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线的木偶 发表于 2023-12-2 16:16:37

林中奇遇

1,
冷飕飕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对碧荧荧鬼火般的眼睛拿住了我。
我右手抖着从左上兜掏出烟袋子想卷根烟壮胆。烟卷好了,却几次未能准确塞进嘴里。我仿佛被那双眼施了法定住。
作为箕尾乡方圆百里唯一的医生,夜里出诊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孕妇生产、病人急症、老乡突发状况,只要跟我能挂上钩的,老乡们总会把我给请来,哪怕有时是给驴接生。我在,老乡总是能放心些。
乡上居委所里有根手腕粗的铁管子接到我的土屋里,当管子传出沉闷的“哐当、哐当”声,就是有紧急情况,就是在屙屎都得速战速决。老乡们住得散,深山老林那些蜿蜒的山路唯有双脚能丈量。
眼下,面前那双眼告诉我它的主人是只狼,在箕尾乡四年多,还是第一次正面碰上狼。
虽然此前有几次我晾晒的胎盘被狼叼走,我曾愤愤放话要宰了那畜牲,但真正碰上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老乡告诫过我,当夜里碰上鬼火一样的眼睛,千万不要跑。老乡的话却是有错的,如何还能跑,双腿已如刚射过的机八早已支棱不起。
正值寒冬,山里飞禽走兽都在洞里过冬,如果不是饿惨,它应当不会出来,然后倒霉催的我被碰上。咽了口干硬的唾液,脑里是被撕咬的景象,画面真切生动,瞬间连带着身上的手、脚、肉哪哪都开始疼起来。
心里不知道第几次怨恨起郭红梅,如果不是她,我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又惋惜自己死了,箕尾乡阿坝村银花的姐姐金花也活不了。一个星期前我推断她的生产期就在这几天,早早做好准备。一听到管子出发声音,便紧赶慢赶出门了。金花是头胎且胎儿异常大,没有我的助产,别说生下胎儿,大人都有危险。
现下却被只拦路狼给截下,说不定再晚点就葬送它腹里。
心里又急又怕。可我无能为力又不能凌空飞过。寒冬腊月里,汗生生被挤出沿着脊柱一寸一寸往下爬。
僵持继续,没有刀光剑影,生与死却在沉寂中铿锵以对。
2,
怪道说狼聪明狡猾,它现在就是用这法子一点点摧毁我,它既有耐心又沉默与我对峙着。我的脚开始发麻发硬。
在我绝望当口,一丝呻吟声传到我耳朵里。
接着,呻吟声又传来。
那声音是疼痛声。就着羸弱的松油火把,那狼定定看着我,不知是光线原因还是我眼花,我看到它的眼眶里饱含泪水,亮盈盈似乎马上就能掉下来。
我心里一动!
随后它卧躺在地,头转向一边没再看我。
鬼使神差,我抬着僵硬的双脚慢慢挪动过去。放下身上背的药箱小心翼翼检查。是头年迈的公狼,腥气扑鼻身躯干瘦皮毛稀拉,明显缺食。寒冬,不止人难过,动物也难熬。检查时意外发现公狼的后左脚没了,断口处是凝固的新鲜血液,显然腿是刚断没多久的。不远处有个捕兽夹,夹着截毛茸茸的狼爪子。
恍然大悟!
