤销原判决,发回重审。

  张丙家的门一直紧锁着。澎湃新闻记者 沈文迪 图

  【九】
“这个人是谁呀?”(指着洋洋的照片问杨兰)
“洋洋。”
“洋洋是谁?”
“俺的闺女。”
“洋洋在哪呢?”
“死了。”
“你想不想她?”
“不想。”
“你闺女你不想吗?”
(沉默)
方家人说,2019年3月31日,方洋洋遗体火化,杨兰有些木然,她到处走来走去,从兜里掏出水果瓜子吃,饿了就去蒸馒头。

  方家正屋的炕,杨兰睡在这里。澎湃新闻记者 沈文迪 图

  看到家里来人了,杨兰会拿烟给人抽,问来人饿不饿,要不要吃包子。她话不多,怯生生的像个孩子。
眼前这间房子是2016年靠政府补助盖起来的,除了一台冰箱和一架空调,几乎没有值钱的家具。杨兰和方天豹分别住在南北两个屋里。那会洋洋还没出嫁,她就住在西边的一个小房间,除了一张床,都是凌乱摆放的杂物。
在洋洋死后,方天豹烧掉了她的一些遗物,然后锁上房门,不再轻易打开。家人们又给她配了阴婚,在春天来临之际下葬。
也许这一次,再也没有人会欺负她了吧?

  方天豹坐在洋洋曾经睡过的床上。澎湃新闻记者 沈文迪 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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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1-25 00:54:45 | 只看该作者
沙发 苦咖啡说:
  洋洋家对面的墙上,写有许多收粮人的电话,他们走村串户,时常扮演媒人的角色。

  杜孟春接到过方洋洋的三个电话。都在2019年一月中旬,相隔不过两三天。第一次是托他给她亲叔方天豹捎口信,给她送个手机过去;第二次,她似乎是在医院,口气听着是偷拿丈夫张丙的手机打的,没说上两句就挂了,像是被发现了。

  第三次,已经是夜里一点多,铃声突然响起。杜孟春从睡梦中惊醒,迷迷糊糊看了一眼,号码他第一次就存了,又是洋洋来电。“谁半夜接这个电话呀,她又是智障,不知道有嘛事。”他直接挂断了电话。隔天,他就忘了这件事,照常开着三轮车,在山东平原县前曹镇上走村串户,运送充好的液化气钢瓶。这份活计,他已经干了快七年。

  十余天后,方洋洋的尸体被蒙上白布,从张丙家抬了出来。嫁进张家前,她是身高超过1米7、体重160斤左右的壮妞,此刻在白布覆盖下,竟平整地看不出身形。近一年间,张家以洋洋不孕不育为由,一次次讨要钱财,后来干脆不让方家人见她。

  方庄村村支书方喜军说,张家托张庄村村支书把消息传到了他们村,起初说洋洋病死了,村里乡亲谁都不信,笃定是“非正常死亡”。法医尸检鉴定最终证实了这一预感:2019年1月31日,洋洋在营养不良的基础上,受到多次钝性外力作用,导致全身大面积软组织挫伤而死亡。

  当天深夜,方家亲朋一行赶到时,被张庄村民挡在门外。张家人躲在里屋,见不着人。洋洋的叔叔方天豹激动地拾起木棍,砸碎了大门玻璃。回到车里,他怅然地对乡亲们讲出半个月前杜孟春上家里送的口信。

  2018年9月以前,洋洋的爸爸、叔叔和几个表哥,总共来过张家三次“要人”,婆婆刘兰英一句“她外出打工去了”的托辞,就不了了之。中间,警察也调解过一次,发去一张洋洋在张家的照片,算是交待。还有一份交给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信访材料,石沉大海。

  给大哥方天木治病,差不多花光了家里的钱,洋洋要手机,方天豹拿不出来。在车上,一块赶来帮忙的邻居林建国当即骂他,“你怎么这么糊涂,不早说!洋洋至于落到这一步吗?”

  而在他看来,一次又一次,洋洋错过了太多得救的机会。

  张家门前的大街,阴天更显萧索。村里一千多口人,更多是留守的老人、妇女和儿童。

  禁闭的院落

  “她把那个屋里电视柜倚倒了,我让她滚出去了。”微信上,张丙和他妈刘兰英说。

  “刚才我把门锁上了,”不久,刘兰英回复,“待上两个小时给她开开门,别把她冻死。”

  这一天是2019年1月21日,方洋洋最后向杜孟春电话求助前后。很少有人记得,9天前,本是她的22周岁生日。饥饿、寒冷、殴打、禁闭,长达半年到一年,身体和意志正在濒临衰竭的极限。

  这是她没能逾越的一个冬天,10月、12月,丈夫张丙和公公张吉林先后结束外地打工,回到家中,让这一切变本加厉。

  天冷了,她时常被勒令在院子里罚站,有时穿单鞋,有时穿半棉鞋,隔三岔五罚一次,一站就是半个多小时。一旦没按要求干活,轻则被掌掴,重则被木棍抽打。刚开始被打,她还会反抗,后来被打骂怕了,经常有意躲闪,“别打我了,我听话了。”