听箕尾的老乡说,有些兽被夹子夹住,为了活命会把自己夹住的脚生生给咬断逃跑,眼下这只就是断腿逃生。我心里纳罕怎么有人会把夹子设在这种地方,一个不小心人也会中招,捕猎的人怎么连这起码的都不知道?如果踩中,虽不至生命危险,怎么也得落得拐子那瘸腿的后果。后怕激得身体一阵哆嗦,还好还好。看着已经凝固的血迹及白刺刺的骨头我心里敬畏起来。它定是疼痛难耐才来求救。药箱里珍贵的纱布只剩一小卷,止血的白药也快见底。我拿药的动作有些犹豫,距离下次补给还得七个多月,期间如果老乡有情况……但只过一秒我便取出给它用上,动物的命也是命。处理好狼的腿,我举着火把心下复杂离开。
生产中的金花耽搁不得。只希望这头狼凭着野生能力自己痊愈。
天亮时分,金花筋疲力尽产下个10斤2两的大胖小子。我也筋疲力尽拖着疲累的身躯料理着,银花给了我件她织的布衣当诊金,也是真心谢我救她姐姐。我推辞一番后收下,大山里,衣物最是实在。金花奶水正常分泌后,我便原路返回了。经过救狼的地方,只留下那截狼爪子跟兽夹,仔细看周围居然还布置有三四处,这也太吓人了,我走了狗屎运乌漆嘛黑的晚上居然没有中招。费劲把兽夹处理掉,危险的器物不能留。
3,
箕尾乡位于我国偏北,交通不便,人口稀少,老乡们又分散得广,原始深山的生活枯燥单调,却很适合四年前万念俱灰的我。
四年前跟我已谈婚论嫁的郭红梅悔婚与一个高干子弟结连理,初尝情爱伤痛的我异常愤怒更是觉脸面全无,恰好有机会能远离当时环境,我便不管不顾提交申请从县医院到箕尾乡。山旮旯沟缝里的地方没人愿意来,整个医院也就我一人申请。
那时,我只想逃离。
伤痛在陌生新鲜艰辛的人文环境下减去不少。箕尾乡没有医生,自从我把一位难产的孕妇从鬼门关拉出来后,箕尾的老乡们便对我这个男医生全盘接受,认为我是当地山神的化身,对我很是敬重。老乡们依赖的眼神让我那颗被郭红梅剜去一半的心逐渐丰盈,被需感让我得以安下心留在箕尾乡。
很快我便适应箕尾的生活。
不出诊的日子,我在小土屋里忙活着,银花不时也过来凑热闹看新鲜。针筒针头钳子剪子镊子要消毒,说是消毒就是放在锅里反反复复煮;产妇才下来的胎盘要清理,筋膜要撕要煮要风干要晒干,干制后黑乎乎一个就是中医里补血补气的紫河车,补给车来时带走。
箕尾乡在一片背阳山坳里,常年潮湿雨水丰沛植被葳蕤。因缺少日照,树干苍苔爬满,时间凝固成那些黄青色触感柔婉的小生命。两三人才能合抱的树干比比皆是,古老又神秘。
遥望这些时间的见证者,它们山一样静默与你对峙,让人心生敬畏。
等我老死了它们依然还以同样的姿势不喜不悲存立在箕尾百年甚至千年。每每思及至此,心头涌上的渺小和悲壮感让我不再执着于情事。
箕尾在山海经里有过记载,加上遇见过狼,我对这里更加敬畏。
4,
遇狼消息传开,老乡们纷纷贺我运道好。
除了拐子。
他对我的遭遇嗤之以鼻。
拐子以行猎为生,据说他的右脚是在青年时跟狼搏斗被狼给咬坏了。能从狼口里脱险的人,他还是箕尾乡第一人。捕猎行为我心里反感但没资格说什么,毕竟,大家的生存方式不同。
拐子瘦瘦小小,眼睛整日眯着,一副精明样。他卷着未加工的大烟叶,咧开满口都是黑黄参差不齐的牙齿,兴致勃勃说道:狼可是不得了的聪明噶,它们会在冬天围捕野外生活的吊脚羊群,把羊群赶到河里淹死噶,然后狼群守在岸边等冰层结冻起来保存羊,以此来度过漫漫长冬噶;又说箕尾乡只剩下一头老狼,还是头被狼群抛弃的狼噶。
我问拐子怎么知道,他眯起眼狡黠一笑,说箕尾乡里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噶。拐子在跟我说这些时,我正在土屋里忙进忙出整理草药。距离遇狼已经过去好几个月,我也从一开始的惊奇趋于平淡。
拐子的话我将听将疑,按他说的,真就是只有一头老狼的话,那么我遇到的跟叼胎盘的肯定就是同一只。它偷我东西我还救它,怎么都是笔亏本买卖。可是不知为何,我心头总浮现起那天它凄迷的眼神。后来我但凡有肉吃,都会趁夜色在院门口扔一块。有时半夜听到外面窸窸窣窣,心里也没那么怕了。一回乡亲为了感谢我,送了我一只山鸡,我不知怎么除毛开膛,便也放在平时晾晒胎盘的地方。第二天,这些东西都会没了踪影,地上留下一排狼脚印。
拐子是捕猎的,那么兽夹就是他放的。终于有次我忍不住质问他,怎么把兽夹设在人要往来的地方,万一人不小心踩到可如何是好。拐子掠了我一眼没说话,狠狠吸了口烟,狠狠说:“这次,一定不会让它再跑了。”
看着表情阴鸷的拐子,我心里隐约不安。
果然,出事了。
5,
谷雨过后第三天我屋后有片山头着火。按说春里头不是火灾频发期,一问才知是拐子为剿狼下的火。村落壮年纷纷操上镰刀、柴刀锄头救火。拐子不知去向。
火势太大,一时灰烬漫天飘飞笼罩,天都被烧黑了,只有火焰是明亮的。
银花阿爸是箕尾颇有威望的长者,此刻杵着拐杖直戳地,颤抖着花白的胡子痛心道:“造孽啊……”
山林是老乡们赖以生存的栖息地,一切希望都指望这片大山。一把火,烧的不止是树木,还有老乡们的盼头。
来不及惋惜,我跟着跑去救火。救人在行,救火却是没有头绪。山里头的水源皆是小股小股的山泉引来,如何能浇灭劈里啪啦的大火?
老乡们有的用柴刀把未燃着的树木砍倒,有的用铁锹挖沟道垒小土坝,目的是把火圈在土坝里面。土坝里的树木总是能燃完,这样就能阻止火势蔓延。知道了老乡们的救火方法,我也不由分说操起铁锹埋头干起来。
清冷的晨露浸透衣裳,天空微亮蒙蒙一片雾,火势终于控制住。
举目四周苍夷一片,植物油脂燃烧后空气呛鼻,烧焦直邦邦的动物尸体满地都是,开始有妇人低声哭泣。灰头土脸的壮年扔下手中的柴刀镰刀,瘫坐在地出神。
银花搀扶着她的老阿爸颤巍巍来到大家面前说:“必得把拐子揪出来接受惩罚啊。”话语气愤,说完后咳嗽不停。银花拍着阿爸的胸口帮忙顺气。
话点醒大伙,瘫坐在地的壮年哗啦起身要找拐子算账,特别是占木,占木年轻气盛,他阿爸阿妈开春拓垦了片山头种茶苗,拐子这把火全给烧成木棍了。他牙槽咬得咯咯响,夺过地上柴刀就跑了。
“你快点跟去可别闹出人命。”银花忧心忡忡叮嘱我。
担心出事,我赶紧跟上。
“找到了找到了!”远远听到找着拐子的声音。占木也一路冲跑过去。
6,
拐子被团团围住,占木不管不顾拨开人群,我也奋力挤上拉住占木手臂怕他冲动,却被眼前一幕镇住。
拐子魔怔了般歪靠在一棵半烧焦的老衫树干上不言语,边上横倒着截光秃秃的树干,旁边地上趴着条狼。我一眼就认出是那晚遇到的那只,老狼已然断气。
占木扑上去拳脚相加。
拐子没反应,像堆没有生命的沙袋无声承受。
大家七嘴八舌说道既然老狼已死,事情就算过了;又有责备拐子为剿灭狼让大家付出多大代价;还有说拐子气量小为报复当年的仇……各色说法都有,我却为老狼的死去心中徒增悲悯。生命本质于我没有区别,不管是人是动物最终都得离开,何苦把大伙儿的山都烧了。
占木好歹被拉开,拐子一脸是血。没人搭理他,毕竟,心里都有怨言。医者的本能使我无法视而不见,我吃力把拐子搀扶到我的小屋为他检查处理。
拐子突然诡异笑起来,盯着我直笑。一丝血迹顺着鼻孔划向他的嘴巴,拐子看起来如同嗜血的鬼魅。
谅是再无神主义,眼前的拐子依然让我发毛。我镇定问笑什么,心想,拐子该不是中了什么邪术,深山老林里什么歪门邪道没有。
“你小子运气不错噶。”拐子噙着抹让人哆嗦的笑。
我皱眉问什么。
“上次夹子没夹到你,这次火又让你避开了,银花心里还只有你,你说,你咋就那样受眷顾噶?”拐子的笑渐渐敛去。
“啪嗒”一声,碘酒罐子从手上掉到地上,我愣愣盯着在地上滚动的玻璃罐子,几团棉球滚了出来。
怎么扯到银花,什么叫银花心里还只有我?还有什么夹子?瞬间想起几个月前碰到狼的那个晚上,当时抱怨怎么有人把捕兽夹下在那么明显的位置。莫不是,那夹子是专为我下的?