  张丙家的院落,左侧为洋洋生前住的房间。

  “以前她就站在这院子里。”张家背门是个高层楼房,邻居大叔走上二楼阳台,指指洋洋生前住的侧房,小声嗫嚅。可再一追问,他便眼神闪烁,闭口不谈。

  大叔的女儿直爽地接过话茬说,从没听到过方洋洋求救的声音,“对着他家后门的那几扇窗户,是最近才打通的,原本是封住的一面墙。我们两家都从正门出入,很少打照面。”

  2000年后,张庄村开始了拆迁改造。现年54岁的张吉林先有了两个女儿,小儿子张丙出生于1990年。和大哥分家后,张吉林拿了拆迁赔偿款,在张庄镇的一条主要商业街上,盖了一个门面房。三个开间,门厅狭长,墙上还留有“童装”的斑驳字样。据老村支书说,张丙的姐姐以前做点服装批发,剩下一些放在家里卖,也挣不到几个钱。

  张吉林在供词中称,两个女儿都知道他们一家三口打骂方洋洋的事,也劝过别再打了,而其余人都不知道。然而,向警方作证时,大女儿说“不知道也没见过”,小女儿说“不清楚。”全现在拨通小女儿电话,接听者否认是她本人,挂断了电话。

  如今透过玻璃往张家客厅张望,只见四个低矮的玻璃柜台和靠墙货架,积满了尘埃。地上摆着玩具木马,一旁还有一辆白色的电动四轮车,大概就是方洋洋陪嫁的那辆。当时也花了万把块钱,洋洋死后,方家一直想讨回来,但至今还被张丙扣着。“继承方洋洋陪嫁品电动四轮车一辆”,也被写进了本案附带民事诉讼原告(方洋洋的母亲杨兰)的请求列表。

  在张庄村邻居们当前的讲述中,张家与外人往来很少,面目模糊,只知道张吉林爱喝酒。据刘兰英供述,出事当天,张吉林也喝了不少酒,上午下午都打了方洋洋,还曾听到他拿方洋洋头撞墙的声音。

  事后,警方现场勘验发现,院里南墙散落着七根木棍,凶器就来自其中。在南屋西侧间墙上,还有一处40厘米*16厘米范围血迹。

  “清官难断家务事。关起门来过日子,(打儿媳)咱没听说。出事后,家里谁也不议论这个事。以前见过她几次,人是瘦了,比刚嫁过来时更漂亮了。”张丙的一位堂哥语气轻巧,“农村男人,哪有不喝酒的是吧?”末了又说,相信法律的公正裁决。

  方家人最终在殡仪馆见到洋洋时,拉开裹尸袋一侧的拉链,露出头部、肩膀、腿部、臀部的大片淤青,而冻伤的脚趾,指甲盖早已发黑。亲人们震惊于她瘦得只剩骨头,最多只有八九十斤。

  死亡的阴影

  1月31日那天,多云转晴,最高气温降到2摄氏度。从一早上开始,洋洋的举动似乎就像准备好了,向命运投降。

  8:30,刘兰英让她刷锅,她没干,便拿木棍抽她。张吉林闻声而来,双手抓住肩膀把她拽倒在地,抄起木棍又往腿部、臀部打。在院子里站了半小时,她才回屋。

  10:30,张吉林让她宰鱼,她不从,又是四记闷棍。

  11:30,饭点到了,没人叫她过来吃,之后只送去两个馒头,也不知她吃没吃。

  15:30,张吉林修家里的插座,让她拿东西,她不拿,他顺手就用手里的剪子,把她的头发随便剪了。

  16:30,刘兰英喊她去洗衣服,她坐着不动,又挨了三下打。

  这些细节,都来自张吉林的供词,记录在山东禹城市人民法院的一审判决书中。事发次日,他们一家三口因涉嫌虐待罪而被刑拘。

  刘兰英的回忆与此有所出入:早晨刷锅这件事是张吉林使唤的,她只听见动静,没见是怎么打的;她因方洋洋不愿洗衣服打她,是上午10点而不是下午。

  刘兰英称,当天下午,方洋洋一直在屋里睡觉,直到下午16点喊身上冷。她给下了一些“祺子”(用面粉做的一种零食),方洋洋自己吃了第一碗,她又给喂了第二碗,之后方洋洋又躺下睡觉了。

  晚上18时许,刘兰英发现,方洋洋鼻子不透气、呼吸声音异常,让儿子张丙过去看,并让他打“120”。40多分钟后,急救人员赶到,方洋洋已经没了气息。


  张丙的供词显示,他回家后吃了晚饭回到自己屋,母亲进来后,方洋洋说“冷”,母亲倒了热水喂她。这时,方洋洋已经两眼发直,喘粗气。他问“怎么回事”,母亲才道出张吉林“下午拿棍子抽她”。他赶紧就打了“120”。

  而在张吉林的供词中,方洋洋咽气的时候,他正在父亲家,18点半左右,刘兰英打电话喊他赶紧回,到的时候人已经走了。之后,张丙打了“120”。

  “及时拨打120电话,对方洋洋施救”,后来成为律师为张丙做“从轻、减轻处罚”辩护的依据之一,更重要的辩护理由是,“虽有偶尔打骂行为,但其情节轻微,尚未严重到足以追究刑事责任的程度。”

  2020年1月22日,禹城市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张吉林、刘兰英、张丙虐待罪成立,分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二年二个月和二年,其中张丙获缓刑三年。

  禹城法院认为,鉴于各被告人归案后均能如实供述犯罪事实,构成坦白且具有悔罪表现, 决定从轻处罚;各被告人亲属自愿预交赔偿金人民币5万元,故决定从轻处罚。被告人共赔偿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丧葬费37562元、误工费3000元、交通费2000元,合计42562元。

  张丙到洋洋家的接亲现场视频截图(受访者提供)

  方庄出嫁记

  邻居林建国还记得洋洋和张丙定亲时亲热的样子。在村里的马路上,洋洋一把揽住张丙的肩,有说有笑。张丙黝黑瘦小,戴一副眼镜,相貌平平。而洋洋又高又白,身形还要大过他。

  2016年11月,两人办了婚礼。表哥谢树雷提供的一份接亲现场视频显示,洋洋穿着大红嫁衣,双腿盘坐在床上。亲友们哄笑着,等待张丙找出被藏起来的新娘鞋。洋洋也笑得合不拢嘴,不时朝张丙挤眉弄眼。

  说媒的是一个常年在农村收粮的人。方庄村位于山东平原县的东南部,毗邻禹城市,与张庄村相隔10公里路程。张庄镇是山东省级中心镇,公路铁路发达。论条件,张庄要富裕一些。

  如果不是智力偏低,精神有些异常,洋洋看上去还挺漂亮。她小时候好玩,不爱念书,读了几年就辍学了。但她从不跟人生气撒泼,常年和孩子们在一块儿玩,推搡打闹之间,她也从不还手。村里人都说,“如果不是生在这个家庭,得到更好的教养,洋洋应该会是一个很不错的孩子。”

  洋洋的心智多少继承于母亲杨兰,后者患有轻度精神发育迟滞。当年,她从火车站走失,被方天豹领回家,由大哥娶进门。而方天豹独身至今,和他们生活在一个院子里,如今照顾着嫂子的一日三餐。和她当面提及洋洋的事,她一言不发,只会微笑望着你。

  方家灶台间。目前村委会已为方天豹、杨兰分别办理“五保”和“低保”。

  40多岁结婚,老来得子,父亲方天木对洋洋颇为疼爱。家境虽然不好,只有三亩地,吃穿都不讲究,但他总是想法子让她吃得饱饱的,比如苹果就买便宜的快坏的,一大袋打包回来。

  据多位方庄村民说,洋洋之前还被介绍过两次对象,都有一些残疾,这次碰到一个健康且年龄相当的,方家一开始还挺满意,13万彩礼,在当地算普通水平。林建国也说,2017年洋洋还常回娘家,看到她身上比以前干净了不少,衣服也不像以前穿得那么破旧。

  然而,张丙的“霸道”很快就暴露出来。2017年农历腊月二十六,张丙带着洋洋来拜年探亲。谢树雷记得,他只提了两袋啤酒。酒喝多了,在门口的小路上,他当着许多村民的面,扇了洋洋两巴掌,口中还骂骂咧咧,“你们村没有一个好东西!”当场有村民就想揍他,被方天豹给拦了下来。

  “她爸就是太老实了,说出去的话一点气势都没有。”当时在场的邻居林辰见到,张丙一气之下走了,过了一会儿折返,把洋洋生拉硬拽上了车。从此,所有方村人都再也没有见过洋洋。“但凡有个泼辣一点的妈妈,洋洋也不至于落得这样的下场。”林辰惋惜道。

  失败的寻亲

  根据张家对司法机关的供述,两家的矛盾集中在生育问题上。张家称,方家隐瞒了方洋洋的精神状况,而且他家急于抱孙子,却发现方洋洋迟迟难以怀孕。2017年冬天,带方洋洋去医院检查后,发现她曾经“流产”,因此得了不孕不育。加上打听方庄村的人得知,“她之前和方庄村的男人乱搞”,于是一家人看方洋洋越来越不顺眼。

  全现在多方联系张家亲属及辩护律师,他们均拒绝回应“流产”一说,也无人能提供相关医学诊断报告。方家亲戚、邻居和现任村支书,则都斥之为“造谣”,质疑张丙自己是否做过身体检查。

  张庄村的一位前村支书,曾经被张丙请到定亲现场,他却向全现在肯定了这一说法,并认为张家的愤怒情有可原。他说,张家向方家讨钱,不是想离婚要回彩礼,而是去给方洋洋治不孕不育的病,价格不菲。

  没过几天,大年初四,洋洋的表哥谢树岭去了一趟张家,问回来的消息也是“拿钱治病”,不拿钱就不给见洋洋。方天豹说,后来他给了大哥5万元钱,大约在4月份,他给张家送去了,可还是没能接回洋洋,人也没见着。方天木去世后,个中交涉细节已无法还原。