我干咽了下涩涩问道:“难不成,你那夹子,是为夹我?”没得道理的,自知是外来者早晚要离开,我小心且小心,从没过多干涉到老乡生活。就只银花跟我略有往来,啊银花!马上明白,拐子……拐子喜欢银花?
“你喜欢银花?”我迟疑问道。别人的弯弯绕绕我何曾留意过,况且心里没对银花存任何心思。银花也从没表达过什么,不就是时常来小屋里帮点小忙么?
“别一副不知情样子噶,凭什么跟我抢银花?你没跟银花怎样她会送你衣服?本以为这次能把那畜牲跟你一起剿灭偏生又让你躲过,老子他妈的就不信邪了这次。”
拐子说时迟那时快把我逼到墙壁手肘死死抵住下巴操起剪子就对准我的脖子,我都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被控制动弹不得。
脑袋开始缺氧我呼吸困难脸颊通红,奈何挣脱不得,拐子力气贼大。
莫不是就要命丧于此了?
迷迷糊糊间一条人影冲进来撞开拐子,我得以呼吸喘息剧烈咳嗽着。
“你怎么,怎么来了?”拐子错愕。
银花跑过来不住拍着我的背,痛心疾首道:“瞧你都干了什么,才毁了山林,这会子又想谋人性命不成?我定要告诉阿爸必得好好惩罚你。”
“我……我……”料不到银花出现,拐子像只软脚虾手足无措。
7,
我咳嗽着摇摇手表示自己不碍事:“拐子他以为,以为我跟你……”
银花听罢呆了几秒脸一阵红:“瞎想什么,我原不过想沈医生早晚都会离开咱们箕尾,到时候又得盼星星似的再盼个医生来,如果我会了,平常乡里有个需要,不也能派上用处,所以才时常去劳烦打搅人家沈医生,你,你想的都是些什么呀。”银花气得直跺脚。
拐子看看银花看看我,终于慌乱起来支支吾吾说不出句话。“唰”一声直直跪下抽自己巴掌认错,说自己被烂油头蒙了心才干了那些没脸没皮的事,又说那老狼定是有意入陷阱,以往它从来都能避开捕兽夹从未中过,偏生的这次是为夹我它却中了。
“它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是报偷东西之恩来着,我了解狼,狼群跟人群一样,也分地域也分性情,不全是壮年的会照顾老的噶,所以有时候老的弱的被留下了,是会朝人报恩噶……”拐子低头潸然。
我不知是真是假,总觉得真的部分多些罢,胎盘几次被狼叼走,以及我甘愿喂这孤狼,大家也尽知道,于我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于它却是性命相交。思索至此我冷不丁眼泪掉了颗下来。它孤独,年迈,知天命?于是救我?