  两位表哥都说,自此之后,方天木心里憋屈,只能借酒浇愁,两个多月后,突然一病不起。他在县医院住了20多天重症监护室,后来放弃治疗,回家躺了一个多月就去世了。

  张丙声称,丈人住院期间,他曾去医院看望,被打了,生气回家就扇了方洋洋几巴掌。此事成为张家开始虐待洋洋的直接导火索,一天只给吃一两顿饭,打骂也越来越频繁。

  但洋洋的几个表哥都说,当时只有叔叔方天豹在场,而他回忆,他质问张丙为什么不带洋洋来看望,结果他说,“让她来看,休想!”两人吵起来,但并没有打他。在口供中,张丙亦声称,自己春节前回方洋洋娘家那次,也被打了。

  洋洋爸爸去世前,方天豹等人又去了一次张家。之前他们也报过一次警,当地派出所民警去了张家协调,拍了一张洋洋的照片,让人传给了谢树岭。但谢树岭称,自己换过手机号,没有保存聊天记录和照片,连是谁发给的他也没了印象。只记得照片是洋洋坐在椅子上,背景是屋里的墙壁,人已经瘦了很多,表情有些愁眉不展。“警察说,这是合法夫妻之间的事,他们也没有办法。”

  8月11日至13日,张丙母亲和他微信聊天提到,问方洋洋家人要钱,不给就以她在外打工为由,不让见面。张丙的供词承认,他和父母要是都出门,就把大门锁上,把方洋洋自己留在家里,不让她随便出去。

  最后一次去张家的人,是邻居林建国。9月6日,方天木去世第二天,他受托去请张家女婿吊丧。还是只有张母刘兰英招呼他,说话还比较客气,接过白小褂,只是说商量商量。方家找洋洋的事,林建国心里有数,知道没戏,这次也就没提,“他们家不上心,我们外人能做什么呢?”同样的话,谢氏三表兄弟也不时感叹。

  一个说法从张庄传来,在林建国脑海里挥之不去:洋洋逃跑过。她穿过了101省道,往京沪铁路的济南段方向,少说也跑了十几分钟。林建国想,洋洋会不会撒开脚丫子跑,像她以前疯玩时那样。据说这事发生在接近秋收的时节,地里的玉米已经长得老高。她要是再聪明些,往玉米堆里一藏不就好了吗?

  还有邻居从张庄的亲戚那儿听来的一嘴:洋洋死前几天,隔壁邻居听到了她的哭声。“这些事都是洋洋死后传出来的


,村里人在大街上坐着一块儿玩,很多人都‘整理’起洋洋死得不该,好多事情都串起来。是真是假咱也不知道。”

  方庄人的遗憾与义愤,或许就都写在了这些流言里。“当时我都给他家建议,让她爸爸输着氧气,直接抬到张家门口,闹大点,事情不就能解决了吗?”林建国说。

  洋洋儿时与母亲的合影(受访者供图)

  身后事

  法院判决下来大约五天后,方家人拿到了寄来的判决书。当时疫情尚未爆发,对于法院的不公开开庭审理,他们感到无法接受,于是另请律师,上诉到德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声称“一定要为洋洋讨回一个公道”。

  今年4月,德州中院认为,本案未涉及国家秘密或个人隐私,原审不公开开庭审理,违反法律规定的诉讼程序,裁定撤销原判,发回禹城法院重审,将于11月27日重新开庭。

  方家代理律师张金武表示,本案被告应在虐待罪之外追加故意伤害罪罪名。本案开庭延期一周多,主要也是为了协调法医时间,届时方家和禹城市公安局各自聘请的法医将同时上庭提供专业意见,以供法庭判断是否是故意伤害致死。

  在法学界,虐待罪较之故意伤害罪量刑畸轻,已经争议多年。《刑法》规定,虐待家庭成员,致被害人重伤、死亡的,处二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而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死刑。

  随着案件曝光,记者们蜂拥而至,“方洋洋”的名字重新活跃在张庄街头。她曾被看到和婆婆一起在街上遛弯,或是跳着广场舞,有时也出门倒垃圾。这些形象都在2018年秋天之后急遽消逝。仿佛她从来没有来过。

  禹城市委宣传部向南方周末记者确认,村委会、镇政府、当地派出所工作人员均从未收到方洋洋生前曾被虐打的消息。禹城市妇联亦向媒体表示,未收到过相关求助,因此无法在事前给予帮助。

  得知洋洋去世后,杜孟春唏嘘着删了方洋洋打给他的那个临时号码。“人都死了,我还存它干嘛呀。”他苦笑一声。只是偶尔,听方庄村里人议论,他才会想起那个“永远不会长大”的女孩,手里总是攥着一个苹果,一路傻笑着跟在他车后跑。

  “伯伯,我比你高了。”她兴高采烈地和他比个儿。日渐长成大姑娘后,为了避嫌,杜孟春其实不怎么搭理她,可她好像毫不在意。听到他的高音喇叭一响,就从村道的四面八方飞奔而来,无忧无虑。

  林辰也记得,有一年玉米倒伏,产量大降,不能用机械手自动码垛。他把玉米都收回到家里,洋洋就过来帮他扒玉米,手脚很勤快,乡里有这样的小活,她都很乐意帮忙。晚上,林辰把家里栽种的苹果、石榴采下来送给她,看她高高兴兴地回了家。

  2019年3月31日,方洋洋在殡仪馆火化。自前年腊月一别,她再也没能回到娘家。在火化前,方家提前给她安排好了阴婚。

  谢树雷说,配婚对象的亲属,从殡仪馆直接抱走了洋洋的骨灰盒,让她和死去的儿子一起下葬。那里距方庄较远,方家人没去看过,“办不办仪式,那就是人家那方的事了,我们也不管了。现在,为她讨回公道,才是根本。”

  阴婚是中国农村的封建陋俗,近年来有复苏之势,在河北、山西、陕西、山东等地农村仍然流行。方村多位村干部和村民都听说过此事,他们也认可这种传统。

  “男方死了男孩子,没有结过婚,这方是个女孩子,也没有依靠,这样就算结个阴亲,”谢树雷说,年轻人不懂,主要是叔叔操办了这事,大概收了几千元钱,相当于彩礼钱,“为了洋洋死后在地下不孤单,有个伴儿,这也是对死者的一个安慰。”

  (林建国、林辰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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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1-25 01:31:19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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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东禹城方洋洋被丈夫、公婆虐待致死”一事引发关注,这位20多岁的女孩在去世前的几个月曾给娘家一邻村人打过三次电话。

  被虐待致死的方洋洋的照片。澎湃新闻记者 齐君 摄

  杜公振(化名)家住德州市平原县方庄村的邻村,负责方庄村等周围几个村庄的煤气售卖。11月20日,杜公振告诉澎湃新闻,“方洋洋去世前几个月,曾经给我打过三次电话,其中有两次我接通了,她说让通知她叔方天豹买部手机给她送去,第三次是晚上十二点多打来的,但是因为太晚了我没有接。”

  由于时间过去比较久,杜公振只记得当时天气已转冷,以及两人的大概对话。方洋洋称,让杜公振去给她叔方天豹送个信儿——“买部手机给我送来”;杜公振反问,“你这不有手机吗?还买手机干啥”;方洋洋回复说,她当时用的那部手机是她丈夫的;杜公振表示同意了方洋洋的请求。

  接到电话后两三天,杜公振借去方庄村送煤气的机会,把方洋洋的需求和来电号码告诉了方天豹,方天豹当时也没说是否去送手机。

  第一次电话打完不久,方洋洋又用她丈夫的手机打给了杜公振,其意思还是让她叔给她买部手机,杜公振当时告诉她“已经给你叔说了”。最后,方洋洋急忙说,“叔,我挂了,我对象(丈夫)来了!”

  后来,大概在其去世前一个多月,方洋洋又用她丈夫的手机给杜公振打过第三次电话,但是这次来电是在晚上十二点多,杜公振觉得该传的话已经传过去了,没有接听电话,后来方洋洋也没有再打来。

  杜公振经常去方庄村送煤气,方庄村不少墙体上都写着他的电话号码,所以他猜测方洋洋应该是这样记住了他的号码。杜公振之前对方洋洋印象深刻,他说,“她也不上学,也不怎么干活,挺好的一个孩子,爱打招呼,习惯叫我个‘叔’,但能觉出来她智力有问题,常能看见她和她妈妈闹着玩,还经常用我的磅称称体重。”

  谈及方洋洋的去世,杜公振评价说,“她夫家这些人做的太过分了,但凡娘家有人,家里条件好些,她可能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2016年11月18日,方洋洋经人做媒,与禹城市张庄镇张庄村的张丙结婚。2019年1月31日,方洋洋在张庄村去世,尸检结果为“符合在营养不良基础上受到多次钝性外力作用,导致全身大面积软组织挫伤死亡”。

  2019年2月1日,张丙连同其父母因涉嫌虐待,被禹城市公安局刑事拘留。2019年3月8日被执行逮捕。

  据澎湃新闻此前报道,自2018年下半年开始,方洋洋多次受到张丙及其父母的殴打,包括拿棍子抽,推出去罚站、挨冻等方式,张丙有一次还用锐器把她的耳朵打出血。

  去世当天,方洋洋上午被公婆轮番抽打了三次,公公将其拖倒后,她的头、膝盖、手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中午没有被允许吃饭。下午,喝过不少酒的公公不仅抽打了方洋洋,而且还恶意剪了她的头发。

  也就在这短短半年时间,身高一米七多的方洋洋体重从160多斤,暴瘦至60多斤。

  方洋洋去世后,禹城市检察院提起公诉,方洋洋家属也将张丙及其父母告上了法庭。今年1月22日,禹城市法院作出一审判决,张丙及其父母被以虐待罪判处二到三年不等的有期徒刑,张丙适用缓刑。方洋洋家属认为判决过轻,案件后被德州市中院撤销原判决,发回重审。该案计划于11月27日重新开庭。

  详情报道

  

  在鲁北平原大地上,山东禹城张庄村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而今却因一起骇人听闻的事件处在舆论漩涡。

  2019年1月31日,农历腊月二十六,春节临近,过年的氛围渐渐浓起来。晚上六点钟前后,张庄村张吉林的儿子张丙回到家中,吃完饭后发现妻子方洋洋自称“冷”,其母亲刘兰英就给她喂热水。母子俩觉得方洋洋不太对劲,两眼发直、喘粗气,随后就拨打了120,救护车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时间拨回到方洋洋去世前一年。禹城市法院作出的一审判决书透露,2018年上半年,刘兰英就向张丙抱怨方洋洋懒、不会干活,所以经常骂她,张丙听后偶尔会揍方洋洋。2018年下半年开始,因为张丙去看望方洋洋住院的父亲时被打,张吉林全家人都加入到虐待方洋洋的队伍中,挨饿、罚站、挨冻、抽打、限制出门……张家人无所不用其极。