没有答案,可我宁固执相信,这山里有灵性的东西很多。
一阵惋惜。
8,
“对,小心点,对,就是这样。”我指导银花练习缝伤口。银花没说话点点头,认真缝着手中的鸡腿子。
银花跟我学了七个月,辨认草药学习药理,简单的护理工作她都已掌握,再加上每次出诊都会带上她,银花的进步很快,我由衷高兴。
上头来了信,最迟来年雪化我就要回岗,说会再安排其他人来接我的工作。算起来,我已经在箕尾乡待了近七年,七年的时间里我也从一开始毛躁的小伙子变成沉稳的中年人。
辗转得知郭红梅过得不错生俩个小子,我心里头终然释怀,罢了。
银花依然还是单身一人,扎扎实实跟我学医理。她对别人都温柔,唯独对拐子凶。她肯凶他,也是另一种亲热,让我觉得这俩人,有戏。
拐子变化也大,他不再打猎反而带头当起护林工来,组织了支小队伍,一天到晚都在山里头跑。
时间一日日逼近,雪开始慢慢化出山逐渐便利,心系家里的老娘,我也就紧着整理做交接。老乡们不知怎的知道我要离开,今天这家送点土味,明儿那家送点自己酿制的果酒。一是盛情难却,二是真真对这里有感情,于是我一一收下,归家的行囊沉重十分。
临别那天,我再三谢绝拐子银花的相送,趁着三杯酒下肚能壮几分胆,就着清朗的月色,背起行囊悄悄启程。
我已打听到明儿山脚下一早有车经过,怕错过便夜里赶路。来时跟回去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情,喉头有些发紧,我亮着五音不全的嗓子唱箕尾的几支山歌,是为转移情绪,也为排解寂寂的漫漫长路。
几年来在箕尾乡的点滴放电影般在脑海里一路过着,最惋惜的还是那头已逝的老狼,感慨十分,浑然不觉身后十几米处跟着个东西。
等发觉空气有腥味不对劲时转头,我对上了对熟悉幽凉碧荧荧的眼睛。我顿住没动,那双眼睛也一动不动,就像是镶嵌在黑夜的巨幕里。
老狼没死么?我马上否认,不能的,它确实已经死了的,还是我跟拐子一并埋葬的它。好像,箕尾里还没听说过狼死复生的事情。
看来箕尾不止老狼,还有另外的狼。这个拐子,什么就只一头了,分明不止一头。可能之前已有过经验,这次诧异多过害怕。
一人一狼一前一后,静立月光下。
它没有采取进一步,我也不敢贸然。
时间一点一点溜走。
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我慢慢倒退一步,狼没有跟上;再退一步,安全;接着再退,那眼睛依然没有向前移动。
我捏着呼吸又慢慢退了一小段后没危险才转过身动作不敢太大走着。预期的痛楚没有袭来,提着的心略略降放半截。
不多时回个半头,身后那双碧眼亦不远不近跟着。
我不清楚它的意图,心里却很肯定它不会伤害我,心里阿弥陀佛不住念着,权当是那老狼的魂魄罢。
好不容易到山下,山下比山里亮堂些,依稀看到那狼垂坠下来褪了毛的稀松肚皮。
原来是头母狼!
瞬间心下清明起来,原来,是老狼的老伴儿!老狼叼胎盘是为它么?它是在送我么?它在跟我告别么?我知道狼忠贞、狡猾,凶狠、却不晓得它们同样懂得报恩,不过是几个胎盘,几块肉,我又何幸能得到这一路的默默护送?
寂静的山路里远远传来车子吭哧吭哧爬坡的声音,万幸没错过。我再回头,母狼看了我一下,转身消失在茂盛的林子里,我神经质呼了下“嘿”,又连续呼了好几声。
除了回音回应我,没有其它。
车子终于慢吞吞出现在我眼前,顾不上掀起的尘土,我急忙把行李搬上车后斗。这是辆要出山拉牲畜的皮卡车,挤在一堆羊群里,我想寻找处没有羊粪的地儿,突然清清晰晰听到一声响亮尾音拉得老长的“嗷——”
全车人震惊,说山上还有狼!我却鼻头猛地一酸,眼泪冷不防掉了下来,我想,即便人是离开箕尾,我的魂,还是荡漂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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