  也就在这短短半年时间,身高一米七多的方洋洋体重从160多斤,暴瘦至60多斤。开始被打时,她还会反抗,后来被打怕了,只说“别打我了,我听话了”。

  “他儿子(张丙)还挺老实的,但是(张)吉林平时太爱喝酒,女儿经常给他买酒,酒后脾气又管不住,他媳妇(刘兰英)不太与人打交道,性格比较孤僻。”张吉林家的一位同村亲戚这样形容这家人。

  方洋洋去世后,禹城市检察院提起公诉,方洋洋家属也将张丙及其父母告上了法庭。今年1月22日,禹城市法院作出一审判决,张丙及其父母被以虐待罪判处二到三年不等的有期徒刑,张丙适用缓刑。方洋洋家属认为判决过轻,案件后被德州市中院撤销原判决,发回重审。该案预计11月27日重新开庭。

  冬天来了,方洋洋夫家门口的梧桐树叶子都黄了,落了一地,这个止步22岁的女子再也不用被困在这所红色的老房子饱受折磨了。

  张吉林家 本文图均为 澎湃新闻记者 张家然 图

  家庭

  张庄村所在的张庄镇隶属于德州市禹城市,沿着横穿张庄镇而过的101省道继续往北走,很快就会进入德州市平原县境内的前曹镇。方洋洋家所在的方庄村就在前曹镇,不过与101省道隔着一条货运铁路线,加之路况不好,方庄村出行并不是特别方便。

  方洋洋是家中独女,其父亲兄弟二人,受制于家庭条件困难,父亲在四十多岁时才娶了被人从火车站领回的杨兰。方洋洋的叔叔方天豹至今未婚,且身体体弱多病。方洋洋父亲去世后,叔叔方天豹一直勉强照顾嫂子杨兰。

  今年9月,山东精神疾病司法鉴定所为杨兰出具的司法鉴定意见书显示,杨兰被诊断为轻度精神发育迟缓,智力低下,理解力差,不能做出自己完全正确的意思表达。

  11月18日,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在方庄村见到了杨兰,面对一众媒体记者的来访,杨兰始终是一副淡然的表情,有时候脸上还会挂着微笑。与其交流,提及去世的女儿,她也没有什么话讲。不过,她会主动给来访的人搬凳子、递烟、送水。

  杨兰居住的房子是借助政府补助盖起来的,走进杨兰居住的正房,客厅一角堆放了不少袋小麦,除了一张桌子和柜子外,室内基本上没啥像样的家具。

  杨兰居住在里屋,屋内也摆着一张桌子,还有一个取暖的炉子,剩下的空间几乎被一张砖和水泥砌起来的床占据了,虽然床不小,但是上面摆满了杂物,仅留下一个人勉强可以躺卧的空间,床上铺着的被褥已是破旧不堪。

  鉴于舅舅家的现实情况,方洋洋的两位姑表哥承担起了为表妹讨公道的任务。

  “因为舅舅年龄很大才有的表妹,又是家里的独女,对这个孩子都格外疼爱,表妹智力不太好,小学就辍学了,也没有出去打工,一直在家务农。”年龄四十出头的表哥谢树雷是看着方洋洋长大的




  在方庄村村民和谢树雷口中,方洋洋虽然有点智力低下,但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见了人很有礼貌,自己能照顾自己,“个子高挑,长得挺白净,就是摊上这么个家庭。”

  杨兰家的卧室

  结婚

  眼看着,那个在家里跑来跑去的小姑娘出落得像个大人了。

  2016年,方洋洋19周岁了,经人做媒,张家和方家结成了亲家,她与时年26岁的张丙在当年11月18日完婚。

  结婚那天,可能是方洋洋22岁的生命中少有的高光时刻。她穿着白色的婚纱,在亲朋簇拥下来到了离家十公里左右的张庄村,带着对新生活的期许,她满面笑容。

  “人家那个女孩子挺好,个子挺高,长得也挺俊,笑起来可好看了!”谈及对方洋洋的印象,张庄村很多人还停留在她结婚时的场景。

  澎湃新闻采访发现,在当地农村,如果子女没有在外地上学或者工作,像方洋洋这样20岁左右,父母就要给孩子张罗成亲了,而张丙明显是农村的“大龄青年”了。

  张庄村和方庄村很多村民都觉得,如果不是出于那样的家庭和智力有点问题,方洋洋是不会嫁给张丙的;而张丙如果不是家庭条件欠缺,个人长得不是很出众,没有什么本事,也不会娶方洋洋,这是双方条件匹配的结果。

  “为娶方洋洋,张家前后一共花了13万元左右,其中有10万元左右是借的。”张吉林在庭审时供述,而这也成了此后两家产生矛盾的原因之一。

  张丙和方洋洋结婚后,二人一起外出打工了。让张家着急的是,和丈夫共同生活的方洋洋一直没有怀孕。

  2017年冬天,张丙和其母亲刘兰英带着方洋洋去了医院。张丙和其父母均称,“通过医院检查和在方庄村打听得知,方洋洋流过产,不能再怀孕。”

  谢树雷向澎湃新闻否认了方洋洋曾流产的说法,他认为这只是张家人推脱责任的措辞。

  这件事成了两家矛盾产生的导火索。农历腊月二十六(2018年2月11日)这一天,方洋洋最后一次回娘家,是张丙陪她一起回去的。张丙到了岳父家提出,方洋洋有智力问题,想离婚要回彩礼。但是方洋洋的父亲并没有同意,张丙酒后和岳父吵了起来。

  2018年上半年,张丙又外出打工了,这次并没有带着方洋洋。

  方洋洋母亲杨兰

  家暴

  方洋洋和张丙的父母留在了家里。

  11月18日,澎湃新闻记者在张庄村走访发现,张吉林一家居住的是一座三间的平房,平房后面有个小院,透过平房的玻璃会发现屋内也没有什么摆设。据其邻居介绍,这三间平房,中间是客厅,张丙和方洋洋住一间,张吉林和妻子刘兰英住另一间。

  张丙外出务工偶尔回家,其母亲总是对其抱怨,方洋洋懒、不会干活,她会经常骂方洋洋。张丙听后,支使方洋洋干活,她总是不动,张丙偶尔动手揍她。

  正如北京大学社会公益管理硕士、资深性与性别教育工作者谭雪明所指出的,家暴施暴者有通过暴力手段去满足内心控制感的需要,这种内在需要是相对稳固的,所以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在方洋洋身上,施暴对象是三个人,且变本加厉。

  2018年6月前后,方洋洋的父亲生病住院了。张丙自述,他得知消息后,去医院看望岳父因为某些事情被打,回家后愤愤不平,就扇了方洋洋几巴掌。自此以后,他开始拿着木棍打方洋洋,后来不出去打工的他,打人变得更频繁,有时一周一次或两次,拿棍子抽,推出去罚站、挨冻,有一次还用锐器把她的耳朵打出血。

  张丙的父母齐上阵,棍棒打成常态,刘兰英还把方洋洋的脸抓伤,让其在家里少吃饭,“多数时候一天就吃两顿饭,吃三顿饭的时候很少。”

  2018年7月,方洋洋父亲病的更厉害了,方天豹和方洋洋的表哥们一起去了张吉林家,其家人以“出去打工了”为由,没有让方家人见到方洋洋,更不用说接其回家。2018年9月5日方洋洋父亲病逝,方家想让方洋洋回去给父亲尽孝发丧,都被张家拒绝了。

  “大舅舅去世前忧虑成疾,多次想见见女儿,但是婆家不让见,有几次都惊动了派出所。”谢树雷表示,派出所称方某洋和张某是合法夫妻,他们有不见其父亲的自由,直到最后,父女俩都没能见面。

  11月18日,澎湃新闻在山东省德州市禹城市张庄镇派出所获悉,与这一案件相关的所有资料均已交给了禹城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具体的案件信息我们没法透露了”。

  娘家人不能与方洋洋见面,因为那时她正过着非人的生活,直至去世。

  判决书显示,去世当天,方洋洋上午被张吉林和刘兰英轮番抽打了三次,张吉林将其拖倒后,她的头、膝盖、手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中午没有被允许吃饭。下午,喝过不少酒的张吉林不仅抽打了方洋洋,而且还恶意剪了她的头发。

  禹城市公安局物证鉴定研究中心出具的法医学尸检鉴定书显示,方洋洋符合在营养不良基础上受到多次钝性外力作用,导致全身大面积软组织挫伤死亡的情况。

  据刘兰英供述,张吉林喜欢喝酒,因为娶方洋洋欠了很多外债,喝完酒后,张吉林喜欢发泄,就经常打方洋洋,每次下手都不轻,“方洋洋身上的伤,大部分是张吉林打的”。

  张吉林则称,刘兰英打方洋洋最多,具体次数记不清了,其两个闺女知道全家人打方洋洋这件事。

  张吉林的两个女儿则在供述中均称,她们不知道也没见过父母和弟弟张丙打骂过方洋洋。但是,据张庄村多位村民反映,张吉林的两个女儿都嫁到了外村,其中有一个女儿又让夫家在张庄村买了房子,平时经常去张吉林家吃饭,也经常参与张家的事儿,“肯定了解打骂方洋洋的事儿”。

  澎湃新闻走访发现,无论是已经被判缓刑的张丙家,还是其在同村购房的姐姐家,都已是人去楼空。

  在多名张庄村村民看来,张吉林一家的经济条件并不好,或许正是这家人对生活的不满,发泄到了方洋洋这个无辜者身上。

  张丙在其同村购房的姐姐家

  判决

  犯罪从来不只是对受害人造成伤害,更不会饶恕那些施害人。

  方洋洋去世当天,其表哥就选择了报警。2019年2月1日,张吉林、刘兰英、张丙因涉嫌虐待,被禹城市公安局刑事拘留。2019年3月8日被执行逮捕。

  多年前,张吉林为了和父母分开居住,就置办了他家现在居住的房子,破旧的老宅让年迈的父母居住,后来他的母亲先去世,留下了老父亲独自居住。多位村民证实,“张吉林平时喝完酒经常责骂老父亲,也不太照顾老人,都是他的哥哥在照顾”。

  2018年9月,方洋洋父亲去世时,她被迫没能回去尽孝。2019年下半年,张吉林父亲去世时,身在牢狱中的他也没能回来。

  2019年9月,禹城市检察院向禹城市法院提起公诉,杨兰也向法院提起附带民事诉讼。2019年11月,禹城市法院不公开审理了本案。

  今年1月,禹城市法院作出一审判决,张吉林犯虐待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刘兰英犯虐待罪,判处有期徒刑二年二个月;张丙犯虐待罪,判处有期徒刑二年,缓刑三年;三名被告人均赔偿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


丧葬费37562元、误工费3000元、交通费2000元,合计42562元。

  随后,方家就一审判决提出上诉。2月19日,德州市中院认为,本案未涉及国家秘密或个人隐私,三原审被告人均系成年人,依法应当公开开庭审理,原审法院不公开开庭审理,且未依法保障上诉人杨兰的法定诉讼权利,违反法律规定的诉讼程序。最终裁定撤销原判决,将该案发回重审。

  方家的代理律师张金武称,他们坚持被告人应当有两个罪名——故意伤害罪和虐待罪。此外,要求被告向受害人家属赔偿死亡赔偿金和生活费。

  张金武向澎湃新闻透露,该案件重审开庭将有法医参加,方洋洋家属已经聘请了专业的法医,另外禹城市公安局聘请的法医或将同时参加重审开庭,届时法医将提供专业意见,以供法庭判断是否是故意伤害致死。

  该案原计划11月19日上午在禹城市法院重审开庭。不过,11月18日下午四点半,张金武告诉澎湃新闻,该案件重审开庭时间延期,暂定11月27日,延期原因是因为协调了相关法医的时间。

  “养条狗都不至于让它饿死呀!”张庄村一位年逾七旬的老太太跟澎湃新闻说起发生在身边的这起事件满是愤慨。

  无论在方庄村还是张庄村,太多人期待着看到那个迟来但不会缺席的正义审判。

  张吉林家的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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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25 06:21:2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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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江南忆其人说:回楼主苦咖啡
本帖最后由 江南忆其人 于 2020-11-25 06:23 编辑

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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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25 06:49:48 | 只看该作者
5楼 江南忆其人说:
这家人也太坏了,人命也太不值钱了吗只判两年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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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25 07:05:55 | 只看该作者
6楼 斩杀天才说:
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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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25 07:25:20 | 只看该作者
7楼 忘不掉的伤说:
这种事情看得多了,最后在法律上都判不了太重,也就是三年5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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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25 07:47:31 | 只看该作者
8楼 忘不掉的伤说:
如果我是这个受害者的家属,我可能会用自己的方式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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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25 07:51:03 | 只看该作者
9楼 牵手的幸福说:
真的很可怜。总结,无论是各方面的残疾包括智力上有问题的。都不适合在农村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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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25 07:56:19 | 只看该作者
10楼 牵手的幸福说:
文中提到的检查以前怀孕过流过产。我觉得这个可能性是有的。文中的这个女孩智力相当于10多岁小孩的智利,也许说不准,来一个猥琐的大叔,或者是年轻人哄骗他把他睡了,都是有这种可能的。但说实话,张家人,简直猪狗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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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1-25 08:45:22 | 只看该作者
11楼 苦咖啡说:
新闻都在骂美国日本,不知道这些事情在美国日本会不会发生,残疾人但凡是有生活保障的话我觉得他的父母也不会让他出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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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25 08:49:25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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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25 11:10:53 | 只看该作者
13楼 永燃之火说:
在天朝,其实还是用自己的方法解决多好,就算去了也能拉几个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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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25 11:53:07 | 只看该作者
14楼 飞翔在梦想乡说:
这个社会人都是平等的,就算是女方真的不能生孩子也不至于把人弄死啊,这张家人都是变态。离婚也就算了。这样子纯粹就是拿女方当出气筒,发泄生活的不如意。这样的人应该重判。免得仪害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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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25 12:40:57 | 只看该作者
15楼 草原狼说:
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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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26 00:42:48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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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楼 夜空守望者说:回楼主苦咖啡
就这样,你让他闺女嫁给盲人,他死也不干。还要被家暴跳楼,摔得快要死的那个女人,你要让她嫁给盲人他干吗?一提到把自家的闺女嫁给盲人,那些人都好像吃了耗子药一样。嫁给帅哥,找个有钱的。好闺女可不能嫁给瞎子呀。这些人的下场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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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26 00:46:23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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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楼 夜空守望者说:回14楼飞翔在梦想乡
你要是跟他家人说,把他的闺女嫁给一个盲人,他家人还不干呢。宁愿嫁给一个天天虐待他的人,也不愿嫁给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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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26 01:01:07 | 只看该作者
18楼 云淡风轻扬说:
要爱国,少说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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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26 09:06:14 | 只看该作者
19楼 洪涛说:
那个老头应该还有一项故意伤害致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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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1-26 09:52:11 | 只看该作者
20楼 永燃之火说:
如果是我的话,用自己的方式解决,哪怕自己会挂掉,带走几个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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